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便宜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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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均二人现在站在山谷中,着实很头痛。【无弹窗..】
“爹。”正则身旁,那个紧紧攥住正则手臂、粉雕玉琢的粉衣小女娃,正仰着一张可爱无比的小脸蛋,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脆生生地冲正则叫道。
“我不是你爹。”正则的表情十分精彩,恐怕灵均认识正则以来都没见过他这么多面部表情。灵均第一次意识到了正则脸上还是有面部肌肉的。
“爹。”小女娃不二话,坚持一个称呼不改口,小小的脸上神情严肃认真,不激动不耍赖,模样简直像正则的缩小版。
如果不是灵均亲眼看着这两三岁的小女娃是从虚灵花中化生而出,他简直就要怀疑这孩子是正则在外面跟哪个“小美美”、“小丽丽”暗结珠胎得来的了。
“小娃娃,你叫他爹,那你叫我什么?”灵均看着眼前这个和麟儿一样与正则长得一般无二的小女娃,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忍不住也想逗弄一番。
“灵均。”小女孩瞥一眼灵均,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又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黏在正则身上。
灵均顿时吃瘪——不带这样搞特殊待遇的哈,连叫个爹都碟下菜吗?
“变回去。”正则被这么可爱的小娃娃抓着,不为所动,冷冷命道。<script>s3();</script>
灵均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正则是要这个小女娃变回她原来的人形面孔。
小女娃的眼里霎时升腾起汹涌泪水。
嗯,爱哭这一点也跟麟儿十成十的像。
许是见这女娃娃跟麟儿模样相仿,灵均动了些恻隐之心,思忖片刻,自以为抓住了小女娃变成正则模样的核心,于是俯身摸着她的头道:
“小娃娃,要是你不喜欢你原本的模样,你也可以变成我的模样,我不介意。”
正则斜睨灵均一眼。
谁知这小女娃十分高冷,不动声色地从灵均手下把小脑袋挪开,瞥一眼灵均,又把头转向了正则,一个甜脆却残忍的字从那张樱桃小口中抛出:
“丑。”
灵均顿时想一个巴掌把眼前这个小东西给拍粉碎了,或者一个远抛把这小家伙甩到四界开外去。
这个女孩子一点儿都不可爱!
正则睨灵均一眼,目中有揶揄的嫌疑。
灵均当即就把这女娃娃扯开,两手牢牢抱住正则眼眶胳膊:
“你哪儿来回哪儿去,少在这里乱认爹!我男人是你能乱叫爹的吗?”
小女娃方才没下去的泪水又开始在汹涌。
正则好笑地瞥灵均一眼:“她哪儿来回哪儿去,迦南封印怎么办?”
灵均这才省起这小女娃的原身是虚灵花,讪讪道:“你乖乖跟着我们,但你不能叫他爹,你要叫我们主子或者哥哥。”
小女娃将一双恳求又凄切的眼转向灵均:“爹。”
灵均被这一声“爹”和这一双哀怨动人的眼给刺激得羞愧尴尬,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虐待儿童。
“好吧,允许你叫我们爹,但你得记住了,只是叫我们爹,但你绝对不是我们的女儿!”灵均让步道。
他可不能在外面乱认女儿,不然麟儿那小家伙知道了又要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在心里念一万遍“爹爹们不要麟儿了”。
说到麟儿,还真有些想他了,要不过几日回龙宫看看小家伙?
小女娃一听灵均松口,方才还哀怨的神情立刻又归于严肃,走到正则的另一边胳膊旁,小小的手一抓,对着灵均就是一句:
“灵均。”
灵均剎时气得想吐血——翻脸无情有没有、心思诡诈有没有!
接收到灵均愤怒的目光,小女娃不为所动。
正则眼角升起一丝笑意。
“你以后就叫忆君,跟在我们身边,不得随意离开,不得胡闹。”正则清冷的眼看向小女娃。
小女娃仰起玉雪可爱的脸,郑重地点下了小脑袋:“忆君听从阿爹命令。”
灵均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另一生物的威胁。
正则转过头,被灵均抱着的手臂反转过来将他轻轻一搂,温柔的话语便在耳边呢喃:
“我心里从来只有你。”
灵均面上顿时泛起两抹可疑的红晕:“你表白个什么,我灵均小爷难道还会跟一个女娃娃吃醋?”
正则眼带笑意,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吃醋。
正则见怀中人如此别扭,微微摇头,便搂着他向山外走去。
“跟上来。”正则头也不回地命令忆君道。
忆君便化为了一枚墨黑色的琉璃耳扣扣在了正则的左耳上。
灵均看着正则白皙圆润的耳垂上那一粒小小的黑色耳扣,心内再一次感叹眼前人的好样貌,如此娘娘腔的配饰挂在他的耳上,非但没有折损他的男子气概,反而为这清俊样貌又添了别一样神秘风情。
“好看?”正则看回灵均道。
灵均捏了捏正则耳垂上那粒小小耳扣,触手生温、品相不凡:
“你戴什么都好看。”
正则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搂着灵均腰身的手臂紧了紧:
“那就不许再看别人。”
灵均失笑:这小心眼的家伙处处宣示主权,敢不敢管的再紧些?
然而能被媳妇儿这样管着,他这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又是怎么回事?
色令智昏哪色令智昏!
收回了竹屋小船,将二人在山中居住过的痕迹用仙法消除了之后,灵均二人便又腾云向徽州城内而去。
与太乙天尊约定好的返还玄览镜的时间,就在这几天了,二人为防有变,干脆就在徽州城内老实等着,太乙天尊一来信就立刻去天庭拿玄览镜。
望着脚下方才还春意盎然的山景在二人离去后立刻遍地枯黄,灵均一时有些黯然。
“舍不得?”正则抱了抱灵均。
灵均点点头:“住在这里很开心。”
正则紧了紧抱着灵均的手:“待此间事了,我二人再回这里定居。”
灵均回抱住身旁之人,难得有些感性地缓道:“在哪里不重要,有你在就行。”
正则的下颌轻轻抵住灵均的头,疾速飞往徽州城的云端之上,二人一时相拥无言。
入了徽州城,刚在一家客栈订好了房间,一道久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灵均脚边:
“小狐狸!”
灵均抱起脚边那白白胖胖的小猫身子,高兴地将这小肉 团揉了又揉。
小狐狸在灵均怀中发出惬意又讨好的猫叫。
再一转小猫脑袋,小狐狸和正则这一猫一人又不出所料地以眼神开始了沉默交战。
灵均忙用怀抱格开了二者对视。
“掌柜,再要一间上房,要与我二人的房间相邻。”正则转头对掌柜清冷道。
“客官,您另开这一间房莫不是要……”掌柜有些不敢置信地瞟了瞟灵均怀中的小狐狸。
正则点头,修长的手已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正是给这猫睡觉。”
掌柜咂咂嘴,收起银子便又给出了一个号牌,但他此刻的神色大概是在说:
这年头的人真是人傻钱多,连养的宠物猫都要另给开一个头等上房,啧啧啧啧,真真是蜡烛代薪、锦布作障。
但灵均怀中这独享了一间上房的宠物猫却不怎么领情,此刻正极力要从灵均怀里挣脱去狠狠给正则挠上几爪子。
正则全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小二哥的引路下上了楼入了房,空留小狐狸在灵均怀中叫了又叫、跳了又跳。
“小狐狸,你老实些。正则到底怎么你了,你每次见面都要找他的不痛快?”灵均抚着小狐狸的毛,好声抚慰。
灵均不说还好,一说小狐狸在灵均怀里挣动得就更剧烈了,高亢的叫声恨不能把客栈的房顶都给掀翻。
灵均无可奈何地一笑,只得闭口不言,紧紧箍住小狐狸也走上楼去。
因灵均二人落脚的这间客栈在徽州城内名气不小,因此到了午饭时分,大堂中用餐的客人几乎要将座位坐满。
灵均便叫了小二将午饭送到房中来,摆开酒菜,与正则二人在房中对面而坐,且斟且饮,倒也幽静惬意。
灵均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美人,闲着的一只爪子就开始不老实起来,偷偷伸到桌下去捏正则的大腿。
孰料桌下还等着个狠角色,一爪子就拍掉了灵均作祟的手,顺便“喵呜”一声就朝正则的脚踝处张口咬去。
“砰——”一道粉色光线从正则左耳处倏地射去,那个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白胖小肉 团就“喵”的一声惨叫被击出了桌外、直甩在墙上贴着缓缓掉下。
“不准咬我爹。”那道粉红色的小身影在桌边一屁股坐下,就这么严肃认真地格在灵均二人中间,一字一句对墙边瘫着的小狐狸道。
小狐狸瞪大了小猫眼,无比震惊地看向灵均。
灵均立刻摇头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这娃娃是虚灵花化生出来的,一睁眼就黏着他叫爹。”
小狐狸这才收回了震惊的目光,转而对忆君瞪大愤怒敌视的小猫眼。
正则一双俊目几不可察地朝灵均投去危险的目光。
大概是被忆君那酷似正则的模样和神态给激怒了,一向对小孩子温柔无比的小狐狸此刻“噌”地炸开了小猫身子,喵呜着就要朝着忆君的小粉脸发动进攻。
“喵!”正则目不斜视地一挥手,一声凄厉的猫叫,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小狐狸转眼就被丢去了隔壁邻着的专属于它的“顶级上房”。
“回去。”正则命道。
“爹,那只猫对您有敌意。”忆君陈述道,严肃的表情与那张可爱粉嫩的小脸完全不相称。
“回去。”正则的语气不容拒绝。
忆君嘴角微垂,一道粉光闪现,正则的左耳处又扣回了那只墨黑耳扣。
灵均正在暗自感叹正则的严父作风,冷不丁便听到正则悠悠一句:
“你方才说,不会给我生孩子?”
灵均登时就愣了——这不明摆着嘛,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连麟儿都是他正则还是凡人女身时生的好不好?
正则这小心眼的家伙连这个字眼都要抠?
但一看正则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幽深黑眸,那分明就是在说:我这就你能不能给我生孩子。
“那个,阿晏啊,你别冲动,吃饭要紧、吃饭要紧,菜要凉了……”灵均立刻手脚勤快地为正则添菜加饭,努力把话题扭开。
然而正则高大的身躯还是慢慢从他身后欺上,灵均正在不安又有那么点窃喜地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骤雨时,一道密音及时传入了二人耳中:
“司禄,镜子做好了,快滚过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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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狐狸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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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则这时的脸色相当值得玩味。【无弹窗..】
这样敢直接叫正则“滚过来”的人,放眼整个天界,也就只有太乙天尊这位为老不尊的了。
“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正则留下这么一句话,脸色依旧十分值得玩味地瞬移而去。
灵均松了一口气,但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饭菜又吃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这才恍惚发觉:自入凡界以来,似乎每顿饭都有正则陪在身边一同用餐,不知不觉中,他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时刻面瘫着一张脸、挺直着身子、慢条斯理地享受他的夹菜添饭、容忍他天南地北地胡吹乱侃。
细细想来,一向讲究礼仪教养的正则,却从未在饭桌上对他横眉冷斥过:“食不言”。
相反,这厮简直就是在时刻诱哄着他“食要多言,寝要多语。”
寝要多语……咳咳,灵均的脸红了红。
这还是那个以风流倜傥闻名全天界的云中君吗?怎的越发像个娇羞别扭的小媳妇儿?
灵均又暗暗将这锅丢给了正则:这不声不响的家伙忒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人。
这样想着,灵均也不知不觉多扒拉了几口饭菜,待将桌上饭菜吃完,叫来小二哥收去残渣剩饭后,正则也就回来了。
“阿晏,饭菜早就凉了,叫店家新给你煲了汤。”灵均一指桌上被牢牢封住热气的汤盅道。
正则眼中闪现一抹笑意。
“玄览镜已修复好。”正则从袖中掏出一镜递给灵均,便迈步到桌边,慢条斯理地提勺喝起了那盅灵均特地吩咐店家熬制的泥鳅汤。
灵均将手中的玄览镜反复翻看,只见昏黄的镜面崭新如初,映照出自己的面容,完全不见修补的痕迹,甚至比原本的还要精致华美一些。
太乙天尊不愧为天界缝缝补补第一圣手,这镜子修复的,着实令人敬佩。
“这是什么?”正则用勺子捞起一皮开肉绽的黝黑长条物,古怪地看向灵均。
“泥鳅。你以前没吃过?”灵均收起镜子,反问道。
正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为何突然给我喝泥鳅汤?”
灵均想也不想:“壮阳补肾啊。你这成天胡搅蛮缠的,我这不是怕你……”
待灵均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出了怎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早已在正则的逼视下冷冷打了个颤。
“呃,阿晏啊,你别误会,我并非是想说你欠缺了什么,不不不,你根本就没有欠缺什么,你多的都快要溢出来了,你其实很棒的,根本就不需要……”
灵均开始疯狂救场,奈何这场子越救越塌陷。
“你方才,怕我怎样?”正则放下勺子,便起身向坐在床上的灵均步步逼近。
“没没没,你有什么可让我担心的,我这不是想着泥鳅肉嫩,做汤正好嘛,你可千万别多想!”
灵均说着,就果断地决定逃离即将上演激烈“战斗”的战场,起身就要往桌边坐去。
奈何正则腿长手快,已经一把抱住灵均,二人双双滚在了雕花大床上。
热吻铺天盖地而下,灵均攥着正则衣领的手就渐渐脱了力,嘴里还在不停挣扎:
“唔,阿晏,你放开我,不行……”
正则的气息亦渐渐粗乱:“如何不行?这便要你亲身确认一下……”
二人正推搡间,“砰”的一声,房门便被狠狠撞开。
二人从床上立刻坐起,定睛一看,正是冲着正则的方向炸毛弓身、龇牙咧嘴的小狐狸。
正则面上立刻不虞。
小狐狸尽管区区一精怪,却从来都不惧怕正则威势,此刻见正则面露轻蔑挑衅之色,亦一声厉叫便向正则脸上扑来,那身手简直不像灵均平日里认识的那只温顺乖巧的暖萌小白猫。
但正则何许人也,只见他大手懒懒一挥,便将扑面而来的小狐狸狠狠甩在了一旁的墙上,再一个勾指,方才还大敞着的房门便被猛然合上。
小狐狸一战告衰,便又要二战再来,还没等正则抬手,他左耳上便是红光一闪,一道玲珑可爱的粉红身影便挡在了小狐狸身前。
小狐狸“喵”的一声厉叫,威胁着忆君让开。
忆君不为所动,拈起手诀便准备随时迎战。
正则方才还要再出击的手便悠悠闲闲地抱臂而观了。
灵均不禁一个白眼:让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替自己打架,你正则大爷敢不敢再无耻一些?
心内腹诽着,灵均就冲小狐狸招了招手:“小狐狸,过来,莫与忆君争斗。”
灵均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回护小狐狸的。这忆君虽才降生不久,但他能看得出来,这小丫头身躯虽小,灵力却强大,足可以抵得上天界一等高手,尚不能化人形的小狐狸在她的手上,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毕竟是从一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宠物,灵均当然不希望小狐狸出事。
但小狐狸今日显然是铁了心要与正则、与正则的“小走狗”忆君背水一战了。
只见它尖利的小猫牙一露,便厉叫着直扑忆君而去。
忆君小小的脸上神色沉静,出手却也毫不留情,一时之间,一猫一童,竟也打出了一种天地倾倒、日月无光的阵势来,眼看着就要把这一屋的陈设装饰都给端平了。
“噗——”出乎意料的,忆君竟被小狐狸一掌狠狠拍到了墙上,粉嫩的小嘴中迸出一口鲜血。
正则的面色陡然沉下。
灵均脸上当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与忆君虽谈不上多
亲密,但忆君毕竟是他亲眼看着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年纪尚小,又与正则相像,他心中对这小女娃还是有几分怜爱之情。
如今小狐狸虽未受伤,却出手如此狠辣,将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打得口吐鲜血,素来怜弱的灵均怎能不气?
灵均当下没有犹豫,出手便将还要上前进攻的小狐狸隔空一把抓到了手上,拎着它的脖子就劈口怒斥:
“小狐狸,你是不是长本事了,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竟敢将忆君一个小娃娃打成这样!”
小狐狸的小猫眼中立刻闪现惊讶和委屈,小前爪一伸,粉嫩嫩的肉掌里便是一根深入甲缝的细针,显然是忆君方才在打斗时偷袭插入小狐狸爪上的。
灵均不由一愣:这忆君小小年纪,出手便如此阴毒么?
正则也看到了小狐狸爪中的细针,当下眼中便升起一阵阴霾,招手便让坐在墙角调息的忆君过来。
忆君老老实实地起身走来,脸上仍是一派肃杀之色。
“这银针,是你扎的?”正则问。
忆君一瞥小狐狸那委屈的眼神,当即眼中闪出一丝厌恶:“我没有用毒,已经仁至义尽。”
灵均心中一震:这小娃娃,出手时竟还想着用毒么?<script>s3();</script>
一时间,灵均看着眼前这粉嫩可爱的不上是什么感觉。
这看上去与麟儿年纪相仿,甚至比麟儿还要稚嫩些的小女娃,心智性情却全然没有麟儿那般年纪的小孩该有的单纯烂漫。
或许,他不该再将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儿”当作小孩子来看。
察觉到灵均的震惊,正则的面色也凝重阴沉:
“山野精怪,难有良善。”
忆君眼中划过惊讶,抬起一双水灵灵却心思莫测的大眼,直直盯着正则。
“出去,面壁思过两个时辰。”正则冷声命令。
忆君嗫嚅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正则不豫面色,还是垂头应了声“是”,便乖乖出了房门面壁去了。
小狐狸在灵均手下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但灵均也不会因为忆君的偷袭就放过它那狠辣一掌,帮小狐狸小心抽出了银针,灵均便怒目道:
“小狐狸,你也去面壁思过两个时辰。你野性难驯,从今日起我必须好好管教你!”
小狐狸不可思议地盯着灵均。
灵均神情严肃认真。
小狐狸垂着一双小猫眼,委屈地盯着灵均。
灵均早就觉得小狐狸对正则太不客气。以往他和正则未确定关系,他尚可容忍它的小打小闹,如今他既已决定从此与正则携手永年,他就不能再任小狐狸由着心情胡来。
他都不舍得碰伤正则一下,它一个小小宠物又怎能对正则无法无天?
这样想着,灵均也就对小狐狸的撒娇卖萌视而不见,面上仍是不容撼动的坚持。
小狐狸见一招不成,又要伸出小肉爪再向灵均作揖讨好,正则却在一旁凉凉道:
“出去思过,不得再来打扰我们。”
正则这句话成功地再度挑起了小狐狸的熊熊怒火,它登时便炸开了毛,磨着尖利的爪子就要再度扑上。
但灵均这次绝对不会再纵容它。
“咔——”灵均挥手将小狐狸双爪中伸出的长长指甲齐齐切断。
“若你还不听话,便再削断你两条后腿指甲。”灵均冷冷道。
小狐狸抬起两只白胖小前爪,愣愣地看着那被削去了保命武器、光秃秃的小肉爪。
但凡是长了指甲的动物,都会很珍惜自己的指甲,因为这是它们在遇到危险时能够保护自己的第一有力武器。
小狐狸虽是精怪,但尚未化形,仍保留着一定的动物习性,削断它的指甲,无异于就是剥夺了它自卫保命的倚仗,就像是凡人失去了手脚。
尽管这指甲还能再生,但这份打击对不可谓不小。
灵均有些不忍看小狐狸眼中逐渐升起的泪水。
但他必须狠下心来给它立好规矩,这次心软,只能换来日后无穷无尽的烦恼。
“喵——”小狐狸猛地朝灵均二人一声厉叫,以平常绝不可能有的蛮力挣脱了灵均的手,飞速蹿出了房间。
楼梯间响起一阵小狐狸下楼时快速的踩踏声。
灵均知道,这次小狐狸怕是要出走很久了。
看着那散落了一地的被整齐削断的小猫指甲,灵均心里有些发涩。
“阿晏,我方才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小狐狸它……会不会恨我?”灵均愣愣地问。
正则闻言并不作答,只是搂过了灵均的肩,用有力的怀抱回答了灵均的疑问:
你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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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天界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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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果然从那日后再没回来过。【..】
也罢,这小崽子愤然出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这回就是比往常再多在外面野几天吧。
灵均如是想着,也就随着正则启程往杭州城码头而去——照着六尘祖师留下的线索,乘船出海,一路向东,寻找活佛山,求取下一个宝物邓林枝。
忆君自那日与小狐狸激战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化成琉璃耳扣呆在正则的左耳上,正则将其六识封住,不到紧急情况不会放她出来。
于是虽寻宝之事紧急,但灵均二人一路行来也腻腻歪歪地宛如蜜里调油。
一切都十分顺利,灵均甚至都开始计划着将女魃再度封印之后,该和正则在哪里定居、建什么样的房屋、养几只神兽。
正则虽一直温柔地听着灵均在他面前眉飞色舞地做计划,但不知为何,却从不轻易做承诺。
灵均只当他是急于封印女魃,也不在意。
但向来戏多的天庭可不会让他二人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寻他们的宝。
灵均二人刚抵达杭州城,才与船家商议好出海日期和船钱,灵均风雨宫里的大侍女玉尘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二人面前,慌慌张张冲灵均报道:
“宫主,奴婢可算找着你了。玉帝刚刚传下旨来,宣天庭里所有未婚仙人速速赶往承合殿开会,不得延误。您赶快去吧。”
灵均心中纳罕:他这皇伯伯这次唱的又是哪出?
他如今封印女魃任务紧迫,难道也要去参加大会?
但听玉尘转述,这次大会确实是算上了他灵均的,但不知是有感于正则的清心寡欲,还是忌惮于正则的面瘫无情,这次大会竟没召正则这个未婚司禄星君前往。
这又是奇了。
“你去吧,我在客栈等你。”正则道。
灵均踌躇中看着正则如玉面容,不禁心荡神摇。
“阿晏,这次上天庭我便当面禀明玉帝皇伯我俩之事,先在月老处为我俩记个仙侣之名,以后这种未婚仙人的破会,咱俩就躲得远远的。”灵均凑近正则耳边笑道。
一旁的玉尘简直要被眼前这情形吓得背过气去。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与自家主子这才不过分别了近两日,怎么主子就与面瘫脸司禄星君这般耳鬓厮磨、你侬我侬起来了?
是她眼睛花了,还是尚在梦中?
委实惊悚!
灵均看玉尘变幻莫定的脸色,心里顿时对葛仙翁的仙品肃然起敬:说不八卦就不八卦,连玉尘都不知道他和正则之事,可见葛仙翁仙品之纯良、仙格之高尚。
但他哪里能想到,葛仙翁只不过是一回天上就被太乙天尊押去下棋两天两夜,没时间散播桃色绯闻罢了。
“好。”正则低沉的嗓音在灵均耳边响起,末了,灵均耳垂上传来湿润的触感。
“啊!”
灵均捂住耳朵一个机灵弹开,涨红了脸,慌不择路地扯上玉尘就腾云而去。
正则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色狼!
承合殿是玉帝平日里歇脚的一个偏殿,待灵均殿门口,便是一个目瞪口呆——偌大的偏殿中,此时已乌压压坐满了女仙。
为什么都是未婚女仙!
不是说“未婚仙人”?
怎么就他一个男仙!
灵均正待掉头就走,谁知就被殿门口早已伺立着的两个小天监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给架进了殿中,摁在殿首一个十分显眼的位子上给坐下了。
大殿之中瞬间有了那么一两秒的静寂,待看清这唯一的未婚男仙是云中君时,众女仙又立刻露出一番了然的神情,又叽叽喳喳地继续聊天去了。
呃……他灵均小爷虽然长得是艳丽了些,但这并不能影响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仙的事实好吧?
各位姐姐妹妹能不能不要这么自动自觉地把他归为同类?
灵均郁闷。
如果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数十个女人就是一场鸿篇巨制的传奇大戏。
在等候玉帝前来的这空档,嗑瓜子声、八卦声、嬉闹声,轰隆隆直能把承合殿的屋顶给掀了去。
灵均寻到了角落里落落寡欢坐着的江女,蹭了过去。
“江女,知道玉帝老儿这又是要闹哪样吗?”灵均低声问。
“我哪知道,总归不会把我们给卖了。”江女捧起桌上一杯果酒,仰头饮尽,“这酸酸甜甜的小孩玩意儿,喝着真没意思!”
“听说呀,”一旁赤橙红绿青蓝紫七仙女中的绿儿带着手里不停忙碌着的编织活计中兴奋地凑了过来,“玉帝这是要给我们这些未婚女仙许婚事,增加天庭下一代新生儿出生率。”
“要真是这样,我一定要求玉帝把我许给天庭里最帅的司禄星君!”七仙女中最小的那个紫儿手里编着络子,眼露爱心桃地憧憬道。
灵均一个眼刀杀过去,七仙女一派赤橙红绿青蓝紫的晃眼色彩便在他和江女二人面前立刻散了个干干净净。
江女噗嗤一乐。
灵均心里却更加郁闷了。
我说你玉帝皇伯闲得有时间操心天庭下一代人口,怎么多不操心操心你后宫子嗣?
除了一个小公主,灵均入天庭这么些年,就没再见玉帝后宫哪个嫔妃生出个一男半女来。
子嗣单薄,那可是皇家大忌。
千盼万盼着,灵均那玉帝皇伯终于踱着威严的小碎步,施施然跨进了殿。
也许是灵均错觉,他看见玉帝那千百年来不动声色的眼竟冲他抛来一个奸计将成的得意目光?
“肃静——”玉帝身边的贴身天监一声尖喝,殿里嘈杂的声音终于落了一落,勉强可以听见玉帝训话了。
“咳咳,众爱卿,朕此次宣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商议抗击妖界入侵一事。”玉帝故作深沉地高声道。
抗击妖界,召他们这些未婚女仙做什么?呃,还包括了一个未婚男仙。
殿里一片窃窃私语。
灵均心中却是一沉。
在来天庭之前,他就从正则每日必看的天庭文书中隐约得知了妖界臣服女魃、企图入侵天界一事,他原以为以女魃目前的妖力,还不足以抗击天界,但原来形势竟已发展到这么紧迫的地步了么?
“诸位知道,我天庭这些年来新生儿锐减,天兵年老体弱者甚多,战斗力已大不如前……”
玉帝一边叹息着,灵均一边捏紧了拳头,这老儿,要敢把正则乱配给其他人,他就拆了这老头的后宫三十六院!
“所以这次抗敌事宜,我们天界必须要跟魔界强强联合,才有望获胜。至于魔界和我们联盟的条件嘛,”玉帝颇显为难地扫视了一圈殿中众女仙,沉痛道,“就是咱们天庭必须得派一位女仙去与魔界之王和亲。”
“轰——”殿里的讨论声炸开了。
“魔界之王?那个翼遥?”
“才一万多岁的小孩子,谁要跟他成亲!”
“听说他长的可不输咱们天庭的司禄星君呢!”
……
灵均藏在袖子里的手咔咔作响——找女仙去魔界和亲,要他一个男仙来议事又是做什么?
在江女调侃的目光中,灵均直接把愤怒的小眼神钉向了殿上的玉帝,然而玉帝只勾唇一笑:
“当然,魔王也特地言明,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未婚男仙,他更喜欢。”
殿中无数揶揄又嫉恨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向灵均射来。
灵均登时就不淡定了——魔王喜欢,他灵均小爷可不喜欢!
他都是有夫之夫了,怎能再去和亲!
但灵均向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好上仙,不好当众拂他这玉帝皇伯的面子,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坐着,等着会议结束后跟玉帝好好说明他和正则二人的关系。
“肃静!肃静!”天监连声高呼,一颗肺都快要吼出来。
殿里的声音勉强低了低。
“可有卿家愿自愿和亲?”玉帝环视一圈众女仙,目光如炬。
众仙瞬间沉默,织毛衣的织毛衣,打络子的打络子,嗑瓜子的嗑瓜子,涂指甲油的涂指甲油。
虽说嫁给魔界之王不算委屈,甚至算高攀,但自古神魔不两立,仙魔结合,总归不那么合适。尤其是这些天庭里过惯了仙气飘飘日子的清高女仙们,要被丢进那个魔气污浊的魔界里灰扑扑地讨生活,大概也没几个愿意。
玉帝仿佛早就料到了这冷场,拍了拍手,一个巨大的立式大转盘就被侍卫抬了进来。
“为了公平公正,咱们不如用转盘的方式来抽签决定和亲人选。诸位爱卿,你们看可好?”玉帝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没人敢说不好。
灵均看着转盘上那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的排满了女仙的名字,神仙目力极好,他看见了他的名字赫然挤在雷母和嫦娥之间。
灵均突然想打人。
玉帝老儿,你还真是物尽其用,不放过我一个男仙也就罢了,连刚死了丈夫的寡妇雷母都不放过?
灵均仰天扶额。
“转吧。”玉帝轻飘飘给出这么一句话,巨大的转盘就在侍卫的驱动下自行转了起来。
所有女仙都屏息凝视着这决定命运的时刻。
终于,这转盘在众仙一瞬不瞬紧盯着的视线中缓缓减慢了速度,鲜红的指针在灵均和嫦娥的名字中摇摆不定,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灵均的名字上,不动了。
灵均听到嫦娥在一旁如释重负又带着那么点儿怅然的舒气声。
灵均此时只感到五内俱焚,恨不得扇起一股狂风就把这转盘给吹到海角天涯去。
“既然如此,云中君,你就回去准备准备,朕择日送你入魔界成婚去吧。”玉帝老儿一脸满意地笑看着灵均,悠悠道。
灵均正绞尽脑汁思索着怎么推了这婚事,众女仙“恭喜”的道贺声还只说到个“恭”字,殿门就哗地一下被重重推开,正则抱着麟儿款步而来。
灵均瞪直了眼。
以父皇母后不待见正则的样子,他是怎样单枪匹马去东海龙宫把麟儿给拐出来的?
“爹爹!”麟儿一声甜甜的呼唤,瞬间激起了殿里的千层浪。
“皇大爷爷!”麟儿冲着玉帝那甜甜的又一声呼唤,直接就把滚滚天雷给砸进了承合殿。
灵均心虚地直想往地缝里钻,偏偏江女在一旁死死地拽住了他。
江女当初与灵均二人下凡时虽早早就回了天庭、没有见到麟儿,但以江女之聪慧,早已猜出了几分端倪。
“小婿正则叩见皇伯父。”正则放下麟儿,优雅地立于大殿之上。
灵均绝望地捂住了眼。
“司禄,你这是怎么说?”玉帝的脸色此时已经绿得比那翡翠还通透了。
“启禀皇伯父,小婿此次带犬子前来,乃是要告罪于皇伯,恕和亲之事,内子云中君不能从命。因我与云中君,早已互许终身,育有子嗣。若强行令云中君改嫁,恐辱天界魔界尊严。臣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正则挺身昂头直视玉帝,坚定从容地说道。
殿里一向爱八卦的众仙家,此刻竟全都默契地安静了,纷纷注视着殿中这一身傲骨的正则。
灵均心头一热,待反应过来,人也早已站到了正则身旁。
“皇伯伯,侄儿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与正则的前尘旧事,侄儿也已知晓,还望皇伯伯成全。”灵均俯身一拜,言辞肯切。
“你知晓个屁你就知晓了,你知不知道这老东西…”
玉帝一急,口里的脏话就像开了闸般要急泄而下,把一旁的天监给急得不住地劝:
“陛下,威仪啊,威仪!”
“咳咳!”意识到失态的玉帝赶忙闭了嘴,一摆手厌烦道,“孽
缘、孽缘!罢了罢了,朕不管了!全都给朕退了!”
从承合殿里出来,无视着众仙家审视外加八卦的目光,正则抱着麟儿,笑盈盈地对灵均道:“小安,这下你想跑都跑不了了。”
灵均老脸一红,呵呵道:“也不知道咱们这算是新婚还是旧爱。”
“新旧有什么关系,总归你我能一直在一处就是了。”正则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别扭的人。
“那麟儿呢?阿爹、爹爹,你们不要你们的亲生儿子了吗?”麟儿在正则的臂弯里急了,不服气地开始刷存在感。
灵均好笑地捏了捏麟儿的胖脸蛋儿,道:“放心,你爹我就算把你阿爹给卖了,也绝不抛弃你这个宝贝儿子!”
正则眼角一睨灵均,灵均秒怂,忙屁颠屁颠搂住了正则空着的另一只胳膊,泼皮耍赖地求原谅求亲亲。
正则冰凌凌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灵均心满意足地拥着这一大一小回了风雨宫。
天色已晚,就暂且在天上歇一晚吧。
凡界此时正值秋冬时节,本就不适合航海出行。<script>s3();</script>
但明早下凡,刚好是春暖花开,海水倒灌之时,正可以一路向东航行。
那些个趴在柱子后滴溜溜看的小仙童们,你们爱看就看吧;那些个藏在云层里叽叽喳喳的小仙娥们,你们爱八卦就八卦去吧。
我灵均小爷有这全天界最风华绝代的相公和四界中顶顶可爱的儿子,不叫你们多看看多嫉妒嫉妒,岂不是小爷我亏了?
但此时这如此甜蜜的一家三口又岂会料到,今日之事,正是将来命运剧变的一道闸口?
从此再无风平浪静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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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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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晏,你今日是怎样从我父皇母后那儿将麟儿带出的?”
夜深人静,灵均在司禄府的书房中,隔着桌上摇曳火烛笑问案头批阅公文的正则。【全文字阅读..】
正则闻言一笑,放下手中朱笔道:“自有我的方法。”
灵均撇嘴——这显然是不肯详说了。
不过今日这事,正则干得委实不错。灵均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丝丝愉悦。
他二人凡间短短数月就从天宫里百年的路人变成了亲密无间之人,灵均对正则心意如何自是不必细说,但正则对灵均究竟是何种心境?
灵均却始终有那么些不确定。
但经昨日之事,灵均便知晓——正则待自己,至少是有几分真心的,否则也不会在大殿之上当着众仙家的面说明二人关系。
怪道凡人相亲定要三媒六聘结为婚姻、仙家结侣定要刻石结印,大家所求所证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真心。
世事无常,劫运相生,至少在说出这一份承诺时,承诺者总归是带着那么几分真情实意的。
灵均所求不多,待己如有自己付出的十分之几便可。
这样想着,灵均此时看向那沉坐于雾霭般朦胧烛影中的人,也第一次感到不再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
“爹爹,麟儿想睡觉了……”灵均正待再说些什么腻歪的话好好调节一下夫夫感情,却忘了卧房角落里还趴着一个一直在自娱自乐的小家伙。
老脸一红,灵均顿觉仙生卑鄙——把宝贝儿子抓来作了回戏,到头来倒把他给忘在一边、只顾自己**了。
“好、好,你爹我这就给你洗白白,带你睡觉好不好?”
几月没见自家儿子,现在又见到麟儿那粉雕玉琢的可爱小脸,灵均心里也是迫不及待地要和宝贝儿子躺在一张大床上好好说说体己话。
岂料一旁的正则却抛来一个凌厉的眼刀,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知道我今晚想干什么,你还敢留儿子听壁角?
灵均怎敢?所以他的脸可耻地更红了。
“呃……麟儿还没见过江女阿姨吧?爹爹今晚带你去你江女阿姨处,和江女阿姨一起休息可好?你江女阿姨老念叨着你,咱们可不能冷落了人家。”灵均跟小孩子扯起谎来向来娴熟。
江女啊,实在是情势危急才把你拉出来作幌子,不然你哥们儿我可就要被屋里这位“家法伺候”了啊,你就姑且忍耐一晚可好?
麟儿这么乖,你们定能和谐相处的。
“爹爹,我想和你们在一起……”麟儿撒娇道,亮闪闪的大眼里又开始酝酿起了泪水攻势,让灵均好不为难。
正则又恢复了以往清冷冷的样子,仿佛刚才以眼神相迫、要做不可告人之事的那人根本不是他。
这可怎么办?麟儿这小子哭起来,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忆君,出来。”正则突然一声低呼,一个粉嫩嫩的小身影便在房中出现。
“爹。”依旧冷着一张小脸,忆君应道。
正要打开泪水闸门的麟儿先是被忆君的那声“爹”给震住了,待看清面前这个粉嫩嫩的小女娃,白嫩的脸上又可疑地泛起了一抹红晕。
因为忆君此时的面容不再模仿正则,而是换成了她自己的本来面目——螓首蛾眉,巧目流盼,五官虽因年岁尚显稚嫩,但足可窥见日后一二倾城风姿。
瞅着自家儿子那欲说还休、想勾搭又不敢勾搭的模样,灵均开始怀疑正则让忆君用自己面容现身的真实目的。
“你今夜随麟儿一同住在风雨宫,贴身保护。”正则不疾不徐道。
麟儿虽小,但“贴身保护”四个字还是听得懂的,星星眼里当即就闪出一星光芒,就差给他安个小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灵均扶额,自家儿子这性子,到底随了谁?
“是。”忆君恭敬地答应了,转头瞥了瞥眼角仍挂着泪珠的麟儿,又轻蔑道,“男儿哭啼,依傍他人,足可羞耻。”
正则难得地没有出声训斥忆君,显然是默认了忆君对麟儿的教训。
灵均眯眼瞧着,正则怎么像是要把忆君这小丫头培养成自己专属传声筒、麟儿贴身教导嬷嬷的节奏?
麟儿一听忆君这话,立刻揩去眼角残泪,当下就对灵均道:“爹爹,我们走吧。”
于是灵均就这么被只到大腿根这么高的小麟儿扯着就出了司禄府,忆君小小的粉色身影便随后跟上。
灵均体恤宝贝儿子要与女同胞发展“纯洁情谊”的心思,故意步行,于是在去风雨宫的一路上,他就从旁亲眼见证了什么叫“我想勾搭你,你偏不理我;你越不理我,我越想勾搭你”的少男情怀——
“忆君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
“……”
“忆君妹妹,你从哪里来啊?”
“……”
“……”
儿子,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问她“将往何处去”?
“忆君妹妹,你真的是我阿爹的女儿吗?”
“是。”
“不是!乖麟儿,你永远都是我和你阿爹的唯一……”
“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娶你做老婆了!”
儿子,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还有,你爹我什么时候准许你胡乱定亲了?最后,谁教你“娶老婆”这种话的?!
“我不会嫁你。”
“为什么?”
“我是要嫁给爹的。”
“……”
“……”
就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灵均看向忆君的眼神开始深沉。
“忆君小妹妹……”
“忆君妹妹……”
“亲亲小忆君……”
……
灵均从不知自己一向看似软糯内向的乖儿子竟也能这么缠人,看来儿子以后的婚事是不用愁了,欣慰之余心底的这股子惆怅和醋意是怎么回事儿?
儿大不中留啊,娶了老婆忘了娘啊……呸!是忘了爹!
“那是谁!”被麟儿纠缠得不耐厌烦的忆君,突然指着远处太极池边的一雪白倩影叫道。
灵均顺着忆君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女仙雪衣飘飘、临池顾盼,袅娜纤细的背影好若水中青莲不胜凉风的娇羞,灵均只觉得这柔弱令人怜惜的背影十分熟悉,恰巧那白衣女仙此时也闻声回头,四目遥遥相对,灵均顿时如遭雷劈,沉埋心底的悲痛怨恨刹那翻卷汹涌——
是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
然而灵均再凝神望去,哪里还有那白衣女仙的身影?
可那含嗔带怨的双眸、那娉婷柔弱的身资,不是她又是谁?那个困了自己近百年的噩梦心魔……
“灵均,你怎么了?”
温暖的触感在手背上蔓延,灵均回神低头,正是忆君小小的手握住了自己紧攥到发白的拳头,小丫头一双清凌凌的大眼正担心又别扭地紧盯着灵均。
“爹爹,你不舒服吗?我们不去风雨宫了,我们去找葛爷爷给爹爹看病好不好?”麟儿也焦急地握住了灵均的另一只手。
灵均勉力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太极池里的鲲好像跳出来了,哎呀呀,这下子你们天后奶奶又得在蟠桃宴上哭晕了,啧啧啧——”
麟儿开始垂着小脑袋勉力思索怎样帮他皇大奶奶抓鱼,而忆君则是一副“你骗小孩儿呢”的不满表情对着灵均。
灵均呵呵一笑,一左一右拉起两个小娃娃就继续往风雨宫走。
小丫头片子,骗的就是你这个小孩儿!
行出数丈,灵均又回头望了望太极池畔,水雾凄凄,不见仙迹。但他十分肯定,方才他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看见了那个始终缠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心结……
凡间数月,天上数日,风雨宫的牌匾仍旧如去时破败不堪,在昏黄的宫灯下摇摇欲坠。
灵均三人刚一跨进风雨宫的大门,抱着酒坛子瘫在宫门边的江女劈头就道:
“哟,带着你这便宜儿子回娘家啦?”
于是灵均蹲下身教导麟儿:
“麟儿,你看,酒不是个好东西,你江女阿姨这么漂亮个人儿一沾了酒就成了混不吝。你以后千万莫学她喝酒,知道了吗?”
麟儿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
忆君也颇为受教地点点头。
“哦?既然酒是这么不好的东西,不如就把你殿里藏着的那些个琼酿玉液全送我吧。我这人就好收集坏东西。”江女秀眉一挑,无赖道。
灵均的小心肝儿顿时好疼好疼。
把麟儿托给江女照看,灵均千叮咛万嘱咐,万一麟儿半夜吵着要见自己,务必要留住他,哪怕是施昏睡咒让小家伙留在风雨宫也在所不惜。
天知道麟儿半夜冲进司禄府会看见什么瞎眼的东西,咳,一念及此,灵均努力排除脑海中那正疯狂预演的“龙阳十八式”。
江女把灵均斜眼一看,讽道:“见色忘友还忘儿子,快做你的正经事去吧!保证不污了你宝贝儿子的仙根!”
灵均讪讪一笑,乐呵呵又回到了司禄府,谁知一进府,就被府内那满目耀眼的红给晃晕了眼。
只见他临去前还是一派肃杀庄重的司禄府,此刻已是满堂红纱、遍地红绸,大堂正中,赫然是一对龙凤红烛高燃在上书三清天尊、神帝扶桑大名的牌位前,堂前红红的灯笼映照得堂里堂外红艳似火,连府内唯一的老管家都穿上了一身暗红绸衣。
不小心踏入了这如梦境般温暖梦幻的火红,清柔的质感从脚底传来,灵均低头看去,那地上铺着的,竟是层层累叠的天玄红纱!
再抬头仔细一望,司禄府中那处处高挂着装点门堂的,不是寻常所用的红绸,竟是一整片、一整片的天玄红纱!
天玄红纱,由数万股坚韧如磐石的扶桑蚕丝密密织成,可数亿年不腐不朽,非玄铁利刃不能断。
因扶桑蚕丝极为罕见,扶桑大帝每年也就送天庭那么一两块儿,全供给了皇家,司禄府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么多?
灵均正怔愣间,如鲜奶融入清茶的温柔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这洞房花烛夜,你可满意?”
灵均回头,待看清身后之人,从不落泪的眼刹那间便蓄满了温热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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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前尘往事·净心池中忆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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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则,一身正红喜服立于灵均面前。【无弹窗..】
从来只衣青色的正则,一身耀眼火红立于灵均面前。
夜风拂过,扬起他三千墨发,在玉兰花香中浮动出迷醉弧度。
明明是最俗不可耐的正红色,穿在正则身上,却惊尘绝艳犹如界外游仙,冷傲孤清,不入四界、不勘生灭。
可这样绝尘之人此时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与那孤傲身姿格格不入的眷恋流连,在满堂红艳中,皎皎如月,似梦似幻。
灵均心中一黯,眼中的温热刹那缩回,回复以往清明——
正则,我看见她了。
你,又何必再这样费心与我作戏呢?
如今我又能再骗自己几时呢?
但眼前这绝尘之人微微勾手,一身与其同等规制的天玄红纱喜服便整齐穿在了灵均身上。
流光溢彩、炫目夺神,是灵均从未见过的绝妙构思、精巧裁制。
尤其是那鲜艳如血的红,艳丽得举世无双。
“这红色,是我一滴心头血染成,天上地下,四界之中,独你拥有。”
正则的轻语在灵均耳畔柔柔响起,道不尽的深情缱绻。
灵均惊抬双目——心头血吗……
但手下这浸染了正则心头血的天玄红纱那独有的轻柔触感,仍唤不起灵均心中半点柔情。
抬头对上正则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灵均又突然觉的:仙生漫漫,也不过一场大梦,于梦中沉醉,也未尝不可。
于是灵均便伸手拥住眼前之人,温热隔着衣物传入肌骨,驱不散他心中阴寒,但也足可慰藉悠长残生。
“小安,今夜我想娶你……你,可愿与我从此携手,阅尽四界风华、慰藉彼此余生?”
正则的话,如魔咒般在灵均耳边温柔响起。
会说不愿意吗?走入这局中,本就是他灵均心甘情愿。
灵均轻轻点头,抬头看向正则的眼中闪烁群星璀璨。
执手相拥,踏入那不可回旋之禁地,禀天起誓,从今往后,再无回头之路……
良宵苦短。
次日清晨,灵均在正则的雕花床上醒来之时,正则已不在枕畔,空荡荡的床侧,依稀可见昨夜辗转的褶皱。
枕边安放着的一枚小小留声石传出正则清晨略带喑哑的低沉声音:“小安,数日不在天界,有许多公务要去与文昌帝君交代清楚,你且先起床梳洗,我去去便回。”
真稀奇,向来独行的司禄星君,如今也会留信交代去向了。
灵均将头深深埋入枕间,近乎虔诚地嗅着正则的味道,苦笑——
他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啊,那么多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却依然选择沉溺。
刚一起身,房外便迅速鱼入一行白衣侍女。
“你们……”灵均看着房中这些低目垂手、恭谨有加的侍女,被那阵阵雪白的影子晃得眼晕,目露疑惑。
正则的司禄府上除了那个老管家,向来是不用任何侍女奴仆。
“回主子的话,老爷交代,府中添了新主子,我等特被星君提拔入司禄府奉职,老爷与主子近来虽不常住司禄府,但奴婢等也要时时准备着伺候新主子。”侍女中一个修为相对高些的大侍女恭身向前道。
灵均俊脸一红——什么叫添了新主子,正则真是……但一注意到那个“新”字,方才还有几点红晕的俊脸上又是一片苍白。
有新便有旧,他既为新,谁又为旧?
昨晚太极池旁的那道纤弱雪白身影已如一道伤疤啃啮入骨,再看面前一众侍女们的雪白穿着,灵均便是一声冷笑:
“从今往后,你们只准穿蓝色衣裙,谁若让本上仙看见一丁点白色衣饰,即刻逐出司禄府。”
侍女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恭身齐齐应了声“是”。
灵均揉额,什么时候,他一堂堂七尺男儿竟也变得如市井泼妇般斤斤计较了?
他开始恐惧这样的自己。
“天哪,这竟是天玄红纱做的衣服!”
一个修行尚浅的小侍女收拾着床铺,待看见床头衣服架子上撑着的那套火红嫁衣,惊叫出声。
灵
均看着那小侍女没见过世面的艳羡模样,惨淡的心情难得有了些回暖。
罢了,正则如今待他也是极好的。从前种种,既然已辨认不清,又何不糊涂入梦、一世安稳?
正则昨晚情浓时那些绵绵情话便在脑海中浮现:
“小安,我们现在有封印女魃的重任在身,我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待此间事了,我定会给你一个三界六道中最盛大的婚礼,让你再次身披这嫁衣,风风光光地与我结为永生仙侣……”
就此沉醉吧,他不愿再计较那些前尘过往了。
屏退了一众侍女,关起门来,灵均又小心穿上了这套样式繁复的天玄红纱嫁衣。
站在落地铜镜前,他依稀看见那镜中人红艳似火、姿容绝世,不禁想道:若是日后与正则光明正大成婚,正则又该是怎样风姿?
“吱——”殿门突然开了一个小缝。
灵均瞥眼望去,竟是出走许久的小狐狸!
也不管小狐狸区区一精怪是怎样从下界进入天界的,灵均蹲身便对这恢复了原本形体、一身金毛的小狐狸招手呼唤:
“小崽子,你舍得回来了?快来!”<script>s3();</script>
小狐狸却一改往日亲昵,缓缓踱到灵均面前,在他三步开外停下,抬起它小小的狐狸脑袋,一双狐狸眼眯起,神色莫名地盯着眼前一身火红嫁衣之人。
“小狐狸,怎么了?我有什么奇怪的吗?”灵均凑近身子就要去抱它,谁知小狐狸却一个闪身躲开了。
正尴尬间,小狐狸却一口咬住灵均的衣摆就往外扯。
“喂,小崽子,你等我换身衣服再带你出去溜圈儿可好?”他灵均小爷可不想穿得这么招摇就出去溜达啊——
这可是天玄红纱的嫁衣啊,他要这么出去,不得被天界众仙的八卦口水淹死?
搞不好,正则还要被安上一个掌权敛财、贪污**的罪名。
奈何,今日的小狐狸力气格外之大。
灵均只好跟着小狐狸,承受着天庭众仙们惊讶又嫉妒的注目礼,一路来到了天庭僻远处的净心池边。
净心池?
灵均望着面前这黑黝黝、还不停往外冒黑气的大池子,不由咽了口唾沫。
净心池,是去凡间历劫后了的仙家或者因罪被贬入凡的仙家,脱衣入池、化去前尘过往的地方。
想被忘记的记忆自然都不是好记忆,因此净心池边戾气颇重,向来少有人至。
小狐狸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话说它一个被自己从凡间带上天的小狐狸,怎么会知道天庭里这样的所在?
灵均向小狐狸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小狐狸却一抖金色的皮毛,眨眼间,一个秀美到不可方物的文弱少年郎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好生眼熟…
是小狐狸第一日住进他风雨宫里时,他梦中的那个少年!小狐狸,他……
“你胆子不小,连我魔界之王的求亲都敢拒绝!”少年一声冷哼,危险地看着尚未回神的灵均。
“翼遥?!”
灵均震惊之中,一声大叹:“上天入地只此一条的金狐狸,可不就是你魔界之王翼遥么?哎呦喂,瞧小爷我这猪脑子!”
翼遥却一声冷哼:“别装了,自我住进你风雨宫里的第二日,你便猜到了我的身份,如今这番作态又是要怎样?”
灵均讪讪——他这不是一想到过去觉得自己难得能圈养个魔界之王,一时兴奋就让他真的像只宠物一样替他叼鞋、捡飞盘、作揖打拱,觉得魔界大兵的刀枪斧戟已经离他的脑袋脖子身子不远了嘛。
“小狐狸哇,不,魔王翼遥陛下啊,我以前真不是故意让你帮我叼鞋的,我那时还以为你……”灵均开始面不改色歪曲事实。
事实就是,谁叫他翼遥大爷闲得要来给他当宠物?他偏要好好折辱折辱这小魔王,看这小屁孩儿能忍多久。
翼遥一张秀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嗯?他没听错吧?一介魔王心甘情愿来他小小云中君宫中做那叼鞋讨食的小小宠物?
翼遥羞恼地盯着灵均,灵均不敢再开口,躲闪着他直勾勾地逼视。
“灵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明明都已在龙泪珠营造的梦境中将前尘往事忆起大半,为何却要装傻至今?如今竟还、”翼遥说着,飞速地瞥一眼灵均身上的嫁衣,艰难道,“竟还要这样委屈自己,嫁给正则那阴险毒辣之人?”
灵均双眼一黯,默道:“他如今待我很好。”
翼遥气笑:“他花言巧语哄着要风风光光与你成婚,你就全不计较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灵均,你莫要自欺,你与正则从前的那些事,我可是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在梦中,你也见到过我的,不是吗?”
回应翼遥的,只有一片沉默。
“你昨晚在我殿外听墙脚?”半晌,灵均福至心灵,眉头一挑,抓住了翼遥话里重点。
难怪昨晚正紧要关头时,正则突然扬手在周围支了个厚厚的结界。
“咳咳咳——”翼遥尴尬地咳了又咳,一张秀美脸庞涨得通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灵均一声厉喝,逃也似的就要转身离开。
偏偏这讨人厌的小魔王不让他如愿,一个伸手就又牢牢将他扯住。
呵,原来这才是一个魔王该有的实力。以往在他灵均身边装个小小精怪,真是委屈了。
灵均斜睨了一眼眼前这明明还没长大、却偏要装老成的小魔王,方才对他若只是厌恶,那么现在就是有些怨恨了——
他不过是想在这美梦中继续沉醉下去,最后扮演个圆满结局皆大欢喜,为何却连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翼遥被灵均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但仍是坚持道:
“灵均,你就算现在恨我,我也要让你彻底清醒,你不能一错再错,我看不得你再受一次伤害!”
不待灵均反应,翼遥就劈手扯下他颈上一直戴着的龙泪珠,猛地捏碎,一个掌风就把珠粉散入了净心池。
刹时间,净心池上骤起金刀斧鸣之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男人的怒吼汹涌袭来。
一个巨大的银光结界不断膨胀开来,灵均的脸、正则的脸、母后的脸,还有数不清的灵均见所未见的脸,它们都在其中扭曲地缠绕、碰撞,灵均本能地就往后退。
“不要怕,这些只是回忆。”
翼遥有力的手抵住灵均瑟缩着的后背,一个猛推,灵均便以不可逆转的速度向净心池中坠去。
“不、我不要!”
灵均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手臂,惊恐地预感到,这段回忆将会让他和正则之间的关系发生不可逆转的质变,他本能地恐惧这段回忆,他不要记起这段回忆!
“小安!”
没入净心池前的最后一刻,灵均听到了正则一声疾呼。
“扑通——”
是正则跳进池来了吗?
来不及细想,灵均已无可挣脱地坠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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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前尘往事·都是晕船惹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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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均是东海龙宫最受宠爱的太子,今年,他快五万岁了。【..】
还有十天就是他鲤跃龙门、成年为龙的大日子。
这几日龙后一直在灵均耳边念叨,让他在跃过龙门之时一定要选男身,和西海公主的亲已经定下了,东海的未来就全靠他了云云。
灵均不堪其扰,索性逃出了龙宫,浮在海面上晒太阳散心。
他一出生就是男身,难道是傻了不成才要去做女的?
活生生地从男的变成女的,莫说父皇和母后不同意,光那份钻心蚀骨的疼他就受不起。
不变不变,他灵均小爷要一辈子做他的龙宫太子、未来东海的龙皇。
灵均随波浪在海面上起起伏伏,暖和的阳光洒在他金色的鲤身上,映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
金龙一族在尚未成年时都是金鲤之身,五万岁成年之日要跃过金龙族圣地龙门川方能初成金龙之身,成年后再历上仙劫和上神劫,分别又成金刚不坏之龙身和不死不灭金龙之身。
金龙族乃龙中血统最高贵的一族,但他们成长中要经历的劫难却比寻常仙神的劫要惨烈数倍,稍有不慎便有灰飞烟灭之危,因而金龙族虽身份高贵、承天之厚泽,却向来人丁稀薄,但凡能平安长大的金龙,都是仙神中的翘楚,不论仙力还是样貌都是世间少有。
灵均就是当今金龙族最年轻一代中的第一条即将成年的小金龙。
据说当年灵均降生时,神兽啸歌、仙鹤齐鸣,天边乍现五彩祥光,无数瑞云凝聚成一柄横贯天际的宝剑状貌,阴界厉鬼冤魂莫不噤声,虚空界妖魔精怪也隐遁不出。
太乙天尊为其相面,预言此儿将立不世之功,但劫运相生,此生有两次祸事足可送命,故而临近成年须严禁外出,不可遇一切外人。
因此有此吉兆伴随出生的灵均一降世就被封为东海太子,连远在九天之上的玉帝皇伯都纡尊降贵携一众天臣赶来祝贺,当年为一个女人和自己天帝兄长闹翻了脸的灵均父皇大为长脸,从此天帝龙皇冰释前嫌、携手共创四界美好未来……
但也因了太乙天尊那一句判词,灵均自四万岁后便被龙皇龙后派人步步紧随,晨昏定省,日日不能落,小事不得外出,大事出宫必须禀报、必须有侍卫贴身保护,于是东海小太子灵均到哪儿都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包围着一众精壮侍卫,连勾搭几个仙女都像是隔着浩瀚银河,已然成为东海奇谈。
为了这事,灵均没少被那些个一出生就丢在野地里随便长的同辈小仙们揶揄嘲笑。
这几日将近成年,灵均更是被日日禁足在太子宫中,只等着五万岁生辰时直接出宫去往龙门川历劫。这让生性活泼好动的灵均苦闷不已。
暗搓搓筹划了许多日,灵均这才以一招声东击西侥幸逃出了太子宫侍卫的包围圈,得以一个人溜出宫来好好享受下独处时光。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熊孩子,他知道太乙天尊口中的“祸事”必不轻巧,因此也不敢溜出太远,只浮在东海海面上晒晒太阳、放松一下就行,遇到紧急情况,一道密音传声,就能立马从东海里唤出救援。
没有其他人拥簇的海水,真是新鲜美好啊!灵均贪婪地吞吐着碧蓝的海水,金色的小鱼鳃一鼓一鼓,在阳光照射下十分俏皮。
此时心情大好的他骄傲地接受着过路鱼子鱼孙们崇敬的注目礼,一心盘算着等他成年娶了西海公主之后,还该纳几房妃妾?
母后宫里那绿蕉不错,要不要跟母后提提?
灵均正在海上畅想未来,一个阴影就迎头砸下——
他被渔人用给捕了。
那用像看金子一样的眼神直把他看得无比尴尬的黝黑渔夫,灵均还没放在眼里。
本太子等会儿随便拈个诀就能瞬移回海里,只是我得等周围凡人注意不到时才能走——父皇交待过,不能在凡人面前暴露形迹。
“那边那个打渔的,快把你手里这条金鲤弄干净了下锅,做的好吃的话,王爷有赏。”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灵均鲤身一抖。
“好嘞!谢公公抬举!”抓着灵均的那个渔人喜不自禁。
想吃本太子,做梦去吧。你们这帮无知的凡人!
灵均在水盆里一个扫尾,刚要施个瞬移咒离开,悲剧发生了,他晕船了——
他堂堂一东海太子、金龙族后裔,从小就在海水里泡着长大的,竟然晕船?!
灵均无力地瘫在水盆里,再也施不了法术,连密音传声这样简单的小术法都不能用了。
待渔人抓起灵均时,他拼命扑腾着想着那越逼越近的刮鳞刀,灵均还是绝望地闭上了鱼眼。
“住手。”
一道好听的声音像天籁一样响起,灵均睁眼望去,便再也移不开双眼——
那是一个俊美如天神般的华服男子。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刀削般的深邃五官完美得连天地都为之失色。
只这一眼,地动山摇。
“王爷!”抓着灵均的渔夫慌忙跪拜,颤颤巍巍的手把灵均抠得阵阵生疼。
可灵均浑然不觉,一双眼只紧紧盯住这俊美得不像话的男子。
那被唤作王爷的男子朝灵均瞥来一眼,灵均浑身便如遭电击,脑海里只不停回旋着四个大字:
命中注定。
“把你手里这条鱼放走。”那王爷命道。
“王爷,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金鲤,放走可惜,不如养着玩儿吧。”王爷身旁的太监谄媚建议。
灵均拼命点头,对对对,养我吧,养我吧,就把我养在你房里、养在你床头边!
王爷淡淡地又瞥了灵均一眼,抛下了句“的确漂亮,可我不喜欢养鱼”,转身就进了舱里。
灵均昏昏沉沉地游回了龙宫,被父皇母后好一番捶打教育后,偷偷派出了心腹的小鱼小虾们去打听这日来东海游玩的富贵凡人有哪些,最后在林林总总的数十个凡人的信息中,他知道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男人究竟是谁——
凡界大周朝摄政王季承晏。
季承晏尚未娶正妃,府里如今只有一位侧妃。
灵均没想到他会爱上一个凡人,这个凡人,还是个男人。
从那之后,灵均魂不守舍、茶饭不思。
梦里梦外,全是这个俊美无双的凡间摄政王季承晏。
龙后还以为灵均是为即将到来的成年仪式紧张,一个劲儿地安慰他,可她又怎知灵均心中的郁结究竟是什么呢?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他想走的路。
十日之后的成年仪式很快到来,灵均在万众瞩目之下迎着龙门川的飞瀑逆流而上。
飞溅的水花看似轻柔,实则利如刀刃,片片切割着他脆弱的身体。
当灵均终于鲜血淋漓地游到了那金光闪闪的龙门底下时,虚空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孩子,你是想继续做男的,还是要做女的?”
“我要做女的!我要做四界中最美、最招人喜欢的女的!”
气息奄奄的灵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把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给吼出来。
“你确定?”那个声音向灵均做最后一遍确认。
确定,非常确定!
“那你要不要留下过去的记忆?”
要,当然要!
当灵均在痛入骨髓的变体中看到他的身体渐渐生长出女性才有的柔美时,他于剜心之痛中幸福地昏迷——
季承晏,你等我。
灵均一身湖蓝色衣裙柔美地飘落于众人面前,龙后惊得晕了过去,龙皇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东海龙宫唯一的继承者太子灵均、不成器的太子灵均、甘心做个女人的太子灵均,从那之后就被赶出了东海,成了一个被封锁了法力的凡人女子薄烟。
让父皇母后失望,灵均虽为此感到难过,但已经变成女人的他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期盼、对季承晏的向往。
仙生数万年,一旦动了凡心,原来会是这样的甜蜜与热烈。
去往大周朝都城的一路上,路人们对灵均的频频回首让他明白了自己如今这具女儿身躯的惊世绝艳,兴奋之中,少年心性的他还是忍不住忐忑不安——
季承晏,你会喜欢我的这副样貌吗?
但在凡界赶路的第五日清晨,灵均一声怒吼震彻九霄——
“去你大爷的!龙门川老头儿,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又变回了男人样貌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呀,小朋友,你不知道金龙族所谓的男女只是能不能生孩子的区别吗?金龙族只论雌雄,可生育的为雌,不可生育的为雄,与形貌无关。小朋友,我可是遵照承诺把你变成了女的了哦~”
虚空中那个苍老的声音贱兮兮地响起。
“……”
灵均欲哭无泪,父皇母后,你们以后能不能把生理知识给他普及好点儿,早知这所谓的变男变女不过是能不能生孩子的区别,他就算是强压了那季承晏,也绝计不会犯傻成这样没了女儿样貌又丢了太子之位啊!
“那我如今怎么办?我已经被父皇赶出了龙宫,没了法力,还是个男的,我拿什么去泡季承晏啊!”
灵均瘫在地上简直绝望。
“诶,此言差矣~小朋友,你还会生孩子呀!”虚空中那个苍老声音好言劝慰。
“我去你大爷的!”一声暴喝,一块巨大石头就被灵均用蛮力狠狠砸向了碧碧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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