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423章 恐惧的答案

    船距离九头蛇沼泽愈近，路德他们就愈是感受到一股寒意正在靠拢，将他们包裹。
    雨滴落在身上，浸湿了衣裳，四方上下被沉重的水汽覆盖，白蒙蒙一片，唯独在与九头蛇沼泽接壤的这一块，迷蒙的雾气不再弥漫，与那惨绿色的毒雾瘴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老天爷自己都不愿意靠近这片沼泽。
    而路德他们，却在做着连老天爷都不愿去做的事情。
    更不要说，此刻的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终于，他们行驶到了九头蛇沼泽的边缘。
    尼可心念转动，不再驾驭水流推动身下的小船前行，而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们。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眼中探寻的意味十分明显。
    “继续前进吧。”
    路德笑了笑，然后握紧了身旁少女的手：“不会有事的。”
    艾丽西亚低下头，内心感到莫名的安心。
    无人反对。
    尼可撇撇嘴，回头，借助血脉之力驾驭水流，推动小船缓缓朝着九头蛇沼泽内部前进。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九头蛇沼泽的这一刻，他忽然间似是福至心灵，猛然回头。
    远方，模糊朦胧的雨幕之中，一团白雾笼罩着鲛人少女的身影。
    她望着尼可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一直到尼可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后，才转身潜回到了水中。
    等待了一千年，只为了看这一眼吗？
    那么，九头蛇沼泽等待了万年，又是为了等待什么？
    不止是一眼。
    惨绿色的毒瘴之中，金黄色的眼眸悄然睁开，静静地注视着那些旅者的到来。
    ***
    一间门口树着两只巨大图腾柱的圆顶草房中，灰发的巫女眼眸闪烁。
    “他们来了。”
    她轻声开口说道。
    坐在她对面，两名少女都是一愣。
    “他们？谁啊？”
    白合略显茫然，而姬由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前辈！是安道尔前辈他们！”
    “啊对！”
    白合恍然大悟，拍了拍手掌：“就是他们！”
    “安道尔前辈他们也到这里来了吗？”
    姬由皱着眉头，有点苦恼。
    白合的心情也不是很乐观：“九头蛇沼泽诶……他们居然真的进来了。”
    “他们……应该能安然无恙吧？”姬由有点不确定地说道。
    白合沉默，半晌后，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她们对面，诺娅手中轻抚着那盏寸步不离身的宫灯，唇边微微勾勒出一丝弧度。宫灯内，燧火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此刻的心情，光芒一下子耀眼了许多。
    “你们，有很多问题吧？”
    她忽然开口问道。
    “啊？”
    白合和姬由面面相觑，最后，犹疑不定地点了点头。
    “那个……确实是有很多问题的。”
    白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们，可以问出来吗？”
    那天她们莫名其妙就被诺娅带入了梦乡，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之前从诺娅的话语中大概猜到了这里是九头蛇沼泽，但这反而让她们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嗯，当然可以。”
    诺娅一边逗弄燧火一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样子。
    “额……”白合被她这反应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和姬由对视一眼，有点茫然：“能问什么啊……”
    如果让她问的话，问题自然有很多，比如诺娅为何要带她们进入九头蛇沼泽，或者这里具体是九头蛇沼泽的哪里，她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安道尔他们进入九头蛇沼泽会不会遇到危险……诸如此类。但是，她也有点怕问到了不该问的事情，导致某些不太好的后果。
    “什么都能问啊。”
    诺娅眯着眼，轻轻微笑。
    她笑起来，真好看。
    白合和姬由内心都是如此想着。
    浑然没有发现，这笑容之中隐含的期待，或者渴望。
    “那……”
    白合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问问题，于是想把话语权交给姬由，但就在这时，诺娅却忽然抢先开口了：“你们就不想问那些你们最想知道的问题吗？”
    她话音落下，白合心猛地一跳。
    身旁，姬由悄悄伸过手将她的手掌抓住，两人手心相贴，白合发现，她的手冷到令人发寒。
    “比如……呢？”
    姬由开口，声音如久旱未雨一般干涸。
    “比如啊……”
    诺娅停止抚摸手中宫灯的动作，看着她们，平静地说道：“比如，你们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么，我和圣女诺娅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和圣女诺娅是什么关系，而你们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我可以，告诉你们哦。”
    她浅笑，眼睛眯成了月牙，那灰色的眼眸被眼睫毛遮掩，叫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
    可以……知道吗？
    她们一直以来所疑惑所追寻所渴望的这个问题，如今，可以得到答案了吗？
    这未免，有点太突然了。
    白合僵硬地转过头，恰巧撞上姬由投来的目光，她看到了后者眼中的畏缩。
    或许，她也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原来，面对这个问题，自己不仅是疑惑不仅是追寻也不仅是渴望吗？
    还有——
    恐惧。
    ***
    几乎是同一时刻，遥远的东方大月沙漠。
    大月王庭地处风沙弥漫的大月沙漠，其国民据说都是当初长唐帝国的后裔，他们以绿洲为源建立一座座城池，虽然不复长唐时期的鼎盛与繁荣，但在大陆上却也是个强大的国家，与西方神圣莫戈迪亚帝国分庭抗礼，不分上下。
    都城龙京，建于大月沙漠之中最大的一片绿洲河源洲，是取所谓“千湖万河，人间桃源”之意，由此可见这片绿洲是如何规模庞大水源丰富了。位于龙京之内，龙殿是大月王庭的政治中心，那位端居龙殿雄才大略的大月皇帝目光长远，没有计较于帝国治下某些领土的小打小闹，只是偶尔敲打一下那些不着眼的马匪流寇，更多的心思，却还是放在了另一件功德千秋，足以令他名留青史的事上。
    那便是，彻底驱逐关中平原上弥漫的深渊魔气，重新恢复关中千万里沃土，再现长唐帝国的辉煌时代。
    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他甚至想方设法与据说隐藏于华胥岩之上，非仙人不可登临的太皇天取得了联系，并且获得了一千多年前那些诸子圣人的支持。如今，数位圣人行走关中平原驱逐魔气，其中，庄不予的先祖，道家圣人庄周便是其一。
    只是，数百年的努力，深渊魔气依旧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这让这位欲功追唐祖德迈夏王的大月皇帝有几分泄气。
    此时，在大月皇帝的书房内，他正单独会见某位来自西方的使者。
    这位有着圣人实力的使者自称代表母神创的意志而来，让他不敢怠慢。身为大夏正统后裔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远古传说中的太昊氏娲皇氏以及烛龙并不是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之中的神祇，而母神创，恰好就和这些神祇同列，绝对是此世最强大的存在。
    御书房内，大月皇帝坐在椅子上，他眼前，奥创神殿骑士团团长法尔站立着，面容平静，不卑不亢。为了表示敬意，他没有携带武器，连同伴兼坐骑的克拉希尔都暂且寄放在了御花园之中。
    只希望那头狮鹫能安分一点，不要惹出什么大麻烦。
    法尔内心叹了口气，然后淡然开口：“……不出三月，远古夏之王麾下三千大夏龙骑便将归来，陛下或许可以在华胥岩看到他们的身影。此次归来是昔年夏之王受太昊大人、娲皇大人与烛龙大人共同托付，陛下身为夏之王后裔，自然能得到大夏龙骑的效忠，到时，还请陛下不吝相助，将深渊之入侵扼制于关中平原，不让它们借此侵犯大陆。至于教会，此等宵小之辈，在陛下国土之内，应该不至于引发多少骚动。”
    他低头，行礼：“若如此，则吾承诺，事后必将请娲皇大人或母神大人出手，为关中平原净化万里魔气。”
    “哦？”
    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大月皇帝听了法尔的话，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终于有所动容。
    法尔所说的其他一切，他都可以忽视，比如三千大夏龙骑，虽说是昔年夏之王麾下最强大的骑兵，但数量太少，起不了什么巨大的作用，想要转化为真正强大的战力，起码也要两三代人的努力。而净化关中平原的魔气则不同，只要魔气净化完全，关中万里沃土就会重新回到帝国手中，对于帝国实力的增长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而如果只是扼制深渊魔气朝大陆中土入侵的话，有诸子圣人协助的大月皇帝自信大月王庭国力足以支撑。
    至于教会，法尔所说的也不单纯是阿谀的话语。从千年前长唐帝国灭亡，教会根脚初现的时候，当时的大月皇帝就察觉到了教会的诡异劲，暗地里用了不知道多少办法去阻碍教会传教，再加上东方人崇祖不崇神，这就直接或间接导致教会在东方步履维艰，影响力根本比不上西方神圣莫戈迪亚帝国，更不要说是像兽人帝国和精灵王国那般地位崇高了。
    其中利弊，身为一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他看得很清楚。
    十几分钟后，法尔面色平静地离开了御书房，在御花园中找到了正耍泼撒野的克拉希尔，一脚踢在后者屁股上。
    “走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
    克拉希尔连忙跟了上去。
    为了表示尊敬，法尔直到离开王宫才乘坐克拉希尔飞上高空。
    “成功了吗？”
    克拉希尔随口问道。
    “嗯。”
    法尔点点头，任由迎面吹来的烈风拂动自己的头发。
    “那么……接下来是哪里？”
    克拉希尔做了个后空翻，目光跃跃欲试。
    法尔不动如山，轻声开口，一字一顿：“卡尔迈隆，精灵王国。”
    克拉希尔顿时身躯一僵。
    “又要去找那个老不死？”
    他苦着脸问道。
    法尔理了理他头顶的冠羽，说道：“上次找他，已经是三百年前了。”
    “所以说是老不死啊。”
    克拉希尔叹了一口气：“那个老顽固，安苏和其他六圣对精灵王国的渗透挺深的，好像确实只有他值得信任而已。不过，把这种事交给他去做，有点为难吧？上一次他为我们和贤者议会闹翻，这一次……”
    他面色微动，欲言又止。
    “就当做……去看望一下他吧。”
    法尔在克拉希尔耳边柔声说道。
    “随便啦。”
    克拉希尔嘀咕了一句，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进。
    法尔看着眼前蔚蓝的青空，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