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39章 醋也 醋也

    若说西京之中哪家的胭脂水粉走的最好，当属艳芳居。
    艳绝梅岭三千树，芳华一瞬永流传。
    沈梦真盯着这副门联，心中甚是轻快，她与这艳芳居老板可谓渊源匪浅。如今，竟是提前相遇了。
    齐雪瑶已经挑了几个时下流行的口脂，见沈梦真还在门口发呆，当即笑了，“怎么，是不是觉得这门联太过张扬？”
    “非也，这艳芳居当得起。”
    “咦？倒是奇了，你这么挑剔的性子居然也夸它？”
    齐雪瑶退后几步，连连打量了沈梦真，又将刚刚选好的口脂抹在沈梦真唇上，赞道：“平日里你总是素面朝天，如今只不过抹上了口脂，整个人就艳丽起来。可见你真是暴殄天物。”
    “郡主，你可知，这口脂是如何用的？”
    来人音色清浅，声线温润，语调中带些许慵懒。
    正是艳芳居的女老板，白茹。
    她向来神秘，这艳芳居在京中不过开了两个月光景。俨然成为了业界翘楚，足见这位白老板手段一流。
    齐雪瑶一向喜欢热闹，拉着沈梦真介绍道：“白老板，这位是我手帕之交，沈府二姑娘沈梦真。”
    “沈姑娘，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沈梦真历来敏感，一句别来无恙。带出几许猜疑，又听白茹解释道：“这口脂颜色取自紫薇花，自是不可多得。”
    “白老板又故弄玄虚了，价钱不是问题。这口脂颜色极适合梦真，你帮我包起来，送往沈府。”
    齐雪瑶不以为意，兀自选起了喜爱的物件。
    白茹朝着沈梦真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梦真以目光示意齐雪瑶，白茹笑道：“姑娘不必担心，郡主一向喜欢这里的瓶瓶罐罐，店中下人自会服侍妥帖。”
    “如此，就叨扰白老板了。”
    二楼依旧只有一榻一桌两凳，除此再无多余装饰。
    沈梦真也不客气，坐在凳上，自己提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凉茶。
    这茶，还是那么苦。
    大抵是因为太苦，茶水入喉，反倒齿龈生香，舌尖微甜。让人欲罢不能。
    沈梦真又品了两口，才悠悠问道：“白老板，之前可曾相识？”
    “不曾，今日初见。”白茹朝着沈梦真露齿一笑，出其不意地捉住沈梦真的右手，撩开她的袖子，轻触着这条姻缘绳，苦涩道：“他把这条绳给了你。”
    “刚刚是我说了谎，我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前不久，我曾亲眼见了他抱你回京。只不过，姑娘那时候浑身是血。”
    沈梦真收回右手，心中纳闷。前世白茹与顾九并无纠缠，她另有爱郎。怎地今日这番说词？
    难道命运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思忖再三，沈梦真还是开口问道：“不知白老板可认识郭子生？”
    “姑娘是说云西郭将军之孙？自然不识，我从未去过云西。且说我一介生意人，如何能识得如此英雄少年？”
    莫非时机未到？
    若按照前世，此时郭子生已经秘密进入西京，意外与白茹相识。
    “白老板谦逊了，不知白老板邀我上来有何事？”
    “只不过，想见见他心中的姑娘。我与他相识月余，头一次见他去选了女子的金簪。心中好奇，才冒昧请姑娘上来相谈。”
    沈梦真思量半日，将前世的白茹细细想了几遍。只觉事态严重，若连她也与顾九有了纠缠，那郭家嫡子如何顺利降世？
    当即学着那些拈酸吃醋的妇女，将眼神一横，刻薄道：“白老板还是自重些好，顾世子与我已有约定。”
    “什么？顾世子？顾长安？”
    白茹刚还幽怨万分，瞬间脸色红润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你说的是那顾长安？”
    “自然，白老板以为是谁？”沈梦真一时也疑惑了，正要开口补救。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姐姐”打乱了阵脚。
    “子生？”
    楼梯处站着的布衣少年，眼含惊喜，朝着沈梦真走了几步，又仔细地打量着她的面色，长吁了口气道：“你那日可吓坏我了。若不是祖父说过不能暴露，我也不会把你交给顾世子。”
    郭子生拉着沈梦真好不亲昵，又接着道：“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就是郭子生？”白茹到底是生意人，即便语气惊讶，仍保持着该有的仪态。
    “老板，对不住。因为事出突然，子生不得已用许蓝生这个名字活在西京。”
    郭子生没有犹豫，他信任白茹。从没想瞒她太久，今日见了沈梦真一时兴奋，才忘了此事。见白茹面色难得的出现失落之情。郭子生到底年轻，以为白茹不过是恼他瞒骗，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沈梦真看着还没开窍的郭子生，实在是蠢笨极了。
    一根筋的少年遇上傲娇的女老板，真是爱你在心口难开，欲语还休。
    “子生，我还有话与白老板相商。你在下面的沈府马车那等我。”沈梦真实在看不过眼，支了个借口，总算将郭子生哄了出去。
    白茹见沈梦真笑而不语，红着一张脸解释道：“刚刚真是闹了个大乌龙，还请沈姑娘莫要介怀。”
    沈梦真心中石头落地，知她日后将是自己的弟媳，格外亲切道：“子生从小就只知练武，从未与姑娘熟稔过，今日看来，他对你确实与众不同。只是这小子这方面还未开窍，恐怕还不知自己的心思。”
    “沈姑娘不用安慰我，他若是不开窍，怎么买了姑娘家的金簪，还去求了那姻缘绳。”白茹端起苦茶一口饮尽，直皱眉头。
    “白老板向来不拘世俗，为何不亲自问个清楚？”
    白茹叹口气，低声道：“我心中敬他，爱他。是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毁了与他相处的日子。”
    沈梦真感同身受，知她二人终成眷侣。又劝慰了几句，才与齐雪瑶一起结账出门。
    郭子生身量高，站在那眉清目秀，宽肩窄腰，布衣也难掩其风采。
    齐雪瑶上了自家马车，掀起车帘，揶揄道：“梦真果真喜爱好颜色，就连这车夫都如此貌美，只是不知有人会不会因此夜夜难眠？”
    沈梦真朝着齐雪瑶做了个鬼脸，调侃道：“五十步笑百步，郡主不也是为了那小公子闹得死去活来的。”
    说道冯锦，倒是提醒了齐雪瑶，她朝着沈梦真挤了挤眼，学着那风月栏中花姑娘的姿势将自己的帕子挥舞几下，娇声道：“沈公子过两日进宫面圣，一朝发达，可不要忘了奴家啊。”
    “……”
    沈梦真眼角一抽，感觉郭子生默默挪开了和她的距离，瞪了一眼远去的王府马车，正经道：“你怎地会与父亲一同去望留镇？”
    “也是碰巧遇上的，却不想姐姐你如此胆大，居然敢杀了那巨型乌鸦。”
    郭子生毕竟少年心性，说起那件轰动朝野的饲鸦案，看向沈梦真的眼神简直闪着光辉，“姐姐，这坊间都流传，你为那顾长安，红颜一怒斩巨鸦。你不知道，前段时日，沈府外晃荡着多少想见你一面的公子书生，只可惜你那时病着。”
    “郭子生！你是不是又在诓我？我怎不知有此流言？”沈梦真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她也听过流言，最多是说她与顾九因案生情，哪来的红颜一怒。
    真是有够夸张的。
    郭子生见她羞恼，忙指天发誓道：“姐姐信我，这等事我怎地编来骗你。顾世子前段日子还塞给那说书的一袋银两，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
    “说书的？”沈梦真气结，揪着郭子生耳朵，将他拉扯到艳芳居的后巷里，逼着他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
    郭子生越说越小声，趁着沈梦真分神，一下跳的老远，喊道：“呐，姐姐你现在可信了我。顾世子那两日都悄咪咪地坐在丹溪书社的屋顶，听到说书先生说你红颜一怒救爱郎，笑的从屋顶跌了下来。你若不信，就去问问那顾长安。”
    沈梦真单手捂脸，真是有够丢脸的。怪不得近几日出来走动，总是对上别人意味深长的笑。
    顾长安！
    “姐姐，你要跟我说什么事？”郭子生不知瞥见了谁，居然一跃坐在沈梦真对面的矮墙头，微微弯下了腰，用手扶着沈梦真肩膀，与她离得极近。
    “你是不是皮痒了？”沈梦真朝后退了几步，朝着他做了个威胁的姿势。却被少年一把握住指尖，借力从墙头跳下，轻轻环住肩头。
    “……”
    沈梦真一脚踩在郭子生脚背上，笑的很无辜：“子生啊，最近学了不少新花样，敢这么戏弄我？”
    郭子生一顿，动作比意识更快的臣服。
    他很怕沈梦真。
    追溯渊源，大概是他幼年时第一次来西京的时候。那时他在家称霸惯了，到了沈府也很不收敛，短短三日不知惹哭了多少小厮婢女。
    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直到他惹急了沈梦真，才懵懂的明白夫子为何教他：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从此他乖巧了许多，但凡有闹腾的迹象，祖父总会摸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道：“将这小子送去沈家。”
    简直是噩梦。
    本想着这些年没见，沈梦真多少都会变得温柔体贴，却不想，大魔王依旧是大魔王，他有些同情顾长安。
    “姐，我错了。”
    知错就改一向是郭家的作风，郭子生更是其中的翘楚。眼下讨好地看着沈梦真，只差摇个尾巴示好了，“姐，你别生气。我就是看见了个熟人，他嘲笑我不懂男女之情。我才故意用你气气他的。”
    沈梦真白了他一眼，真是少年心性，“你前几日可买了金簪，求了姻缘绳？”
    “你怎么知道？白老板对我很好，祖父也说让我在西京找个好女子成家。我打算过几日她生辰时送给她的。”见沈梦真一脸无奈，又小心道：“姐，你不会棒打鸳鸯吧？”
    “……”
    沈梦真自从见了郭子生不知叹了多少气，端详了郭子生片刻，看他不像玩闹，终是松了口道：“白老板是个果决的人，你莫要犯蠢，惹她伤心。有事就用白老板的名义去沈府找我，你万事小心，我先走了。”
    还好，没有出大的差错。
    沈梦真卧在榻上，微微有了困意。
    想起刚听到的顾长安糗样，笑意就收敛不了，直笑得在一旁练字的云薇浑身不自在。
    “姑娘，今日三五送了一封信过来。”云裳刚去知秋院传了话，又接了前门小厮递的信件，听说三五要沈姑娘立刻就看，一路走得飞快，生怕误了事。
    云薇感激的看了满头大汗的云裳一眼，悄悄站在云裳身后嘀咕道：“姑娘今日越发令人看不懂了。这情的力量真是骇人。”
    云裳嘴角抽搐几下，用眼神示意云薇先静一静。见沈梦真腾地起身，忙劝道：“姑娘，云薇年纪小不懂事，胡乱说说的，当不得真。”
    沈梦真却仿佛不曾听到，自顾自地穿好了绣鞋，又去衣架那拿了披风就要出门。云裳拦住沈梦真，惊讶道：“姑娘这样如何出得了门，奴婢帮您。”
    云薇这次难得的机灵，悄悄捡起刚刚的信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受伤，速来。
    顾世子受伤了？
    云薇和云裳交换了一下眼神，照例由云薇领着小厮陪沈梦真偷摸出府。
    顾国公府与沈府方向相反，沈梦真攥紧了帕子，脑中闪过无数记忆，心中骇极：莫非真的应在了他身上？
    焦躁的心情也感染了云薇。
    云薇时不时掀起车帘看上一眼，见顾国公府已然近在眼前。三五正朝着车夫招手，忙指挥了车夫跟着三五拐进顾国公府的侧门。
    云薇先下了车，左右看了几遍。才和三五一同扶着沈梦真下了车。
    三五将马车赶到巷子口，又与其他人躲得远远的。见云薇不解，低声道：“主子们说些体己话，哪里有下人围在眼前的。”
    云薇眼含崇拜，三五真不愧是王府的小厮，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比只会敲她头的云裳强了百倍。当即舍了沈梦真跟着三五躲在一边。
    沈梦真看着眼前身着华服的顾九，但见他唇红齿白，面如桃花，眼波荡漾，哪里有受伤的迹象。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顾九借着马车的遮挡，满足地环住沈梦真，声音有些憋屈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怎地完全没有体现。”
    “你哪里受伤了？严重么？”沈梦真忌讳他的伤口，一动不动，生怕他痛。
    “若是不说受伤，你便不来见我么？”
    顾九蹙眉，低头与沈梦真鼻尖相对，直看得沈梦真心虚不已。他站在那不说不动，便是一幅画。如今这眼神委屈的，似是她做了什么对不住的事。
    沈梦真突然回过味来。
    将郭子生在心中骂了几遍，抬起头，忍住非分的念头，咳了几声，言简意赅道：“那是我的表弟。”
    “表弟？”
    顾九愣了半晌，耳朵突然就红透了，“我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