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这件事不用我插手。”
既然皇上有心要管,那自然也该放心了,文氏提点道:“毕竟是广平的头一个孩子,他上心是肯定的,你也不要多想,该留意也还是要留意,到时候广平有了主意,你也好帮着参谋参谋——况且,你早准备着也免得到时候没话说。”
德妃知道文氏是为自己好,顺从的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却沉了沉,她一直觉得不着急,但是现在看来,有了三公主的前车之鉴,倒让崇园关注到这件事上了。
回了清心居,周嬷嬷拿着点心过来,她看了陶嬷嬷一眼,给德妃添了茶,道:“娘娘,老家来信了。”
德妃皱眉,老家没事从不找她,找她就是有求于她。
“什么事?”
周嬷嬷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黄藤纸放到桌上,“三表少爷要参加明年的春闱,老夫人给您写信想让您打点一番。哦,信上说少爷早就出发了,要先去平阳府拜访一位先生——信是八月底寄出的,估么着三表少爷下个月才能到。”
德妃轻嗤一声,眼中的讽刺毫不掩饰的泄露出来:“打点!给萧旻写信不是更方便?说白了还不是要钱,她们知道,我就算拿了钱,也没有这个路子,到最后,我求到皇后头上去,她们却里子面子都保全了——母亲没有这样的算计,真真是我的好大嫂!”
“三表少爷到底也是萧家的血脉。”
“萧家的血脉——”德妃冷笑一声,眼中不屑又不甘,“顶着萧家的名头,萧家又给我多少实惠呢?不过是说出去好听,面子上好看罢了!”
周嬷嬷不说话,她心中隐隐有些不赞同——毕竟,说白了,萧氏能嫁到这宫里来来,还是沾了萧家的光。
萧家,若论起来其实与西宫的情形也差不多。
萧氏曾祖父妾氏颇多,萧氏的祖父虽然是嫡子,可是前头却有两个庶出的哥哥,萧氏祖父自幼便不受宠,同两个庶出的兄长关系也不亲近。而作为长兄的萧潼呢?也常常不满自己顶着庶长子的名头被人白眼看,一气之下去了宁夏卫,没两年竟然混了个千户。
后来,不知怎么的,萧潼又搭上了当时还是秦王的衍庆帝李政,一将功成,萧潼能成为宁安候,自然是有人马革裹尸,如今京城里的勋贵萧家,其实只是萧潼这一支,若真的追溯,在平凉府的,萧氏的祖父萧澜,其实才是萧家正统。
可是萧潼这么一封候,再加上他的长女进宫封了贵妃,萧潼这一脉自然就成了萧家的正统,萧家的长孙萧湛,才能在萧氏的面前虽然敬称一句姑姑,语气中却带着桀骜和不逊。而萧氏嫡出的这一脉,却成了萧家旁支,萧氏也不得不对着庶出的宁安候,露出一抹讨好乖顺的笑,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大伯。
德妃叹了口气,终是开了口,“你去把库房打开,挑几样尺头,并几件首饰让送信的人捎回平凉府去——他肯定还没走,若是客栈里找不到,定然是到萧家送信去了。送完了东西你也不必急着回来,在平日里那些举子们爱住的那些会馆附近多走走,先定下一间环境不错的——听说今年秋闱的人比往年都要多,明年大比,就怕是现在都没有空房间了。”
周嬷嬷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德妃却忽然一顿,盯着帕子上那朵莲花发呆,这朵幽莲,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绣法,单看过去,便觉如同盛夏傍晚的清风拂过,莲花在水面上忽而徐徐盛开。
“周嬷嬷!”德妃的声音忽然拔高。
周嬷嬷听见喊声赶忙回来,却看见德妃眸中未散开的笑意,“会馆还是要打听着,但是三少爷头一回来京城,又是为着春闱,总不能还住在外面分心。”
念尔和念雨回来的,比预计的要快。
念尔先进了屋,将屋子内的窗扇都打开,这才翻出笸箩走了出去,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打起络子。念雨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楚余音却察觉出了她的谨慎。
“是大舅母?”
念尔摇了摇头,走到近前低声道:“动手了。”
是李景肃!楚余音了然。三叔的动作一向快,此番隔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作,她都几乎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人如何了?”
“受了点伤···而且···被发现了···”念尔皱了皱眉,觉得初三他们来到京城似乎懈怠了不少。
“被三叔?”
“不,被李景肃发现了,现在,受伤的人还养在他的院子里。”
楚余音松了口气,三叔那个人,她还没有摸清楚他的情况,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他察觉了什么,转而怀疑到自己的头上,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初三说他想见见您。”
“今日么?”
念尔点点头。
楚余音想了想,高声喊念雨和念荷进来吩咐道:“念荷,等一会,你拦着念沁,别叫她进来。”
又吩咐念荷:“你就在屋子中,别出去,若是有人非要闯进来,发现我不在,就说我到父亲那里去了——今日父亲休沐。”
“公主要出去?”念荷吓了一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念沁皱了皱眉,却没有劝,只是拉着念雨帮着楚余音换衣服。
念荷忍不住开口劝道:“公主,现在您还在孝期,若是让人发现您出宫的话···”
“那就别让人发现。”念尔终于出了声音,这句话却是对着念雨说的。
念沁笑嘻嘻的对着她比了比大拇指,念雨却面无表情将头扭了过去。
“这人——”念尔挤了挤眼睛,拉着特意将眉毛瞄粗的,又梳了双丫髻,乔装成念沁的楚余音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后宫,楚余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深墙大院,无不感慨的道:“都说后宫治家甚严,却不知,这后角门的嬷嬷却个个是个只认钱财不认人的主儿,可见,一个家管起来,不管上头有什么雷霆手段,单是识人不清这一条就将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一炬了。”
“公主莫要想太多,这朱嬷嬷虽然认钱,可也知道什么银子能拿,什么银子不该拿,外头那些人想进来,就是给她金子她也不敢开门——先前宫里有阵子乱,下人们成了一盘散沙,有嬷嬷胆子大的收了外头的银子放了外男进来,皇上当着所有婆子的面,将看守外的四个嬷嬷一并乱棍打死了,从那以后,那些嬷嬷们便不敢再放肆了。”
这件事她不知道,楚余音想了想,问:“看守角门的,不是轮值的么?”
念尔点点头,无不佩服道:“共有四人轮值,皇上说了,无论当值不当值,那几个嬷嬷总归是在一块儿的,有人口袋里忽然多出了许多银子,旁人不可能察觉不出,所以,不管其他那几个有没有参与,都以同罪论处。”
楚余音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这样看似‘连坐‘的责罚,实则是将原本一团散沙的嬷嬷们绑在了一条船上,这样既相互牵制,又能互相监督,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只是···“后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到父亲来管了?”
念尔一愣,支吾道:“我也是听那些嬷嬷们说的事清···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她不敢提,因为,那时候,正是先皇后沈氏去世后的一段时间,后宫院内中馈几个娘娘轮着管,结果各宫有各宫的心思,嬷嬷们便也散漫了起来,才出了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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