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鹭十一族》第30章 Assassination for Councilors

    十字基督走进人来人往的快餐店,脸上戴着口罩,头上则是压低的黑帽子。他穿着颜色低调的夹克外套和黑色长裤,加上一双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球鞋,全身上下平凡无比,毫无特别之处。
    当时正介于下午茶和晚餐的过度时间,许多学生和上班族都在柜台前排队点餐,其中有几位顾客是年轻的妈妈和小孩,店内坐下用餐的客人不多,大半是些老人家。十字基督拣了离门口落地窗稍远的靠墙位置,什么都没点,拿出一本厚重的物理学专科书,翻开来阅读。只见书内密密麻麻的字体,旁边贴上许多标签,还有红色与绿色两种色笔画线作笔记,从远方看过去,十字基督的模样只像个借快餐店桌子用功的大学生。
    谁能想到,他是当今塞万唯尔议会院列席议员?
    十字基督坐定后五分钟左右,有名相当年轻的女人推扉而入。那人有着一头柔软蓬松的黑色长发,漂亮的黑色眼睛与眉毛勾勒出沉郁而欲言又止的感觉;厚而鲜红性感的唇瓣一语不发,在嘴边凝成一股坚毅的魅力。
    她甫进门就看到十字基督,朝着他笔直走去。十字基督听到脚步声的同时也抬起头,对着那女人说话:
    “好久不见,阿佳妮,我们出去再谈;这里不要叫我的名字。”
    阿佳妮·海德维西点头,十字基督便将他的物理学专科书拿在手上,搭着女人的肩走出快餐店。他脱下口罩,改戴上墨镜。
    外头的人行道上停满两排车子,十字基督引导阿佳妮往右边走,并且靠在她耳边说话。
    “我们那天晚上安定了马雷尔第·赛亚斯,稍晚有跟他提到妳的事情。可是他说现在不能见妳。”
    “为什么?安索斯顿,我──”
    “嘘……”十字基督嘴边绽出安抚阿佳妮的笑容:“马雷尔第·赛亚斯的顾虑是对的,现在无论塞万唯尔还是赛亚克里尔政府,都在想尽办法找到从方舟内逃走的犯人。他冒然和妳见面,只会连累妳和妳母亲。”
    “可是,安索斯顿,”阿佳妮无法被这个理由说服:“你就可以顺利见到外公,为什么我不行?”
    “妳知道我们被跟踪了?”十字基督搭在阿佳妮肩上的手稍微用力:“跟我靠近一点,听我说。或许从妳踏出家门的时候就被跟踪了──他们可能早埋伏在妳家附近,甚至窃听妳的电话。应该是塞万唯尔的警察,这种跟踪手法不像第一或第二大队的队员,只是普通刑警。妳猜有多少人正在远处看着妳?”
    阿佳妮摇头表示不晓得。
    “起码四个,我们往人多的地方去。”十字基督领阿佳妮朝市中心走。他们过了两个马路,来到西区人来人往的名牌街──伊曼纽街,然后在一家服饰店前驻足。
    “看到了吗?那个穿黄色夹克的人是警察。”
    借着橱窗的反射,阿佳妮看到十字所说的男人。
    “对面那位戴太阳眼镜的女人也是,从妳进快餐店就开始跟着妳。”
    “那现在该怎么办?”
    十字基督又露出微笑:“先尝试甩掉他们吧。”
    他领着阿佳妮朝人群最多的十字路口走。由于橱窗反射,可以观察四个人紧跟在后。过了一个街区,四人中的两人换班,因此十字至少记忆了六张面孔。接着,他们拐入一条巷子,穿过小巷来到大马路另一侧。
    这一侧长街叫做薇多维西街,为了纪念一位公主而命名。这边的人群不若伊曼纽街多,但因为还是属于商店街范围,举目所见多是逛街人潮。
    “我们进去里面。”十字基督替阿佳妮推开一家女性服饰店的玻璃门,里面贩卖名牌“Fournier”当季新品,是个相当昂贵的服饰品牌。
    “跟踪的人怎么办?”
    “就是要甩掉他们才进来里面。”十字边说,边拉帽和上前招呼的女店员示意。他虽然未将帽子和墨镜拿下,Fournier分店的销售经理倒是一眼就看出是老顾客,摆上满脸笑容欢迎十字与阿佳妮,根本不在乎十字基督略嫌随便的穿著。
    而十字基督才进店内,就已抓了件洋装放到阿佳妮面前比画:“这件挺适合妳。”
    “我们──”
    “不用紧张。”十字基督状似亲昵地在阿佳妮耳边说话:“自然一点,这样才有机会甩开警察。”
    阿佳妮的目光因此朝镜子看去,那件酒红色的连身晚礼裙比在她身上,真的好看。
    “你的眼光还是这么精准。”
    “当然。”对于这番赞美,十字基督欣然接受:“去换上吧,穿出来看看需要做什么调整。”话说到此,十字基督已经替阿佳妮拿着皮包,并且把洋装塞在她手里。
    阿佳妮在店员引导下到更衣间换衣服,另一方面,十字基督继续浏览店内,又看上一双黑色的露趾高跟鞋。他示意店员拿去给阿佳妮试穿,自己则不着痕迹的走到靠近仓库的墙边,从阿佳妮的皮包里拿出手机和口红。
    “果然。”他佩服自己的聪明:口红被装了追踪器、手机亦同。
    然后他又从肩包内找出一支女用钢笔,将笔头打开,马上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钢笔,也是个追踪器。很显然这支笔被掉包了,而笔的样式十字认得,是他高三那年送给阿佳妮的生日礼物。
    “竟把我送的礼物拿走,换了这个廉价的追踪器?”
    十字基督半埋怨半微笑,拆掉手机和口红上容易被忽略的微型机器,放回肩包里,并将那支钢笔拿在手上。
    没过多久阿佳妮便换好洋装和鞋子走出来,十字基督相当满意。事实上阿佳妮的气质很适合那种内敛又带点奔放的酒红色,尤其是一头丝绸般漂亮的黑色长发,因晚礼服的映衬显得格外突出。
    “去换回来吧。”十字基督满意地点着头,转头对店员吩咐:“我刷卡。帮我把晚礼服包起来,鞋子直接穿走。”
    那位店员答应说好,并且开始誊写帐单。阿佳妮对十字的要求不能理解,十字基督带她往更衣间去,一面对她解释:“鞋子可能被装了追踪装置,所以妳直接换这双。还有,这支钢笔被掉包了,是个追踪发射器,我得丢掉。”
    阿佳妮从十字手上抢过钢笔:“原本那支呢?”
    十字耸肩:“八成已经被掉包的人丢到垃圾桶,我再买支给妳吧。”
    听到这里,阿佳妮显得怒不可遏:“这也是警察干的好事?”
    “赛亚克里尔的行动不可能这么早展开。塞万唯尔的警察已经进过妳家,把很多东西掉包。”十字摊开手掌:“这两个追踪器,是从妳的口红和手机上找到的。”
    “……有窃听器吗?”
    “我找过,没有。”十字道:“他们没有十足证据证明妳和马雷尔第、柏蓝、或者我有来往之前,还不敢大胆到对妳装窃听器,被查出来可是大事。”
    “……好吧,我现在该怎么做?”
    “把晚礼服换下来让我付钱,然后穿上新鞋子。”
    阿佳妮听十字吩咐,关上更衣间的门。
    等阿佳妮换回自己的衣服,从更衣间出来,十字基督已签完帐单,并且收回信用卡。
    “啊,这件也不错。”
    只见他转身看到一件风衣,又拿了纯羊毛的灰金色丝巾。他示意阿佳妮靠近自己,把衣服比在阿佳妮身上,端看好一阵子。
    “还需要买吗?”
    阿佳妮皱起眉头,十字给她一抹奇怪的微笑。接着十字向店员示意,那位经理立即带领十字和阿佳妮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模样颇似要阿佳妮试装。但是才弯进墙壁另外一头,经理却打开仓库的门。
    “准备愉快的摆脱那些警察吧。”
    十字基督对阿佳妮道;两人走入仓库,经理便把门关上。阿佳妮随着十字的带领,来到仓库彼端,打开通往后院的门,外面是条低调的巷子。天色已比他们刚进到Fournier时更加灰暗,路灯已然亮起。
    “这是Fournier的后门,”十字对她解释:“如果付够钱、买几件单品,Fournier的经理就会开小路。我有好几次都这样摆脱跟踪者。”
    阿佳妮没有答话,静静地随十字离开。
    跟踪十字和阿佳妮的警察也不是泛泛之辈。大概在十字和阿佳妮出了Fournier后门三分钟左右,其中伫立于Fournier橱窗外监视的一名男人首先察觉不对劲。
    从该名男人的视线位置,更衣间刚好在室内一堵白墙后面,所以无法直接看到里边的情况。十字和阿佳妮消失在墙后已超过五分钟,如果说阿佳妮换衣服的速度慢就算了,十字基督不可能也消失这么久。更重要的是,追踪器显示的位置,阿佳妮始终停留于同样的地点,没有移动。
    他不动声色的走进去,巡视一周,发现十字和阿佳妮皆不见踪影。
    男人手伸入口袋按下一枚按钮,嘴巴喃喃说话、走出Fournier,另外两名跟踪的伙伴立刻靠上前来。
    一男一女;女的约莫四十多岁,看起来是个干练的成熟女性、男的肤色黝黑,是严洲少见的有色人种,年纪约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举手投足,应该也不是简单人物。
    他们三人碰头,第一个男人简单说几句话,女人率先朝Fournier大门右边的巷子冲,绕到Fournier店面后方,看到那边有扇通往仓库的后门。
    她左右看看,与较黑的男人同组往右搜寻、剩下的男人自己行动,朝左边寻找十字和阿佳妮的身影。
    而这些举动,都映入始终蹲在Fournier对面屋顶上的一名黑衣女人眼中。
    那女人穿着一身利落行动的长衣长裤,脸上戴着今年流行的大弧度太阳眼镜,将秀气的脸孔遮蔽大半,配上细长的脸型,很是好看。她有一头黑色直长发,抓着高高的黑色马尾,当楼顶强风吹拂起来的时候,丝丝细发随着风势有着小幅度摆动,轻盈漂亮。
    女人右手握着一把长剑,风衣下方,可以看到腰际缠着鞭子。她左手漫不经心地调整太阳眼镜边框的隐藏按钮,而外表看不出来的镜面,正忠实放大楼下三名跟踪者的脸孔。
    她是血基督,好比等待狩猎机会的猫科动物,从屋顶上静默监视三名警察。随着警察们发现十字的不对劲开始,血基督缓缓起身,因那些刑警的脚步移动监视位置。过了几秒,血基督切换镜框上的按钮,眼前便出现十字带在身上的定位器所反射回来,一个小范围移动的绿色光点。
    拐了好几条小路,十字基督和阿佳妮重新回到人潮汹涌的大马路上,阿佳妮以为暂时可以放慢脚步,谁知十字基督又抓着她技巧性地转入另一条防火巷。
    “相当黏人哪,紧追不舍。”
    阿佳妮自然无法感觉到追踪者的功力,但从十字的言词中,不难理解警察们应该就在不远之处。
    十字想了片刻,看着阿佳妮。
    “要不要杀他们?”
    听到这个问句,阿佳妮有点吓到。
    “这么严重?”
    “从他们紧咬着妳不放的态度看来,上头说不定早就明白把妳列为重要目标。”
    “重要目标?”
    “也就是说,会派警察逮捕妳。”
    “为什么?”阿佳妮抗议:“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十字道:“警察可能已经把妳与柏蓝、与我,还有与马雷尔第·赛亚斯的关系查得一清二楚,把妳当成掌握我们行踪和身份的工具。”
    阿佳妮沉默半晌。
    “如果杀了他们,就可以见到外祖父?”
    “可以这么说。妳应该明白要求见马雷尔第·赛亚斯,代表妳将陷入我们这个圈子?”
    “我知道。”
    “那么,这个给妳。”十字递给阿佳妮一个鼓鼓的信封:“里面是钱和德蓝弗西斯·昂·加特里的电话。还记得他吗?我们的同班同学。”
    阿佳妮表示她记得,于是十字继续说下去。
    “回家收拾重要的东西,不要联络妳母亲,并且打电话给德蓝弗西斯·昂·加特里。”
    “为什么是他?”
    “德蓝弗西斯很有办法。”十字解释:“我已经知会过了,他会派人转达妳母亲事情的状况,并且替妳安排住的地方。”十字伸手要阿佳妮后退:“阿佳妮,站后面一点。”
    她才刚退步,一道血迹喷到阿佳妮脚前。
    十字基督拍背安抚阿佳妮,她吓得差点尖叫,不过还是按捺下见血的激动情绪。只见一名女人的身躯从高楼顶端掉到阿佳妮与十字面前的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是第一位。”
    那女人颈动脉还在流血,从伤口看来,是平滑的利器,简单来说就是刀剑所伤。阿佳妮抬头,一名黑发的年轻女人高伫于屋顶,手上拿着把剑。
    “她是柏蓝的妹妹。”十字介绍。
    黑发女人的长剑,簌的一声被她用力向前刺出,另外又有一名男人从上面掉下来。这次是黑皮肤的人类,严洲少见的有色人种,胸前流着汩汩鲜血,嘴巴还在呻吟。十字基督要阿佳妮再退一步,免得过分靠近那还未死透的男人,接着他抖抖衣服,从衣内掉出许多钢珠。
    十字基督握着操作钢珠的棒子,像指挥家般的优雅。他的棒尖才刚挥起,钢珠们听候司令,翩翩起舞。
    剎那间,珠子窜往前方街道,快速击向阿佳妮看不见的死角,又一个高大的男人卧毙街头。十字控制的珠子以有如子弹般的杀伤力贯穿男人身体,对他的胸与腹部造成极大伤害。
    之前的黑发女人从屋顶上跳入防火巷内,站在十字身后。十字转身,对她说话。
    “其他人在哪里?”
    “来这边的路上已经解决一个,这里有三个,所以应该还有两人。”那黑发女人拧着眉:“我来找他们,你们先走。”
    “好啊。”
    十字基督微笑地说了之后,拉着阿佳妮手臂,由他们进入防火巷的反方向离开。
    黑发女人,血基督抖掉剑锋上的血水,高跳而起,二发连续子弹掠过她脚下才刚站着的位置,下一秒血基督的长剑以惊人速度和力道来到子弹被射出的方向,是她左边那栋建筑物二楼的窗户。
    一名持枪男人的头颅直接被长剑贯穿,而血基督将长剑拔出男人头部的速度,也毫不含糊。
    还有最后的跟踪者……血基督才这么思考,十字的方向传出声响。血基督看过去,十字基督笑着跟她招手,因为最后一名跟踪者刚才已经被十字的钢珠贯穿了头部。
    晚上七点零九分,圣子基督刚洗完澡,将大毛巾披在自己身上。她一从房间的浴室出来,就看到随行自走廊进入房内。
    “怎么了?”圣子基督随手拿起新毛巾擦拭湿透的长发,边向随行询问,并转身从衣柜中抓了牛仔裤穿上,接着在黑色和深蓝色的麂皮衬衫中做选择。
    “我准备出门,最后一次问妳。”随行基督的语气优雅又沉着,低稳的声音中却带有一丝浅浅的迟疑:“今天晚上,妳确定要我杀他?”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派予的任务质疑这么多。”圣子基督转过头淡淡地看着随行:“米勒斯膜·昂·帕蓝卡本来就来自于烜赫的政治世家,即使今年才刚进入议会院,身为新秀议员的他声望还是不低。杀他给那群议员做个警示,有什么不妥?”
    “妳会后悔。”随行基督看着圣子的眼睛,圣子基督不悦地避开。
    “我以为我向来把公、私事分的清清楚楚,所以你们愿意放心把各各他事务交给我负责营运。”圣子基督这番话有点逼迫随行否定她的意味:“所以,其实你认为我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我并没有这样说。”随行道:“相反的,很多时候妳过份公私分明,这样只会让妳在事后更讨厌自己。”
    “不要对我说教。”
    随行基督沉默半晌,又再度看着圣子那对墨绿色瞳孔:“好吧。”他的态度像是屈服,其实不然:“当初订下的规矩之一,执行者有最后选择权。”
    “……如果你坚持,我不会有意见。”圣子基督并没有与随行继续争论,因为她不想打破当初十个人所决定的规矩。只见圣子挑了黑色衬衫,动作利落的穿在自己身上,将衣橱关上以后,拿条发带把仍旧微湿的长发绑起。
    “十字和血回来了吗?”
    “刚到家。”随行回答:“所以我们要出门了。”
    “嗯,你们去吧。阿佳妮·海德维西的事情已经解决?”
    “十字交给德蓝弗西斯·昂·加特里处理。”
    “我明白了。”圣子答应,随行便转身离开圣子的房间。
    待随行基督步行至南楼大门口,影基督、十字基督与绽华基督早已在室内等候,却不见血和晓星。
    “要出门了?”
    “嗯,共开两辆车。”十字基督对随行说:“我们一辆、他们四个一辆。”
    话刚说完,借着门边窗户,随行看到正门右边的斜坡上前后驶出两辆车子,驾驶分别是血和晓星。
    影基督替大家打开大门,走到车子旁边去。她和绽华一起上了晓星的车,血基督则开门下车,也和影等人同坐一台;十字接手血基督的车子,随行坐在十字右手边的助手席上。
    等所有人坐定之后,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驶出蔷门;十字往左、晓星则往右转。外头正飘散细雪,放眼望去,空气一片白色的缤纷。
    始终趴在前厅沙发上睡觉的伏燹基督,此时揉揉眼睛醒过来,身边还躺着看起来睡相也很甜美的小猫阿九。
    “唉呦,真可怜,又要去执行任务了。”
    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后,伏燹基督又趴下去,睡得不醒人事。
    血、影、晓星和绽华,虽然四人共乘一辆车出门,以目的地来说,血基督和影基督的目标居住地还略嫌远了些。因此她们并非一直乘坐汽车,而是到了某个十字路口之后,下车改采“步行”。
    影基督的目标是个主和派议员;年莫四、五十岁,不算是资深大议员,其对于议会院决策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以这名议员的人脉、名望与年纪,算是介于新生派与元老派议员之间的人物,这么多年来随时虎视眈眈,准备取代元老议员以掌握权力,却又被死霸着位置的老人们阻挡晋升之路,几乎可说出头无望,却无法毅然放弃政治生涯。
    他名叫科索沃·克劳亚,居住在一栋独立的别墅内,家中成员包括夫人和两位已经上大学的孩子。
    柔柔月色下,影基督乘着夜风、踩踏艾札拉市建筑物的屋顶快速前进。碎雪在她身后飘扬,影基督行动的姿势宛若优雅的黑燕,翱翔天际,流畅而优美,带有某种沉稳神秘的魅力。她的行动之迅速让人无从掌握,与雪、与风形成一道令人目不转睛,却稍纵即逝的美丽残像。
    她来到科索沃·克劳亚宅邸的高楼塔钟前,原本迅速向前推进的影子剎然停步,她的裙襬晃动了一秒,然后服贴着影基督的身体轻轻垂下。此时,高空中竟没有一丝残风,天气很冷,细雪垂直飘落。除了影基督的嘴巴缓缓呼出白烟之外,她停立屋顶上的身影动也不动,乍看之下像是一尊被雕塑在钟楼顶端的人像。
    影基督温婉地微笑,张嘴对着空气询问:“科索沃·克劳亚待在他房中什么位置?”
    半晌,有道声音回答:“在卧室,正看着书。夫人和孩子分别留在餐厅、客厅。”
    “房中只有他一人?”
    “是的。”
    “很安静的巧合。”影基督又问:“卧室是哪一间?”
    有阵风吹过影基督,她眼中看到一抹影子指示她卧室的位置。由钟楼顶端往下俯瞰,卧室位于左翼二楼,中间窗户透出微光的地方。
    影基督以其他基督无法达到的绝佳平衡感,轻松行走在屋檐最狭窄的屋脊上。翻个身,降下两层楼的高度,手一勾就稳稳站在卧室窗户的栏杆处。
    窗户无声无息地开了,窗帘被一阵风往外吹,可是很显然房中之人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甚至连户外冷空气的流动都没有察觉。眨眼之间,影基督已经站立在屋内的异国手工地毯上,室内温暖至极。她的手轻柔地放在窗边,本来想把窗户阖起,却在看了看屋内状况后,觉得没这个必要。
    屋内靠墙处摆放着一张大床,床的方向正好与她背对,因此床上看书的中年人根本没有发现房中多了个人。影基督优雅地走到那专注于睡前闲书的男人身边,举起她的右手,弹了下手指。
    霎时,男人表情丕变,痛苦不堪。
    他的嘴巴因为惊吓而张开,口水直流,身体在床上大力挣扎翻动,脖子处被一股从空气中伸出、看不见的力道紧紧攫住,无法挣脱,更恐怖的是无法呼吸。男人不断抽动身体,那对倏然放大的瞳孔惊愕地盯着看似毫无动静的影基督,表情满是恐惧。影基督一句话也没说,只以微笑回应男人,甚至连身分都没有告知对方。她就这样看着男人毫不放弃地垂死挣扎,努力想要逃出死神的掌控,可惜徒劳无功。
    几分钟后,男人再也无法呼吸,他停止抖动身体,那个始终抓住他脖子的力道才缓缓放松。
    “我们走吧。”
    说了几个字,被打开的那扇窗户,窗帘还在飘动,影基督却已不见踪影。她早就快速移动几个步伐,轻柔又安静地消失在科索沃·克劳亚温暖的卧室内。
    晓星基督与绽华基督的目标相当特别,两人必须铲除的对象皆属于议会院大议员,是今天基督们要夺走的五条性命之中,名望与身价最高的两位;更特别的是,这两人宅邸仅只相差一条小街。因此绽华与晓星将车子停在离他们目标居住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但是直到来到那条小街之前,都还一起行动。
    两人分开后,绽华基督看着晓星气定神闲地按了他目标大门的门铃;几乎同个时间,绽华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相当迅速的,两栋宅邸都有个管家,藉由大门鹰眼以疑惑眼神觑看门外访客,然后大门也都缓慢地从里面被打开。这一瞬间,绽华与晓星化为两道疾迅的影子,消失在管家惊吓的眼中。
    两位管家霎时皆颈椎受创,眼前猛地发黑,重重倒卧地面。
    晓星基督走过门口的玄关和回廊,来到旋转向上的楼梯,安静倾听空气中传来的细碎声响,听到有一阵老男人低沉责骂仆人的音量。
    晓星基督顺着声音快速而安静的走到四楼,在弯进走廊前碰到一名收衣服的女仆。女仆背对着他,并未机伶的发现晓星基督入侵,因此晓星仅只绕到她身后,重击她后脑,使她昏厥而不至于丧命。
    循着声音抵达老男人骂人的起居室,晓星基督相当确定这声音就是他要暗杀的目标。原先被他刻意隐藏的步伐此时转而明显,晓星基督态度自然从容,好像理所当然似的转开门把,看到房内有一对老迈夫妇与挨骂的男仆。
    这三人发现他的瞬间脸上都写满疑惑,老议员准备破口大骂,质问晓星基督的身份动机等等不知大难临头的蠢问题。晓星基督没给他留下开口的机会,他露出一抹嚣张的笑,穿金戴银的老夫人陡地吓倒在地,颈骨断裂,卧坐在墙边。
    此时老议员才发现晓星基督动了他的脚步。
    外貌颇具威仪的议会院大议员,这名灰发蓝眼的老男人刚见识他妻子死亡,紧接着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歪曲得无法辨认;直到痛觉放肆席卷男人神经,老议员才突然领悟:他的颈椎被扭开了。
    最后则是一声细微的枪响,晓星基督以安装消音器的手枪杀死原本要叫出声音的男仆。
    消音器自然没有本事消除所有开枪引发的音量,但晓星基督并不着急。他蹲下身,谨慎确认老议员死亡,又在他太阳穴补一枪,才踏着悠闲的脚步,随原本入屋的路线离开房子。
    ──碎雪开始加大。
    绽华基督一面将银针从目标的太阳穴拔出来,一面望着窗外下的更紧的白雪,把银针尖头残留的血液擦在被害人衣服上,放倒已经软弱无力的尸体。
    他的脚边一共有五具尸体,除了真正的目标──那是一位年迈的大议员──其他四具都是大议员特别助理。绽华基督下手的时候,这五人正好待在书房里商讨公事。
    绽华基督从衣袋内拿出一朵玫瑰,轻轻放在摆满文件的书桌上,留下抹戏谑的微笑。他听到有阵属于女人的脚步声正朝房间靠近,因此绽华基督没打算取道正门,他打开书房的窗户,窗外正是二层楼高的围墙。
    轻而易举,绽华基督便伫立于围墙上头,并且趁书房门把缓缓转动的时候,绽华基督毫无痕迹地出了屋子,站到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看到的一个角落。
    血液一滴滴滚下剑尖,有如珍珠般优雅地碰撞在一起,然后坠向木头地板,成为一滩无力的血水。
    室内阒静至极,除了滴答的血液流动声,几乎毫无半丝杂响。下雪的深夜里,原本属于有钱人家温暖宽广的客厅不容一丝光线,白雪反射着淡淡的月光,看起来比室内还略显明亮。幽暗的屋宅充满恐惧和毁灭的颤栗感,地上横躺着至少六具尸体。
    半晌,血基督缓慢的脚步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她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马靴,踏入半凝固而带点浓稠的血块之中,弹了弹她的长剑,拧起眉头。
    有一阵细微到几乎被常人所忽略的呼吸声从右方传来,原本始终没有额外动作的血基督缓缓看向那个方向,一对美得让人颤抖的深紫色眼眸,紧紧瞅住发出微弱声音的头颅。
    “……范薛议员年纪最小的孙子?”
    眼前是个年纪顶多五岁的黄发小男孩,瘦小的身躯不断发抖,连站都站不稳,跪坐在地上,根本没有爬起来逃跑的勇气。血基督的问句刚出口,才注意到男孩手上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婴儿。
    男孩猛地摇头,算是回答血基督的问题,双眼则因为恐惧而陡然涌出豆大泪水。血基督并未因此而可怜男孩,她冷冷的看着男孩双眼,再向他问话。
    “你手上那婴儿才是最小的孙子?男的还女的?”
    那小男孩被吓的根本说不出话,血基督看了看情况,也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
    她因此转过头,巡视地上尸体一周,冷静地开口。
    “你的家人都死了。”血基督说:“我可以留一个人的命下来,你──或者你手上的婴儿?”
    其实血基督并不真的打算给男孩选择的机会,为了杜绝后患,她自然必须把两人通通杀死。会说出这个问句,完全只是分散一个活着的男人的注意力──血基督知道,客厅房门之外,还伫立着一名苍老男人。
    那才是她真正的目标,塔帝斯·范薛。
    影基督穿梭于高耸的别墅屋顶,俯瞰寻找晓星与绽华。她往下跳,以有如跳水选手般优美又准确的姿势,落地在水泥地,拍拍背对他的绽华、晓星。
    “看来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呢。”
    “当然。”晓星基督边点烟、边说话:“雪下这么大,我不想耗太多时间。”
    “妳穿这样不会冷?”绽华看影基督只穿一件棉料连身长裙,窈窕却很单薄。
    “总不能要你把身上的风衣让给我,这样子你多可怜。”影基督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话还没说完,绽华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给影。影基督被猛然盖住,吓了一跳。
    “唔,真的没关系喔,我并没有那么冷。”
    “无所谓,等一下就上车了。”绽华满脸不在乎。
    晓星基督露出微笑,又吐出一阵烟雾。
    “什么时候去接血?”
    “等等,她正好打过来。”影基督怀中的手机此时响起,是血基督。按下通话键以后,他们三人一边朝车子的方向走。
    “血,妳也好了吗?”
    影基督笑瞇瞇的问。
    十字基督站在他目标宅邸外的大街上,那一带都是宁静的高级社区,到了这种下雪的夜晚,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家家户户亮起灯火,目标宅邸更微微传来聊天喧闹声。
    从十字的位置朝宅邸看去,可以看到房子二楼有个向外突出的半圆形阳台,阳台后面是一整面落地窗,窗户之内则是宅邸餐厅。十字基督的目标──凯德·雷马克就坐在餐桌主位,全家人都在用餐,气氛看似愉悦和谐。
    “虽然对你的家人感到抱歉,可是我平生最讨厌一种人,就是像你这种贪污又不做事的议会院议员。”
    十字基督盯着凯德·雷马克的一举一动,自言自语。
    “好了,开始吧。”
    十字基督手上握着细长银棒,以他漂亮修长的手指挥动棒尖,只见原本静落地面的碎小钢珠突然腾飞而起,带飞一阵烟土。几十颗闪亮的珠子霎时快速升高至十字头顶,然后水平朝凯德·雷马克的宅邸俯冲──
    先是听到千万颗子弹打在硬物上的巨响,落地窗尽碎。与凯德·雷马克同桌的家人,都看到凯德·雷马克那颗白花花的脑袋,瞬间被许多快如子弹的钢珠轰成烂泥。
    凯德·雷马克肥胖油腻的笑容僵凝在他不成人形的脸上。
    血基督手上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右手握着舞凤剑,剑尖正从一名金发男孩的胸膛抽出。
    “血,我们来找妳啰。”
    此时血基督已经不在原本塔帝斯·范薛的宅邸内,而是离宅邸有三分钟路程远的巷子里。金发的男孩满身是血,卧坐墙角,双眼写满恐惧,已经死透了。
    影基督循着血基督的通知来和血基督会合之后,讶异于血基督怀中抱有一名婴儿。她身后是晓星、绽华;晓星基督面无表情的点烟,绽华挑起眉毛,眼神带点好奇。
    “塔帝斯·范薛的孙子。”
    血基督简洁有力回答了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用长剑指着死掉的男孩:“这家伙也是。他趁我杀塔帝斯·范薛的时候,把婴儿当成武器丢向我,自己则争取时间逃跑。”
    “挺有趣的。他几岁?”晓星基督嘴边露出戏谑的微笑。
    “再大不超过十岁吧。”影基督则皱着眉头推算。
    “很聪明,明白怎么做才最能保护自己,可惜碰上的是血。”
    对于晓星这番称赞,影基督摇摇头:“拿婴儿作武器,我可不苟同,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人。”
    “我是真的挺欣赏他的果断决定。”
    绽华给了晓星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既然这么喜欢他,要不要送去医院?或许还没死透……”
    面对这问题,晓星又很肯定的否定:“不行,长大以后会复仇。”
    “我的原则是反抗的活口都杀了。”血基督缓缓说;这句话显然是向其他三人宣告男孩的死刑。
    “各有各的坚持,我就不杀十二岁以下的儿童。”绽华耸耸肩。
    “那么婴儿怎么办?也杀了吧。”
    “……不想。”一反常态,血基督拒绝影基督的提议。
    影基督被她拒绝,似乎有点挫折,嘟起嘴巴说:“那就丢回屋子里,塔帝斯·范薛总有什么远亲愿意收养。他可是唯一遗产继承人哪。”
    “嗯,我是这么打算。”血基督又抽剑在金发男孩身上砍一刀,才将长剑收入剑鞘,轻巧的抱着婴儿跳上屋顶:“你们在这里等我。”
    血基督利落的身影消失之后,绽华基督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被陌生人抱着,那婴儿没有哭也没有动?”
    听绽华这么说,影和晓星也察觉怪异之处。
    “死的?”
    “如果是死人,血不可能没发觉。”
    “那么,或许……”
    绽华基督心里有了答案,却没有刻意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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