《南宫潇湘北冥君夜》第272章 农人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尽管我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你看我这，逃得匆忙，也没顾得上带两样家乡的土产。谁能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碰到老乡呢。执手相看泪眼，家国沦丧。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天楚国人，是不是应该守望相助呢！”黑衣人突然像找到了考上一样，一个劲地跟南宫潇湘聊国家大义。可是在他走的时候，天楚国还没亡呢，三方还跟那胶着。
    天楚国是百足之虫，北冥君夜的旧部又都是些精兵猛将，能征善战之士。天楚国的皇族，一时间也不一定拿得下来。天楚国幅员辽阔，纵深宽广，可供藏身周旋的地方实在太多。这一仗，打上个三五十年的都不算奇怪。
    这些时候，其实南宫潇湘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都能想明白的。黑衣人就想现在趁着南宫潇湘还激动的时候，收一个准信。在这个疯人院，单独一个人要生存下来实在是太难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这么多都没用，我这里也不养闲人，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么？”南宫潇湘问黑衣人。其实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连生活轨迹都不同。在来到这里之前，黑衣人可能就是个种地的。尽管也有退伍事农桑的，但那都是些残兵老将。而南宫潇湘，是天生的战士。
    “本事？我会种地，这算不算呢？我看这里土地不错，如果能弄一些好的种子，悉心栽培，是能有好收成的。庄户人家，就不忍心看着那么大片的地都慌着。你看！”黑衣人打开了随身的布袋，“我匆忙出逃，什么也没带，这些就是我的立身之本了。”
    布袋里是一些四季谷物还有果种。南宫潇湘没有猜错，他的确是个种地的。在种地之前还当过土匪，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显然他的土匪这一行做得很失败，只想找个地方继续种地。
    南宫潇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只好问何四：“疯人院有这个先例吗？”
    “从来没有见过。大概这里的人也从不把这里当真正的生活之地吧，即使是生活所需，也全是从外供给。四院倒是种地，但多以药园为主，没有粮食作物。”何四说。
    “如果他能成的话，我们在食物方面完全自给自足，那不就是脱离了与四大片区的依存制衡关系，直接就独立存在了吗？”南宫潇湘说。
    “可以这么讲啦，但是……”何四对四院的种种规矩自然是烂熟于心的，可是从来没有一条是不许疯人院自己种地的。在这样一番天地里，谁又能安闲自在地当个农人呢。
    “你只说外部因素，这么做不违规的是吧。”南宫潇湘说。
    “不违规，至少四院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规定。”何四说。
    “那就谈谈可行性，荒原埋葬了那么多人，土地早给养肥了对吧。”南宫潇湘说。
    “尸体上种出来的庄稼，知情的人，能够吃得下去吗？”何四没办法反驳南宫潇湘，但他从心里，是不希望南宫潇湘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来的。
    “死人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介怀呢。落叶化春泥，人死润田地，自然规律罢了。”南宫潇湘说，她又对黑衣人说：“你是种地的，想必比谁都清楚。乱葬岗的边上，是最适合开垦田地的了。”
    “是这样的，死人给活人带来生的希望。老人家死了，都希望埋在自家地里。”黑衣人说。
    “那你就把这件事操持起来，什么时候第一棵谷苗试种成功，就是你纳的投名状了。我现在既不想知道你的样子，也不问你的名字。等到收成之时，我们的新片区也建立起来了，那时候我再为你正名。”南宫潇湘说。
    “是，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黑衣人说。
    “光尽力而为是不够的，这事关你的生死。我只能说，在这之前，我不能给予你任何帮助。荒原很少有人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机警和运气了。”南宫潇湘说。
    “我知道，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在这种虎狼之地，我能够活过三天，不是因为我有多么机警，而是我的懦弱和胆怯。三天里我一直躲在这里，因为我发现这地方是有权势的人住的地方。一般的人不会在这个范围里生事。三天里，我也碰到过本地的杀手。他们杀的人，比我杀的鸡还多，真把我吓个半死。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居然出奇地友好。就连这个伏击夜行商人的法子，也是他们教我的，尽管我始终做不来。这让我错乱了，潇湘小姐，您能告诉我么，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和南宫潇湘刚来的时候一样，短暂的迷茫，很快现实就会让他看清。但看清之后，到底是少些迷茫还是更加迷茫呢？这件事南宫潇湘到现在也没有弄懂，所以她没有办法回答黑衣人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你。疯人院的杀手，是这地方独有的特色产物。他们是最早一批，不入世不随大流的独行者。他们这些人，单以好坏来论的话，是非常不合适的。他们也不喜欢被称作好人或是坏人。你这件事吧，你要真想弄个明白。大可以这么想：他们是不稀的亲自出手杀你，让你去劫过路的黑商，跟直接送你去投胎也没什么区别。怪只怪你小子运气太好，头一桩买卖碰上了我们。”何四说。
    “不是头一桩，前面几个我刚跳出来，人早就没影儿了。他们都行色匆匆，只有你两个，像闲庭信步一样。你们大晚上的这样在外面逛荡，就不怕碰到真的杀手吗？”黑衣人问道。
    “是说呢，这么大两个人形自走钱袋子，任谁不眼红呢。那些家伙还说什么不义之财妄取不得，只不过转手了几任东家，有什么分别呢。我倒不管你们怎么从包铁汉那里弄来的金子，现在这些金子，是我的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摸清底细之后，一个专为劫财的纯粹强盗跳了出来。他在杀手界，是出了名的黑吃黑。他在强盗界，又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疯人院杀手黑吃黑的名头都是被他惯起来的，同行都不待见他。他也不在意，反正独来独往的，不需要求谁的好脸儿。
    他绰号很多，老猫、花狸子、跳津蜢。多与敏捷和狡猾有关，最知名的，自然是老猫了。昼伏夜出，一双眼睛夜里放光，那是贪婪与杀意。他能跳得很高，如同蚱蜢一样两条强健的腿腿筋，能够一跃过川。
    他爪子很尖很长，自带杀伤性武器。这倒不是他刻意蓄着的，是天生如此。他是人类，但长得像妖怪，其实生来悲剧，是畸形儿。他出生的时候自己绞断了脐带，把声母给惊着了。失手坠地，后脑狠狠地磕了一下，从此变得神经兮兮的。昼伏夜出，好生食鱼腥。这种古怪，倒是很符合疯人院的做派。
    而疯人院流传最广的一段传闻是：其实原来的婴儿一早就摔死了，他的魂儿就附在了路过的一只老猫身上。
    从此，他便是老猫。
    老猫自认是幸运的，这种遭遇让他重拾生命的意义。他觉得自己的爪子和佝偻的身形不再是畸形，而是上天赐予他的杀人武器。
    老猫的生母也算是尽到了人事，养他到六岁。便再也受不了他的古怪行径，家中不能有活物，否则一律活不过第二天。他们母子俩也不受族人邻里的待见，生母于是弃之而去，死在了战乱北逃的路上。
    老猫从六岁开始一个人生活，生母的死去，仿佛解开了他身上的禁锢。老猫在七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实际上，他在来疯人院之前，已经是一个极恐怖的杀手了。
    同行们还给他取了个谐号，叫“招财猫”。因为老猫对钱财极为敏感，总能嗅到金子的味道。只要暗中跟着他，一般都能捞到大买卖。当然了，你还得有本事能从他的嘴里分得一杯羹。
    老猫是吃独食的，吃不完他也会舔两口恶心你。久而久之，就再没有人肯跟他打交道。因为一见了他，就如同浑身生跳蚤一样不自在。
    他那双幽蓝的眼睛，在夜色中尤其诡异。他脊柱弯曲，站不直，只能伏在地上。这却赋予了他迅捷和鬼祟的行动力。他伏在地上，就像一头悄无声息的野兽。
    但他这一次没有使用最擅长的伏击。如果他不出声的话，南宫潇湘与何四甚至都没有发觉他已经到了身边。
    何四只是看他一眼，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他对南宫潇湘说：“把金子尽力扔得远远的，让他去寻，我们借机逃跑，只有这个办法了。”
    “但这是要带给赫连诚的样品啊。”南宫潇湘说。
    “样品可以回去再拿，我们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除非……”
    “除非这只老猫喂不饱，每天都在这里等我们。”南宫潇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