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亭子一别,时间已迫近凌晨。
这一头,来探病的学生们早就被妹红领回了人之里;至于那一头……
灯火通明的手术室外边,坐在椅子上搓着牌的徐先生,也算是等到了期望中的回应。
紧闭的大门打开,在紫外线消毒灯的逆光下,一身青色无菌服的银发少女走了出来,顺便摘下了包裹头发的那个布质头罩。
在术台上躺着的,是三位遍体鳞伤、至今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
“情况如何?”
“有我出手的话,只要还没断气,这抢救回来是没问题的。”
“那么,伤残呢?”
“别看送来的时候折了翅膀断了手臂的,虫族的恢复能力可是相当乐观的啦。”
这样。
算是把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的徐君房,长吁出了一口浊气。
好歹还是通过我给的道具全员回来了,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儿。
至于不幸的事儿,像是这令人揪心的伤势,像是几乎全捐了的稀有道具,之类。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不是?
这三只虫子是真当自己是超人了,敢去已经不认自己身份母巢旅游观光就算了,欧文竟然还傻乎乎地认为“现任主宰不会对她怎么样”……
要不是晓来的及时,她们早就变成了脱氧核糖核酸被存进人家的基因库里了吧。
“年轻人,吃点亏也好,能多少长点记性。”
“又是没见过的眼神呢,徐先生。”
正在这么想着的他,被身旁的“蒙古大夫”拿胳膊肘顶了顶腰子。
“平时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不到鳄鱼也是会流泪的嘛。”
说谁鳄鱼呢,会不会说话的!
瞪了正朝他摆着“是这么一回事”的讨厌微笑的少女一眼,徐君房起身,拍了拍袍子的下摆。
要是说这一大堆白搭的道具是“赔了夫人”的话,被人家抓着把柄买下的人情债,那可就真是“折了兵”了。
“像说好的那样。”
永琳斜眼。
“关于另外一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说……”
这位眯眯眼的蒙古医生正摆弄着在十指间灵活翻飞的手术刀。
“需要我来‘特别’提醒一下?”
关于去月都参加婚礼的委托,是被她以救治伤员为把柄死乞白赖地要挟了一下。
那,现在还有否决的余地吗?
越过她的身影,徐先生看了眼躺在手术台上的欧文。
……不就是闯一趟龙潭虎穴吗,还不至于拿那孩子的性命做赌注。
“这还要考虑什么?”
想到这儿,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我又不像身某医生某公主一样脸贴月都的通缉榜上,无事一身轻——还能去吃一顿免费的月面大餐,你给我一个我不去的理由噻?”
虽然用了非常欠揍的理由,但这家伙的意思,姑且是同意了吧?
努力平息了心头升起的无名火的八意永琳,把手搭在了那位摆出大义凛然之架势的道士肩膀上。
“既然如此,徐先生。”
“干嘛?”
“既然已经决定要去了,那还有最后一步需要您去做的事,还请移驾别出详谈。”
移驾别处?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是想把我拖到阴暗的角落里☆然后△,最后落得个夫妻之实……当我没说。”
干笑着拔出手背上手术刀的他,朝永琳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任凭阁下吩咐。”
非得吃上皮肉之苦才会选择听人说话。
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怎么过了一千多年还没改掉的?
——那之后怎么样了——
在永远亭仓库。
落地镜前的徐君房,正在端详打量着自己的新形象。
长又长的柔顺黑发,被扎成了和八意永琳同款的麻花辫,因发型的改变而显露出的相对较高的发际线下,那双形如琥珀的双眼正透射出名为“我很怀疑”的目光。
“你是不是只会编这个发型?”
“哪有,只是这个比较方便行动啦——”
看不出哪儿方便行动了。
他挥了挥袖子——与这条麻花辫相衬的,还有身上这套处于道袍和马褂之间形象的,绿底黄边的服装。
“这身土得掉渣的衣服,你们又是从哪儿翻找出来的?”
他翻开衣袖,指着里侧铭牌上刻着的【月都历2017年】吐槽道。
“这不是我还在月都那会儿的服饰吗,隔着现在已经有千把年了吧?!”
那会儿的文官服饰确实是这个风格的……有着相当“明清”风格的马褂与袍服的混搭,还有这个诡异的铭牌和背面写着madeinErin的月都徽标。
…madeinErin?
盯。
“是咱的自信之作喔。”
——你就没发现,我的眼神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褒美之意吗!
“我说啊,你到底打算把我打扮成个什么玩意?”
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咳嗽一声,八意永琳开口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把想说的话缩短到三行之内,谢谢。”
“余尹方,月球原住民的后裔,由被放逐到地上的月之公主所雇佣,后成为了她的近侍。”
原住民,近侍……
呵,得亏您好心安排了,这身份说出去那还真是“不得了”。
贬义意义上的。
“为什么不是双人旁口户?”
“如果说余尹方是化名的话,剩下的半边听起来就像是第三人民医院出来的精神病人囖。”
耶,你还能跟我开玩笑,看来心情不算差的嘛。
“算是出发前我最后问你一句。”
“请说。”
“见了你的弟子们,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
浅笑。
“我这个【叛徒】和【罪人】,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那之后怎么样了——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呆在阴暗仓库里舒适无比地一口气睡到了下午六点的徐先生,极度不情愿的被赶过来的铃仙套上了已经熨烫工整的“新服装”,由公主大人扣上斗笠,被她扯着衣领子丢进了门外已经打开的地月通道里头。
还记得先前的身份吗?
公主近侍,意思就是“蓬莱山辉夜姬”的贴身侍卫。
所以,“蓬莱山辉夜”本人这自然而然地跟着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对吧?
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
“喂喂喂,我说啊,辉夜。”
“什么?”
穿着华贵和服的少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打断她研究手中酒瓶子开法的徐君房。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指责你丫才好。
他苦笑着,试图尽可能委婉地告诉这位不看“TPO”的公主大人,出现在这般场所对他人……尤其是对身为“公主近侍”的他而言是多么大的problem。
“您……为什么要执意跟过来?”
“等于说,就连姐姐结婚咱都不用来道贺的?”
她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咱现在的身份啊,可不是什么【被放逐的罪人】,是以【绵月丰姬的妹妹】的名义被邀请的。
既然如此,那当然干脆堂堂正正一些嘛!”
堂堂正正地在这摆弄了十几分钟瓶盖子,也不敢抬起头看你的“姐姐”们一眼?
真是自己骗自己。
“……先不说你这个在西方式婚礼上穿和服的家伙,永琳——”
他将视线对向不远处,正在和月面的那群高级领导打着招呼的银发单马尾少女,欲言又止。
“诶,怎么了,永琳她有什么不妥吗……啊,那个发型?”
换个发型于是就年轻了799999983岁吗……要不是那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她是谁了……
而且,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要我扎麻花辫了,敢情是她不想撞发型吗!?
“没其实吧,我们随便穿什么其实都没有问题的,因为在这次宴会中是绝不会有人来和我们交谈的啦。”
辉夜叹了口气,用科普小课堂的语气指了指那摆在桌上的小铁牌。
“地上人专用座。
在月面的教育中,地上人都是相当可恶、污秽不堪的。
再说了,咱们的座位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谁会没事跑这儿来?”
“别那么消极,有一说一,公主大人的姿色还是相当程度的耀眼的。”
徐君房晃了晃手指。
“而且。”
“so?”
“在我看来,有一个人绝对会来。”
虽然,这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是了。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眼前这位还在努力开瓶盖的少女就被人从身后来了个“突然袭击”。
“哎呀呀辉夜酱这——可真是好久不见唔哦”
让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戴着小圆眼睛、留着山羊胡子、被辉夜一酒瓶子闷翻在地、长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却被那鹅心的性格给全糟蹋了的人呢,正是我的我的好友……不,损友,吴刚。
“过了一千年的时光,您还是这么没大没小嘛,桂花居士。”
又名吴桂花,时任“八意研究所”所长,自称是继承了“八意永琳”之遗志的天才研究员。
但他开发出来的玩意在各种意义上都没什么卵用就是了。
打个比方:也许能正确传送的转移门、大概可以飞起来的矿物探测器、可能将月都变为巨大机器人的变幻核心,等等。
“一千年过去了,您的性子依旧是这么难以捉摸呀。”
穿着白大褂的来人,把掉在地上的眼镜和门牙一块捡了起来,往兜里一揣就咧嘴笑道。
“辉夜酱,已经一千年不见了……让咱抱一抱也无所谓吧?”
“肮脏、恶心、滚粗!”
能让辉夜在外人面前展现出这穷凶极恶的死宅一面的,也只有桂花居士只此一家了。
不过,照例的话。
徐先生的余光,瞥到了笑容愈发险恶的某位蒙古大夫的脸。
噗嗤。
“麻麻麻麻麻麻——”
肩上插箭的男人,面容扭曲地蜷在了地板上。
永琳微笑着收回了手上的弓箭,回过头去,继续和月面领导们进行着还算“友好”的寒暄会谈。
“公主大人,您感想如何?”
“仿佛是回到了一千年前的时光。”
辉夜斜眼。
“要是一千年前都是桂花这样的家伙,这些回忆我宁愿统统忘掉。”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我有时候也想忘掉某些“不愉快”的事儿。
但无论好的坏的,都是回忆不是?
包括这顶着我太阳穴的枪口……
欸?
这是婚礼现场吧,又来超展开?
“呃,小姐何事?”
他尽可能礼貌地朝拿着光束枪、对准他脑袋的少女询问道。
“公主大人传话,蓬莱山辉夜之近侍前往二楼阳台接受召见。”
“公主的近侍啊……”
嗨呀,专程找我?
他以眼神希望在一边摸鱼的辉夜以支援。
“去吧,公主近侍召见,这面子你不能不给啊。”
……您倒是说得轻巧自在啊!?
徐君房咳嗽一声,压着斗笠起身。
“得,去一趟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关于礼仪的方面我可得说道说道——在婚礼现场,拿枪械顶着客人的太阳穴?
月人的礼仪和智商都下降了这么多吗?”
辉夜的面色刹那间就冷了下来。
在别人的地盘上,被别人顶着脑袋,说着看似“邀请”实则“强迫”的要求,徐君房现在的做法,正是在作为“公主近侍”的前提下,以公主的名誉为优先考虑而对对方做出的反击。
但,反击之后呢,接下来会怎么样?
“月人的待客之道我算是知道了。污秽的地上人?毕竟是高傲不自知的月人,你怎么不向你家主子问问,月神现今何在?”
“找死。”
她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与此同时。
啪。
光束步枪被一脚踹到了空中,随即当面飞来一记重踢,在电光火石之间将这位大意的少女踹得向后飞去。
紧接着,摆出马步、列好架势的他,猛地朝地上打了一掌。
由地下隆起的石块,将还在倒飞的少女顶了起来,卡在了与天花板相交的间隙当中。
疾风迅雷,电光石火。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一致地看向这个原本不起眼的角落。
落针可闻。
“天真。”
他收回了脚,大声宣言道。
“身为公主近侍,被同为近侍的同僚打成这副德行,想必依姬大人也会觉得脸上无光的吧?”
在场的客人们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头接耳。
大抵是“那个放逐公主的近侍”、“被月之砂恩赐的术”、“原住民”之类的言语。
那么,效果也算是达到了吧。
徐君房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朝辉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耶,明明我可是帮你保留了颜面的,这会儿干嘛对我使眼色……唉哟!
双臂发劲向胸前一落,向他心口飞来的长刀,被这股自薄弱处浸透的巨力拦腰崩断。
当啷。
“别丢人了。”
扶着帽檐,徐君房瞪视着依旧卡在天花板上的扑克脸少女。
“你呀,不是我的对……手!”
瞬间消失身形的少女再度发动了攻击,挣脱岩石与天花板之钳制的她,以惊人的速度突进到了正在发话摆POSE的徐先生面前。
然后。
踏!
突兀间掀起的地板好似由潮汐卷起的骇浪,带着少女一同卷向会场的另一端。
而在“巨浪”卷着挣扎中的猎物推进到半程之时,却仿佛潮汐停止了一般,骤然化作泥沙。
收回伸出的右手,从楼梯上踱步而下的来人如是说道。
“用失传的原住民之秘术来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看来阁下的气量,也不过如此。”
嚯,这会儿是来了正主吗。
双手手腕处戴着数对金环,佩于腰间的长刀垂下浅紫色的剑穗,于腰间之环带系有象征“穰月之剑”的金铸徽章,似兔耳般的黄色发带,妆点着如紫阳花色彩的长长马尾。
那踏着高帮皮靴重音而来的赤瞳之客,正是这月都的公主之一,蓬莱山辉夜名义上的“姐姐大人”之一——绵月依姬。
看到这张脸还是蛮怀念的……可惜,现在不是互相谈天说地的时候。
收回运功的马步,徐君房相当郑重地朝来人鞠了一礼。
“初次见面,绵月依姬大人。”
“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
“那,小一号的绵月大人。”
……成心和我过不去?
“看得出来,你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被这称呼给噎到的她话语一顿,待到恢复那庄严其事的常态音线的时候,却是已然话锋急转。
“虽然,你确实破坏了我姐姐的婚礼,还把现场弄成了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德行。”
唔,用“虽然”开头?
“但是。”
她表情柔和了下来。
“看得出来,您对这遭弃公主的忠心和具备的强大实力。”
遭弃公主,吗。
徐先生有些在意地看了身后的辉夜一眼,却发现了一只正在狼吞虎咽地解决着海螺包的黑发少女。
……多心了。
“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
随着她的招呼,一位穿着白色西服的人走过来,将一枚闪烁着银芒的徽章别在了他的胸口。
“从今时今日起,就是我的近侍了。”
“依姬大人,我”“三秒内,离开我的视线。”“……是。”
还想争辩什么的那位扑克脸“前”近侍,在对方冷若冰霜的回应之下,一语不发地离开了会场。
直到人家已经走得没了影子,这会儿徐君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近侍?
哈。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敢怀疑公主的信誉,念在你是外来人员的份儿上,我就饶你一次。”
她丢过来一个带着浓烈威压的瞪视,接着转身,自顾自向楼上走去。
“你,来二楼阳台。”
“但,我还要照看辉”“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剧情是怎么发展到这地步的?】
【都是你作出来的呗。
好了,去吧去吧,永琳那边的话,交给我吧!】
【我担心的是你承诺的反过来的状况……
得,既然您都这么说了的话。】
眼神交流结束,他踏前一步。
“诺。”
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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