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竹银鸦》Chapter.302 对话（中）

    这个头疼在这些天里对于凯来说简直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觉得害怕。
    从上一次火的力量操控了他之后到现在，这些天来只要每次出现了这样的头疼，就一定是那股力量试图着控制他，抢夺他的身体主导权的征兆。对此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了不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意外状况，这些天来他停止了每天例行的夜间巡逻和调查行动，一直都在别墅里休息。也好在这些天里白泠槿没有给他们指派任务。如果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那个家伙又突然冒出来想要夺取他的身体主导权，那么带来的后果，会变得远比那天晚上白皊竹受伤和自己差点杀死敌人那样更加严重和可怕。
    这也是凯最不想看到的后果。
    这些天来，那股力量总是会时不时地干扰自己。每当自己以为是最平静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出现，头疼的感觉总是会提醒他那股力量的存在。火系的力量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不甘于被一个人类所掌控的力量一直试图用夺取宿主的身体与意识的方法，来向宿主昭告他强烈的、不容许被人所忽视的存在感。
    最让人头痛的是，对方的这股存在感强烈得几乎可以说是不分时间和场合。这也就意味着凯要随时承受体内这股让他感到非常痛苦的压力。也因此，这些天凯一直在通过白泠槿向学校请假。这几天下来除了身体上承受得巨大痛苦和精神上遭受的巨大压力，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改变了的话那就应该是这些磨练了凯的意志力吧。
    也亏得经过了之前的那些时间，凯一直都让自己保持清醒，并用月山离教导的方法去压制自己的力量，才没有出现像之前那次一样的情况再度出现。每当感觉到这种痛苦小时之后，凯都会庆幸自己又挺过去了一次。
    但是，万一下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呢？回想起之前那次力量失控时发生的一切，凯就会忍不住地感到恐惧。
    他现在似乎是能够对银鸦之前一直避着他们而故作孤僻冷酷的行为感同身受了。因为现在的他也经历了和失忆前的银鸦所经历的一样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原本只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凯没想到火的力量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继续纠缠着他不放。说句大实话，他现在真的不想和这个家伙这么亲密无间。如果是在月山离的古董店里，或许不用太担心，但是现在他是在古董店外面，在公园里。这个地方要是火系夺取了他的身体和意识的主导权，那就太不妙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出来散心。还有人陪着他一起出来。原本还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凯的银鸦，突然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沉默了下来。这可不太对劲。他扭头看向一旁按照自己的脑袋的凯，猫人灵敏的嗅觉让他嗅到了一股有些不太寻常的味道。是来自凯的身上，和平日里他身上的气味相比有些不一样。
    这股异样的气息里，包含着一股蠢蠢欲动的躁动情绪。而这份躁动的情绪，在银鸦看来暗藏着危险。
    银鸦即刻便警惕起来。他环顾四周，公园里行人并不多，想来也不太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这倒是方便了。于是作为行动派的银鸦立刻采取了应对的措施。他站起身来扔下了手里的矿泉水瓶，然后俯下身一把将正抱着头感觉痛苦的凯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明明是同龄人，但是银鸦在把凯扛到自己肩上的时候明显觉得他的体重比较轻。也许在同龄的男生当中，凯的体重算是比较轻的，不仅如此他的体格也比同龄人要更加纤细，身体的柔软度放在同龄人当中绝对可以算是最好的那种。或许是从小学习体操和马戏一类技巧的缘故吧。不过这倒是更加轻松了。银鸦这么想着，扛起银鸦就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过去。
    即使是扛着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银鸦的动作也依旧是健步如飞。他灵活地穿梭在公园里每一条小路上，这些小路无一例外的都没有监控的分布。对此银鸦也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但是他却能够准确无误地避开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避开每个经过的行人，最终悄无声息地将凯带到了一座人造的假山附近。
    这座人造的假山下面有一个暗洞。被旁边绿化带的灌木丛遮挡住了。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银鸦在这里停下后就发现了这个暗洞。只要拨开这里的灌木丛就可以躲进去。他立刻放下开，扶着他藏进了这里。假山下的暗洞以外地宽敞，容纳两个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
    在凯的异常状态解除之前，银鸦决定暂时带着他藏在这里。
    凯被银鸦带进假山下的暗洞里之后就伸出手扶着一旁的石块，试着稳住自己的身体。因为痛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几乎已经将他的刘海和鬓发全部打湿了。即使是在暗洞里阴暗的环境下，银鸦也能够看出凯惨白惨白的脸色。原本白种人的肤色就已经很白了，现在因为痛苦而造成的惨白在那张欧美人的脸上显得越发的刺眼。
    虽说失忆了，但是在这段时间和凯还有白皊竹，以及自己师父的相处下，银鸦对于自己体内所蕴含着的力量也有了些许了解。这些了解也包括对另外两人的力量的了解。他看出了凯是被自己的力量所困扰，走上前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询问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些许担忧：“没事吧？”“……离开我。”半天之后，银鸦才听到对方说出了这三个字。说完这三个字后，凯缓缓转过身来，艰难地伸出手推开了银鸦的小臂，继而又扶住了一旁的石壁艰难地支撑着自己保持着站立。颤抖的指尖昭示着他现在正在和体内试图压制自己的力量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不走。”对于同伴的这三个字要求，银鸦回应给他的只有两个字。
    接下来他没有继续动作。他就这样站在距离凯只有几步远的地方，面上冷静自若，实则内心颇有些紧张地关注着凯的情况。又过了许久后，猫人少年头顶的黑色猫耳才轻轻地抖动了两下，将飘忽在空气中的那五个字捕捉到自己的脑海中。
    “……银鸦，杀了我……”
    听到这五个字的内容，银鸦紧紧蹙起了眉。他并没有按照凯的要求来做，而是走上前几步，就站在凯的跟前，低头看着他，摇了摇头，神情冷淡中带上了严肃与认真，还有明显的不赞同：“如果我在这里动手，那白皊竹那天晚上阻止你自杀还把你带回来，为此受的伤就完全白费了。”
    “我……”
    听着凯明显有了些许动摇的声音，银鸦就知道自己劝说起了一个很好的开头。他趁热打铁，继续劝诫着想着用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防止自己再伤害他人的凯，耐心且认真：“听我的，你不要继续抗拒他。他本来就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试着去接受，然后引导，让他听你的，跟从你的意志行动。”
    “记住，你自己的意志才是有着主导地位的那一方。疏导他，他会成为你的助力的，相信我。”
    银鸦清冷镇定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样。原本还因为体内的力量的侵袭而备受困扰的凯在听着他的说话声的时候，居然也渐渐地跟着他说话的声音冷静了下来。这已经是他这些天来鲜少感受得到的情绪了。他按照银鸦所说的，渐渐冷静下来。
    在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他便开始按照银鸦所说的话，试着去引导自己体内的力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凯明显感觉自己体内那股躁动着的炽烈的力量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银鸦看着他，突然开口说起了一件事：“我刚刚从医院醒来那段时间一直在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我因为在抗拒什么，变得很奇怪，还因为这个伤害到你和白皊竹。好几次了。”
    这件事虽然银鸦说出来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的，但是凯听到后却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他。经历过那件事的他当然很清楚银鸦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梦见的场景，正是银鸦压抑自己的力量失败之后暴走，并且还伤害到了他和白皊竹的那件事。
    失忆之后那件事居然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在了刚苏醒不久的银鸦的脑海中。可见那件事给银鸦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现在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那件事是他失忆前发生过的。不过如果失忆的银鸦最先想起的是这件事……
    不妙。凯心里暗道一声后连忙出声维护对方，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耳朵，试着让对方打消那些不必要的想法：“那只是个梦，银鸦，不是真的。你不要相信这些梦，你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们。”
    “我现在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清楚这个梦和我失去的记忆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我好像稍微明白了一些。在梦里一直蛊惑我去伤害其他人的，和我的力量应该有点关系。”银鸦摇了摇头，示意凯认真听自己把话说完，“梦境里的我很清醒，但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去做出伤害他人的是。可能失忆之前我在排斥他，有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我现在也不清楚，但是我清楚至少现在不能继续排斥他了。”
    “不仅如此，我感觉梦里的自己好像一直在压抑着什么……你是不是把力量压抑得太久了？”
    说话间，银鸦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放在凯的头上揉了揉。凯被银鸦的这个举动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也难得地脸红了起来：“你……”
    银鸦继续道：“我和你们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而且也还不清楚那个梦和我过去的记忆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我现在从那个梦里清楚了一件事。只知道压抑力量，最初或许能够控制，但时间久了，他迟早会不服压制而爆发出来。”
    凯立刻从对方的这番话里找到了问题的重点所在：“你是说要更好的掌控他们？”
    “对，所以师父才要教我们控制和疏导的方法。力量是属于自己的，必须清楚自己才是控制它的人，而不是被他控制。”
    素来寡言少语的银鸦今天意外地对凯说了很多的话。而他所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安慰他，为了让他从先前的阴影中走出来。同为队友这么长时间，虽然说一直以来交流甚少，但是这并不妨碍现在的凯理解对方的这一番良苦用心。一贯的轻松随性的笑意在经过了这些天的压力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凯的脸上。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面前比自己高出些许的银鸦，感激道：“谢谢你银鸦。”
    “没事的。”银鸦摇了摇头，并用尾巴拍了几下凯的脑袋。这样的举动放在以前可是几乎不可能看到的。这让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放开了银鸦之后和他一起走出了假山下的暗洞，然后提议道：“到处走走吧。快午饭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在饮食方面向来不太计较的银鸦没有回答，只是吐出了简单的六个字：“你决定，我随便。”
    于是刚刚满血复活的凯又忍不住要皮这一下，坏笑着用一个两个字的词语作为了银鸦这句话的回答：“枣泥。”“……”银鸦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后默默地扭头盯着凯，凝视对方的眼神里有几分哀怨。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光是感受着从旁边投来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怨念的眼神，凯都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想到现在的银鸦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人话大概就是“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吧。
    “开玩笑的啦。”
    于是银鸦打消了回去后要把凯拖进道场“训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