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骡子》第 14 部分阅读

    是个年轻人,瘦高个,长张马脸,皱着眉头站在车前抽烟。旁有个老人,身材高大,着身黑衣,黄头发蓝眼睛,脸乱草样的络腮胡子,胸前挂着个很大的象牙十字架,十字架上绑着个人,歪着头,是耶稣。小付对我爹说:“他是基督教堂的牧师,英国人。”爹点下头,小付又对我爹说:“司机是我们红十字会的,是邱姐的丈夫。”爹从小付的嘴里得知圆脸女人姓邱,邱姐的丈夫不爱搭理人,看我爹眼,继续瞧着车头,引擎盖打开了,此刻还有余烟冒出来。爹不懂汽车也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农民在田里干活,这会儿看见有台汽车停在路上,就直起腰看着汽车和他们。农田过去是几幢农舍和片树林,再前面是座山。五月里,有股泥土和花木的芳香于山风中和着狗吠声飘来,让爹呼吸着感觉舒畅。不远处有几栋农舍,有炊烟袅袅升起。已近黄昏,天色已于不知不觉中转红了。
    身材高挑的小付走过来告诉我爹,他们已跟农家说好了,在他家吃晚饭,还得找房子住下,要等三天后另辆送医药的车来了,才能把她和邱姐及牧师带走。小付用清澈的明眸看着我爹说:“过来先喝茶吧你——”声音甜甜的,在田野上如雾般飘升。爹第次觉得这女子真大方直率和热情,爹就跟着她向那农家走去。
    农妇为他们倒了碗碗茶。爹走到门前,排茂密的竹林挡住了夕阳温情的光辉,致使这栋农舍处于阴凉之下。两条大黄狗蹲在坪上,见他走来,也弓起身,晃了晃尾巴。爹注意到路旁有大簇玫瑰,开得火红火红的,股熏风把玫瑰的馥郁尽数吹入爹的鼻息。爹蹲下,继续用鼻子呼吸玫瑰花蕊的芳香。小付走拢来说:“这花好漂亮啊。”爹觉得这女子应该受过教育,因为她说话和举止都落落大方。小付又仰起长长的脖子笑,“我喜欢田园风光,给人好浪漫的感觉。”爹觉得她的眼睛很迷(xinbanzhu)人,长长的睫毛使她眼眸的上部处在阴翳中,这使她的眼眸呈现两种颜色,望着你时,仿佛是种梦幻的目光;下巴尖尖的,是颗瓜子的下巴;脖颈又圆又细又长,皮肤光洁润泽。爹想这个女人真美,心里那桶水就漾起来,嘴就甜,“小付姑娘,你比玫瑰花还漂亮。”小付的脸红了,而夕阳使她的瓜子脸蛋更加红灿灿的。邱姐在房里叫“付琳付琳”,小付应声而去。爹知道了她的名字:付琳。
    吃过饭,月亮升上来,挂在浓重的树梢上,黄黄亮亮的,使天空的颜色变得更蓝。住宿是个问题,这家农民只能腾出间房,隔壁家的农民也只腾得出张床,牧师就准备睡隔壁家。邱姐望着东家说:“我们付琳小姐还是个未婚姑娘,这村里有没有好人家让她住两晚。”东家是个壮硕的农民,农民说:“我伯伯家有两间客房,我带你们去问问?”付琳说:“只要有床睡就行,我累得要死了。”爹和付琳随农民出门,两条大黄狗欢快地跑到他们前面,好像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在前面引路。月光如水,地上的坑坑洼洼隐约可见。夜色真美。
    爹于这片夜色中,和付琳跟着农民走过条田埂,进了村,又往前走几十米,走到个院落前,张大门紧闭着。农民走上去敲门,大门开了,窜出来条大狼狗,狂吠着,农民对那大狼狗说:“赛虎(fuguodu.pro),别叫。”农民领着我爹和付琳步入院落,走进间堂屋,堂屋里坐着个蓄脸白胡子的老人,旁是个着身绿衣服的女人,正给老男人捶肩。农民叫这白胡子老人“伯伯”,指着我爹和付琳说:“他们都是省城红十会的人,车坏在路上,要等省城的人来修车,想在您家借住两晚。”老男人迟缓地打量着我爹和付琳,农民又解释道:“他们共五人,另外三个住在我家和我弟家,其中个还是洋人,是什么牧师,黄头发大胡子。”老男人对领他们步入堂屋的女佣说:“你去收拾下客房。”
    女佣很快把客房收拾完了,爹和付琳被女佣带进客房。客房有两张床,并排放着,都挂着蚊帐,靠窗摆张黑漆桌子,桌上放着盏煤油灯,灯芯跳跳的。女佣拿来壶热茶和两只碗,退了出去。室内就剩了爹和付琳,还有五月夜晚的田园空气和院子里十分踊跃的蛐蛐叫及窗外清脆欢快的蛙声。爹第次与个不属于他的女人同宿室,就觉得有意思地觑着这女人。女人说:“我应该认识你。”爹吃惊,木木地看着她。女人笑,“你不记得我是谁了?”爹迷(xinbanzhu)茫了,“请姑娘明示。”女人笑笑,“你回忆下。”爹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女人带点撒娇的形容说:“我要你好好回忆。”爹觉得这女人真怪,就沉下心来仔细回忆,但爹怎么也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她。女人要求我爹转过身,她要脱衣上床了。爹不好意思地扭转身,女人迅速脱下衣服上床,放下了蚊帐。爹站在窗前,还在努力回忆在哪里见过她,想难道她是碧湘街的青楼女子?爹马上又否定。爹想起赵师长,又想起何刚营长张小江连长和陈警卫等等,他们个个都战死了,心里就很难过和茫然。
    乡村里,五月夜晚的空气催人入眠,爹感觉自己的头很重,仿佛有座山压着脑袋。爹上床,放下蚊帐,枕到草席上,思想就涣散开,像水漫开样,大片思想朝着梦乡那条沟壑流淌而去。爹似乎听见女人在另张床上问他“你想起我是谁吗”,爹想张嘴说话,可是浓浓的睡眠不让他的意识跟着她跑,就没答。爹梦见他大弟在地上爬,变成条蛇,爬到了株树上。那是棵爹从没见过的树,个声音在爹的脑海里说“这是棵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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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早晨的鸟叫声把爹吵醒,天大亮了,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掀开蚊帐,付琳的蚊帐还垂落在床上,并压在草席下。爹拉开门,棵很高大的樟树呈现在他眼里,那些鸟儿就在这株樟树上吵架。另外还有几株柚子树,也是很大棵,此刻正开着白花,有些花瓣掉落在地上。院子里还有个花坛,花坛里各种花草争妍斗艳。爹的目光突然亮,那边有个马厩,马厩里拴着匹高大的白马,爹的白马在与红军作战中,被射来的颗子弹击中眉心,毙命了。爹看见白马,感到亲切地走过去,白马也看着爹,爹举手抚摸马脸,又摸马嘴,马嘶了声。个粗声音对我爹说:“这是匹性子很烈的公马,小心它踢伤你。”爹回头,只见对他说话的男人是个右腿完全锯掉的人,穿着摘去领章和肩章的军服,张方脸,眉毛很浓。爹看便知道对方曾是军人,自然也是这匹马的主人。爹说:“我也有匹你这样的白马,半年前死在战场上。”残废军人说:“兄弟是哪支部队?”爹答:“第五师。”残废军人说:“我是四师的,我们原师长是唐生智。”爹说:“我们师长是赵振武,战死了。”爹又把目光放到白马上,残废军人说:“这匹白公马有年多没人骑过,我弟骑过次,还没走出门就被它摔下马背。”爹惊异地“咦”了声,见马的臀部又圆又大,马腿修长,立即赞扬说:“是匹好马。”残废军人说:“你如果不怕摔下来,就骑着它溜达圈吧。”
    马鞍拿来了,爹接过马鞍,摸摸马脸,拍拍马头,与马沟通了几分钟,这才把马鞍放到马背上。残废军人提醒我爹说:“系马鞍时担心它踢你。”爹问:“它叫什么名字?”残废军人骄傲地说:“它叫白玉。”爹就轻声唤着“白玉”,又摸摸马脖子,很有耐心地与白玉呢喃,接着,爹弯下腰,将马鞍扣上。爹解开马缰,白玉嘶鸣着走出马厩。爹望着残废军人,残废军人道:“小心它把你摔下来。”爹看见付琳走出来。爹再次摸摸马脖子,跨上马,这匹剽悍的白公马有年多没被人骑过,就激动得身体竖起来,要把我爹摔下马背,边嘶叫着尥蹄。爹用两腿夹住马肚,攥着缰绳,给马指令地甩,白玉见没摔下我爹,更激动了,咆哮着箭般奔出院门,疯狂地朝前奔去,跑过农田穿过竹林,上了公路,在公路上奋力狂奔,把路人吓得纷纷倒向两边。
    爹很快乐地双腿夹紧马肚,任马在路上飞奔。这匹白公马身上积蓄着很多力量,下子奔出十几里,随后爹让马掉头,马又往回狂奔,但这个时候的马,火气没开始那么大了。爹很开心,因为这匹白公马唤起了他对生活的热情,这个从死亡谷里爬出来的男人,早已万念俱灭,那灰暗的思想又被这匹剽悍的白公马激活了。爹把马骑回大院,付琳和大院的主人都站在门前迎接他。爹摸着汗淋淋的马头对残废军人说:“真是匹好马。”付琳说:“你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残废军人笑道:“兄弟,你真喜欢,我就把白玉送给你。”爹说:“我不能夺人所爱。”残废军人说:“英雄识英雄,它是匹上等好马,窝在家里可惜了。”
    中午,残废军人邀我爹和付琳吃中饭,吃饭时,爹知道他曾经也是团长,参加过北伐,在北伐时他是连长,现在伤残退役了。爹也把自己从军的经历说给他听,爹悲伤道:“我的官兵都打光了,弟兄们个个战死了。”爹喝了酒,话就多,把压在心底的苦楚朝外倾倒,“兄弟,我也是从死亡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我本打算自杀,枪抵着太阳|岤,可是很奇怪,那是粒臭弹,没响。这时,敌人朝我连开两枪。”爹把衣服搂起来,让残废军人看他左胸和肚子上的枪伤。残废军人举起酒杯说:“你是个有大福的人。”爹与残废军人碰杯,把杯中物喝完,又道:“上天让我死了多好,死了那么多兄弟,却偏偏不让我死,这是要我活受罪啊。”残废军人将口酒倒入嘴中,满脸怨愤道:“我们都是别人利用的工具,当那些人觉得你残废了,没用了,就打发你回家。这就是当军人的下场。”他又猛喝口酒,“兄弟,喝酒。”
    吃过饭,爹感到头很重地回到客房,正打算睡觉,付琳进来,只蝉在树梢尖尖地叫,声音单调而凄厉。门外有很多阳光,田野里刮来的风把柚树花香吹进了客房。付琳用种爹看不懂的目光盯着爹,“何团长,你认出我了吗?”说完,她对我爹做了个娇媚的动作。爹觉得她很青春健康,还很美,爹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付琳抿嘴笑,“昨天你要上我们的车时,我第眼就认出你了。”爹更加困惑,“我们认识?”付琳娇声说:“你不记得了?你请我吃过臭豆腐,还请我吃过葱油粑粑,在火宫殿?”爹迷(xinbanzhu)糊了,“我没印象了。”付琳进步说:“后来你还把我抱上马,带着我去红十字会找我小姨。”爹拍脑门,看着付琳高兴道:“你就是那个爹妈都死在宝南街的小姑娘?长这么大了?”付琳抿嘴笑,“想起来了?”爹道:“你当时又瘦又小又黑,我怎么可以把那个小姑娘与今天的大美人挂上钩啊?”付琳看眼我爹,“我可直记得你,几年前,有次我和我小姨上街买东西,在街上我看见你骑着匹白马,我还对你扬手对你笑。”付琳不等我爹回答又说:“吃饭时你说,你对着自己的太阳|岤开枪,子弹是颗臭火,真有这事?”爹点头,付琳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爹摇头,付琳说:“我每天都对着十字架祷告,希望上帝保佑你,让我能见到活着的你,所以你对着太阳|岤开枪时,上帝把你手枪里的那颗子弹掐灭了。”爹望着这位美丽的女人,女人坦言说:“上帝不让你死,是因为我心很诚。你想知道我每天说的祷词吗?”爹说:“想知道。”女人说:“你不许笑我。”爹答:“保证不笑你。”女人娇媚地笑,笑出口洁白的牙齿,“我每天早晚都对上帝说:‘上帝啊,您是无所不能的神,您定要让小女子爱着的他活着,他是小女子唯爱着的男人,除了他,小女子谁也不嫁。’”
    爹感动得眼泪水夺眶而出。爹这两年在湘赣边界征战,与丛林猛兽和枪炮为伍,有两年没碰过女人,喝了酒的爹就十分亢奋,他起身,抱住这个热情美丽的女人,说:“我们从此永不分离。”爹把她放到床上,放下蚊帐,世界就变得很小,小得只有他俩了。爹温柔地把她的衣服脱光,嗅着她柔软光滑的胴体,她的胴体散发着股与窗外柚子树花同样迷(xinbanzhu)人的清香,是从她千亿个毛细孔里释放出的。爹醉倒在她身上
    爹和付琳回到长沙时,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事。爹和她是骑着残废军人赠送的白玉路玩回来的。爹骑着白玉走进青山街三号时是六月里的天下午四点钟,当时家里只有两个人,秋燕和奶奶,爷爷出去了,张桂花和梨花去了吉祥腊味店,家里的群孩子都上学了,只剩下我大姐和二姐在睡觉。奶奶和秋燕同时听到马蹄声,接着,两个女人看见爹跳下马,扶着另个时髦漂亮的女人下马,奶奶和秋燕都傻了眼。奶奶还是现样子,秋燕却胖了,红着胖脸看着我爹和站在爹旁的极为妩媚漂亮的女人。爹把漂亮女人牵到奶奶身前,“妈,她是小付。”奶奶没有伸出手。奶奶见秋燕于那瞬脸变黑了,就下意识地站到秋燕边。爹向付琳介绍秋燕:“她是我老婆,名叫马秋燕。”付琳对秋燕笑,“大姐好。”
    秋燕真的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在这个家忙忙碌碌七年,帮着婆婆腌腊肉熏腊肉和做家务,从来没发过声怨言,临了,害她整日寝食不安担惊受怕的男人却带个陌生而漂亮的女人来与她分享她的男人,她感觉自己这几年为何家白当儿媳了,便霍地起身,进房,把门关得嘭地响。付琳时很难堪,脸色很不好看,奶奶却尖刻地对我爹说:“你太过分了。”爹愣着,他原以为娶个二房,他妈应该会接受,这会儿他见母亲满脸怒(shubaojie)容,就说:“妈,我以后再跟您解释。”奶奶不需要他解释,奶奶的颗心坚定不移地站在秋燕和她无比疼爱的孙女家桃秀梅那边,她毫不客气地尖叫道:“你把这个狐狸精带走。”爹没想到奶奶会这么凶恶地对待付琳,说:“妈,小付是个有知识的女性。”
    付琳的尖脸儿已白得像张纸,目光不知该投向何处地哑在我爹身后。奶奶对“知识女性”几个字十分反感!奶奶没知识,骨子里就抵触有知识的女性插足她把持的家。奶奶又恶语相加道:“家里有个这么好的老婆,你还弄个狐狸精来,你对得起秋燕?!”奶奶指着付琳道:“出去,你!”付琳从生下来起,张脸就讨人喜欢,从没被上辈人这么嫌过,身体软,人就栽在地上。奶奶视而不见地硬着脖子说:“你把这个狐狸精带走。”爹不再理他妈,扶起付琳,付琳凄惋地笑,爹跨上白玉,把付琳拉上白玉,白玉路小跑而去。
    ..。小./
    第52章
    付琳在天心阁古城墙下有房子,那是她外公外婆的,她外公外婆曾在城墙下开了家杂货店,外公于桂系军队攻打长沙时,坐在杂货摊前,被飞来的子弹打死了,外婆接受不了女儿女婿被国民党杀死在宝南街丈夫又被桂军打死的现实,早两年也命呜呼了。房子就空在那里。杂货店前后两间房,外带间灶屋,有阁楼。过去,付琳回外公外婆家就睡阁楼。外婆去世后,她就睡外婆的床。爹把马拴在灶屋,到城墙下扯了些青草,喂马儿吃,边对付琳说:“你别灰心,我会让我妈和秋燕转弯的。”
    过了几天,爹再次走进青山街的家时,奶奶坐在葡萄藤下,抱着我二姐,我二姐那时两岁,能晃着身体走路了。我二哥大姐和我二姐几乎都是在奶奶的怀中长大,所以奶奶觉得她有权指责我爹和管好这个家,看见我爹,奶奶脸上的阳光颜色变灰了,声音就生硬,“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爹就惭愧,因为他心里实在没装他这个妈。奶奶责备我爹说:“你连你二闺女都没看眼呢,你真做得出!”爹也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忙偏过头来盯着二女儿。我二姐长得确实漂亮,她吸收了她妈和爹身上的所有优点,脸型像爹,下巴翘翘的,双眼睛闪亮亮地看着爹。奶奶在孙女的脸上亲了口,这才说:“他是你亲爹,快叫爹,秀梅。”我二姐从奶奶的腿上跳下,跑到旁。爹是来跟奶奶理论付琳的,说:“妈,人家是好女人,在周兰女子中学读了高中,文化比我还高。”奶奶是那种认定了什么就相信到底的头脑简单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更是狐狸精,我看她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奶奶厉声道,“你不能把她带进何家。”爷爷从作坊里走出来,身烟味,手上还沾着腊肉油,爷爷说:“你瘦了。”
    张桂花带着我大姐走进院子,大姐穿件紫色荷花边衬衣,头上斜插着朵红玫瑰,嘴里含颗棒棒糖,手里还拿着颗。张桂花看见我爹,说:“大少爷回来了。”大姐看见爹,高兴地扑上来叫道:“爹爹。”头就钻到爹怀里,屁股就挪到爹的腿上。二姐见大姐对奶奶要她叫爹的人这么亲热,就走上来,看着爹。大姐把手中的棒棒糖递给二姐,“你的。”二姐接过棒棒糖吮着,边望着爹和大姐。爹摸着大姐的头发,“家桃又长高了,人更漂亮了。”家桃就攀下爹的脸,在爹的耳前小声告状道:“爹,奶奶和妈都说你不要脸。”爹愣,摸摸女儿的头说:“你奶奶和你妈都是乱说,爹要脸。”二姐见大姐与爹如此亲热,醋劲上来了,走近爹,只手放到爹的膝盖上,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多疑地看着爹。爹把二女儿抱到另只腿上,奶奶说:“你儿女都四个了,还嫌不够?还要找女人?”
    这时,五个男孩疯跑着进屋,先是正韬和大金,跟着李文华冲进来,再是李文军和何胜武,何胜武手上拎着根绳,绳子上系着几只麻雀,还有只鹦鹉。大家对胜武和李文军打鸟已习以为常。胜武把拴着串麻雀的绳子扔在地上,家桃看见只麻雀还活着,只是翅膀上有血迹,就走拢去看。胜武和正韬都叫了爹,大金叫他“伯伯”。爹看见大金,脑海里蓦地闪现大弟死时的身影,还想起大弟变成蛇爬上棵树的梦,心便歉疚,目光就格外柔和,说:“大金,你长成小男子汉了。”大金咧嘴笑笑。爹把秀梅放下,扫眼胜武和正韬,又把目光落在大金身上,大金穿件胸前有两个口袋的灰色学生装,条黑布裤——那是胜武穿过的,显得肥大,脚上双塑料凉鞋,粘补过。爹转头对张桂花说:“桂花,你跟大金做两身新衣服吧,还给他买双新凉鞋,他父母不在身边,我们更要关心他。”
    大金不知所措地仰头左右望着,张桂花说:“好的,我等下就去跟大金买凉鞋。”爹在侄儿头上摸摸,“大金,需要什么只管对伯伯说,伯伯不在,就向伯妈奶奶和张桂花婶婶要,不要怕开口。”大金点头,看着正韬和李文华笑。
    吃饭时,秋燕不理我爹。这个何家山村长大的女人,看上去很温柔贤惠善良,其实是个死板得要命的女人,想问题只有条道,要想在她脑海里再开辟条路,让她换种思维想问题,那简直比登天还难。爹说:“你胖了,秋燕。”秋燕穿着薄薄的布衣布裤,衣服又短,裤子又肥,人就显得更胖。秋燕不看爹,只盯着家桃和秀梅。爹皱着眉,大口吃饭。奶奶又提起那个话题说:“我跟你说金山,那个女人,妈看就是个狐狸精,是白骨精变的。”爹有些恼,声音变大了,“妈,她不是狐狸精。”奶奶看眼全家人,冷着脸坚持说:“反正你不能把那个狐狸精带进这个家。”爹就狠下心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回来了。”奶奶发火了,啪地声,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儿子女儿四个,不回这个家,你做得到?!”
    六月的长沙天很热,有股热风吹到桌上,家人都起身,避开各自散发的热量,顺便也想避开奶奶的怒(shubaojie)气。爹坐到葡萄藤下,目光在胜武正韬家桃和秀梅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了两趟,最后又把目光放到大金脸上。爹没有把他大弟被炮弹炸死的事告诉奶奶,本来他回家是要告诉妈的,见妈如此盛怒(shubaojie),爹就把这个跑到嘴边的坏消息咽了下去。爹不甘心地再次说:“妈,我保证付琳是个好女人,她读了书,懂道理。”秋燕晓得婆婆坚决地站在她这边,在争夺男人事上,她露出了山村女人那种不讲道理的脾性,大声说:“你去找她好了,还回来干什么!”爹知道秋燕是因为有妈的支持才敢这么狂妄,爹很凶地瞪秋燕眼,秋燕见他的目光那么凶,刀子样尖利,就不说话了。奶奶看见我爹瞪秋燕的目光十分锋利,便毫不示弱地帮秋燕道:“你凶给谁看?何家山的土匪我都不怕,还怕你?当初就应该让何家山的土匪把你丢到后山去喂老虎(fuguodu.pro)!秋燕,不要怕他。”
    张桂花和梨花在收拾碗筷。五个男孩和家桃在院子里玩,边打量着葡萄藤上的葡萄,打算摘葡萄洗葡萄吃。正韬指着串紫红色的葡萄对胜武说:“哥,这串葡萄都熟了。”胜武瞟眼那串葡萄,把椅子搬来放好,人站到椅子上,踮起脚尖,结果还差那么点,他就让李文军再搬张凳子来。秋燕的表现让爹肚子里有火,因为爹没想到在他心里直老实敦厚和温顺的秋燕,竟敢跟他叫板。爹没理睬家里的热闹,起身往院子外走,奶奶尖声问:“你去哪里?”爹没回答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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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白玉听见主人回来就对主人嘶鸣。爹知道白玉饿了,爱昵地摸摸马鬃说:“我带你去外面遛遛。”付琳从井边回来,提桶水。井在距家五十来米的地方,这条街上的人都吃那口井的水。爹见这个纤弱的女子提着水,满头香汗,忙走上去提了水问:“提到哪里?”付琳笑道:“我要冲洗下厨房,马把厨房弄得气味好难闻的。”爹哦了声,说:“我准备带它去城边上吃些青草。起去?”付琳是城市里长大的,又读了书,出门很注意形象,她说:“我换件衣服。”她在家里大搞卫生,已搞出了身汗。她从衣柜里拿出件水红色的绸子短袖衫,脱下那件汗湿了的白布衫。爹觉得她的身段真美,说:“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她转身,“我小姨说你年龄这么大,不相配,我说我们很相配。”爹把她抱在怀里。
    马在他俩后面嘶了声,爹给马系上马鞍,解下缰绳,牵着白玉走到街上,白玉摆下头,把头昂得高高的。爹跨上白玉,再把付琳拉上马,她在背后搂着爹。爹甩下缰绳,白玉便放开蹄子朝前走。那个年代,匹马上坐着男女是很惹人眼目也很叫女孩子羡慕的。爹和付琳便在女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下,在街上缓缓走着。付琳为使些女孩子更羡慕她,把张俊俏的瓜子脸贴到我爹脖子上,脸上自然就流光溢彩的。
    街上很热,爹让白玉跑起来,速度产生风,风把涂在他们身上的阳光的热度扫除了。白玉路奔跑,撒下清脆的马蹄声,打得路人纷纷四散。白玉载着爹和付琳奔出市区,跑进旷野就狂飙,风在两人的耳畔呼呼叫,把他们的头发吹得飘起来。付琳紧搂我爹,脸贴在我爹的背脊上,r房在我爹的背上使劲颠簸,说:“好美啊。”风把她的声音吹跑了,爹让白玉飞奔,这匹公马太健壮了,不让它倾泄力量,它就躁动。他们穿过片片丛林,跑上山丘,又从山顶俯冲下去,越过溪流荒地,奔进另片丛林,这里的土地和草更肥沃。爹跳下白玉,把付琳也抱下马,白玉便贪婪地嚼着它爱吃的草。
    这里是个非常静谧的世界,遍(fanwai.org)地青草和野花,阳光也十分温和,空气中充满树木和花草的馥郁。爹在片草地上坐下,草地上绽放着朵朵花,紫的黄的红的白的。付琳在他旁坐下,两人看着马埋头吃草。付琳把脸凑到他脸前,用双兴奋妩媚的眼睛望着他,“我们那个下吧?”她说,“这里没人。”四周确实是个非常安静和美丽的世界,爹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爹真的奇怪,他又不是没老婆,爱她怎么就爱不够?此时此刻,这个叫付琳的女人站起身,娇柔地脱掉衣服,在他眼前大胆地展示自己美丽的r房和圆润的臀部,还做了几个优美的舞蹈动作,边说:“我在周兰女子中学读书时,在礼堂里跳独舞,获得了热烈的掌声。”爹痴迷(xinbanzhu)地看着她,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她不是那种用目光期待男人提出要求的女人,她是那种自己需要便主动展示自己的女人,不是他的亡妻李春和秋燕那种躺着不动,有时还捂着眼睛,仿佛男女之间干的是件好丑好丑的事情似的女人。爹赞美她说:“你真美。”她在草地上旋转,奔放地跳着她从音乐老师手上学来的维吾尔族舞,动脖子送胯,会儿像杨柳摇摆,会儿又像骏马尥蹄嘶鸣。爹脑海里的烦恼,在这丛林里被这个舞蹈着的女人彻底扫荡干净了。爹说:“你是观音菩萨派下来的仙女。”爹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地脱光衣裤,把她放在草地上,狂热地干着这个体态优美热情奔放又柔弱如水的女人
    个月后,这个女人感觉自己怀了孩子,因为月月该来的“大姨妈”七月份没来,到了八月,“大姨妈”仍然没来,来的是种闻见油烟气味就想呕的感觉。她对我爹说:“我怕是怀了宝宝。”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越来越感到生活有些捉襟见肘。当了逃兵,军饷没有了,家里有四个儿女要吃饭,奶奶虽没指望他送钱回家,他总不能回过头来找父母要钱吧?红十字会是干义工,付琳的小姨对他们有过支援,但不可能次又次地支援。多年来,爹从没为养家发过愁,养家的事从开始就是爹的父母操持,现如今他得养家了。家里,有盐没油,有米没肉,他深知自己这么个大男人,不可能不低下头面对无情的现实。天,付琳毅然去红十字会,步行十来华里,为的是去红十会喝几口稀饭,因为家里连粒米都没有了。爹穿上摘去了领徽和肩章的旧(fqxs)军装,盯着拴在厨房里的白玉。爹坐在门坎上犹豫很久,最后爹痛下决心地走过去,亲热地摸摸白玉,牵着强壮的白玉迈出门。
    那时候,长沙城北门外有个牲畜市场,主要是做牛马驴骡和猪的交易。爹骑着白玉在街上遛圈,把白玉喂饱,然后骑着它来到牲畜交易市场。爹之所以决定卖马,也是为他心爱的女人考虑。付琳是个洁癖,怀孕后,对马身上散发的那股臊气特别敏感,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两人于七天前就讨论过白玉的去留问题,那是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的时候,她说:“干脆我们把白玉卖掉吧?卖掉我们就有钱吃饭,就可以痛快地吃顿肉。”爹责备地剜她眼,“它真是匹很难得的好马,还是把我卖了吧。”她笑笑,在他脸上亲了响亮的口,“那就都不卖。”爹抚摸着白玉,想着他和付琳的对话,伤感地对白玉小声私语道:“但愿没人买你。”爹不停地抚慰白玉,白玉就用双大大的马眼睛觑着爹。马市场热热闹闹的,爹谁也不看,只是疼爱地抚摸着白玉。
    个中年军官走拢来,打量白玉,接着他拍拍白玉的脖子和脸,扭头问我爹:“这马卖吧?”爹点头,军官又摸摸马腿,又捏马屁股,绕着白玉走了三圈,仔细查看后,问:“你要多少钱兄弟?”爹说:“五百大洋。”军官冷声道:“你打劫也不是这样打的啊?百大洋可以吗?”爹看也懒得看他地摇头说:“没有五百大洋,我不卖。”军官又睨眼毛色白亮亮的白玉,“三百大洋怎么样?”爹望也懒得望这个跟他讨价还价的军官,牵着白玉要走,边说:“它是匹战马,快如闪电,我舍不得卖它。”中年军官听我爹这么说,又见我爹着身旧(fqxs)军装,问:“你当过兵?”爹点头,中年军官问:“那你为什么不当兵了?”爹睃眼中年军官,解开军服,把伤疤给军官看,指着腹部和左胸上的伤疤,“我是从死亡堆里爬出来的。”
    中年军官知道这是枪伤,便相信我爹说的是真话,痛下决心道:“三百五十光洋吧,我身上只有三百五十块光洋,多块我都是你的崽。”说着,军官把背着的帆布军包打开,掏出所有的钱,用种乞求的口气说:“卖给我吧,我看中了你这匹马,我懂马,它确实是匹上乘好马。”爹确实需要钱,面对中年军官掏出的白花花的堆大洋,爹没理由拒绝。爹接过钱,松掉马缰,中年军官牵着白玉朝前走时白玉掉头看我爹眼,那刻,爹心如刀绞,眼泪水突然涌出来,把整个世界都打湿了。
    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付琳在家里打扫厨房兼马厩,她很奇怪我爹怎么空着双手回来,而且她没有听到她十分熟悉的马蹄声,她问:“马呢?”爹的眼泪水又涌出眼眶,付琳见我爹脸泪水,明白了,“你真的把白玉卖了?”爹点点头,女人丢下扫把,走过来揩他的眼泪,“你个大男人还哭脸?”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小孩,索性放声大哭,女人抱住他的头,对他说:“没有白玉,你还有我呀,别哭别哭,我的小宝贝?”爹感到自己下子变成只比婴儿大点的小宝贝了,就恋在她怀里睡了。爹睡了整整下午,在梦乡里遇见了老虎(fuguodu.pro),醒来后,爹看厨房,厨房已被女人打扫得连点马的气味都没有了。爹伤心地说:“我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整天游荡无事?我得用自己的手养活你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付琳就感动地抱着他,爹摸着她的瓜子脸,感觉她的皮肤十分光洁,目光则十分妩媚,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爹这段时间因她嗅见油烟味就呕,便主动承担做饭的家务,爹昨夜想了宵,他没有别的手艺养家,但他可以开家小饭店。他说:“我要开个饭店,名字就叫‘老兵饭店’。”女人抚摸着他的脸说:“这名字好,我的小宝贝。”爹爱听“小宝贝”这称呼,我奶奶从不这样称呼他,李春秋燕也没这么叫过他,这个比他小十三岁的女人却站在母亲的高度这么唤他,他爱听。爹说:“我从来没想过生计,现在我得考虑了。”女人笑,在他的鼻子上吻了下。爹感觉到女人的嘴唇很香很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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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爹年轻的时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街上有家木匠铺,父子仨都是木匠。天,爹走进木匠店,订了六张桌子和二十四张长板凳。在木匠做桌子椅子时,他去旧(fqxs)书店买了本湘菜菜谱,每天翻看研究,还带着女人去附近的饭店吃饭,很谦虚地询问菜是怎么炒的,回到家他便实验。爹不但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还是个认真细心的人,而且具有钻研精神,个月下来,爹掌握了几个家常菜的炒法,胆子就大了,又让木匠做块匾,亲自在光洁的木板上写下:老兵饭店。借来梯子,爹提起匾,把它钉到门楣上。木匠父子仨人热情地走来,成了爹开饭铺的第批顾客,爹自己做厨师,对着菜谱炒了几个菜,让付琳端给他们吃。木匠父子仨吃着爹炒的菜,木匠老二是个浓眉大眼的方脸青年,天生张热闹的嘴,他称赞我爹说:“不错,大厨师,你的菜炒得不错。”爹不敢骄傲,问:“咸淡如何?我担心自己盐放多了。”木匠老二说:“咸淡正好。”爹也不客气,拿双筷子夹块肉放入嘴中,确实咸淡适中,爹就对瞟着他的付琳笑,“我发现我原来是当厨师的料子。”
    木匠父子仨吃过后,人家问起父子仨,父子仨都说“可以”,于是井边的彭家五口人也走进老兵饭店,成了老兵饭店的第二批顾客。爹很认真地做着道道菜。彭家老大是名年轻老师,却长着张古怪的黑不溜秋的老鼠脸——这张脸相让人隐约联想到老鼠,他品着我爹炒的个个菜说:“味道正好,何哥,你学过厨师吧?”爹脸高兴,彭家老大指着街上的另家饭店说:“你炒的菜,比蔡家饭铺的菜都炒得好吃。”蔡家饭铺在这条街上已存在十几年了,爹和付琳在蔡家饭铺吃过多次饭,有几个菜炒得非常好,爹十分喜欢吃蔡家饭铺的青椒炒猪肉和芋头蒸肉等等。爹说:“你太过奖了。”彭家老大昂起黑不溜秋的鼠脸说:“你做的红烧猪脚真的好吃,又烂,肉又没掉,真不错。”爹说:“我是按菜谱上的方法做的。”
    这以后,来老兵饭店吃饭的人就越来越多,爹都没闲时间了,早上菜市场买菜,回到家就与腆着大肚子的付琳起择菜洗菜,还没忙完,吃中饭的时间就到了,人就潮水般涌来。爹和大肚子付琳实在忙不过来,不得不请个姑娘打下手,姑娘就把菜拎到井边洗,把只只碗碟放到大木盆里洗。转眼几个月就在这种忙忙碌碌中逝去了,除夕那天,爹回了趟青山街,遭到奶奶的严厉喝斥。爹没还嘴,因为他累得实在没力气驳斥母亲,他坐在椅子上打个哈欠,便呼呼睡了,鼾声把满屋子的人打得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吃团圆饭时,我大姐把他摇醒,爹就坐到桌前,看眼秋燕,秋燕因我爹在外面养小,就不理我爹。奶奶板着脸,胜武正韬和家桃秀梅受奶奶影响,见奶奶骂爹时脸色那么凶,就都不敢高兴地默(zhaishuyuan.cc)坐着。只有爷爷脸上笑呵呵的。张桂花和梨花当然都笑,她们的儿子李文军和李文华怕我奶奶生气就忍着不敢笑。
    大年初早,爹和大肚子付琳提着好几袋礼物,走进青山街三号,当时孩子们都还赖在铺上没起床。秋燕开的门,奶奶和张桂花都在堂屋里坐着。堂屋里有盆炭火,烧得很旺。爹扶着大肚子付琳从秋燕身边迈过去,地上有冰,爹担心付琳摔跤,便说“小心”。大肚子付琳看见奶奶,往地上跪,叫了声:“妈。”奶奶哼了声,昂起脸,不望大肚子付琳,而是看眼呆呆地站在雪地里的秋燕,冷下脸来说:“我可受不起。”大肚子付琳说:“您是妈,儿媳和金山特意来给您拜年。”奶奶的火气突然冲天而起,大声说:“我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儿媳,真不要脸——你!”大肚子付琳的脸立即煞白,眼泪水就跟群难民样夺眶而出,直往下涌,拦也拦不住。爹不高兴了,“妈,大年初,小付来给您拜年,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小付?!”奶奶横起来是点也不通融的,尖声尖气道:“我儿子有家不回,有儿子女儿不管,跟着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在外鬼混,她还好意思来拜年?!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告诉你,我今生今世也不会认你这个狐狸精。”奶奶说着,起身,脸怒(shubaojie)气地走开了。
    爹被奶奶气得脸都白了,冲奶奶的背影说:“妈,您太过分了!”大肚子付琳被爹拉起,满眼泪水,两人走出青山街三号时,大肚子付琳说:“金山,你妈怎么这么讨厌我?”爹毫不含糊地说:“你长得太漂亮了,你的漂亮让我妈觉得你讨厌!”
    四月里,个春风吹抚着长沙大地的晚上,付琳发作了,叫痛,头上滚着豆大粒的汗珠。爹忙跑出去叫接生婆,接生婆就住在离饭店不远的街上,是个四十多岁的很有接生经验的女人。接生婆跑来,让我爹烧壶开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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