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42章 直来直去的草原儿女

    人的存在总是有限的，生命恰如清晨的露珠，看上去很美好，可是，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迅速蒸发，消散在了这世间。
    这短暂的人生中，幸福也好，苦痛也罢，所有的经历、体验、感受，最终都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而幻化无形。比起梦来说，似乎人的存在是更加地虚无缥缈。
    也因为人生如此短暂，所以，回忆也不会存在很久。每当人们认为一件事难以忘怀，自己会永远将其铭记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走在了遗忘的道路上。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甚至一辈子也好，总会忘记的。不然的话，人又怎么会有勇气去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呢？那些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英雄人物们，到底还是只能在时间长河之中沉默着，逐渐被遗忘。
    对于人来说，遗忘是很容易的，所以，痛苦也是不长久的。
    但是，对于那些几乎可以说是不老不死的神明来说，一旦拥有痛苦的回忆，便几乎无法遗忘，只能在无尽漫长的岁月之中任由它沸腾乃至爆发。
    对于祂们来说，痛苦是永久的。
    祂们或许实力强大，高坐于法则之上，俯瞰芸芸众生如视蝼蚁，但是，唯有回忆无法战胜。
    灰发灰眸的少女直到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曾经的她以为，哪怕是虚幻的梦境也必将因为她们的存在而永恒，可是等到她从沉睡中醒来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同，曾经陪伴着她的人，都已经离去了。
    或者说是，改变了。
    她们，那两个少女，名为白合与姬由的两个少女，似乎彻底遗忘了她的存在。
    人，毕竟都是善忘的。
    既然她们都忘记了，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必须铭记的理由了。
    可是有的时候，她也会很惆怅，为何第一次遇见她们时，自己是圣女诺娅，而非梦乡之主诺娅？她甚至会去羡慕那位身为圣女的诺娅，哪怕她付出消失的代价去歌唱，那歌声也因为她们而变得有意义，那灵魂的光芒也因为她们而更加灿烂。
    而梦乡之主诺娅，只能去羡慕她，甚至是，隐隐约约地嫉妒她而已。
    这故事，到底还是太过悲伤了，一直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诺娅内心悄然叹了一口气。
    手中的宫灯内，原本安静的燧火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是在担心自己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
    脚步轻移，她走出了虚空，显现出了身形。
    不出她所料，那两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到来。
    “诺、诺娅！”
    回过头来的白合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诺娅？”
    姬由抬起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诺娅如冰山一般万年不变亘古冰寒的脸因着两人的注视而略有松动，目光也变得柔和，朦胧的迷雾将那忧郁与悲伤深敛，藏到了眼眸最深处，无法望见的梦境之中。
    她提着宫灯，一步一步来到了白合和姬由面前。
    两人脸上都带着激动的表情，或许会是因为看到了她归来而感到开心。只是，这激动中，却分明还有几分局促与不安。
    也会到这样的地步吗？
    诺娅看着两人的表情，内心自嘲了一句，停留在了距离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再前进，也已经毫无用处了。
    不该接近的距离，最终还是接近不了。
    “你受伤了？”
    她将灰色的眼眸停留在姬由身上，问出了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唔……嗯……”
    姬由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怎么受伤的？”
    她很是关切。
    “透支魔力，释放魔法……”姬由用手指挠了挠脸颊，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因为姬由太努力了啦。”
    白合抓起姬由的手，抱怨道：“其实可以更相信我的啊！”
    “我当然会相信白合，可是，白合也要相信我啊！”
    姬由反驳道。
    相信是吗？
    真好。
    她看着互相信任的两个少女，心中默默说道。
    其实，以她的实力而言，早就已经看出了姬由受伤的原因。
    只不过，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可以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治愈。”
    她轻声开口。
    一阵灰色的光芒顿时将姬由笼罩。
    “唔！”
    姬由睁大了眼。
    她发现，自己身体以及心灵上的疲惫与损伤，此刻都正在这光芒的照耀之下慢慢恢复。
    “好温暖……”
    她喃喃念道。
    就好像，浸泡在温水之中，从身到心，都被治愈了。
    看着姬由的身体逐渐恢复，诺娅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样就可以了吧？
    内心松了一口气后，她忽然转身。
    “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说着，她提着宫灯，迈动步伐，身形变淡，缓缓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如同来时一般，安静地离去了，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语都没有留下，就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就只是为了帮助姬由疗伤。
    白合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怅然出神。
    “……”
    姬由看着白合，大约是想起了什么，眼中若有所思，没有开口。
    只是，白合内心所想的，或许会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那是一个关于诺娅与自己、与姬由之间关系的问题。
    为什么，身为梦乡之主的她会对自己和姬由格外看重？在堪培拉之前，她们好像都没有和她有过交集。
    之前的她一直为这个问题所困扰，直到现在，埃索伦的事情给了她一点启示。说不定，她们如今的情况就和埃索伦一样。
    可是，又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埃索伦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为太阳鸟精魄这个身份的，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做什么，而她们呢？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真的有那样的可能，概率大概也是小到可怜。
    更何况，两人在堪培拉之前，似乎并不认识——甚至是，并不知道有梦乡之主这样人物的存在。
    为什么，诺娅却会表现得那么特殊呢？就好像，她们其实已经相识许久。
    这样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做梦？
    白合内心忽地一跳。
    她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那个梦境，那个一直以来被她遗忘的梦境，那个曾经在龙爪山脉的夜雨之中昙花一现的梦境，如今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梦境之中，有三个少女。
    她们，并肩而行。
    不知为何，白合保住了姬由，抱得很紧。
    姬由也抱着她，抱得很紧。
    “梦乡……之主……”
    她口中喃喃念叨着。
    声音微弱，在风中流淌，向着远方而去，逐渐细碎飘零。
    而阳光依旧倾泻而下。
    ***
    一片广阔的草地，其上驻扎着许多帐篷，那就是天狼部落在黄金湖内的临时驻地。
    被包围在中央，比其他帐篷略大一点的，就是天狼部落的现任首领，诞生不久的草原月之子皓萨娅的帐篷。
    在那帐篷外面，皓萨娅最近才认识的朋友，并不能保护她有的时候还需要她保护的贴身侍卫阿卡夏此刻正在附近游荡，来来回回地徘徊，神情颇为郁闷，身后银色的狼尾也因此萎靡不振，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着。
    一边徘徊，她口中还一边嘟囔着：“皓萨娅大人也真是的，什么都不说就把我赶了出来……唔，她脸色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也不像是受伤啊？还让我自己一边玩去，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她气哼哼的，对于皓萨娅的做法很不理解。
    虽然如此，但她也没想着去深入思考或者实际探究一下，反倒是准备按照皓萨娅所说的，自己一个人，一边玩去。
    “去找埃索伦大人！”
    她拍了拍手掌。
    天狼部落中，她关系最好的，除了皓萨娅，大概也就是埃索伦了。
    “就这样决定了。”
    说着，她心情顿时大好，一蹦一跳地，往着埃索伦所在的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去的这一刻，把她从帐篷中赶出来的的皓萨娅，此刻正坐在一张兽皮毯子上，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首饰，对着一面铜镜左右为难。
    “这个？”
    她戴上一串兽牙项链，却发现……
    “太野了！”给出了这么一个让所有草原兽人都要泪奔的评价后，皓萨娅摇了摇头，又换上了一件银色蝴蝶状的头饰。
    “还是不行。”
    她摇了摇头，不甚满意：“太俗了。”
    说着，她随手一甩，把阿苏斯翻箱倒柜一整天后带着一脸郑重表情交给她的饰品丢到了附近那一堆首饰之中。
    看样子，被她淘汰的选项已经有不少了。
    又如此试了一番，都不满意后，她干脆就不再试了。
    “天狼部落几千年，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些东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皓萨娅抱着胸，一脸怀疑：“爷爷不会是在骗我吧？没道理啊……不会是都在月见山中没拿出来吧？”
    她大概是发现了真相，觉得很气愤，手握成拳，狠狠地锤了一下无辜的毯子，咬牙切齿：“可恶，我的终生幸福！怎么可以因为这样的事……呸！”
    她啐了一口，深刻反思：“怎么可能是终生幸福！对……目标是像那样的家伙，我以后肯定是穷困潦倒孤苦伶仃漂泊流离伤病加身年老无依……”
    为了表现程度之深，她用了很多个贬义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那家伙……”
    “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愤愤难平地挥舞着拳头，朝天呲牙：“以后肯定要你好看啦！”
    无人回答，虚空中一片静谧。
    少女保持着龇牙咧嘴的姿势，僵硬在了原地。
    很久以后……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一点都不兽人啊！”
    她抱着头大喊，面色通红。
    周围经过的部落族人听到这句话后，都有点疑惑。
    不过，即使是不了解个中情况，他们也能从这句话中听出……额，兴奋与激动？
    那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嘛。
    刚得到月之枝的承认，成为了草原新的月之子，怎么可能不兴奋激动呢？
    情绪激昂，难以控制，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草原的儿女嘛，就是如此的豪爽大方，直来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