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33章 魂归来兮人归去

    依旧是那个老套的故事，但是，现在，故事的***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彼时的草原正处于金帐王部的统治之下，曾经天狼帝国的两大家族，太阳家族和皓月家族都因为其特殊性而遭到了兽人王或明或暗的打压与追杀，势力日趋萎缩，再也不复三千年前光耀草原叱咤风云的辉煌。
    在长生天以及日月的信仰日益减少的那个最危险的时刻，这两个家族选择了不同的做法。
    皓月家族在圣地月见山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向皓月祈祷，并以此求来了皓月的眷顾。无数纯正的皓月之力从天而降，被灌输到当时重重考验后遴选出来的一名女婴上，将她的血脉提纯到了最纯净的地步，以此人为地制造出了一名月之子，作为草原皓月信仰的最后希望。
    这名被寄予了厚望的女婴最终被取名为“皓萨娅”，其意为“纯洁的月光”。
    而太阳家族同样在圣地黄金湖举行了祭祀仪式，但却并没有像皓月家族一样人为制造出了一名日之子。
    那场祭祀仪式的最终阶段，在万千参与祭祀的太阳族人期望的眼神中，金色的阳光化为阶梯从天域直达黄金湖秘境，六条火凤扇动着羽翼缓缓落下，在他们交织着的火焰羽衣庇佑之中的，是一名有着红色眼眸的婴儿。
    他没有兽耳，也没有兽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兽人。
    然而，当时的太阳鸟部落首领，同时也是太阳家族的族长却亲自将其抱起，在无数双眼眸的注视之中庄严地宣布，从此以后，这名婴儿就是太阳部落的下任首领，他的待遇规格，应当和历代日之子相同。
    没有人对此感到疑惑，因为，这个决定本来就是由他们共同做出的。
    那名婴儿被取名为埃索伦，其意为——“辉耀万物”。
    ***
    “于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如你们所见的，埃索伦，也就是我以及我们所经历过的事情。”
    埃索伦对着依旧疑惑不解的众人解释道：“我并非是草原的日之子，因为我不是兽人，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凡人种族——我是太阳鸟的精魄，是被巴萨查他们通过祭祀仪式的形式，以诚意感动太阳鸟先祖——或者说是，完全的我之后，从完整的太阳鸟精魄中被分出来的那一部分。而我所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守住太阳家族的荣耀，维持着这千万年来一直在传承着的血脉，也正是因为有我的存在，巴萨查他们才敢放心地去追寻远古兽人王的遗诏。”
    “为此，我还与守护者签订了契约，当有朝一日，太阳家族，又或者是这个草原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会在应该回归的时间回归，尽到自己的责任与义务。”“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进阶速度和实力都要远远超出同境界的人，而且还一直说我不是人的原因。”
    “我本便不是人，我是太阳鸟，虽然，只是不完整的精魄。”
    他笑了笑，一副浑不在乎的样子。
    可路德当然知道并非如此，虽然经常说着我就是正义，可他也不是什么圣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接受身为他人附庸存在，所有的属于自己的回忆、自己的思维、自己的存在都属于虚幻这样的现实？
    哪怕，那个他所附庸的，是太阳鸟部落的图腾信仰，黄金之民太阳鸟的始祖太阳鸟。
    路德看着埃索伦，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扣进肉里，渗透出丝丝血迹。
    早知是如此的话，当初遇到阿卡夏他就应该置之不理；当初遇到天狼部落就不应该结伴同行，甚至于，不久前退守黄金湖时，就不应该同意埃索伦登天途塔的建议！
    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又怎么会造成如今的结果？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埃索伦忽然看了一眼路德，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所有的想法，用坚定的语气如此说道。
    路德沉默不语，紧握的手却渐渐松开了。
    不知是心怀内疚，还是已经释怀。
    “现在的情况是，我守住了黄金湖的存在，履行了与守护者的契约，并借此契机唤醒了沉睡的月之子，保住了皓月家族与太阳家族同时存在的局面，让金帐王部的势力不再强大到无法抵抗，为长生天以及大日皓月的重新归来保存了火种。”
    面对着众人，埃索伦继续说道：“等到巴萨查他们带着远古兽人王的遗诏归来之时，金帐王部就将面临最大的挑战，整个草原将再次觉醒，隐藏在兽人心中的自尊与高傲不是他们可以驾驭的。”
    “然而，在此之前，我却必须归去了。”
    他转过身，仰头望向高空，目光深邃。
    “当初的我——我指的是，身为太阳鸟的我，与太阳家族定下契约，将力量与信仰交与了他们，而后又在那最危急的时刻分出精魄化为人形降临草原，帮助他们保住了血脉的延续。现在的情况，虽然还很严峻，但比起之前来说，却已经好了不少。”
    “为此，我已经在人世停留太久，也已经使用了太多力量了。所以，无论是按照契约，还是按照完全的我的要求，我都不应该再继续逗留了。”
    众人看着他，默然无语。
    他们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真相会是这样，拯救众人的性命与整个黄金湖秘境这样的重任让埃索伦不得不登上了天途塔，最终反而是让他完成了之前订立的契约，明了了自己的归宿。
    现在看来，埃索伦登上天途塔的路，倒不如说是向众人，向这个世界，向身为埃索伦的过往告别的路。一想到这一点，众人就觉得内心沉甸甸的，仿佛有块巨石压着，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如此，倒是老夫的错。”
    阿苏斯叹了一口气，自责道。
    埃索伦轻轻摇头，说道：“从我选择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也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所以，这不关你们什么事，大家，还有阿苏斯长老也不必如此挂怀于心。”
    “更何况，我的回归，还有着另外的一个原因……”
    “大日，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太阳鸟存在了，他需要我的回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路德？”
    埃索伦忽然问道。
    “额！哈？”
    低头沉思的路德被埃索伦的问话给惊到，愣住了：“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意思，我降临草原之后，大日上，太阳鸟的存在就已经消失了，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完全的我就已经不在大日之上了。除了初代日之子以外，无论是太阳鸟部落的祈祷，还是图腾灵的呼唤，都只能传递到大日之上，而无法传递到真正的我所在的地方。这种情况从远古就有，想必阿苏斯长老应该不会陌生。
    “当初巴萨查他们的祭祀，也是动用了数万族人的灵魂魔力才通过大日辗转传递到了真正的我心中，并由此导致了我的降临。”
    “关于这一点，夏露小姐如果没有失去记忆的话，应该也不会陌生。”
    背对着众人，埃索伦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微笑：“路德，你不是一直在追寻远古的隐秘吗？那么，接下来的这句话，你一定要听好了，因为，这是我最后能帮助你的了——”
    “所有的，黄金之民的先祖，此刻……”
    “都在极西尽头更过去的地方。”
    “记住，是所有的！”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极西尽头！？
    更过去的地方！？
    路德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大陆之西有什么？永歌森林，那再过去，是西尽头之海，再过去，则是……
    时间长河！？
    黄金之民的始祖，就在时间长河！？
    他握紧了拳头——如果埃索伦所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不仅涉及到黄金之民始祖所在的问题了，更关键的地方在于，父神奥与太昊氏和那些黄金之民始祖都是差不多一个时间，也就是黄昏战役之前消失的。这是否也说明了，这两位最古支配者，此刻也是在时间长河之中呢？
    如果是，那么，祂们的目的，会是什么？时间长河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是否就和当初莉莉丝提到过的封印有关？可是，那个封印不是应该在达克利斯火山山脉之中吗，和时间长河又有什么关系？北天极群岛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太阳家族的人往北而去，是否就是真的往北天极群岛而去了呢？因为埃索伦的一句话，无数个问题翻滚涌动着，在路德的脑海中乱成一团。
    “要谨记啊路德，时间长河之中所隐藏着的，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埃索伦颇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祂所主管的，是此世一切生命一切事物一切存在的过去、未来与现在——传说中，逆时间长河而上，甚至可以扭曲时间，回到过去。”
    留下这么两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举起长剑挥下，甩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在他面前铺成一条直通天域的道路。
    “我也得走了呢。”
    他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这条道路，然后挥了挥手，自顾自地说着告别的话语，不给众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各位，还有阿卡夏，阿苏斯长老，再见，另外……”
    “皓萨娅，其实，你是个很了不起的月之子啊！”
    说罢，他忍不住笑了，大概是在为自己最后的这句话而感到好笑。
    阳光似流水倾泻而下，披在他身上，点亮了他的身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没等悲伤的情绪在众人的心中发酵，他身后就已经凝聚出了一对金色的羽翼，托载着他朝着高空之上飞去，灿烂的光芒与脚下的道路交相辉映，熠熠光彩。
    “十八年前，此地初临。”
    “十八年过，吾将离去。”
    “魂兮魂兮，魂归来兮！”
    “魂兮魂兮，勿归来兮！”
    高唱着古老沧桑的歌谣，他的身影渐去渐远，最终，隐没在了缥缈的云层之中，不见了踪影。
    路德看着还在空中蜿蜒的金色道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从拉特斯的初此相遇结识，到龙爪山脉再度相逢一笑心中释然，再到王城、到堪培拉、到圣城……他终于还是送走了一个队友。
    他的确是个很害怕失去的人，不然的话，当初在龙爪山脉的时候，在前往堪培拉道路的时候，夏露的离去和他以为的，夏露的离去也不会让他如此惶恐了。
    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一个离去的会是埃索伦，这个被他戏称为中二圣武士，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三观在队伍中简直可以算是正到爆表的人。
    或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好人不长命吧？
    他笑着，想给自己找个乐观点的态度来面对这样的情况，但不知为何，眼角却还是不断有晶莹的液体流下。
    一双温暖的手悄悄将他的手抓住。
    他往后看去，于是看到了艾丽西亚脸上悲伤与其他莫名情绪混杂的眼眸，以及那对他露出的，极为勉强的微笑，也看到了在他身旁沉默不语的其他队友们。
    谁会是下一个离开的人呢？
    到了最后，还会有人陪在我身边吗？
    又或者是，我只能独自一人，孑然一身回去呢？他又笑了，这次却是自嘲的笑。
    说到底，我也是孤独的啊。
    毕竟，只是一个异世界的旅客而已。
    哪怕是同为这个世界的人，在时间长河的侵蚀下，或许……
    也是不能长久的。
    天途塔上，蹲在地上的银发少女忽然内心一颤，莫名其妙的，鼻子一酸，无数的眼泪仿佛珍珠一般落下，在空中缀成了一条美丽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