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新病

    工厂春节的假期大概有二十天上下。吴祈宁先带着爸妈和李文蔚她们在越南一通狠逛,然后组团带着大伙儿奔了柬埔寨,金边、吴哥,玩儿地很痛快。偌大的吴哥窟,吴祈宁和李文蔚、宝姐、黄凤打赌比赛,看谁先找到那个微笑的仙女。
    吴哥窟里浮雕仙女千千万,但是据说会笑的阿帕莎喇只有一个,能找到这个仙女的人会得到一辈子的幸福。
    别人还好,就黄凤俩眼不够踅摸的,他很郑重地跟吴祈宁说:“没事儿,师姐,我帮你找。找到算你的。”
    吴祈宁乐得东倒西歪:“你找到也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和我有个毛线关系!”
    黄凤眼神黯然了一下儿,他旋即撅嘴:“我帮着你幸福啊。”
    吴祈宁大乐:“好好好,我后半辈子指着你了。我正缺个好兄弟做杨国忠。”
    黄凤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吴祈宁:“师姐,别胡扯!我不会让你罩一辈子的。我长大了,换我罩着你。你要是做长孙皇后,我就做长孙无忌,死活扶你儿子上位。你要是卫子夫,拼出命我也去做卫青给你扫荡了匈奴。我们苗人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不像穆骏哥……白眼狼不是东西……”
    吴祈宁大姑娘家家的,让人儿子孙子的这么一说,十分赧然。有心打他吧,人家孩子一片赤诚;但是要让吴祈宁说,好!怎么也觉得那么别扭!
    倒是一边儿的李文蔚扶着柱子乐得肚子疼:“哎哟,了不得,我回头跟我师哥说去,当心外戚!”
    吴祈宁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跟太平公主不擅权似的。”
    李文蔚不掩没落地哼出来:“我要死的人了我擅权干嘛啊?”
    黄凤叹口气:“反正文蔚姐姐的法宝就是要死,她得了绝症就是逮理了。就跟这绝症是给大伙儿得的一样。”这少年语带机锋,不掩眉眼风流。
    三分真,七分假,说得李文蔚急不得恼不得的。
    连宝姐都搂着他笑作一团。
    一帮人在吴哥窟里山找海找,最后有福之人不用忙,李文蔚信手一拍,就把那个微笑的仙女找到了,自己高兴得嗷嗷叫。
    大伙儿山呼恭喜,齐说:“李大小姐新年大吉,必然鸿运当头好日子还在后头。”
    吃喝玩乐了一圈儿,尽兴而归。
    吴祈宁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最后落脚回到灵周越南工厂再休息两天,心平气和的买买东西逛逛街再安排大伙儿回国去。
    打柬埔寨飞回胡志明也就是二十分钟的功夫,小飞机坐十七个人,吴祈宁没写好登记卡就落下去了。一帮人热热闹闹打机场回到灵周科技,天还没黑透呢。
    就看见灵周科技越南工厂门口,面沉似水站着一个老爷子。
    吴祈宁下车一看:“詹爷爷!您怎么来了啊?”
    詹爷爷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你出去玩儿了,门也不关好。我替你捉了贼!”
    吴祈宁展眼一看,熊似的詹爷爷胳肢窝底下夹地是猴儿似的厂里的少年阿勇。
    人比人,气死人。
    美国人人高马大,更映着越南人伶仃瘦小。
    黄凤在旁边儿啧啧:“要没有机关枪,我估计两边儿当初打不起来。”
    吴祈宁心里很是衔恨这个阿勇,平常干活儿吊儿郎当不说,迟到早退,挣不上高工资骂中国主管。再加上身小力亏,上货柜装东西都得吴祈宁跟着搭把手。加上上回阿当的事儿,这孩子就没少站在人堆儿里起哄,吴祈宁早就想寻个由头打发了他,这可好,自己送上来了。
    吴祈宁回头叫过来保安大叔,数落了几句。然后打发人报警,这也算是人赃俱获,越南警察过来,没有二话把阿勇带回警察局了。
    吴祈宁现在越南话很能扯几句,问了问越南警察,盗窃数额总归不大,估计也就是拘留几天的事儿。她也就放了心,结仇不结大,顺手要了越南警方的证明,预备开工了就热热闹闹地把阿勇辞了了事。
    打发走了官面儿,吴祈宁回头瞅见詹爷爷还运着气看她,她是真有几分的不明所以:“詹爷爷,您怎么还跟着儿站着啊?”
    詹爷爷理直气壮地委屈冲天:“你都多少天不在工厂了?我这些日子吃的都是什么你知道吗?”
    吴祈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口:“詹爷爷,认得我之前,您是怎么活到七十三的?”
    詹爷爷一抹脸,不说话了,跟着一堆人鱼贯往厨房跑。
    金姨和白叔叔最是好热闹的人,一看来了外国友人,赶紧请了詹爷爷上座。
    白叔叔说了:“人家詹大爷怎么说也是擒贼有功,咱得好好请人家吃一顿。”
    詹爷爷就爱听这个,喜眉笑眼地找地方坐下。
    金姨心疼闺女,撸胳膊卷袖子,这就要和面包饺子。宝姐和李文蔚一起跟着动手儿,剥鲜虾的剥鲜虾,剁白菜的剁白菜。
    白叔叔让李文蔚打旅行包里拿出来特地从国内带的卤味儿,让吴祈宁去厨房切了。李文蔚“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把吴祈宁叫到一边儿:“你要的红糖。哎,你那月事太多的毛病好点儿了吗?”
    吴祈宁说:“大小姐,同着这么多人,你也真好意思问。”
    幸而白叔叔是忙活着亲自给詹爷爷沏了铁观音,自己要去后厨露一手,没注意她们说什么。
    大伙儿各忙各的,剩下詹爷爷努着黄眼珠子,坐在大厅里咽着唾沫,安静地等吃饭。
    黄凤看着熟门熟路的詹爷爷,问吴祈宁:“这老头儿不是头一回来吃了吧?”
    吴祈宁苦笑:“倒是常来……”
    黄凤“哼”一声:“师姐……你……美国人也不能这么混吃混喝啊……”
    吴祈宁“嗨”一声:“一顿饭么……老爷子都七十三了,还能吃多少啊……添双筷子,加把盐的事儿么。”
    那顿饭詹爷爷吃的不善,三鲜馅儿饺子自己吃了一盖帘儿。老爷子人长嘴大,一口吃俩饺子,金姨包着供不上他吃的。
    黄凤饿得舔着空盘子问吴祈宁:“他真七十三了吗?添了他这双筷子,我就光剩下舔盐了……”
    吴祈宁低头咳嗦:“惜老怜贫,是咱们中国人传统美德。就当积德行善了吧,我当初怎么让你上我们家吃呢……”
    黄凤梗脖子:“那我多仁义啊……”
    吴祈宁点头,掖给黄凤一块烙饼,给他盛了一碗饺子汤:“是是是,您仁义,您先垫垫。”
    这顿饭究竟没敢让詹爷爷放开了吃,金姨都觉得詹爷爷这吃的不含糊。白叔叔都看傻眼了。
    临了还是吴祈宁当机立断,把詹爷爷的筷子夺下来了:“詹爷爷,饺子是我的,胃口是您的。不是拦着您吃,这个东西倒饱,吃多了不消化。”说着递给詹爷爷俩饭盒:“来,这盒饺子您拿回去,明天早上再接着吃。这盒儿饺子给汤姆叔叔捎过去,您可不兴都吃了。这是死面的,不消化。”
    詹爷爷今天吃的志得意满,高高兴兴地拎着两盒饺子开车回西贡去了。
    目送走了詹爷爷,大伙儿才算松口气,吴祈宁扒拉扒拉残羹剩饭,看着是不够吃,干脆开车请大伙儿下了个馆子。
    黄凤饿得哀嚎:“这叫什么事儿啊!”
    吴祈宁哄着他:“师姐请你吃越南菜哈,越南菜!这不就是这么一回么。”
    谁想到,次日清晨,吴祈宁打开宿舍楼的大门,门口儿站着一只等吃饭的詹爷爷,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端着空饭盒儿的老美汤叔叔。
    黄凤认真地寻思,要不要把这二位给轰出去。
    詹爷爷打兜儿里掏出来几张黄黄的美元,认真地说:“宁!我们入伙!”
    金姨在旁边儿看着,花了个十字儿:“我的佛祖,小宁,你就在这儿开个馆子也不少挣钱。”
    吴祈宁哭笑不得地坐在那儿,说:“这事儿得问问我们盛总啊……”
    她们盛总当时正拽着穆骏在滨海逛庙会。灵周滨海今年的业务实在不能算好,这也是盛年意料之中的事儿。盛年回来翻翻账本,尤其业务部的工作成绩,悬崖式的下滑,就算经济情况不好,也未必至于如此。
    盛年本来是有一肚子话想数落穆骏的,可是他冷眼看穆骏的日子过得,简直都有点儿自闭了。这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几个猫,孤零零地在家吃方便面,毫不掩饰地凄清冷寂,唯盛颜的照片前,香火不绝。
    看着这样的穆骏,盛年的心也就软了。有一瞬间,他甚至后悔,把吴祈宁带到越南。
    正月初八,盛年携妻带子,硬把穆骏扯出来陪着他见见阳光。
    冬日的阳光底下,盛年看着穆骏,觉得他瘦了许多,倒是肤色白净,年轻轻神情安定的不像话,也就是看见自己,眼神亮亮的,还有几分小孩儿似的快乐。
    盛年心说:冤孽!
    他骨子里还是很看重这个差点儿成了妹夫的兄弟的。盛年扪心自问,要是此刻闭眼估计第一放不下儿子盛川老婆刘熙,第二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兄弟穆骏。而穆骏显然比盛川让他糟心多了,这也三十的人了,没自己在身边儿提调着,吃不像吃,过不像过。他盛年老人家不但得关心他的业务,还得关心他的生活。简直了……大儿大女没有这兄弟那么让他操心的……
    小小的盛川满地乱跑,刘熙开心地拽着儿子去买糖葫芦。
    人山人海的庙会人群里,盛年牵着穆骏慢慢地走,好像他们小时候一样,只是中间少了盛颜,好像总是缺了点儿什么。
    两个人并排走了很久,穆骏说:“哥,你不用这么哄着我。”
    盛年口是心非:“谁有心思哄你?你几岁啊?”话是这么说,盛年心里很是纠结:你这辈子靠我哄也不是个事儿啊……总不能把您后半辈子托付给玉佛寺的大和尚吧……哎……真够愁人的……
    走到妈祖庙门前,盛年问穆骏,“要不要进去拜拜?”
    穆骏好笑地点了点头。
    滨海的妈祖庙,香火很盛,信徒众多。
    在某一次的跪拜起身时候,隔着汹涌的人潮人海,穆骏隐约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的红色轮廓。
    起起伏伏,窈窕身影,乍然相逢,恍若隔世。
    那一瞬间,仿佛时光轮回,穆骏想起了那年十五,璀璨烟花下,虔诚祈祷的吴祈宁。
    穆骏于是看着那个红衣女孩子,笑了笑。
    盛年顺着穆骏的眼光看过去,若有所悟。
    昔有天女散花,维摩诘说法,而舍利弗着相。
    自然是有人六根不净,修行不全了。
    盛年心头一喜,恭恭敬敬地给妈祖娘娘磕了三个头,心说:托付娘娘您谢谢月老,的亏他老人家没把我们小骏的红线织了毛裤……
    打妈祖庙出来,正碰上刘熙带着盛川远远地走过来。
    盛川面目很似盛年,他举着糖葫芦,甜甜地叫穆骏一声:“叔叔!”
    穆骏很开心地把小帅哥抱起来,亲一口:“小川乖!”
    盛年搂着刘熙的肩膀在旁边看着,刘熙趴在盛年的耳边嘀咕:“你看,不行就把吴祈宁叫回来么……”
    盛年很是为难地嘀咕:“那我得再雇个厨子啊……”
    年后,盛年回到越南。
    这边儿轰轰烈烈地开工,大放鞭炮,气象万千,开门就有一大堆订单挤进来,着实不错的肥猪拱门,满堂红彩。
    吴祈宁刚刚恭送了爹妈黄凤他们回国安顿,一身假日的喜庆劲儿还没过,看见老板回来了,穿红着绿地给盛年作揖拜年,笑容满面,精神百倍,看着就让人提气不少。
    盛年想想国内暮气沉沉的穆骏再看看这边儿喜气洋洋的吴祈宁,简直有点儿瞎眼似的不能接受。可他心里就跟穆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还真就动了几分把吴祈宁调回去的心。
    不过这事儿不能轻举妄动,盛年跟谁也没说。
    后面的事儿就很顺利,无非接单子就做呗。吴祈宁这边儿单子满满,正跟盛年说:越南厂子产能还能进一步挖掘。
    谁知道盛年另有考虑,接连把好几个单子发回大陆给穆骏解燃眉之急。
    这边把订单发回大陆,那边儿再鞭打快牛地逼着吴祈宁开发新客户,拿新单子填越南厂的产能。
    吴祈宁抿着嘴角不说话,反正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灵周,江湖上风闻盛年要取穆骏而代之的闲话吴祈宁从头不信。
    人家哥们儿铁的很。
    有铁哥们儿就有闺蜜铁磁这一说,那些日子,吴祈宁三天两头逼着宝姐打听,哪里又开了新厂房,哪里又开了新产线。
    把宝姐挤兑的哀嚎连天:“干特工实在是太费脑子了。早知道这么费心我上国家安全局多好呢。”
    吴祈宁也不理她,闷头跑单子,实打实,业绩说话么。
    就这么着,日子过得也平稳。左右越南这地方恒温恒热,太阳总是那么高,天光总是那么长,一样的日月,一样的天时,让人觉得仿佛这样日子,可以混到天荒地老。
    一晃到了阳历九月,黄凤大学毕业,这小子说到做到,还真是包袱收一收来越南找盛年报道。黄凤英文好,会说越南话,一下子就让盛年相中了。给的工资不低,小伙子挺高兴。
    吴祈宁开头儿觉得很奇怪,以盛年的人性,他怎么能要了黄凤?就不怕自己和黄凤结成一党吗?刘杨的事儿殷鉴不远,黄凤对吴祈宁死心塌地谁都知道。
    她才不信盛年是没点儿防备的人。
    可日子长了,吴祈宁略微看出来点儿眉目,黄凤的工作范围和她大面积的重叠。
    吴祈宁有些微疑心,莫非盛年要拿黄凤换了自己?
    摇摇头,搞不清楚盛年的心思,揣度上意,从来是当员工的大忌。反正吴祈宁现在在平阳省工作能力出众也有几分名头,即便盛年不要她,她也是不担心没事儿做的。何况以黄凤和她的交情,估计也未必好意思顶了她。
    吴祈宁摇摇头,觉得自己就是瞎操心着。
    人的心啊,就这么大。操多了,里面未免发满。
    吴祈宁那些日子就觉得心头发满,腰酸背疼。
    那天起来实在觉得心烦,她试了试表,有点儿发烧。
    仗着有黄凤在,她最近省心不少。吴祈宁跟黄凤打个招呼,放任自己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吴祈宁迷茫地睁开眼,她模糊地看见姐姨坐在自己的床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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