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73章 人情

    他站起来，一脚将面前这个肥仔的头踩在自己的脚下，然后拔下毒药瓶的盖子，扔到一边。
    「不……不要……」
    虫鬼的脸死死贴着地面，石子嵌进他的脸颊肉里，流出血来。喉咙不争气地发出求饶一般的声音。他很清楚自己研制的这个虫蛊液到底有多么可怕。因此，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住不动声色。
    羽一没有直接将虫蛊液倒在他身上。而是缓缓地倾斜瓶身，让瓶中毒药的水平线不断朝瓶口移动。
    若是真的遭受到了痛苦，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当你有机会免受痛苦却又不想妥协时，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虫鬼的耳边充斥着各种战斗的声音，那是神宫寺奈月正在抵挡公会同胞的进攻。
    没有人过来救他。也没有人能过来救他。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自救呢？难道自己注定只能充当悲情的牺牲品吗？讲到底，这不过是个游戏，自尊什么的根本没有意义。更何况，在他自制的这个毒药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够忍受住、不低头？
    脑海里徘徊着形形色色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都在渴望着能够说服自己放弃抵抗。
    渐渐地，动摇从他的眼中浮现。
    察觉到了这一点，羽一忽然以极低的音量对他这样说道：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把解药悄悄给我，你只管大声喊不给就行。」
    （什么？！只管大声喊不给，难道……）
    此时此刻，虫鬼犹如听到了天籁之音。
    既可以保存自己的颜面，又可以免受痛苦，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将信将疑地睁大了眼睛盯着面前这个人。
    这个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差别的少年，眼神却令他感到至深的恐惧。如果说骷髅女王拥有的是死神的外表，那眼前这个少年毫无疑问拥有着死神的灵魂，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如此。
    即便可以逞强着充当3秒钟的英雄，但内心深处早已生根发芽的怯弱却无法改变。他妥协了，带着赌博性质的妥协。
    片刻后，咽了口唾沫，虫鬼也同样以极低的音量回应。
    「……解药是那瓶蓝色的药水。」
    知晓了答案，羽一阴沉着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随即开始用脚踹他，胳膊、肚子、脑袋。假意虐待着这个肥仔的同时，口中也不断叫唤着诸如「混蛋！」「王八蛋！」「贱人！」等恶毒的词汇。
    虫鬼噙着泪，抱着头匍匐在地上，用撕破喉咙般的声音配合着羽一的动作嘶喊：
    「……不给！不给！打死我也不给！」
    或许是因为害怕奈月的攻击，四周那些血蜘蛛的成员一个个都站地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想着冲过去救他，但却都对虫鬼发出了赞美。
    「说的好！这才是我们血蜘蛛的风格！」
    「等战斗结束，一定要给你颁发荣誉奖章。」
    ……
    人类就是这样，总是习惯于用一些虚无的东西去换取别人无偿的牺牲，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偏偏就在乎别人的看法，心甘情愿地被他们的假意所玩弄，就比如这个虫鬼。
    对于这样的人，羽一不会鄙视他，反而会对他心生怜悯。因为自己也和他一样，被那个人毫无意义的举动所吸引，如今还沦落到居然要为自己的敌人索取解药。
    多么可笑！
    噙着泪的并不只有虫鬼而已。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羽一此刻就是想任性一回。既然虫鬼想得到别人的认同，那就成全他。让他成为英雄又有何不可？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了吗？」
    俯身将解药从虫鬼的魔法空间里取了出来，同时也取出了其他的几瓶。羽一把这些药水的瓶盖都打开，然后一瓶一瓶地加入到虫蛊液里。
    为了节省时间，在试了几瓶之后，他便将解药倒了一些和虫蛊液混合在一起。果然，虫鬼并未说谎，那象征着毒性的绿色才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老实说，这种违背化学原理的手法其实是无法成功试出结果的，他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把解药与毒药混合后毒性消退的一幕展现给众人看到而已。
    「看见没，你这死胖子！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样有办法得到！去死吧！」
    达到目的后，羽一便一脚把虫鬼踹飞，像个皮球一样把他踢到了人群中。
    这时，终于有一群人涌上去扶起了他。他们一边夸赞着虫鬼的勇敢，安慰他不要在意解药被夺取的事情，另一边则愤怒瞪着羽一，仿佛跟他有杀父之仇似的。可就在不久前，他们还都忙着在一旁看戏。
    冷笑了一声，羽一不再理会。转身走到奈月的身旁，将解药递给了她。
    「给。」
    羽一低着头，没有看奈月。奈月也是一样。
    她伸出带着血渍的手接过解药，说了一声谢谢。接着便穿过人群回到了宗政茂彦的身边。
    然而，由于受不了痛楚，宗政茂彦早已经咬舌自尽了，那带着齿印断成两截的舌头就是最好的证明。
    「都给我滚开！」
    没等感伤的气氛降临，忽然，一阵破铜锣的吼声便是打破了静谧。是一个穿着斗篷的高大男子。他将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一把拽开，丢到身后，露出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坚实肌肉。
    尘土被扬起，男子就像是一匹从囚室中解放出来的野兽，行进间释放出的剑气威压令得他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好，好强的剑气！」
    「……那人是谁？！」
    「好像是会长找来合作的那两个家伙中的一个……」
    ……
    人群中爆发出尖叫。无数道目光纷纷投向从身后走来的那个男子。惊叹之余也带着些许庆幸，因为那魁梧的身影的目标正是他们头疼至极的家伙，骷髅女王。「好久不见了啊，小丫头，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懂得运用死气了。可惜，只是个半成品。」
    带着不屑的口吻朝奈月搭话，但后者没有回应。
    「你知道吗，这半个月来，为了能亲手把你碎尸万段，我接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吗？」
    「……」
    「哼哼哼，你不会明白的，也不可能会明白……所以，还是让我用这把剑来告诉你答案吧！」
    将巨剑从身后取出，横在一侧。
    和当初的模样已经截然不同，那缠着白色布带的方形巨剑上面布满了缺口，仿佛一名身经百战后伤痕累累的武士，透着一丝莫名的沧桑。
    一阵凉风携着沙尘轻轻拂过，对峙的两人各自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任凭发丝与衣袖在空中飞舞。
    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毁灭的气息，在场的血蜘蛛公会玩家纷纷后撤。他们有预感，这场战斗的惊险程度恐怕不会亚于之前西弗里斯和威斯利的那一仗。
    掌握了一定程度心气的羽一此时可以大概分辨出玩家身上力量的强弱。
    在他看来，面前的两人单从剑气上来说应该是扎库更占优势。但战斗的胜负仍不好说，一方面是对奈月那黑色死气以及安魂曲带来的魔法免疫效果的加分，另一方面则是扎库手中的那把巨剑，直觉告诉他其中似乎有着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过也轮不到他操心了。已经和她两不相欠了。谁输谁赢都无所谓了。
    这样想着的他转身便离开了教堂，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多看一眼便多一分犹豫，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伤感，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离开。
    反正怪物也都死的差不多了，那该死的【葬魂时刻】估计也快结束了。下线洗个澡睡个觉，然后把所有的这些全部忘掉……
    冰冷、孤寂的月光透过小树林间的缝隙洒在地上，像是铺了层霜，惨白惨白的。
    羽一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独自在幽暗的小径上往回走着。
    这时，弥漫着水雾的小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的，把戏看完不是更好吗？」
    「谁？！」
    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羽一紧绷其神经向四周张望，然而除了那胡乱交叉到扭曲的枝丫以外，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布开心气的网络，也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他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散布全身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间向他侵袭而去。呼吸快要停滞，他握着拳，一边张望，一边慢慢向后面退着，一步，两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便是独自攻略阎魔地狱时，面对不知名的boss，也不曾遇到过。
    （难道是幻觉……？）
    不，不是的，那不可能是幻觉！这样的声音，总感觉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你是在找我吗？」
    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抬起头，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
    那个双手背在脑后，以悠闲的姿势躺在树枝上的男人，此刻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他的身后映照着一轮蓝白色的圆月。月光下，右脸上镌刻着的龙的纹身显得异常清晰。
    「紫名……」
    束手无策的颤栗感觉支配了他整个身体。一不小心就这么说了出来。
    「哦？原来你已经发现了这点啊，还真是令我意外。哼，想必又是扎库那个蠢货在心脏时做出的傻事。」
    「……」
    他舒展了一下上半身，然后直起腰来，和着月光，对着正下方的羽一淡淡说道：
    「好吧，虽然我并不在意什么名字，不过被你用紫名这种称呼来叫唤还真有些不爽。我的名字叫龙。至于你，我是该称呼你为黑城羽一，还是月月子呢？或者是……宫雨伦？」
    砰——
    一瞬间，羽一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