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房霍青娥》日常伍 第二十一话 弦的随波逐流

    这已经是九十九弁弁借宿在自己家的第三天了，换言之，也是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天了。
    想着“哎呀，总算是不用接着睡在沙发上还得每天被老爸各种抛白眼了”的宗政打了个长又长的哈欠，把被铺在地板上散落一地的飞行棋收了起来。
    接着，将视线投向半个身子都挤在他的床铺底下，就剩下两条一尘不染的素足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那位“导致他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少女。
    “九十九桑，您在干嘛呢？”
    “我？我我我……不过是想要在房间里找到能够帮助自己写出好谱子的创意而已！”
    是吗，那能不能请你不要在说话的时候带上颤音啊？
    就这么盘坐于榻榻米上，少年无可奈何地对她说道。
    “把奇奇怪怪的书籍放在床底下的行为，是上个世纪的年轻人才会做的事情了……至于我的床底下，除了几只织网捕虫的蜘蛛以外就没别的东西啦。”
    把脑袋从床底下拉出来的九十九弁弁，用那对紫色的双眸楞楞地看着他。
    “您指的蜘蛛是那种……”
    “对对对，就是节肢动物的一种——咳咳。”
    注意形象，注意形象耶。
    你好歹也是偶像派的选手，一听到蜘蛛就往男人身上窜的行为也得好好改改了，否则被粉丝们看见了的话遭殃的人可是我欸。
    叹了口气，把八爪鱼似地缠着自己、丝毫不顾及她脑袋顶上灰尘的弁弁拎回到床上，宗政接着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
    “呃……老爸叫我去把家里的垃圾倒了，顺便帮母上去广场那儿取个快递。”
    所谓快递吧，八九不离十就是那种自己一丁点都看不懂的“科学仪器”了。
    想着“以后要不要干脆成为科学家来个子承母业好一点呢”的宗政桑关上了身后的家门，把双脚垫进了布鞋里头。
    那么，就出发……！
    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呢，身后传来的视线就让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又是这种感觉，跟几天前在背着喝醉酒的弁弁那会儿接受到的眼神完全相符。
    是包含着浓到化不开的怀疑、杀意乃至于恨意的恐怖目光。
    “能询问下阁下如此仇视本人的原因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随着后脑勺处传来的一声闷响，伴着剧烈疼痛令宗政的意识开始远去。
    “现在，就陪我来一场别开生面的【约会】吧。”
    正片开始。
    ——
    努力睁开沉甸甸的双眼，首先见到的是一张……
    高级梨木制成的桌面，看上面的纹路来分析是定然价格不菲。
    再将视线往上偏移，宗政那双带着好奇心的眼睛撞上了正打量着自己的少女的视线。
    棕色的齐肩短发与棕色的双瞳相称。简练的白衬衣与黑短裙相搭配，给了人一种严肃感满满的视觉冲击……但仔细看看，背后系着的那条玫红色大蝴蝶结又给这身装束带来了一股子俏皮可爱的氛围。
    而最重要的信息则是……
    裸足。
    并不是说我是足控亦或别的什么……好吧假设真是足控也跟现在的状况无关，只是这条“不喜欢穿鞋子”的习惯恰好说明了她的身份罢了。
    “别再试图从椅子上挣脱了，我在那上边倒了整整一管的502万能胶。”
    她就是九十九弁弁那位和她吵架吵到分道扬镳的妹妹，九十九八桥。
    “看你还能挺精神地打量着我，那就代表着其实我下手还是太轻咯。”
    一边说着，一边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漂浮在自己脑袋顶上的那台古琴——恐怕这就是造成宗政后脑勺到现在都隐隐作痛的罪魁祸首了。
    “还真是别开生面的约会开场白啊，八桥姐。”
    “不这么请你，你也不会来呀。”
    她冷笑了几声，接着说道。
    “那么，坦白吧。”
    “坦白什么？”
    哐。
    从天而降的古琴直直砸进了桌子里，先前还被宗政夸奖过价格不菲的桌面应声碎成了两半。
    要换成我的脑袋的话，恐怕这会儿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少给老娘在这儿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弁弁在私底下做的那些龌蹉勾当！”
    “不是，但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九十九桑现在住在我家没错，但也不代表着我和她就有着什么朋友以上的关系了啊。”
    腹诽着“不会又是自家老爸在外人面前说了啥子不该说的话吧”的宗政沉下脸，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言语。
    “谁告诉你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的？”
    如果真是你在给我搞事的话……
    “当然是我自己猜的！”
    ——嗯，暂且先放你一马。
    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是有权利去自警队报案了喔，只凭借猜测和臆想就把人打晕拖到自己家的行为可是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罪了喔？
    显然不那么了解人类法律的付丧神小姐正了正头上的条纹发箍，摆出了一副“普天之下只有我才最理解老姐在想什么”这样的自信表情。
    “她之所以会接近你呀，才不是因为你是她的忠实听众亦或长相、性格等一系列的关系……仔细想想，一位乐艺竞赛的选手会来主动向一名相貌平平的评委示好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听她这么一讲，宗政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确实，九十九弁弁从开始到现在的行为一直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疑点。
    我也没怀疑过她接近自己是因为这方面的理由，但是……
    “你姐姐不是那种会为了名次而出卖自己的人吧？”说罢，宗政赶紧矮着身子躲开了朝其鼻梁骨飞来的古琴，伴着身后传来的玻璃破碎声看向已然变得怒气冲天的那位少女。
    “——我姐姐当然不是那种没下限的家伙，你小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龌蹉的玩意儿！？”
    不是你引导的嘛。
    相当之无辜地摊了摊手，少年接过了她的话头。
    “你的意思我也理解啦，还没到【出卖身体】的地步，只是【示好】而让我在投票上更加偏向于她一点嘛。”
    这样就说得通了，她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我家里来借宿的原因和动机。
    但……
    “就算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找上我，但我也不觉得就能否认掉咱俩之间的【朋友关系】了喔？”
    听闻这句话的八桥用写着“哈，你在想什么呢”这般疑惑的神情看着娓娓而谈的少年，而宗政也恰到好处地配合着她接着说道。
    “打个比方，你有一个好朋友，就是好到无话不谈的那种……然后有一天他遇到了麻烦，本着你也许能帮助他解决问题的想法而给你献殷勤——固然这种做法不是很合适，但会影响【你俩是好朋友】的事实吗？”
    这个，那个……
    显然脑容量不是很足的少女在其一通豪言壮语之后被绕昏了头，不住地揉着她的太阳穴。
    “你小子可别得意，先让我好好捋一捋！”
    捋一捋什么哇，都是空话有嘛好捋的。
    暗自觉着好笑的他以手指敲了敲折断的桌子，在吸引了对方注意力后又朝灯火通明的窗外指了指。
    “别急着开动脑筋了，不如咱们来说道说道，这窗外的星点火光都是怎么一回事？”
    呃……自警队？
    你不是很笨嘛，可都是多亏了你把窗户砸坏的“豪迈举动”喔。
    ——给我等着！
    在放出这般狠话和一个“我盯着你呢”的手部动作之后，八桥收回了被砸到一边去的古琴，从另一边的窗户口漂了出去。
    也就是在下一刻，自警队的人们总算是用炸药破开了这扇梆硬的大门。
    “都别动，皇家警察……欸宗政！？”
    “俊也。”
    他回过头，和脸上挂着说不出的懵逼的少年人打了个照面。
    “帮我个忙，如果你不想让我带着这椅子回家的话，就找一件能穿的裤子来吧。”
    ——那之后怎么样了——
    龙神广场，乐艺竞赛现场。
    说是说了“给我等着”这样倔强的话语，但真的上台开始演出的九十九八桥所表现出的古琴独奏水准依旧还是相当高超的，从作曲到演奏上都是一点能挑剔的地方都没有，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来形容也是根本没差。
    ……要不是她在台上给我做了个鬼脸的话，我也能考虑考虑给她打10分的。这么想着的宗政放下了举着“8”的牌子，顺便在全场的鼓掌声中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登台……呃，徐君房先生？”
    “来——嘞！”
    老实说，我从他在袖子里搬出全套编钟的时候，内心就已经产生了相当之不妙的糟糕预感。
    而直到他完完整整地演奏完了一曲《楚殇》，说着“呜呼哀哉”这样的台词下场的时候，我才清晰地理解到了这位多才多艺的老先生是有多么能够破坏场面气氛。
    就这么说吧。
    无论已经东倒西歪、昏昏欲睡的观众们了，连5位评委也已经倒了一大半，就我和铃仙两位姑且还能算得上尽职尽责的老实人还在坚持举着打分牌。
    “1”，“1”。
    不过除此以外，这一届竞赛还算是举报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有米斯蒂娅.罗蕾拉和幽谷响子两位声乐界巨星的激情合唱，也有骚灵乐团为全场观众演奏的首发妖妖梦组曲，更有不怎么出现在人间之里的舞台上的堀川雷鼓大姐头奉上的架子鼓豪雨……可以说，全幻想乡中对音乐有所造诣的知名人士都买下了河童们的人情。
    唯独，自己却没能见到那位熟悉的少女。
    “现在，我们有请人间之里与河童之里的联合代表——宗政少年来为各位能人乐士颁发她们应得的奖章……宗政？你小子啥时候长了对兔耳朵？”
    被提及名字的宗政这会儿早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评委席，还把脚边装着奖章的箱子丢给了一旁说着“欸欸欸”的兔子小姐。
    目标么，自然是要去做比颁奖重要的多的事情了。
    “我还以为你俩的关系就这么决裂了呢。怎么，不参加颁奖式了吗，凭借您的出色发挥拿个前三肯定还是没问题的哟。”
    真当我稀罕啊。
    漂浮在宗政身边的少女打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再怎么说我也是弁弁的妹妹……再说了，我参加这次比赛也不过是要证明自己不比姐姐差而已，现在她内疚于欺骗了你而没来参赛，那我要这个破烂奖章还有什么用？”
    嚯，你说的这可是标准的傲娇发言啊。
    “所以，你知道她会去哪儿……”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直起腰杆的少女，把本来没什么底气的言语突然间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没——办法了呢，我就大发慈悲地【好心】带你过去一趟吧。”
    这么说着的她呢，一把抓住了宗政的肩膀。
    “别乱晃啊，到时候万一摔下去你可就得变成肉酱啦。”
    “不，稍微等等”
    带着一连串类似于“awwwwww”的尾音，垂直上升的八桥带着这辈子就没飞过那么高还不系安全带的宗政穿越了云层。
    至于目标地点嘛。把一副“不行了我要死了”模样的少年丢到一旁的乱石滩上，八桥稳稳当当地悬停在了这片云外之地的边缘处。
    ——有顶天。
    而在她眼前所见的，自然就是那位把脑袋埋进膝盖里，正面色低沉地看着自己的那位自家姐姐了。
    “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会独自来到这里思考人生，姐姐大人的思维模式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迹可循】啊。”
    “八桥。”
    她看着来人，露出了一个夹杂着憔悴与悔意的苦笑。
    “你这次来找我，想必也是来嘲笑我这个用这般诡计想要取得名次，却最后连舞台都不敢上的大笨蛋的吧。”
    错。
    “我来是想要确认哇，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放弃这次竞赛的机会的……是因为写不出认为能够超过我的谱子，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见到那个曾经如此支持自己的小粉丝宗政？”
    “……”
    低头沉默不语的她轻微点头。
    “两者都有，但……！”
    还没把后边的话语说出来，弁弁就被她给毫不犹豫地抱进了怀中。
    “但什么但，这不就对了嘛！做错了一件事当然是不对的，但认识到错误并体会到了错误之事带来的深重教训，那也就差不多了。”
    拍打着微微发抖的少女的后背，感受着从肩膀上传来的湿润与轻微啜泣声的八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哭完了的话，就让咱们回家吧。”
    姐妹情，值千金啊。
    好不容易从缺氧的环境里缓过来，看着面前感人一幕的宗政发出了如此感叹。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我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
    以及……
    ——我现在该怎么下去？
    ——后记——
    被古琴与古琵琶遗忘的恐高少年，之后总算是被比那名居天子发现，并完好无损地送回到了地上。
    但有些选手的遭遇，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一语不发地放下手中的行李箱，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家前后通透、玻璃被砸了粉碎、连价格昂贵的小圆桌都没被放过的房屋的维帕尔呢，就这么拨通了捏在手中卡叭作响的电话。
    “歪，自警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