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骡子》第 10 部分阅读

    三叔十岁,在长沙国民小学读五年级,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好像他大哥样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别把驳壳枪,让街上的人尊敬。
    我十岁的三叔长成了小暴徒,头上有角,眉毛很黑,好像是用毛笔画的两撇,但他已经有自己的价值观了,他的价值观是他老师灌输的,要他拿起枪,把外国列强赶出中国。早两天,我三叔说:“妈,我长大了,要去打外国列强。”奶奶瞪他眼,“你不要去打,你的三个哥哥都不管家,妈要靠你养老。”我三叔叫道:“不,我要去打外国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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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爷爷走到街上,就见些人惊惶失措的模样。对门韩家的男人对我爷爷说:“街上死了好多人。”爷爷就惊讶地问:“怎么回事?”韩家的男人说:“杀共产党呢。”爷爷听,打了个激灵,何金江和何金林不就是共产党吗?前两天何金林还回来过,说是坐船过来开共产党的什么会。爷爷疑惑地瞪着韩家的男人问:“为什么杀共产党?”刘家的男人走出来说:“这事要问国民党。”爷爷疾步往前走,就见街头上躺着具具尸体,那是国民党军队于昨夜枪杀的共产党人的尸体,因为还在追捕和枪杀,尸体就没人敢管,很惨地横陈在街头,吓着老百姓了,使老百姓躲在家,拿木头顶着门,祈求灾祸别光顾他们家。街上只有军人,军人瞧见我爷爷,就歪着脑袋盯着,盯得爷爷心里发毛,生怕军人朝他开枪。爷爷不敢再往前走地折回家,枪声又在街上响起来,零零星星又尖尖亮亮地刺破阴郁和沉闷的天空。爷爷担心他的两个儿子说:“国民党在杀共产党,我真担心金江和金林的安全。”
    奶奶把我二哥交给张桂花,穿上蓝褂子,拿着钱和手帕就出了门。我奶奶说什么也不像个女共产党,军警们看见她就不怎么留意。奶奶走到轮渡码头,码头上没几个人,条机房船寂静地停泊在码头上。奶奶迈到船上,船上坐着几个人,彼此不吭声地觑眼,埋着头等开船。五月的湘江还没涨水,河面就不显得那么宽广。奶奶盯着清冽的湘江,颗心打鼓般嘭嘭跳。等了刻多钟,又上来几人,个个神色黯淡和紧张,东看西看,脸戒备。船启动了,缓缓朝对岸驶去。船靠岸,奶奶不等船停稳就跳下船,匆匆向湖南大学赶去。那天的天空在奶奶眼里真是要多阴惨就有多阴惨,路上没几人,似乎所有的人都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学校里也没什么人,有的是肃穆和令人窒息的紧张,空气好像凝固了,真的要用手拨开似的。奶奶恐慌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边走边舞动着手。学生宿舍楼静悄悄的,个糟老头守着门,奶奶问老头,老头说:“学生都到礼堂开会去了。”老头指着远处的排树林,“在那边。”树林后面有个礼堂,有几个大学生站在礼堂前说话,还有几个大学生坐在树下,脸上的表情都很严峻。奶奶恭敬地问大学生,被问的大学生看眼奶奶说:“您是何金林的母亲吧?”奶奶听就明白他认识何金林,忙点头,“我是他妈。”大学生说:“我去帮您叫他。”
    何金林面色凝重地出来,穿件鱼白色衬衫,条黑裤子,脚上双我奶奶缝制的布鞋,“妈,你来干什么?”奶奶看着她最疼爱的三儿子,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金林,城里杀共产党,妈担心你啊。”儿子的脸色更阴沉了,儿子阴沉的脸色让奶奶觉得三儿不是个能说通的青年!这种表情奶奶在我爹脸上见过,在我大叔脸上也见过,犟得像她当年卖掉的那头骡子。奶奶面对这种表情,从来都是束手无策的。奶奶担忧道:“金林,你可不能再干共产党了,那是要死人的,城里昨晚杀了晚的共产党。”儿子望眼岳麓山,岳麓山上飘荡着淡淡的白雾,儿子说:“妈,我会处理好的。”奶奶看着她这个英俊的儿子,四个儿子里如果谁最像她,那就是我二叔。奶奶说:“金林,我要你跟妈回家。”儿子摇头,把英俊的脸昂起来。我二叔这年十九岁,鼻梁挺挺的,很瘦,双眼睛却坚定有神地望着母亲。奶奶瞧她三儿的手,手上有墨汁,显然此前他在写什么东西。我三叔可没时间跟母亲聊,见有人望着他们母子,他把手从母亲手中抽出,烦躁地皱起眉头,“妈,你回去,我不会有事。”有几只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又有几只鸟飞落到树梢上叫着。
    奶奶徒劳无功地回到家已是中午,那天的长沙街上整个就没人,人都躲在家里避祸,连猫和狗也恐惧地躲了起来,连续几条街都是破破烂烂的,还空荡荡的,鸡也没只。奶奶走到个拐角处,看见几具尸体,尸体是被军人拖到这里的。张张脸都肮脏不堪,还很恐怖。奶奶打个哆嗦,抬头,见楼上有支枪正对着她,有张年轻军人的面孔在枪托上瞪着她。奶奶脖子上都冒出了冷气,不敢停留地朝前走着,腿软得打颤。奶奶又看见旁的窗口上还有张冷漠的军人的脸,也有支枪。奶奶吓得脚软,绊倒在具尸体上,奶奶惊慌地爬起,窗口上传来爽朗的笑声,奶奶不敢张望,脖子上冒着丝丝冷气地朝前走着,走进青山街这条陋巷,奶奶才松口气。奶奶推开门说的第句话就是:“吓死我了。”
    我大哥看见奶奶,忙告诉奶奶:“我爹回来又走了。”奶奶看着她的孙子,“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干共产党,那会把奶奶急死去。”这时,张桂花手牵着李文华,手抱着我二哥从房里出来,奶奶问:“桂花,你没留金山吃饭?”张桂花说:“我问他,他不吃。”奶奶接过我二哥,坐到椅子上。爷爷从作坊里走来,身的油烟气味,奶奶对爷爷说:“金林还好,没事。”爷爷手的油,那是他翻动腊肉时熏香的肉油,爷爷边用草纸揩手上的腊肉油,边问奶奶:“你没把金林拉回来?”奶奶叹口气,“你的儿子有几个听话?都吃了豹子胆,不怕死。”两岁的李文华神色紧张地从后院跑来,叫爷爷说:“爷爷,作坊起火了。”爷爷掉头看,见作坊里火光冲天,忙去灭火。
    那天晚上九点钟,突然传来阵敲门声,敲门声很凶,爷爷警惕地走到门前问,敲门的人吼叫:“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开枪了。”家里就爷爷个大男人,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爷爷听见拉枪拴的声音,开了门,冲进来个班的军人,都端着枪,七八支枪指着我爷爷的脸。军官说:“何金江是不是住这里?”爷爷想找上门来了,这证明何金江还活着,说:“何金江早不住这里了。”军官对他的士兵说:“搜。”他的士兵就端着枪冲进堂屋,开始间房间房地查看。奶奶灵机动,对端着枪闯进来的士兵说:“我大儿子何金山也跟你们样是国民革命军,还是营长呢。”那两个冲进房间的士兵脸色就迟缓了,见除了奶奶和惧怕地站在房里的张桂花,又见床上睡着两个孩子。两个士兵就退出了房。搜查的军官们走后,奶奶看着爷爷,爷爷阴着脸,奶奶说:“什么世道,还要人活不?”爷爷叹声,走进作坊清理被官兵们翻动的东西,我大叔忽然从屋梁上跳下来,爷爷非常吃惊,“你躲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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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爹那两天骑着那匹高大剽悍的白马,心里很不安地在街上游荡,希望能在哪条街上碰见何金江,好把何金江从危险中解救出来。爹决定无论在哪里,只要看见他大弟,就要把大弟拉到他的军队里去,先让大弟躲过这场可怖的血光之灾,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街上冷清清的,走动的几乎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军人见男人就盘查,见女人就调戏,无法无天。爹这天在街上游走了下午,把长沙城里的大街小巷都走遍(fanwai.org)了,走到坡子街时,想起少年时李雁军和我岳父李雁城曾带他上坡子街的火宫殿吃臭豆腐,就决定吃几块臭豆腐充饥。
    二十年代的坡子街是条麻石路,马蹄踏在麻石路上,发出很好听的“呱呱”声。爹在马上看见几个军人围着个女孩,爹骑着马走过去了,耳朵却听见军人命令那女孩说“把衣服脱了”,爹惊,忙掉转头,跳下马。爹闻见股很浓的酒气,自然也看见了女孩,女孩十三四岁,穿件肮脏的布衣,张尖脸,脸上十分惊惧。爹问那几名军人:“怎么回事?”那几名军人见我爹是军官,其中军人说:“报告长官,她是个贼,我们把衣服挂在窗钩上,她掏我们的口袋。”女孩害怕地说:“我没掏口袋。”那军人说:“还敢说没掏?我明明看见你的手伸到了我衣服的口袋里。”女孩就惊恐地望那军人眼,“我真的没掏口袋。”爹见这女孩脸菜色,目光惊疑,心里起了怜悯,说:“放了她。”
    火宫殿就在前面,爹牵着马迈去,听见身后的军人对女孩凶道:“小妹子,今天算你走运,不然老子要剥了你的皮。”爹以为几名喝醉的军人还在纠缠小姑娘,就回头,见衣着不整的小姑娘跟在他的马后走着,爹就没再理那几名军人。爹把马拴在马桩上,店小二便恭敬地走上来迎接我爹。爹大步走进店堂,在张方桌前坐下,“拿十片臭豆腐来。”店小二答:“好咧。”女孩却不声不响地走到我爹面前,用双饥馑和渴望的眼睛盯着我爹,吞着口水。爹不是个歹人,见小女孩可怜巴巴相,说:“小姑娘,你吃臭豆腐吗?”女孩儿狠劲地点头,爹便对店小二说:“来二十片臭豆腐。”爹闻见门口炸葱油粑粑的香气,胃口又蹿到香喷喷的葱油粑粑上,“再来十个葱油粑粑。”女孩双眼睛大大地瞪着我爹,爹说:“小姑娘,坐吧。”姑娘坐下,爹批评她说:“你个小女孩,怎么可以掏人家的口袋?”女孩不回答我爹而是说:“今天不是你,我可惨了。他们要剥我的皮呢。”爹见小姑娘脸蛋饥黄尖削,头发蓬松肮脏,眼睛里充满饥荒,便想谁家的姑娘,怎么就没人管?说:“他们是吓唬你。”
    葱油粑粑率先端上桌,当然还有两双筷子并送来,爹对小姑娘说:“吃。”小姑娘夹着个葱油粑粑,大嚼着,边望着我爹,那副不顾切的吃相让爹感到她真的饿坏了。爹缓缓吃着,待她口气吃掉五个葱油粑粑后,这才问她:“你几天没吃饭了?”姑娘伸出三枚指头,“三天。”爹问:“小姑娘,你爹妈呢?”姑娘的眼睛下子红了,说:“我爹妈是共产党,都死了。”爹听姑娘这么回答,惊讶得臭豆腐从筷子上掉到地上。姑娘的眼泪水涌出眼眶,粒粒,玉珠样,顺着她的尖脸往下滚动,掉在她脏兮兮的手背上,摔成泪沫。爹半天没说句话,心里对这姑娘十分同情,“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你爹妈死了?”姑娘答:“我家在宝南街隔壁的条巷子,枪声响起时我害怕得躲到床下,后来枪声不响了,我才爬到床上等我爹妈回家,后来我睡着了。醒来后,我去宝南街找我爹妈,结果到处都是死人,好恐怖的。我爸死在台阶上,地上的血都变黑了,我扑在爸身上哭我看见军人叫来人搬尸体,他们把我爸的尸体抬起来,扔到板车上,板车上已扔了很多具尸体。我正要到楼里寻我妈,就看见我妈被两个人抬出来也扔到板车上。”爹同情小姑娘道:“姑娘,你愿意去我家吗?”小姑娘摇头,“我要去找我姨。我姨在基督教的红十字会工作。”
    吃过葱油粑粑和臭豆腐,爹起身,见小姑娘望着他,爹想这小姑娘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实在可怜,便对小姑娘说:“你个小姑娘不安全,我送你去找你姨?”小姑娘脸上呈现着高兴。爹走到白马前,把小姑娘抱上白马时爹觉得姑娘很轻,轻得只比床被子重点儿。爹自己再跨上白马,小姑娘坐在马上,马踏着轻快的步子。小姑娘是第次骑马,很高兴,脸蛋儿上绽开了笑,说:“它可以跑吗?我想要它跑。”爹给马屁股鞭,白马就路小跑起来,马蹄踏得麻石地呱呱直响。小姑娘叫道:“真好玩。”爹知道红十字会,它设在北正街的基督教教堂里,爹带着小姑娘朝北正街奔去。
    爹送完小姑娘,回到军营,天已黑了。爹把马交给传令兵,步入营房,抬头,看见他大弟坐在营房里。秋燕坐在另张椅子上,秋燕说:“你弟上午就来了。”爹看着大弟,大弟脸悲惨和愤慨,爹看见了那些令人心悸和胆寒的场面,就庆幸他大弟还活着。爹说:“我今天送个小姑娘去红十字找她姨,她爹妈都是共产党,都死在宝南街了。”
    何金江听他哥这么说,瞥眼他哥腰间的驳壳枪,向他哥索要驳壳枪说:“哥,把你的枪给我。万我在路上遇见敌人,我也可以杀几个。”爹生气地看着大弟道:“你还要干共产党?不想活了?”何金江脸上是愤怒(shubaojie)和悲伤,还有像刻在他脸上的仇恨,“死只能吓退那些怕死的人,我不怕死。”爹简直是绝望地看着大弟说:“人只有次生命,死了就没有了。”我大叔那年二十三岁,是个被革命理想鼓舞得没半点怕惧的青年,眼睛里不是恐惧,而是憎恨和抑制不住的怒(shubaojie)火。我大叔向他哥要枪,爹拒绝说:“枪不能给你,我不想你死。”爹让传令兵看着他,不让他走。爹把秋燕拉上马,打马向青山街飙去。爹把秋燕送回青山街家,告诉爷爷奶奶金江躲在他军营里,不会有事,爹没跟他爹妈多说话,又打马向东屯渡的军营奔去。初夏的夜风徐徐刮在爹那张刚毅的脸上,爹对传令兵说:“你去睡吧。”爹见大弟躺在他床上想问题的模样,爹说:“金江,别干共产党了。”大弟没答,爹走拢去看,大弟睡着了。
    我大叔在爹的军营里住了整整个星期,等城里不戒严了,路上的哨卡也撤了,大叔就决定去找自己的同志。那天,大叔吃过晚饭,轮明月升上天空,夜空下,青蛙仿佛对着明月咕咕咕地歌唱。爹在喂马。大叔走到我爹面前看喂马,爹以为大叔的心安宁了,这个星期,爹跟大叔睡张床,每晚要跟大叔说大堆话,不说到凌晨两三点钟,兄弟俩是毫无睡意的。今天下午,爹告诉大叔说,城里城外的哨卡都撤了,昨晚市内的戒严也取消,生活又回到正常轨道上来了。此刻,大叔站在爹的身后说:“哥,我走了。”爹转过身,我大叔的脸在月光下很模糊,但声音很坚决,“哥,万我死了,请你替我多孝敬父母。”爹真的无话可说,因为所有的话他都说过了,爹冷冷道:“又没人逼你干共产党!”大叔扫眼四周,“哥,你说的话都没错,但我的理想是推翻这个军阀割据的旧(fqxs)中国,像俄国样,建立个不被外国列强欺负的新中国。”说完,我大叔转身,坚决地朝前走。爹没他大弟读的书多,脑袋里没他这个弟弟装着那么多理想和信念,爹知道他拦不住性格倔强的大弟,忙把驳壳枪拔出来说:“枪给你。”爹告诉他大弟使用枪,接着,爹把大弟送出军营。
    那个时代的人与现在的人还真不样,那个时候的中国很糟,帝国主义等列强在中国的土壤上胡作非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使所有的中国人都愤慨,所以尽管蒋介石对共产党施行的白色恐怖笼罩着中国大地,还是有很多人不怕杀头,尤其是有点知识的年轻人,他们都渴望中国变强大,渴望中国不受帝国主义欺负,渴望中国在他们手中终结军阀割据军人政治的可恶局面,因此就不怕掉脑袋,都把砍头蔑视为不过是头点地。
    天,我二叔何金林看见工人领袖郭亮的头挂在司门口的城楼上时,不是吓破了胆,而是攥紧复仇的拳头。当他得知日本军队在济南制造“济南惨案”,炮轰济南城和驻扎在济南的中国军队,致使六千多中国军民丧生,而民国政府居然禁止中国军队还击,还下令北伐军绕道北上后,我二叔再也没耐心坐在教室里读书了,他愤然弃学,与几个同他样打算献身革命事业的同学起离开学校,去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先年,毛泽东在湘东和赣西领导了声势浩大的秋收起义,曾想夺取长沙,失败后,便带着起义官兵避开国民党官兵追堵,去了江西井冈山。紧接着,李六初和夏明翰在湖南的平江湘阴策划了农民暴动,那个暴动在湘东北带诞生了支农民游击队;同月,朱德和陈毅率南昌起义失败后的六百余官兵在湘南发动“年关暴动”,致使湘南的国民党政府手慌脚乱。跟着,袁任远等人在湘西北的常德石门举行暴动,这支暴动队伍从石门打到了南县;同年元月,周逸群和贺龙在湘鄂边界创建和成立了红四军。再接下来,七月份,彭德怀和黄公略等人领导了平江起义,攻下平江县城,打垮驻守在县城内的团防武装,在平江县建立苏维埃政权,实行土地革命。湖南的湘东湘西湘南湘北到处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农民起义和暴动,这使蒋介石十分恼火,于是调动大批的军队入湘,对“共匪”当时国民党这样贬称共产党实行清乡运动。
    。 ~小说
    第37章
    直跟着我爹住在军营里的何家山村的稻米和山涧养大的秋燕,于三月里的天,生下了我大姐,爹给我大姐取名为何家桃。爹特别高兴,早就想要个女儿了,当爹听医院的护士说“是个女孩”时,爹忙回答那年轻护士道:“我就是想要个女孩。”奶奶和爷爷也赶到医院看孙女,奶奶把孙女抱到怀里说:“当年我就想要个女儿,可是生下的都是不听话的男孩子。”秋燕浅浅笑,“妈,我没想到您会这么高兴。”奶奶欢喜道:“我高兴呢。”三月的长沙阴雨绵绵,产房外,桃枝上开着粉红的花朵,窗户是敞开的,似乎有股淡淡的芳香飘进来。奶奶抱着孙女走到窗前,看着在阴雨中绽放的桃花说:“我这孙女多俊,将来定会长得比桃花还好看。”爹在旁答:“妈,她就是我们家的桃花。”
    过了两天,奶奶叫上人力车,把秋燕和婴儿接进青山街住。张桂花跑过来扶秋燕,奶奶抱着我大姐说:“多漂亮的姑娘呵。”我大哥和二哥,还有张桂花的儿子李文华都争着看奶奶手中的我大姐,奶奶说:“文华,她长大了给你做媳妇,你要不要?”李文华说:“我不要。”张桂花看儿子眼说:“文华,这么好的妹妹你不要?”李文华摇头说:“不要。”奶奶跟小男孩计较说:“我还不会把我的孙女嫁给你。”我大哥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他因为失去了母亲,这两年人就沉默(zhaishuyuan.cc)寡言的,显得冷僻而古怪。奶奶见她的大孙儿冷冷地看着她手里的婴儿,便说:“胜武,你是老大,要保护好你妹妹。”我大哥觉得这女孩不是他妹妹,就嘟着嘴说:“她又不是我妈生的。”奶奶对我大哥解释:“她不是你妈生的,但她和你是个父亲生,懂吗?”大哥似懂非懂地看着奶奶,奶奶生气道:“蠢尸,你们共个爹。”秋燕在张桂花的搀扶下,步入房间,女婴在奶奶怀里哭了,奶奶把女婴抱到秋燕手上,秋燕解开衣服,将||乳|头塞进小女婴的嘴,女婴就拚命地吸着||乳|汁。秋燕对奶奶说:“妈,她吸得我的奶子好疼的。”奶奶听到这话高兴得脸上红灿灿的,“那就好,这才是我们何家的种。”
    奶奶和张桂花整天围着秋燕转,秋燕觉得很幸福,坐了个月月子,秋燕便积极地回报这种幸福了。她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什么事情看见了就忙着去消灭,甚至是手搂着女儿,手拿着扫帚扫地。洗碗的事情曾经是张桂花个人的专利,自从秋燕能下床后,洗碗的事情就被秋燕抢走了。还有洗菜,以前也是张桂花的事,秋燕也主动承担了过去。奶奶就特别喜欢秋燕,奶奶对我爹说:“到底是我们何家山村里长大的,不吝啬劳力。”
    爹两头跑,军营和家,家里除了爷爷和他两个大男人,还有半个大男人,那就是爹的三弟何金石。何金石身高米五多了,要进初中了,前阵子他的老师于傍晚时头顶残阳来家访,正碰上我爹,何金石的老师告诉我爹,何金石的学习成绩是全班最好的,人聪明,身体也好,在校运动会上,何金石跑百米径赛拿了全年级第。爹就很关心他三弟,希望三弟比他的三个哥哥都有出息,但爹担心三弟哪天也会干共产党,因为几年前,在反赵省政府的游行示威中,三弟曾举着横幅走在小学生队伍的最前列。爹严肃地告诫三弟说:“金石,我警告你,在学校读书就好好读书,不要像你二哥三哥,书都没读完就去干共产党,你明白吗?”何金石嘟着嘴说:“我才不干共产党呢。”
    爹有时候也会把目光放到他的两个儿子身上。爹觉得他二儿子何正韬长相真像他死去的妻子,脸蛋像,双眼睛也像极了李春那双时常于夜色中看着他闪动的眼睛。爹望着他二儿子,脑袋里自然就出现了亡妻娇柔多情的美好形象,就内疚,觉得李春活着时,他关心李春太少了,所以他不愿意看他的二儿子。他的二儿子也不粘他这个脸上冷冰冰的父亲,更愿意粘奶奶和张桂花婶婶。有天,二儿子曾想亲近爹,试着把身体靠到爹腿上,爹却没好脸色地说:“走开。”秋燕看见了,谴责地瞟眼爹,奶奶见何正韬吓哭了,大声说:“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他?”爹把目光抛到我大哥身上,见走进院子的何胜武正手握弹弓,瞄着颗葡萄射击,小石子从他的弹弓上飞出去,葡萄就掉下来几粒。爹把不快发泄到大儿子身上,吼大儿子道:“去洗把脸,脸上邋遢得跟街上的小叫化样。”
    我大哥不像他弟那么怕爹,大哥从小就是个意志坚强的男孩,不像爹小时候那么懦弱,性格有点像爷爷——可能是隔代遗传,话不多,但身怀豹子胆,天生不怕事。他不怕地横眼爹,爹想发怒(shubaojie),被奶奶挡住了,奶奶说:“胜武和正韬都是可怜的孩子。”爹就把目光放到秋燕脸上,秋燕也要爹不要发脾气。有天,阳光明媚,秋燕抱着我大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中午时,爹骑着白马回家吃饭,坐下来,高兴地把我大姐抱过来竖在脸前看。我大哥冷冷地瞟眼爹,拿着弹弓瞄准隔壁屋顶上的只麻雀,嘭,屋顶上的那只麻雀就滚了下来,我大哥跑出去,会儿他抓着麻雀跑进来,“奶奶,它还是活的。”
    大哥找张桂花婶婶要根线,把麻雀的只脚捆住,另头绑在椅子脚上,麻雀就在线所能及的区域里乱蹦乱飞,很急躁的模样。奶奶表扬我大哥:“胜武能把这么小的麻雀从屋顶上打下来,了不起呀。”大哥嘻开嘴笑。李文华直在后院盯着我爹骑的那匹高大的白马,看着马埋头吃草料,马的两只黑乌乌的眼睛也觑着李文华。张桂花择完菜,走来对儿子说:“文华,胜武打了只活麻雀。”李文华就走进前院,看见麻雀在地上蹦,伸手去摸麻雀,麻雀啄了李文华的手下。李文华吓得缩回手,见手上没事就又摸麻雀。麻雀又啄他。我二哥踉踉跄跄地走近,李文华将那根捆着麻雀的线扯过来,麻雀在我二哥的脚旁跳跃,扇着翅膀,二哥有点受吓,慌忙退开。爹说他二儿子:“你个没用的东西,只麻雀都吓了你。”奶奶就替孙儿说话:“他还小,懂什么?”大哥把麻雀捉到手上对二哥说:“别怕,你摸摸。”二哥不敢摸,把手缩到背后,大哥把麻雀放到自己脸上,对弟弟说:“它不咬人。”
    八月里个燠热的日子——那样的日子,上帝来到人间也会嫌热而脱掉上衣,个穿着蓝花衬衣的女人抱着个岁多的男孩走进院子,男孩被大人胡乱地剪了个锅铲头,穿着个白兜兜,赤着下半身。女人进院子,奶奶就认出了她,她是与何金江同居过的王嫦娥。奶奶望着王嫦娥,王嫦娥放下孩子说:“妈,他是何金江的儿子。”奶奶十分吃惊,迷(xinbanzhu)惑地看着王嫦娥又打量着这个小男孩,小男孩也歪着头看奶奶,小男孩长着对很大的耳朵,脸色却有些冷峻。奶奶说:“他像金江。你坐。”王嫦娥摇头,“我马上要走,有人在街口等我,孩子就交给您,妈。”奶奶问她:“你这么急着去哪里?”王嫦娥把落到眼睛上的绺头发拨开,“我去找金江。”奶奶问:“金江在哪里?”王嫦娥说:“金江上了井冈山。”王嫦娥这是第次步入青山街三号,也是唯次。她走了,都没跟站在旁的秋燕和张桂花说话。孩子留下了,孩子盯着与他年龄相仿的李文华和何正韬,李文华和何正韬也看着他。
    奶奶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看着何正韬格格格笑,回答奶奶说:“我叫毛坨。”奶奶很嫌弃这个小名,想下说:“奶奶给你取个名,你叫大金吧。”孩子不同意道:“我要叫毛坨。”奶奶拧下眉头,“进了这个院子你就得听奶奶的。”何大金瞅着奶奶,奶奶把胜武文华和正韬分别介绍给大金说:“胜武是你大哥,文华是你二哥,正韬是你三哥。”大金与正韬年龄最接近,大金走过去看正韬,正韬说:“你叫我哥我就跟你玩。”大金就叫了正韬“哥”,正韬笑,伸手去桌上拿葡萄给大金吃。爷爷从街上回来,把猪肉卸下,奶奶把大金拉到爷爷身前,问道:“湘汉,你看这孩子像谁?”爷爷随便打量眼问:“谁家的孩子?”奶奶这才笑盈盈地告诉爷爷:“你的孙子,何金江的儿子。”
    那天中午,身为团长的李雁军回来了。李雁军回来时我爹在东屯渡的营房里,那段时间,传说“共匪”准备合力进攻长沙,爹所在的三团接到第三十五军军长何键的命令,任何官兵都不能擅离职守,随时准备迎击来犯的共匪。我爹就守着军营。
    李雁军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两名警卫员回来时,爷爷还以为是金山回来了,再看,是他两年不见的面色黝黑严峻的李雁军,“雁军是你?”李雁军尽管是团长,可骨子里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习武人的禀性让他噗嗵声跪下,叫了声“师傅”。爷爷很高兴他没忘记师傅,“雁军你快起来。”爷爷觉得李雁军英姿勃勃,很出息的相。奶奶和张桂花当时在厨房里忙,奶奶耳朵尖,听声音便对张桂花说:“怕是雁军回来了。”河南女人张桂花忙丢下锅铲,跑出来,当然就看见了她英俊潇洒的丈夫。张桂花的脸红了,眼睛却湿了。奶奶打量李雁军眼,李雁军叫了“师母”,然后问:“金山呢?”奶奶说:“他在军营里,听说共产党要打长沙,都不准离营。”张桂花把个蹲在地上玩的,歪着小脑袋看着大人说话的小男孩拉到李雁军身前,“文华,叫爹。”李文华扭着身体,不肯叫。李雁军将李文华抱起来,“这孩子长得真像我。”李文华在父亲怀里扭动,李雁军把儿子放下,说:“这孩子,亲爹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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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李雁军在家里只睡了晚,翌日早,他骑着马,带着两名警卫奔到东屯渡我爹的军营里。爹正在读报,这是张旧(fqxs)报纸,报纸上说“湖南独立第五师第团团长彭德怀和第三团三营营长黄公略率部在平江叛乱”。爹的目光就盯在“彭德怀”这三个字上,这个彭德怀是不是五年前在陆军讲武堂时,与他同睡间寝室的那个黑方脸的彭德怀呢?就在爹想这些事时,传令兵进来说:“报告营长,有客人来访。”爹愣在椅上,就见李雁军对他笑,爹打量李雁军,感觉李雁军更魁梧更军人了,就铁铮铮逼人。李雁军说:“敝人奉何军长的命令,今天赴平江剿匪。”爹听李雁军这么说,忙把报纸给李雁军看,“这个彭德怀可能是我们在讲武堂学习军事时的同窗。”李雁军拿起报纸看了眼说:“没想我们和他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爹望眼窗外,“这个彭德怀,原来脑袋里装着共产主义。”传令兵送来茶,李雁军端起茶杯,“我听你妈说,金江和金林都铁了心干共产党?”爹无可奈何地摇下头,“我这两个弟弟中共产主义的毒太深,赵师长说了,共产主义只是个梦,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的寻梦人。”
    两人说了会儿这样的话,李雁军喝完那杯君山毛尖,跨上军马走了。李雁军在马上冲我爹打个拱手,抛下串狂躁的马蹄声,消失在愁云惨雾的天色下。爹所在的第五师受到第三十五军军长何键限制,何键生怕蒋介石高兴就让赵振武接替他的职位,因为赵振武是日本留学回国的,而他只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的,他见蒋介石问到赵振武,便向蒋介石诬告说原湘军第五师师长赵振武思想上同情共产分子,马日事变时,赵振武按兵不动,这充分说明赵振武师长有共产主义倾向。蒋介石最怕的就是军队跟着共产党跑,便密令何键派特务暗中监视赵振武的官邸。赵振武虽不是个搞阴谋诡计的人,但也有眼线,得知此事后,气得摔杯子,难怪他向军部申请的给养迟迟不来,难怪他军队的军饷总是被何键以各种借口拖了又拖,原来如此。赵振武师长就不作为,同时密令第五师的官兵保持高度警惕。
    但这段时间,情况有所改变,湖南的共匪在县镇和乡村闹得相当厉害,报纸上都使用了“风起云涌”词,已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局面了。湖南地盘这么大,何键掌握的军队显然不够用,开始,他以为打共匪,有两个师的兵力追剿就够了,没想共匪不是那么容易剿灭,他的两个师于“剿匪”中付出了令他痛心的惨重代价。何键怕了,有现成的军队不用,拿自己的亲兵去打,打光了,他不成光杆司令了?!他打起了第五师的主意,军饷来了,机关枪也送来,同时送达了蒋总司令的命令,命令第五师即日开拔,不惜切代价,配合三十五军的官兵剿灭湖南的共匪。几天后,龙团长歪着颗脸色浮肿的头,叼着烟,嚷着腰痛地来了,把师长的命令给我爹看,“我们没有逍遥日子过了,三团的官兵得赶赴平江剿‘彭匪’。”爹的三营迎来四挺让人喜爱的机枪,爹将机枪个连发挺,这机枪是德国造,子弹压在个铁盘里,连射时子弹自动运转供应。这种机枪在那个年代简称盘子机枪,杀伤力很大。
    三营的官兵领足军饷和机关枪,于第二天早拔营,向平江奔去,只走了两天就到了平江县城,还在离平江县城五里远的地方就听见枪炮声,枪炮声随风传入我爹等官兵的耳朵,杨福全副团长急令全团官兵加速前进,进到离县城三里远的山坳处,忽然遭到“彭匪”迎头伏击,大约是个营的“彭匪”在两处山头打狙击,排机枪子弹打下来,走在前面的官兵倒下片,大家纷纷散开,躲到机枪和步枪射不到的地方。杨福全副团长还没开枪就中了弹,血在他肚子上流淌,让他痛苦不堪。爹走在他旁,子弹却打在杨福全的肚子上,子弹的冲力很强,杨福全往后仰,马上捂着肚子,痛得嘴都咧开了。爹和杨福全的警卫把杨福全拖到隐蔽处,传令兵把军医叫来。爹摘下他的德国造望远镜,举着望远镜张望,对杨副团长说:“有三挺机枪,形成了交叉火力。”官兵们都卧倒在地。龙团长奔来,爹对龙团长说:“杨副团长受伤了。”龙团长掉头看眼杨福全,“我跟你说了,要打仗了不要近女色,你他妈的不听!”龙团长对我爹说:“何副团长,我现在升你副团长,我命令你带三营的官兵正面佯攻,我率营绕道从背后抱抄,参谋长,你带二营攻打另个山头。”
    战斗打响了,营二营三营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向山上的“彭匪”发起攻击。彭匪坚守着,不让国军冲上去。批批官兵倒下,退回来,又组织第二轮进攻,第二轮进攻又被打退。战斗从下午三点直打到傍晚七点,伤亡已达两百多人,营营长于率部冲锋中倒在了山坡上,三营的名连长战死了,另外两名连长也挂了彩。龙团长很恼火,恨得牙痒痒的,两只金鱼眼珠鼓得几乎要掉出眼眶了,他暴跳如雷地吼道:“我就不信拿不下这山头。”爹很冷静,说:“团长,他们不是般的共匪,他们原是独立五师的个团,团长名叫彭德怀,和我在讲武堂起学习过军事,不是街头杀狗的,懂得打仗。”
    龙团长完全可以不作为,带兵来了就行了,可是他骨子里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背着赵师长接受何键的单独召见,还偷偷向何键表忠心,所以他板着脸说:“彭德怀,老子非打败你不可。”龙团长望眼天,天于夕阳下仿佛呈现着祥云,他来劲了,又下令第五次冲锋,他亲自督战,手握驳壳枪,吼道:“跟老子冲,哪个狗日的敢后退步,老子毙了他。”
    但是没有用,密集的机枪子弹打得冲在前面的官兵纷纷倒地,后面的官兵见状,都趴在地上。龙团长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太想立功太想让何键对他龙凯团长刮目相看,从而赏识他重用他了。他狂怒(shubaojie)地冲到前面,用脚踢那些趴在地上不肯冲锋的士兵,恶声骂道:“胆小鬼,老子枪毙了你。”龙凯团长——这个十几年前在南门口摆摊算命的骗子,在诓骗别人的钱财为别人打卦算命的同时,自己也相信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套,在率全团官兵开拔前,曾和他的情妇骑着马卿卿我我地去开福寺抽了签,签是上上签,说他大吉大利且旗开得胜。龙凯团长暗暗以为,他有菩萨保佑,子弹就是飞向他也会拐弯。但不是这样,颗机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胸部,打得他往后仰,人就滚下山坡。
    这仗以杨副团长和龙凯团长身负重伤而偃旗息鼓。爹把被富贵梦想包裹着因而蛮勇的龙凯背下山坡放在株树下时,龙凯团长吃力地把放在口袋里的上上签拿出来——那上上签上沾着他胸口里流出的鲜血——扔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嘀咕道:“他妈的,什么世道,菩萨也骗人。”爹想难怪龙凯团长如此勇猛,原来他是抽了支上上签。
    这个晚上就很平静。颗月亮略含嘲弄地挂在山头,星星也眨巴着冷漠的眼睛,觑着露宿在野地的三团官兵。早,我爹团参谋长和几个营长聚集在龙团长旁,等待龙凯团长发布命令,龙凯团长因失血过多而昏睡不醒,张苍白的脸上爬满疲惫和凄迷(xinbanzhu),金鱼眼睛也没那么鼓胀和刁恶了,阔嘴也成了灰白色。次日上午十点钟,二营长打个响屁,把龙凯团长无情地打醒了。龙凯团长睁开眼睛看眼大家,“我这是在哪里?”爹告诉他:“我们在平江,团长。”龙凯团长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立即又昏迷(xinbanzhu)过去。大家不知道怎么办,都等着团长醒来,边叫团部的传令兵骑快马回长沙请示赵师长。天后的傍晚,传令兵带来师长手谕,那是写在委任状上的,令我爹为三团团长。爹把他的传令兵小张任命为连长,把他的堂弟何刚也升为连长,这才召开会议说:“弟兄们,我命令你们明天早,全力进攻。”
    次日早,三团集中炮火猛轰“彭匪”阵地,但白轰通炮,因为坚守在山头的“彭匪”已于昨夜悄悄撤走。平江县城里再没个“彭匪”,只有李雁军的二团官兵,二团损失很大,只剩半官兵。李雁军苦着脸,他的好些官兵于这次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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