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284章 银狼的意志

    前方是无边无尽深邃的黑暗，宛如猛兽大开的巨口，正等着所有不自量力敢于挑衅上苍权威的渺小者们自投罗网。
    四周风雪呼啸，夹带着冰雹与雨水砸落，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地面上的积雪就已经加厚了数厘米，方圆数里内，生机灭绝，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迹都无法看到了。
    这是天地初开，也是人间末日。
    无论再怎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和这个世界相杭衡。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依然会有人不顾前路艰难险阻，仅仅是为了一个目标，执着前进着。
    那是一只鸟，一只浑身上下都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神鸟。
    他的眼瞳中，是无可置疑的高贵与神圣。
    他的气势中，包裹着炽热的正义与热情。
    在天地一片晦暗之中，他就好像一轮高挂于天空之中的太阳，耀眼而张扬，带来无穷的光明与温暖。
    哪怕是风雨冥迷，太阳也不会迷失自己的道路。
    火鸟振动着翅膀，毫不停歇地往着风雪深处飞去。
    在熊熊燃烧的太阳鸟火焰之中，埃索伦高举着手中的长剑，目光仿佛透过重重密密的雪幕，看到了无限遥远的世界。
    高举着太阳的日之子，又回来了。
    ***
    “护盾！”
    营地之中，面对暴风雪狂乱的攻势，路德再一次发动了言灵术，召唤出来淡金色的护盾，抵挡着从天而降的风雪与冰雹。
    此时此刻，正中央的篝火早已被重新点燃，人间的一点星辰再度带来了那珍贵的温暖。
    “炎之环！”
    站在篝火边，姬由挥动着法杖施展魔法。
    随着魔法模型被渐渐点亮，一个半径大约三米的火焰圆环凝聚成形，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
    姬由将法杖高举，操控着炎之环的魔法缓缓向半空飞去，同时回望了一眼她的挚友：“白合！”
    “了解！”
    与她相识多年早有默契的白合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看着半空之中的炎之环，开口，发动了言灵术：“燃烧之炎，化为火焰的穹顶。”
    肩膀上，语言之灵跳动了一下，散发出更加耀眼的绿色光芒。
    于是，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燃烧的圆环之上，火焰更加炽烈，并且开始逐渐往四方延伸，最终，就如同白合所说的那样，化为了火焰的穹顶，覆盖在了营地的上空。
    橘黄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间，雪花和冰雹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蒸发，化为了一阵阵水汽，蒸腾消失了。
    在路德和白合姬由的共同努力下，来自上方的威胁暂时没有了。
    但是，上苍的愤怒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消弭的。
    周围，那四头一直傲然站立着，默默地阻挡着来自四方风雪的驮兽，在艰难地抵挡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
    虽然有着厚实的皮毛，但在忍受了那么久的风雪吹袭之后，它们的眼神中也不禁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悲哀地叫了两声后，再也经受不住来自暴风雪的压力，两只前肢一软，身体一矮，跪坐在了地上。
    随着它们败下阵来，暴风雪也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从它们之间因为体力不支而暴露出来的缺口汹涌而入，开始在营地之中肆虐。
    那些天狼族人们纷纷拿出珍贵的草药，冒着凛冽的风雪开始为四头驮兽疗伤。
    但是，缺口却不能不管。
    “交给我吧！”
    铂尔修斯低吼一声，开启了血脉变身，身形猛然暴涨到了四五米高，已经和那四头驮兽差不多了。
    随后，他踏着大步，用利爪撕开风雪，在那些天狼族人们惊喜的目光中，用庞大的身躯堵住了缺口。
    “小菜一碟。”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风雪与冰雹，他挥了挥爪子，不屑一顾。
    然而，仿佛是被铂尔修斯的嘲讽给激怒了，风雪的猛兽一下子变得更加凶恶了。
    当足有拳头那么大，坚硬得仿佛鹅卵石一般的冰雹砸到铂尔修斯身上时，路德似乎看到了他身体微不可及地颤了颤。
    “问、问题不大！”
    他干笑两声，挥动利爪，将迎面飞来的冰雹切成了粉碎。
    除了这一面外，其他的，左右后方的缺口，也都被自己的同伴们给堵上了。
    看着不间断施展魔法加固冰墙的安道尔以及挥动长剑用青色剑芒筑起风墙的庄不予，操控蝙蝠并且用（蝙蝠的）生命筑起坚不可摧防线的夏露，以及完全靠了大帝圣罗兰意志和怒涛娜迦血脉勉强支撑了下来的尼可和斯泰尔，路德悄然松了口气。
    虽然暴风雪依旧没有半点要停息的样子，但在营地中央的祭坛召唤图腾灵帮助的阿苏斯的吟诵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在大部分族人的血脉之力相助下，天狼的图腾柱已经越来越亮，看样子马上就要成功了。
    唯一让路德有点担心的，恐怕就是此刻，正在暴风雪中奋勇前进的埃索伦了。
    只希望他能安然无恙吧。
    路德内心祈祷着。
    ***
    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
    皓萨娅躺倒在雪地上，感受着身下血红色液体的温暖，以及正在渐渐结冻的伤口，心中如此说道。
    这么大的雪，那家伙，也马上就快忍不住了吧。
    她想着。
    此刻，雪幕蒙蒙，遮挡住了周围，叫人完全无法看清这世界。
    皓萨娅逐渐放缓了自己的呼吸，乃至于接近不呼吸。
    幸好，风声太大，那家伙应该也无法通过这个确定自己的死活。
    如果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死活，那么，就一定会过来仔细查询。
    他不可能等到风雪将皓萨娅冻死才出来，因为他也正被暴风雪袭击着，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了。
    他也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如果真的是这样，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出手偷袭就好了。所以，皓萨娅身上，一定有什么是他所需要的，比如，她的身份。
    而为了这个东西，他就必须来检查皓萨娅的生死。
    风雪这么大，雪幕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如果想要确认皓萨娅的生死，不走近一点甚至来到她面前的话，是无法完全确定的。更何况，他要从皓萨娅身上得到什么，也需要立刻动手。
    等到皓萨娅的身体被风雪掩埋，那可就晚了。
    所以，他不可能不来。
    他一来，就必然会落入皓萨娅的陷阱之中。
    她可是从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积蓄气势，磨砺爪牙，等待着反杀的机会了。
    以自己为诱饵，以退为进，让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反转，这就是皓萨娅的一线生机。
    而现在，就看谁更能等了。
    是皓萨娅先死去，还是他先忍不住？
    在风雪的呼啸之下，长生天将会见证，这场捕猎中，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皓萨娅再次轻呼一口气，目光直视着飘落雪花的天空。
    有冰雹砸在了她身边，溅起了雪花，落到了她脸上。
    说起来，她已经忍受了多久的寒冷了？
    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天狼的血液还是热的，但身体却完全变冷了。
    眼皮子似乎也开始打战了。
    她真的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但是，内心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天狼的血脉，皓月的后裔是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
    将高举皓月的月之子，又怎么会在这里倒下？
    皓萨娅一直都坚信自己是最优秀的，这自信不仅来源于那高贵的血脉，也来源于自身的努力。
    优秀的她，不允许自己被其他人打败，并为此十分严格得要求着自己，提高着自己。
    这样优秀的她，理所当然的，会是这场捕猎的存活者。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脚步声踩踏在雪地上的声音，以及冰雹击打着肉体发出的沉闷响声。
    对方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脚步声后，皓萨娅默默想着。
    她没有半分喜悦，因为情绪的波动会让对方警觉，而且，这本就是必然的结果，又喜悦什么？
    脚步声缓缓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
    和她之前一样，脚步声的主人走了七步，然后停留在了原地。
    此刻的他，距离皓萨娅，大概只有六七米的距离。
    但是，皓萨娅并不打算出手。
    距离还是太远，再加上风雪的干扰，成功的把握并不大。
    对方可以为了一个致命的机会而等待，皓萨娅也可以。
    因为，主导权已经到了她手中。
    但是，那个人停了下来后，再也没有前进半步。
    他在犹豫？在观察？
    皓萨娅内心忽然涌现出了某些不好的预感——对方，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如此断然地下定了结论——身为月之子，如此优秀的自己所布下的陷阱，对方绝对不可能识破！
    不管他在想什么，只需要……等待就够了。
    雪，埋住了她半个身子。
    肩膀上的伤口，传来冰寒刺骨的痛感。
    那支箭，可还没拔掉呢。
    不过，没关系，还能再撑一会。
    她又悄悄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总算还能听自己指挥。
    虽然有点僵硬，不过也足够了。
    接下来，只需要——
    “噔！”
    紧绷的弓弦被松开后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声音忽然响起。
    皓萨娅心脏似乎骤然间停顿了一下。
    怎么可能！？
    对方怎么可能还有箭！？
    如果他还有箭，那之前的犹豫算什么！？
    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皓萨娅仿佛堕入了无边的绝望深渊，只能看到一双眼眸正淡漠地注视着她，其中满是嘲讽。
    风中，似乎还能听到利器划破空气发出的呼啸声。
    那是真的吗？还是假的？
    皓萨娅希望它是假的，可它似乎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跳起来，躲开那支正朝她射来的箭，然后，用最后的力量去和对方搏命，哪怕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就在她刚想有所动作的那一刻，从脑海深处传来的，某种不可明说的力量和信念让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这个动作。
    不会死的。
    她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一切都消失了。
    风中的呼啸声，消失了。
    射来的箭矢，也消失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
    只不过是对方的虚张声势。
    这个狡猾的敌人，在最后时刻，玩了一出狼来了的好戏。
    但是，皓萨娅没有上当。
    也因为如此，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似乎是通过之前的试探，确认了敌人再没有了反抗能力，甚至确实已经死去了，所以，他不再犹豫，迈步走了上来。
    脚踩在柔软的雪地上，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那会是通往他死亡的节奏。
    六米、五米、四米……
    皓萨娅一点点在内心计算着。
    三米……
    二米……
    她的呼吸变得微弱，几乎无法听见，瞳孔也渐渐失神，焦距涣散。
    这也是为了迷惑对方。
    完全没有呼吸的话，反而会让对方警觉。
    在皓萨娅的翘首以待之中，那名从出现起就一直隐藏于暗中的偷袭者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他从风雪中走出，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是真正的血腥味，而是血脉上传来的。
    那是肮脏的，让皓萨娅闻之欲呕，恶心到了极点的气味，与她体内纯净的天狼血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偷袭她了。
    因为，他是血狼部落的人！
    那血腥味，就是血狼血脉的气味！
    那从天狼部落离去，背叛了天狼血脉，自甘堕落信仰血月的血脉！
    就在这一刻，皓萨娅确信自己已经赢了。
    因为，这肮脏的背叛者血脉，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天狼？她脑海中，似乎响起了天狼的嚎叫声。
    那毛发银白，眼神锐利，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高贵的狼王，所有兽人共同尊奉的皓月之子，就这么站立在了天地风雪之中，仰天长嚎——
    “嗷呜！！！”
    在这威严的嚎叫声中，皓萨娅一个翻滚，纵身跃起，双爪挥出，银色如月光的眼眸中满是淡漠。
    她的动作是如此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人能够做出来的。
    对方显然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脸上满是惊愕，手中握着的长刀还未来得及挥出，身体就因这嚎叫而僵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寒芒闪过，皓萨娅的双爪毫不留情地抹过他的咽喉。
    污秽的狼血飞溅。
    “唔额！”
    他捂着喉咙，眼神中分明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默默跟踪着迁徙的天狼部落……
    忽然发现了落单的天狼族人……
    察觉到对方身上纯净的血脉从而判断出她的身份……
    为了立功不惜违抗队长命令私自出手……
    占据先机把对方逼到死路后的勾心斗角……
    一幕幕场景在他眼前重新浮现，最后，化为一只仰天长嚎的银色巨狼。
    那是……
    银狼的意志。
    他不甘地闭上了眼，身体轰然倒塌。
    这一回，轮到他的血液来染红四周的雪地了。
    “呼！呼！”
    成功完成反杀的皓萨娅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没有半分得意。
    必然的结果，又何必得意呢？
    她停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后，俯下身子，在对方黑色的铠甲之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某样东西，放入怀中，而后转身，顺着自己来时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身后，银色的巨狼凝视着风雪，目光深邃。
    ***
    临时营地内，祭坛上的图腾柱忽然散发出惊人的光芒。
    光芒之中，有着如月光般皎洁柔顺的银色皮毛，以及高傲淡漠银色眼瞳的庞大巨狼缓缓走出。
    夏露猛然回头，皱了皱眉——
    “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