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36章 魂归去兮人归来

    “舍弃掉你的所有一切，包括你的过往、你的身份、你的灵魂……种种关于你与太阳鸟之间联系的东西，你都必须将其舍弃。”
    “从今而后，你将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这个世界，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世界。”
    “你的存在，就只是身为埃索伦的存在。”
    “或许你会失去很多，体内的血脉、强大的实力、高贵的灵魂……但是，你获得了一次崭新的机会，一个重新让这个世界向真正的埃索伦施以注目礼的机会。”
    金色的道路从埃索伦脚下出发，一直延伸到天域之外，延伸到他来时的地方。
    青年转头看向他，退后一步，像是要把舞台让给埃索伦。
    “那么，你的选择是？”
    埃索伦笑了。
    他看着脚下的道路，看着它通往的希望的彼岸，轻声开口：“无需选择。”
    脚步迈出，踩踏出一朵朵金色的火焰。
    就如同来时那般，他带着同样坚定的表情踏在了回去的道路上。
    当他迈出第一步时，火焰吞噬了他。
    “凤凰涅槃……想要得到新的灵魂，就得先毁去旧的灵魂。”
    青年看着他的背影，淡然开口：“这火焰会焚烧你的一切，从你的身躯，到你的灵魂，你的存在，你的命运……但同时，他也会帮助你塑造出新的身躯新的灵魂。”
    “这过程可能会很痛，如果你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那么，所谓的回归也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让我看看你的力量吧，欲归之人。”
    埃索伦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在青年看不到的脸庞之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浮现，他再次迈出了脚步。
    每走一步，那吞噬着他的火焰就猖狂一分，灼热的感觉从身躯直传到灵魂，曾经温暖和煦的光芒在这一刻却仿佛将他视为了生死仇敌，用尽一切方法想要将他消灭。
    埃索伦能够感觉到，这股火焰正在焚烧着自己的过往。
    在它的肆虐猖狂之下，他的身躯逐渐化为粉末，他的灵魂逐渐崩落残渣。
    他无法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也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都仿佛已经在这火焰的焚烧之中失去了生机与活力，逐渐走向寂灭与虚无。
    然而，哪怕是再怎么痛苦再怎么难受，埃索伦都不曾放弃过，他依旧是步伐缓慢而坚定地踏在金色的道路上，聆听着缥缈空灵的招魂歌声，朝着自己记忆中蒙昧而又昏暗的一点光芒走去。
    那里，就是他想到达的地方。
    也是，有人期待他到达的地方。
    巨大太阳鸟之下的红发青年沉默地看着缓步前行的埃索伦，看着他被火焰吞噬淹没在虚空中宛若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看着他一点一点失去自己的存在却又重新发现自己的存在，看着他高举大日照亮自己心中的道路。
    “或许，这才是你的宿命。”
    他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身后，巨大太阳鸟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生命的灵光，就好像在这一瞬间，真正的太阳鸟灵魂归来，重新莅临大日。
    他看着前方的埃索伦，目光中满是赞赏。
    良久之后，他忽然仰起头，张开口，发出了一声激昂嘹亮的鸣叫声。
    “唳！！！”
    宛若神圣的鸣叫声在死寂的虚空之中迅速扩散，所到之处，原本黯然无光的巨大星辰都如同枯木逢春一般渐渐绽放出点点光芒，原本黑暗的虚空缓缓被耀眼的光芒点亮，熠熠生辉，绚烂夺目。
    前方，包裹着埃索伦的金色火焰忽然在一刹那之间由狂暴变得温和，一点一点，勾勒出了一只高大神圣巨鸟的影子，扇动着翅膀高飞而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埃索伦被巨大神鸟托载着，飞向了遥远的未知的彼岸，那个他为之眷恋的新世界。
    “魂勿归兮~~~”
    “人将归来~~~”
    耳畔，少女的歌唱声转瞬而逝，埃索伦仰起头，眯着眼，目中满是笑意。
    下一刻，灿烂的光芒淹没了他。
    ***
    “魂归来兮，人将归去！”
    “魂勿归兮，人将归来！”
    皓萨娅站立在第一百一十一阶上，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这古老的歌谣，即使嗓子已从一开始的清亮变为现在的沙哑，她也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
    银狼站在半空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同情：“其实，你不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的。”
    皓萨娅的歌声顿了顿。
    她转头，面上带着歉意，但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会来的。”
    大概是为了掩饰什么，她抿了抿嘴，又说道：“我还欠他一个人情……他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是……吗？”
    银狼叹了口气，心中感受到了皓萨娅的坚持与决然，但却还是不得不劝说道：“虽然如此，但是，你的部落，你的族人……可都还在等待着你啊。身为月之子，有的时候，不能太过意气用事。”
    “……”
    皓萨娅沉默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部落，想起了阿苏斯慈祥和蔼中带着鼓励的苍老面容，想起了族人们热情友善下隐含着的痛苦与期盼，想起了失去信仰年年岁岁被暴风雪袭击的草原，想起了隐晦暗淡日月无光的长生天……
    这种种的一切加诸于她肩上，似乎确实容不得她为了区区的一个人、区区的一份微不足道甚至连自己都未必敢肯定的感情而去耽搁去延误去停滞不前。
    一想到这一点，她内心的最深处似乎就有什么情绪翻滚着，涌动着，不安着，逐渐开始发酵。
    天地茫茫，烈风狂狂。
    日月无光，云雾惨惨。
    周围的景色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有了自己的灵光，开始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她的天真。她回头，上下望去，到处都是翻滚的白色云层，这天地如此之大，但此刻却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皓萨娅终于忍不住了。
    她缓缓蹲下，将头埋到膝盖之中，无声地啜泣。
    风吹过，带着她的悲伤去到远方。
    银狼看着她哭泣，默然不语。
    大概是因为，这世界上，唯有感情是最难解决的。
    ***
    云雾缥缈的万米高空，原本已归于沉寂的天途塔最顶层，古朴苍老的黑色图腾柱上，火鸟的图案忽然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起先很淡，只如同太阳初升的那一点。而后，这光芒越来越亮，逐渐覆盖了整个顶层，仿佛太阳在万千瞩目之中登上了顶峰，照彻人世万物，叫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处于了它的笼罩之下。
    在这金色的光芒之中，一双手探了出来。
    手的主人在半空中摸索了一阵，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无所获的那双手于是停滞了很久，最终，缓缓地缩回了金色光芒之中。
    半晌后，红发红眸的埃索伦从光芒之中踏出了脚步，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面上，重新登临了这不久前他刚刚告别的熟悉之地。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依旧是一片平静，只有黑色的图腾柱在这里伫立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什么。
    看到那根黑色的图腾柱，埃索伦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好像还没关门啊？”
    他摸了摸头。
    本来一开始登上天途塔的目的就是为了重新掌控图腾柱，关闭黄金湖秘境的大门，保证秘境的安全。结果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兽人王的军队早早撤离，自己也不得不提前返回天域，导致自己居然忽略了图腾柱的存在，甚至于忘了还有这一回事。
    虽然知道身边没人，但埃索伦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果被路德他们知道，肯定会好好嘲笑自己的吧？
    他连忙走过去，将手放到了图腾柱上。
    静静等待了一会后，半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回事？
    他歪了歪头，有点不解。
    忽然——
    “额？”
    他收回手，好像明白了什么。
    自己和天域大日的意志达成了契约，以舍弃过往为代价换得了埃索伦的新生。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自己原本的灵魂原本的身躯原本的存在甚至原本的命运。
    所以，现在的埃索伦，和之前原本的埃索伦是不一样的。
    原本的埃索伦是太阳鸟的一部分，自然也就拥有强大的大日之力，不然也不会被阿苏斯他们误以为是日之子。但是现在的，新生的埃索伦因为舍弃了一切，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还有着半个冠冕级的实力，但却也因为太阳鸟血脉的失去而无法发挥了。
    那么，自然也就无法唤醒沉睡之中的图腾柱了。
    好尴尬啊。
    他叹了一口气。
    但是，这还不是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
    最大的难题在于，如果没有太阳鸟的血脉，别说唤醒沉睡中的图腾柱了，他甚至连走下天途塔都无法做到。
    超级尴尬。
    埃索伦又叹了一口气。
    难道就要这么尴尬地度过自己新生后的人生？
    他走到塔顶边缘，看着脚下聚散的浮云，不禁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抬起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不远处，天空之上，高悬着的大日之中，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如流星如利箭一般激射而出，正以飞快的速度朝他冲来，从那上面，他感受到了充沛浓郁的大日之力。
    “那是……”
    他睁大了瞳孔。
    脑海之中，一声若有若无的鸟鸣声婉转响起，嘹亮清越，仿佛自远古而来，携带着兽人特有的热情与豪爽，让他的身体也因此而开始燥热，总感觉……有什么被唤醒了。
    不是感觉，而是事实。
    确实有什么被唤醒了。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与他朝夕相伴，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
    血脉。
    他猛然抬头，朝着天空中急速飞来的金色流光伸出手，目光中神采奕奕。
    很快，金色的流光准确无误地停留在了他手中，褪去了那层璀璨的外衣，显现出了原本的样子——一把镌刻着火焰铭文的华丽长剑，其名为——
    日之剑，佛拉格拉克！
    感受着剑柄上传来的熟悉触感与温度，埃索伦嘴角渐渐勾勒出一抹微笑。
    他握着手中长剑，鞠躬，郑重行礼。
    “感激不尽。”
    他低声致谢。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红发青年的身影。
    直到此刻，埃索伦才知道，原来，自己虽然说舍弃了一切，但依旧有一些东西，从旧的灵魂一直传承到了新的灵魂。
    他的血脉，并没有就此消失，只不过是，沉寂了一小会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能够体会到红发青年与太阳鸟始祖的苦心孤诣。
    他们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埃索伦摆脱那一层束缚，名为太阳鸟精魄的束缚。
    从此以后，埃索伦不再是太阳鸟的一部分，他就是他自己，是草原货真价实独一无二的日之子，仅此而已。
    他缓缓走到图腾柱前，轻轻地将手放了上去。
    “苏醒吧。”
    他沉声说道：“太阳家族，需要你的存在。”
    “唳！”
    一声鸟鸣声，自图腾柱内部传来。
    那是对他的答复。
    于是，图腾柱上，神鸟高飞与兽人祈祷的图案一点一点被光芒填充，整个图腾柱都渐渐为金色所包裹，在天地之中傲然伫立散发光辉，看上去庄严而神圣。
    看着眼前的图腾柱，埃索伦轻轻颔首，将手收回。
    他转身，走向塔顶边缘，来到了那黄金色的阶梯之前。
    该归去了。
    他们，应该也很担心吧？思绪缥缈间，埃索伦的脚轻轻地踏落到台阶上，没有感到一丝来自天途塔本身的压迫。
    甚至于，整座天途塔似乎都在颤抖，用隐隐约约的轰鸣声欢迎着日之子的正式归来。
    埃索伦笑了笑，继续向下走去。
    忽然间，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了让他愣神的事物。
    那是一根平凡无奇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