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467章 第三夜，所谓喜欢

    路德他们的前进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永冻荒原之上既没有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强大魔兽，也没有教会或者万物归一教之类的反派角色跳出来和他们对着干。像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人形自走麻烦制造机路德主动跳出来想搞点大新闻，怕是也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
    比起他们之前的经历——不要说是刚刚经历的千岛之湖和九头蛇沼泽，哪怕是比起之前的拉特斯血族袭击，又或者是派特拉起义这样看上去比较轻量级的事件——永冻荒原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过家家式的副本。
    路德可以很自信地说：一带十二，来两个卖萌的，两个捡东西的，剩下全部喊六六六……
    身为喊六六六的那些咸鱼的其中一员，尼可自然很希望能出现某种意外情况狠狠地打一波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的脸，但现在似乎并不是关注这些事情的时候。因为，他视为一（欺）生（负）挚（对）友（象）的好兄弟斯泰尔，由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已经进入了青春期的懵懂与迷茫之中。
    从他刚刚开始就一直悄悄注视着少女脸庞，却还自以为隐秘无人知晓的时候，尼可就知道，这家伙多半是药丸。
    此时的他们在赶了大半天的路之后，正停留在一片树林中休息。随着他们的深入，荒原之上的植被也逐渐出现了变化，像他们身处的这片低矮的松树林，就给一直以来都只能看到一些稀疏杂草的他们带来了颇为新鲜的视觉感。再加上，深入荒原之后，原本冻硬的地面覆盖满了积雪，更给了他们一种新鲜的感觉，就好像在草原之上第一次见到落雪的心情，略带激动。
    虽然这片松树林的松树基本都是光秃秃的，而且景色也还是那副白茫茫的样子就对了。
    斯泰尔靠着一棵干枯的松树，坐在浅浅的积雪上，全然不顾屁股上传来冰寒的感觉。手捧火种的少女被她的族人簇拥着，坐在不远处，笑容天真灿烂，令斯泰尔的视线久久难以移开。
    “想什么啊！”
    尼可忽然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鼓励——或者说，怂恿道：“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吗！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吧，冲上去，和她表明你内心的想法。相信我，大家都会帮你加油的。啊，如果你比较害羞的话，也可以单独把她约出去嘛。我知道的，虽然你外表看上去比较智障，但你内心实际上就是个天真智障的少年……”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开始斯泰尔还能淡漠以对，直到听到他开始黑自己的话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句：“闭嘴！”
    声音有点大，引来了路德他们的视线。不过他们又很快收了回去，大概只是把这当成了他和尼可之间的日常斗嘴。至于少女，她也听到了斯泰尔略显羞恼的呵斥声，好奇地转过头，在和斯泰尔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她眯眼微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斯泰尔的心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少女的目光。
    “你躲什么啊，白痴！”
    尼可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抬起头，但很可惜，少女却已经收回了她的目光，转而注视手中的火种，嘴角带起轻微的弧度，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怯懦。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斯泰尔抿了抿嘴，只感觉嘴唇有点干涩。
    尼可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最后也只是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唉！”
    他这模样很欠揍，换做平时斯泰尔肯定要和他怒怼一番，但刚刚经历过感情挫折的他此时却已经没有了那种闲情逸致。
    “别伤心嘛，这说明不了什么，最多说明你比较害羞。”尼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虽然时间好像不多，但时间又好像还有很多。在我们没离开永冻荒原之前，你都还有机会的嘛。即使被拒绝了也不要怕，时间这么多，谁知道你不可以改变她的想法呢？”
    他居然很罕见地在安慰他。
    时间还有很多吗？
    斯泰尔愣愣地想着。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如此，毕竟他们就算速度再快，到达天堑之壁肯定也还要几天。而且到达天堑之壁后，还要首先想出翻越天堑之壁的办法——路德他们以为的，龙的踪迹就是指奥特拉斯这一点，斯泰尔根本不信。直觉告诉他，他才是对的。
    既然无法翻越天堑之壁，那么他们就还需要留在荒原这边。而只要留在荒原这边，斯泰尔就有大把的时间去准备向少女表白他的心迹，乃至改变她的想法。
    从逻辑上讲，这没什么问题。
    可是斯泰尔觉得不对。
    与尼可的想法比起来，他的想法刚好截然相反，时间，于他而言太少了。
    不是留在荒原的时间太少，而是——他能够和少女交流的时间，太少了。
    哪怕是这一天，从出发到现在，他甚至都没能和少女说上一句话。
    看上去很不可思议，可事实恰恰就是如此。斯泰尔对少女的真心是很明显的，可不知为何，他偏偏就是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好像是不经意，又好像是……内心的刻意。
    “时机。”
    他忽地低声自语道。
    “哈？”
    尼可表示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斯泰尔没有理他，只是低声又自语了一遍：“我需要……合适的时机。”
    “你也知道啊？”
    尼可面色古怪：“我说刚刚就不错嘛……”
    然而，才不是这个意思。
    斯泰尔所说的时机，大概和尼可理解的时机不大一样。
    而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专门解释给他听。因为，这是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最合适最恰当的时机。在无边无际的辽阔黑暗之中，能望见那一点人间繁星的地方，少女微笑着看着他的那一刻，就是他所等待的时机。
    他仰起头，望着碧蓝如洗的青空，视线渺茫于天地之外。
    ***
    斯泰尔所等待的时机，并没有很久就到来了。
    万籁俱寂之时，黑暗笼罩整片天地，火种在夜幕下燃烧，盛开璀璨的火焰之花。
    其他人还在沉睡，而斯泰尔却一直睁着眼，仰望头顶深邃不见一点繁星光芒的夜空，默然无语。
    他不知道自己睁着眼睛时时间流逝了多少，他只是清楚地感受到，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让他足以抵抗绵绵袭来的睡意，倔强地注视这片漆黑的夜空。
    忽地，斯泰尔小声喊道：“尼可？”
    身旁，睡梦中的少年呢喃了两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果然，睡熟了吗？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用手支撑着身体，尽可能轻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火种还在炽烈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与光明，他抬头望去，然后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少女的身影。
    她静静地坐在不远处，只留给斯泰尔一个单薄的背影。
    犹豫了一下后，斯泰尔抬起脚朝她走去，脚步声很轻，但却还是被她察觉到了。敏锐地回过头来，发现是他时，少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来啦？”
    从她的语气，似乎早就知道斯泰尔会来一般。
    斯泰尔轻轻点头，然后走到她身边，缓慢而坚定地屈身，坐下。
    彼此的距离很近，近到似乎没有半点空隔，肩与肩紧挨着，从少女身体上传递而来的温度让斯泰尔面色微红，原本自以为是波澜不惊的内心开始泛起点点涟漪，不再平静。
    少女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也没有在意和斯泰尔的身体接触，只是用手撑着下巴，很自然地说道：“今晚……还是没有星星呢。”
    她的脸上带着略微遗憾的神情，斯泰尔心思微动，脱口而出：“一定会有的！”
    “诶？”
    少女侧过脸，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额……嗯！”
    斯泰尔点头答应。
    少女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真巧，我也是呢……”
    所以，我们，其实都是期冀着星星出现的，同样的人。
    斯泰尔忽然仰起头：“苏希……”
    “嗯？”
    “你真的……很喜欢星星吗？”
    “嗯。”
    “那你曾亲眼目睹过星星的光芒吗？”
    “当然——”少女神采飞扬，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是流星哦！虽然很短暂，只是一瞬间就消逝，但却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轨迹，很漂亮的。而且，最后……它来到了人间，掠过我们的脑袋，坠落成了——”
    “永不熄灭的火种。”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永不熄灭的火种，是吗？
    斯泰尔瞥了一眼身后熊熊燃烧的那团火焰，内心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又一次喊道：“苏希？”
    “嗯？”
    “你，喜欢这里吗？”
    “哈？”少女歪头：“哪里？”
    “就是，这里啊。”斯泰尔指着脚下：“这片土地，这片荒原，这片你们侍奉着神明与火种的大陆……你喜欢它吗？”
    “当然！”她眯着眼，笑道：“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可是，如果——”
    斯泰尔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把接下来的话都噎在了喉咙深处。
    他看着少女湛蓝色的眼眸，以及其中如流水般清澈无暇的天真纯洁，犹豫了。
    或许，他不该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起码，不应该是现在。
    他内心闪过这样的念头。
    就在此时，身旁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你呢，你喜欢这里吗？”
    “嗯？”斯泰尔不解。
    “我是问你刚刚的问题啊。”少女瞪着大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这片大陆吗？”
    她看着斯泰尔。
    斯泰尔也看着她。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很认真地思考，最后，很认真地给出了他的回答——
    “嗯！”
    我喜欢这片大陆，喜欢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一切。
    或者说，如果是你的话，对我而言，就是这片大陆的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