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6章 黑暗的前触

    一年前那个除夕，也就是DrakSwordance游戏的公测发行日。通过全球影像直播，天才科学家Satan出现在了屏幕当中。
    影像中的那个男人差不多三十来岁。身穿白色实验服，戴着圆圆的金丝眼镜，乱蓬蓬的乳白色头发像是几年没剪了一样。
    不过他的出现，却引起了人们极度的狂热。然后，在屏幕中央，他拾起麦克风，向游戏中所有玩家放声宣布——GameStart。
    当时的原话是「所有地狱世界的居民们，对我所构建的这个世界你们还满意吗？啊，你们很满意啊，嗯，我很高兴。不过，这样就满足的话可不行哦。在那个世界的陵墓深处，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阎魔地狱。哈哈，那可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哦。如果你们拥有足够的勇气，如果你们拥有足够的创造力，如果你们能克服内心的黑暗，那么就去挑战吧！作为胜利者，我将给予他整个世界！」
    听到这样振奋人心的开场，玩家们的反应自然是士气高涨，欢呼雀跃，羽一也不例外。
    当然，想来那也只是游戏开始前渲染气氛的仪式罢了。虽说一般这种仪式都会交给出卖皮相的明星来代言，不过以Satan本人的高人气来讲，亲自出马也并无不可。
    在念头一闪而过之后，羽一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看向明田，显得十分震惊。
    「该不会是……」
    「看来羽一同学也想到了呢。没错，‘给予胜利者整个世界’，这恐怕就是答案了。」
    明田用非常缓慢的语速总结着，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希望自己设计的游戏能被玩家认真对待，这几乎是每一个游戏设计师心中共同的愿望。但是，那些支持游戏运营的人，目的恐怕更多地在于盈利，而非游戏本身。所以认为Satan以「整个世界」为诱饵，引导玩家们更加积极地去攻略游戏的这个想法，倒也并非是无稽之谈，或者该说极有可能。
    与此同时，为了让手中的诱饵作用放到最大，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选择让自己死亡，让那些抱着即便不攻略游戏也能达到目的这种想法的家伙彻底绝望。
    「直说吧，你找我到底想干嘛？不会只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羽一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这也难怪。
    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被明田牵着鼻子走，话题绕来绕去却始终没有说明白为何把自己叫来这个地方。公职人员滥用私权这种事情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对羽一来讲，他是绝对不会受人摆布的。
    「诶？聊天啊，像羽一同学这么可爱的男生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哦。」
    （这家伙一不小心说出了可怕的话呢！）
    理解到状况的羽一，脸颊整片通红，语言功能也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
    「噗，哈哈哈哈，羽一同学还真是很有意思呢，让人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下。」
    明田捏着小腹，差点笑岔了气。
    「事实上，我对于你的能力可是非常欣赏的哦，那个Satan所说的胜利者，说不定指的就是你呢。」
    「……你想让羽一帮你得到那个系统？」
    毫不掩饰，或者说也没有掩饰的必要。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索性直接摊牌。像这种婆婆妈妈的玩法，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不不不，是帮助国，家，得到这个系统哦。」
    摇着手指的明田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动摇，还在「国家」这两个字上特地加上了重音以作强调。
    （呵呵，国家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呢。）
    一遇到问题，就把国家抬出来做挡箭牌，然后本来见不得光的事情在濡染了国家大义之后立即变得堂而皇之起来。这种手段还真是让人厌恶。
    不过羽一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威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轻举妄动。但也不能便宜了他。
    「好吧，我知道了，是帮助国家。那么，既然是国家想要，那找我干嘛？国家应该有自己的特种部队吧，以他们的作战能力、反射神经、精神力、还有对党国的忠心等等，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让我这个未成年人去吧？」
    「是啊，如果那些饭桶可以做到的话……」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田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失望神色。
    「所以想把我也变成你们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坦然地说出了这种危险至极的发言，空气中甚至能闻到一股挑衅的余味。纵使羽一在脑海中早已飘过了无数种被暗杀的镜头，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失去了名为自由的宝贵财富，感情便逐渐开始凌驾于理智之上了。
    「诶？这样难道不好吗？」
    此刻，如若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话，羽一恐怕出门就会被枪杀了。然而明田却比预料中来的更为冷静，不否认也不掩饰。
    「如果能够得到这个系统的话，现行的大部分职业与生活都可以转移到这个系统中进行。人们将极大地摆脱对身体的依赖，那些失去了视觉、声音、肢体的人，只要还活着，就能在超现实的空间中得到重生。啊，多么美妙的世界。」
    明田像迎接圣母降临一般抬起头，张开双臂，言语之中充满了渴望与陶醉。当然也引来了无数诡异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对此羽一也只能无奈地吐了口气，苦笑不已。
    当然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个游戏的精髓就是让玩家脱离对身体的依赖，获得更高层次的体验，如果能合理利用这个系统，改变世界几乎轻而易举。不过羽一也不是个白痴，像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顶多就是用来骗骗小孩，给那些智商低下的人洗脑用的。政府想要获得这个系统的理由绝不会如此简单。
    被羽一那带着敌意的眼神盯得无处藏身的明田下意识扶了扶那副厚重的单片眼镜，短暂的静默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声音里夹杂著无奈的叹息。
    「好吧好吧，真是的，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呢。」
    「那么，羽一同学可以想象一下，假如这个系统只被少部分人掌握会发生什么呢？我们所处的世界也许未必存在神灵，但是那个世界却真的会存在哦。」
    羽一心中一瞬间沉默了，额头的汗不断冒出来，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确实，一旦得到了Future系统的核心技术，就等同于拥有了随时修改系统数据的能力。只要将其稍加利用，就能改变甚至创造游戏规则，将整个世界掌控在自己手中。而神的特权怕也不过如此吧。
    看到羽一那副困扰的样子，明田会心地一笑，然后继续解释下去。
    「正因如此，目前各国都在觊觎着这个系统。毫无疑问他们也会派出自己的攻略部队。倘若技术被一些奉行霸权主义的国家获取，那么世界的平衡说不定就会在那一瞬间被彻底破坏。」
    「难道你们不会吗？」
    「当然不会。中国政府一向奉行和平政策，如果我们得到这个技术的话，就会将它公开，与全世界共享。所以我希望羽一同学能够协助我们得到Future系统，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
    「请恕我拒绝。」
    将咖啡端起来一饮而尽，神情满是不屑。
    和平？关于这一点羽一从来都不相信。谚语说得好，只可与其共患难，不可与其共富贵。中国历史上有太多的例子，从隐忍蛰伏到显露野心。人类都是趋利的，在自己尚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对方肯定不会表露出野心，可难保日后不会。
    但这并不是羽一拒绝的唯一理由，更重要的是「英雄」这个词对于他来讲实在太过可笑。人们把自己的懦弱、贪婪、虚伪冠以信任之名，一股脑地全部推给别人，可一旦发现对方无法承载自己的罪恶，就会果断将其抛弃，羽一还没有天真到会去相信这种蠢话。
    而且，一旦接受了的话，这可就不仅仅是游戏了啊！万一自身的情报泄露，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明田口中那些想要争夺系统的国家一定会派杀手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
    自己当初是如何被世界抛弃的，这一点羽一永远不会忘记。事到如今，仅凭几句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想要他为这个世界牺牲。
    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吧！
    「这样啊，那可真是遗憾。不过，要是有奖金呢？羽一同学愿意帮忙吗？」
    「哼，就算你用钱诱惑我也是没用的。」
    羽一拎起脚边的购物袋，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随后明田说出的一句话却如千斤巨石一般砸在他的胸口，让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亿。」
    「……」
    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精神也开始有些恍惚了，剧烈晃动的瞳孔将他内心的动摇暴露地一览无遗。
    「美金。」
    「成交！」
    猛地转身，不顾周围人群的异样视线，一掌拍在桌子上，精神饱满地回应。而明田也是将头微微抬起，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没有价值的事情羽一当然不干，但是当明田以一亿美金当作报酬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在这个世界，权利和财富就是王道，两者只要得其一，就没有做不了的事。富贵险中求，这笔钱绝对能让他重新做出决定。
    「不过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呢？」
    看到羽一的脸上依然有些犹豫，明田继续补充道。
    「这样吧，这是500万美金的转账支票，密码是六个6，就当做定金先预付给你。等你攻略完成，将Future系统交给我们，我再把剩余的奖金交给你。」
    「可以。」
    羽一毫不客气地将支票收入囊中，然后下定决心般带著认真的表情开口。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嗯，请说。作为雇佣方，我们会竭尽全力配合你的。」
    「就像你说的那样，其他国家也都在盯着这个系统吧。虽然在游戏世界里不会死亡，但是难保他们不会在现实世界对我下手。而且，我的个人信息现在还全部被你掌握了。所以……」
    「我明白了。这点请你放心，你的信息我们会把它当作最高等级的情报进行保护的。但是，仅限于现实世界。如果遇上他们在游戏世界中的攻略团队，那我就无法保证了。」
    「这就足够了。不过……你们对待机密就是这样的吗？」
    羽一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周围。
    「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反而来这种人流混杂的场所，万一泄露了情报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明田颇为意外，但随后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么快就能进入状态，真不愧是羽一同学呢。放心吧，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哥哥和弟弟在聚会啦，没关系的。」
    「……哼，希望如此吧。」
    不论是对话还是结果，最终都是以明田的压倒性优势获得胜利。临走前，羽一本想调戏他一番，结果却被他以这种方式反将了一军。
    （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无敌！）在心中赌气似的骂了一句后，羽一红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你这个疯子。」
    在明田的身后，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褐色大衣的人「啪」的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手里操作着平板电脑，用成熟女性般充满磁性的声音抱怨道。对此，明田没有任何动作，两人看上去只是相邻坐着，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之间正在对话。
    「怎么可能。我现在精神正常，思路清晰，状态正佳。不信的话，你可以给我……近，距，离，检查一下哦。」
    「去死，变态。居然用利诱这么卑劣的手段，上级知道你这种做法绝对会疯的。」
    「哈哈哈哈。小梦儿，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可都是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上的，哪怕是圣人也是一样。其中不同的仅仅只是索取的东西不同而已。圣人索取的是人们的崇拜，也就是精神财富。而我给予那孩子的，则是物质财富。只要能达到目的，以至于到底是用精神财富为代价还是物质财富为代价，就该因人而异。从这点上来说，你还太嫩了。」
    「……切，歪理。但是，你真的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孩子身上吗？」
    虽然不齿明田黑白颠倒的说辞，不过小梦儿依然很关心计划的实施，毕竟这是上级下达的死任务，而且关乎着整个世界的命运，是不容有失的。
    「当然。」
    明田对着窗户玻璃中的自己伸了伸手指，脸上挂着贪婪而又陶醉的笑容。
    「黑城羽一，你可是被选中的人。无论你索取的是什么，但只要你踏入那个领域，你就再也无法逃离命运的轮回。哼哼哼，去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吧，时代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