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57章 水下的窥视

    船舱的房间内，尼可正坐在窗前，眼中是清澈碧蓝的河面，几条不知名的小鱼游过，追逐着漂流的浮萍而去。
    一切平静而又美好。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默默地窥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强烈而真实，似乎并非虚幻。可当他真的想要去追寻的时候，它却又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了，让他恍然惊醒后汗毛倒竖。
    并不是进入千岛之湖后才有的这种感觉，事实上，那一晚从睡梦中醒来后的他，就已经陷入到了这种久远的梦呓般的折磨之中。
    仿佛有谁在等待着自己，仿佛有谁在期盼着自己，仿佛有谁在迎接着自己……
    黑暗深处，一双湛蓝色的眼眸悄然浮现。眼眸之中，一边是尊贵的权杖，一边是灿烂的明珠。
    “吓！”
    他似是从梦魇中惊醒一般，背后汗水浸湿了衣裳。
    糟糕透顶。
    他仰起头，无力地呻吟了一句，找不到任何摆脱的方法。
    也不是不可以找其他人解决，但是，不知为何，从内心深处，他本能地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哪怕是他的兄长，安道尔。
    或许，他执着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至于做到什么，他自己也不甚了解吧。
    “梆梆！”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斯泰尔略带急切的声音：“尼可！尼可！快出来，到了！”
    “到了？”
    尼可微愣：“这么快？”
    虽说千岛之湖附近确实河网密集交通条件发达，但没有道理这么快就可以到吧？
    他怀着少许疑惑打开了房门，然后就看到了一脸兴奋外加期待的斯泰尔。
    后者一见到他就抓起他的手，然后拉着他急匆匆地往甲板跑去，口中还在兀自念念不休：“快去看看吧！千岛之湖诶，大陆上最大的湖泊！肯定很壮观吧？以前都只在书上了解过，现在终于能亲眼见识一番了……”
    真是没有定力的勇者。
    尼可内心吐槽了一句。
    当然，不管内心再怎么吐槽也好，其实他的心里也还是带着或多或少的期待。
    毕竟，是从未到达过的地方，是文明世界的终点，是从前只能在书上见识到的神秘。
    他内心如此想着。
    只是，他似乎未曾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期待，并不是和斯泰尔一样对于陌生天地的憧憬与向往，而是仿佛远游的旅客即将回到家中时心中那淡淡的喜悦与久违的安宁，足以让任何的疲惫与辛劳都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只不过，这一刻的他，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半拉半扯被斯泰尔带到甲板上时，天色恰好完全变暗，最后一点夕阳的光辉被远方的地平线吞噬，消失殆尽。原本平和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黯然无光，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再也看不见河岸美丽的景色，就连身下的河流也变得模模糊糊，视野之中只倒映出了两岸树林在黑暗中勾勒起伏的影子，宛如潜伏的猛兽，蓄势待发，颇为寥人。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亮光自黑暗中绽放，如同深渊绝望中的耀眼大日，为旅途中的异乡人带来了温暖，也指明了前方深深隐藏在迷雾之中的道路。
    仿佛是收到了信号一般，越来越多的亮光在河流上绽放，被大大小小的船只托载着缓缓前行，摇曳出一点点橘黄色的光芒，在水面中倒映，竟如同夜空繁星一般亮丽动人，于黑暗中点缀出梦幻迷离般的幽远与深邃。
    他们所乘坐的船，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亮光所包围，河面的景象顿时不再模糊，前方的道路也逐渐明晰。
    被眼前景象震慑到的尼可原本还想探寻一下这迷蒙亮光的真相，但蓦然回头，却发现在自己周围，甲板各处，水手们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盏盏油灯。
    原来，只是几盏油灯，便可以带来直入人心的温暖，照亮前方未知的道路吗？
    他茫然失神。
    “尼可！”
    身旁的斯泰尔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兴奋地伸出手指向前方：“看！看那里！”
    “什么？”
    尼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四面八方，浓稠的夜色中，正有无数盏灯火闪耀着橘黄色温暖亮丽的光芒在黑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前行，浩浩荡荡。它们彼此之间相互勾连呼应，交织结成了一张巨大的金色巨网，几乎将这附近所有的夜色都笼罩在了其中。
    这些光芒从不同的方向而来，但却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他们所在的这条河流也被不由自主地裹挟于其中，成为了这夜色辉煌的一部分。
    而在金色巨网的灿烂光芒照耀之下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湖泊，千万里烟波浩渺无际，一直绵延到远方的黑暗之中。它如同猛兽般在夜色中匍匐着张开巨口，迎接每一条河流每一艘船只每一点光芒的到来，完全不在乎他人眼中的震撼与惊讶，气象恢弘而气势张扬，就好像是在对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说——
    “欢迎来到千岛之湖。”
    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旁的老船长在栏杆上磕了磕烟斗，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骄傲却又矜持的笑容：“文明世界的终点，自由世界的起点，大陆最偏僻却也是最繁华的地区。”
    “想感受这里的奔放吗？”他冲着尼可和斯泰尔挤了挤眼睛，然后一挥手，洒落点点烟灰——“加快速度，小伙子们！”
    “喝啊！”
    水手们于是大喝一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原本只是平稳前行着的船速度一下子变快了不少，突然飞速向前的橘黄色光芒即使是在灿烂的灯火海洋之中也显得颇为显眼。
    “再快点！你们没吃饭吗！”
    老船长狠狠吸了一口烟，怒吼道：“加快速度！！”“喝啊！！！”
    比之前更加嘹亮的叫声响起，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水面上行驶着，一下子超越了不少船只，遥遥领先。船上的灯火也因此缀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灿烂夺目。
    “可不要小看我祖传十多年的手艺啊！”
    老船长满意地吸了一口烟，冲着尼可和斯泰尔笑了笑。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无语。
    虽然尼可真的很想吐槽从头到尾你就是喊了两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居然也有脸自夸这岂不是要让水手们哭晕在厕所而且这算哪门子的家传手艺还有在夜里加速行船真的不怕一头撞死吗这么浪的事情都敢做而且居然还特么做到了应该说不愧是十几年的老司机心理素质就是硬吗？
    鉴于老船长身为千岛之湖人特有的“热情”与“奔放”，尼可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大约又行驶了几分钟后，船只终于顺着灯火的大潮脱离了这条河流，进入了千岛之湖内，尼可也终于感受到了千岛之湖号称“大陆上最大的湖泊”的壮阔与磅礴。
    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也就算了，原本还是密密麻麻的金色光芒的海洋在进入湖泊内之后仿佛一下子被稀释了，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四面八方，再没有之前那般照彻天地上下黑暗万物的气势。
    打个比喻，如果之前的灯火海洋是银河的话，那么现在这稀稀落落分布着的灯火大概只能算是昏暗夜空中寂寥的星星了，虽然光芒也很灿烂，但到底少了那种震撼。
    只是，遥遥望去，看到广阔湖面夜色迷茫之中还能有一点灯火缀着，既是在温暖着自己，也是在指引着他人，在这般寂寥中倒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这里……就是千岛之湖吗？”
    尼可喃喃出声。
    “是的，这里就是千岛之湖。”老船长吐出一圈烟气，悠然说道：“顾名思义，分布着上千个岛屿的湖泊，其中小的只有几座村庄，但大的却能容纳数十座城池……而在这里面，哪怕是最近的两座岛屿，也隔着上千里的距离。据那些曾经尝试过的人说，想要横穿整个千岛之湖，哪怕不去考虑风暴和迷雾，速度再快，最起码也要三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
    斯泰尔睁大了眼，扳起指头——从自己离开王城一直算到现在，貌似也就过去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去掉因为暴风雪和兽人王的事情停滞在黄金湖内的一个多月，那也差不多是三个月。这三个月，自己一直从王城走到了草原，从草原走到了千岛之湖……
    也就是说，横穿千岛之湖的路程，甚至足以和他从王城走到这里的路程相媲美！？
    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顿时有点难以相信。
    “不敢相信吗？”老船长看着他的表情，嘿然一笑，目光中闪露着戏谑的光芒：“我们现在还只能算是进入了千岛之湖，想要到达最近的岛屿，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呢。”
    千岛之湖虽然已经被文明生物所开发，但却并不彻底，这里的土著居民，比如某些强大的魔兽依然是水域之中不小的麻烦，再加上时不时汹涌袭来的夜潮与水里暗藏的巨大岩石，导致船只的行进速度不可能再像之前那么快。
    “更何况，在这里航行的麻烦，可不只有魔兽和夜潮呢。”老船长摇摇头，说道。
    “那还有什么？”
    斯泰尔愣愣地问道。
    “在这里呆上几天，总会见到的。”
    说罢，他磕了磕烟斗，留下一地烟灰之后，就慢悠悠地踱步离开，去训斥那些水手了。
    不一会儿，两人都清楚地感觉到，船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斯泰尔垂头丧气地靠着栏杆，兴致缺缺：“扫兴，我还以为到了千岛之湖就可以登上岛屿了呢。”
    身为一个贸易发达的地区，千岛之湖可从来就不是因为“大陆上最大的湖泊”这样的原因而出名的，想要见识真正的千岛之湖，还是必须到那些岛屿上亲身感受这里的风俗，了解这里特有的观念才行。
    湖泊虽然也很壮观，但到底只是个湖泊，再加上还是在晚上，就更加看不出什么了。
    尼可瞥了他一眼，没有去理会他的抱怨，而是将目光投向下方黑暗深邃的湖面。
    他总觉得，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不，与其说是感觉，倒不如说——已经变为了事实！
    他目光一凝，仿佛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眸消失于水面之下，一只很像人类的生物随即转身离去。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一切并无异样。
    “斯泰尔……”他推了推身旁发呆的小伙伴：“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水下有人啊？”
    “你疯了吗？”斯泰尔怀疑地看着他：“水下为什么会有人？他在游泳吗？还是在抓鱼？就不怕被冻死么？”
    “可是……”
    尼可想争辩一下，但不知为何却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不应该，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他看着幽深的水面，悄然握紧了拳头。
    ***
    湖泊深处，一块生长着珊瑚的巨大黑色岩石上，美丽的少女正呆坐着，用手撑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
    忽然，一只人身鱼尾，和她颇为类似的生物从不远处游了过来。
    “殿下，发现陛下了！”
    “嗯？”
    她从沉思中惊醒，眼中光芒闪烁：“在哪里？”
    “在一艘人类的船只上，因为担心发生意外，所以我们没有贸然行事。”
    那族人恭敬地回应道。
    “很好。”
    少女站起身。
    “就由我去迎接陛下的到来吧。”
    “汝等，做好准备即可。”
    说罢，她仰头，望向水域上方。
    黑暗深沉，迷蒙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