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骡子》第 3 部分阅读

    生娃相，就不想把我爹送到战场上去，他怕他将来风光后，没法向师傅和师母交代。他决定把我爹送给吴佩孚当勤务兵，吴佩孚的司令部离战场远，危险就少。他对我爹说：“打仗有的是时候打，你还小，先不要急着送命。”爹说：“肖先生说，男人为正义而战，死而无憾。”
    唐正强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破了，从军后才晓得理想只是个骗取人信任的口号，各人都在为自己打算盘，营长想当团长，团长想当旅长，旅长想当师长，而师长都有野心，都想扩军，成为地方诸侯，称霸方。唐正强刚从理想的沟壑里爬出来，还身的泥，看我爹就觉得我爹比他还傻，是个被理想骗出来的书生。他拍拍我爹稚嫩的肩说：“现在是乱世，没人能搞清谁是正义的谁是非正义的，你不要听你先生的，世上的事从来就没那么简单。”
    那年月，正义还真的不晓得在哪方。黎元洪下台后，冯国璋成了代总统；段祺瑞仍是国务院总理，府院之间又开始了新的轮争权夺利。而湖南有很大部分则是当时的新生力量国民党的地盘，以追随孙中山的湖南人程潜为首，主力是湘军第师，师长叫赵恒惕，湖南衡山县人，参加过辛亥革命。他们与段祺瑞的北洋军阀不是路人，段祺瑞就让曹锟指挥吴佩孚的第三师和五个混成旅直扑湖南。桂系部队也开来了，很乐意把与北洋军阀的战场摆在湖南。皖系军阀调来张敬尧师，于是南北两军的战场在湖南摆开就拼杀得十分激烈。今天这里开仗，湘军溃败，明天那里交火，桂系部队占了上风，后天吴佩孚的第三师两万官兵又攻陷了岳州岳阳。过几个星期，张敬尧的皖系部队又举着屠刀勇猛地杀向长沙，湘军抵挡不住，只好撤离长沙。我爹就是那段时间从军的，脑袋里装着那句著名的“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的诗句，只身投奔到了吴佩孚的帐下。
    奶奶在我爹失踪的头半年里人都急晕了。奶奶最疼我爹，爹是长子，这个儿子却在她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忽然消失于乱世中了，奶奶能不急？我大叔说：“哥革命去了。”奶奶瞪眼我大叔，我大叔长了双很丑的大脚，身高还只米五，却要穿四十五码的黑布胶鞋。双耳朵又大又肥，形状像猪耳朵，这让我奶奶自己都觉得我大叔十有八九是猪八戒变的。奶奶甚至都拿不准我大叔是不是她生的，因为我大叔长得既不像她，也不像爷爷，如果硬要说像谁的话，倒像我奶奶记忆中那个常用挑剔的目光盯着她的被老虎（fuguodu.pro）吃掉的我老奶奶。奶奶令李雁军和李雁城去找她儿子。李雁军和李雁城奉命而去，中午回来，奶奶说的第句话就是：“找到金山了么？”李雁军摇头，“没有，师母。”奶奶看见李雁城垂头丧气的模样走来，不用问就清楚没找到，就失望道：“你们吃过午饭再快去找。”
    这样找了个星期，李雁军对找到我爹的信心就不大了。有天，李雁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找，天突然下雨了，他忙躲到家妓院的屋檐下避雨。妓女盯着他媚笑，他便问那妓女：“有个瘦个子小伙子，年龄十六七岁，比我高点，姑娘，你看见过没有？”妓女嘻笑道：“来我们这里玩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呀。”李雁城满脸疑惑，“真的？”妓女又嘻嘻笑，勾引他说：“不信你自己进来看啊。”
    那是碧湘街，那条街在上个世纪初叶是条热热闹闹的妓院街，所有的下等妓女都云集在这条街上，涂脂抹粉地等待着男人们宠幸。我岳父李雁城犹豫着走进了这家妓院，他看见个个醉生梦死的男人和个个花枝招展的妓女搂在起喝酒亲嘴，瘦脸蓦地红了，不知如何是好。妓女对他招手，我岳父打了个激灵，呆了，因为那妓女长得实在妖艳，像他少年时候看的连环画上的狐狸精。我岳父站得笔直地望着那妓女，那妓女对他撇下嘴，还给了他个媚眼说：“过来呀。”我岳父年轻时胆子小，是不看女人的，但那天他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那妓女嘻嘻笑，见我岳父的脸和头发都被雨打湿了，忙拿着打了香的手帕揩我岳父脸上的雨水。我岳父第次近距离地嗅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气，就陶醉。我岳父左右望望，又吸口香水气味浓烈的空气，不觉打了个喷嚏，鼻涕都打了出来。那妓女也不嫌弃，用她的花手帕揩我岳父的鼻涕，“你别紧张呀。”我岳父更紧张了，“我来寻我师弟。”妓女嘻嘻笑，看着我岳父脸上的红潮，觉得我岳父太可爱了，便在我岳父的脸上摸了把，“来，”妓女说，“你到这边来。”妓女把我岳父引入她的房间，房间里充斥着劣质香粉味，香粉味很刺我岳父的鼻子，我岳父又打了个喷嚏，鼻涕又打出来了。妓女又掏出手帕，给他揩鼻涕。
    我岳父很小就死了母亲，从小缺乏母爱，从没被女人两次捧着脸揩过鼻涕，心里就波澜壮阔，便激动地抓住妓女的手说：“你真好。”妓女浅浅笑，见我岳父满脸绯红，又呆头呆脑，就晓得我岳父还是只单纯的小牛犊，“看你就是个老实人，还没近过姑娘身吧？”我岳父感动得悲伤地点点头，妓女忙把我岳父的手拉到她的r房上，“我让你摸摸它，不要钱。”我岳父当时是个蓄了身精力的勇猛的青年，手触到女人的r房，就跟通了电样，身上就起了火，便勇敢地把妓女抱得双脚离了地。妓女要我岳父把她抱到床上，妓女转过娇躯，把衣服全脱了，再转过身来，娇柔地替我岳父解衣扣，又解他的皮带，我年轻的岳父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妓女伸手抚弄他的下身时，我岳父的脑海里出现道金光，那玩艺喷射了，把他的郁闷和烦恼喷了个干净，让他感到莫名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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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第二天我岳父又去了，过了几天，我岳父再去时，被另妓女拦在门外，这妓女伸出胳膊阻挡道：“梨花在接客。”我岳父听梨花在接客，头皮就发炸，背上像着了火，“梨花，你骗我。”梨花没回答，他又说：“梨花，我要你解释。”拦着他的妓女觉得我岳父很蠢道：“你激动什么？做我们这行有不接客的道理吗？你真爱她就把她赎出去。”我岳父大声申辩：“梨花说她这辈子愿意为我死呢。”拦他的妓女噗哧笑，“你真是个傻瓜，妓女的话你也信？”我岳父痛苦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紧紧的，水都拧出来了。妓女温和地把我岳父按在厅堂的排木椅子上坐下，“你冷静点。”
    又有客人进来，那妓女就抛下我岳父去撩拨别的客人。我岳父冷冷地看着进来的三个男人，他听见其中个胖男人问拦他的妓女：“梨花呢？”那妓女说：“梨花在接客。”不会，从梨花的房间里走出来个穿军装的士兵，梨花探出张香喷喷的脸，对我岳父笑。胖男人看见梨花，就扫眼我岳父说：“你换个吧。”我岳父正肚子火，就不肯相让。胖男人凶道：“小子，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我岳父不看他，粗声道：“我管你是谁！”胖男人举起手甩个耳光过来，我岳父逮住胖男人的手拉，胖男人收不住力，个趔趄，额头砸在墙上。胖男人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有这手，很是吃惊地瞪着我岳父，“你等着。”我岳父没等他，撩开厚厚的布门帘，走进了梨花的房间。梨花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打胭脂，从圆镜里瞅着我岳父。我岳父喘着粗气说：“你说你要嫁给我，怎么还跟别的男人睡？”梨花责备地瞟他眼，回答他：“你不把我赎出去，我不接客老鸨不把我吃了？”梨花补好妆，走到桃花木床边，对我岳父嗲声嗲气道：“傻瓜，到床上来呀，我给你消消火。”
    就在这时，进来伙人，叫叫嚷嚷的，是胖男人叫来的几个哥们，手中持着铁棍和九节鞭。胖男人说：“那小杂种敢跟老子抢女人，老子要打死他！”他冲进梨花的房间，见我岳父正愣愣地坐在床头，胖男人大叫说：“他在这里。”就有三个蛮汉挤进来，在狭小的房间里对我岳父就是顿铁棍和九节鞭。梨花叫嚷着，躲到了墙角，我岳父捂着头，爬到了床下。几个凶汉就用脚踢，用铁棍捅。我岳父连声叫“哎哟”，梨花怕打出人命来，忙跪到胖男人脚前说：“刘哥，不要打了，他不懂事。”胖男人解了气，吼叫：“马上给老子滚。”我岳父害怕地爬出来，抱着头，从几个瞪着他的凶汉面前走了出去。出门才知道街上戒严了，到处是军警，那是张敬尧的皖系部队，都是说口安徽话。我岳父不敢乱走，怕被抓进军队做苦力。那年月就是这样，军人抓了“夫”就扣在军营，短则几天，长则两个月，迫使他们做些军人们不愿干的苦力活：挖坑筑工事或搬运笨重物件。我岳父蹲在黑暗处静待天亮，边自认今天倒霉透了，挨了打也就算了，还要在这里挨冻，真是世道不公。天很冷，西北风在破烂的长沙街巷里横行，我岳父缩在角落里，脸愤恨又脸无奈，时不时打量几眼乌云翻滚的天空，恨不得折回妓院，找那个胖男人再打架。个着厚厚的长衫的男人向我岳父走来，也是回不去了，在我岳父身旁蹲下，于黑暗中对我岳父客气地点下头。
    这男人比我岳父年长几岁，张长长的马脸，戴副黑框眼镜，嘴唇很厚。男人找我岳父搭讪道：“我姓蔡，名和平，你呢老弟？”我岳父回答他：“我姓李，叫雁城。”男人蔡和平进步介绍自己说：“我是教师，你老弟是干什么事的？”我岳父听教师就看这男人眼，虽然看不清这男人的脸，但他感觉教师对他没有恶意，就答：“我是学徒。”蔡和平笑笑问：“来碧湘街逛妓院？”我岳父问：“你呢？”蔡和平说：“来联系个人，他住在这条街上，谈事谈晚了，戒严了，只好跟你样在这里呆晚。”我岳父“哦”了声，咽下口水。
    蔡和平望眼凄惨的街道和阴沉沉的天空，哀声道：“唉，中国现在，到处军阀割据混战，谁拿我们老百姓当人？”我岳父感到这句话暖了他的心，他此刻正感到自己没被人当人，就看着蔡和平。蔡和平接着说：“你看我们湖南，直系奉系皖系桂系军阀都来争抢地盘，今天这个执政，明天那个掌权，谁赢了谁执政，这样长此下去，老百姓不遭大殃吗？”我岳父不懂政治，但对蔡和平说的这番话很感兴趣，“蔡先生说得对。”蔡和平目光锐利地看眼我岳父，“我们中国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句古训害得大家都不去管他人房上霜了。这也正是帝国主义和军阀们敢于胡作非为的原因。”我岳父第次听到个人谈政治就是在这条肮脏的碧湘街上，他在黑暗中看眼蔡和平，蔡和平把手往下劈道：“我们要改变这个世界，要唤起老百姓身上麻木不仁的心。”我岳父听到这话，感觉有股从来没有过的暖流在他体内，那隐藏在他体内的反抗精神如只兔子从地洞里蹦了出来，睁着红红的眼睛，吐着晦气。他时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妓院里被人暴打的情形，问：“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改变世界？”蔡和平坚决地说：“能，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能。”
    早晨，我岳父回到青山街的家时，爷爷和奶奶都吃惊地看着他，奶奶问他：“你怎么被别人打成这副模样？”我岳父不好意思对我奶奶说是在妓院里被人打的，就说：“被当兵的打的，宵禁了，我回来，路上他们拦住我就打，说我故意违抗宵禁令。”身材瘦高的李雁军早在坪里练功，腿上绑两块砖，胳膊上也吊两块砖，稳稳地站在葡萄藤下，头顶冒着热气。他待堂弟跟我爷爷奶奶说完话，收了功，走进房间看着堂弟。他知道堂弟喜欢妓女，堂弟私下跟他说过。李雁军问他：“谁把你打成这样？”我岳父垂着头说：“我去看相好的，被妓院里的几个流氓暴打了顿。”到了下午，李雁军把手头上的事做完，看着鼻青脸肿的我岳父说：“我们去会会那几个人。”我岳父说：“他们不好惹。”李雁军生性好打抱不平，他不怕地盯我岳父眼，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痒了，“走吧，正好试试师傅教的拳脚。”
    梨花还没起床。我岳父掀开门帘，见梨花蜷缩在印着荷花的被子里，他把盖在梨花身上的被子掀掉半，问：“昨天打我的那几个人住在哪里？”梨花睁开迷（xinbanzhu）糊的眼睛说：“他们是西湖桥的，老鸨都怕他们，小心肝，你吃点亏算了。”我岳父很想出这口恶气，没理梨花，走出妓院，对站在棵树下的堂兄说：“哥，那几个人是西湖桥的。”
    西湖桥是座清朝时期建造的石桥，石桥坐落在条向湘江排污的水沟上。西湖桥的前后左右都住着码头工人和驾船的。我岳父和李雁军唐正强初来长沙时就是在码头上扛包，对这带十分熟悉。李雁军是个内秀的话不多不爱笑但十分好胜的人，在我爷爷手上学了几年武艺，就想打架。兄弟俩朝西湖桥走来了。我岳父老远便看见胖男人与中年人坐在街头晒太阳，胖男人也看见了他，说：“你小子还没打怕？”我岳父因有堂兄撑腰，就粗声答：“我哥来找你算账。”胖男人蓦地起身，目光很凶地瞪着我岳父和李雁军，“你敢伤我根毫毛，我就要你们的命。”李雁军不是个怕事的人，他走上来，把揪住胖男人的衣领，胖男人企图甩掉李雁军的手，李雁军身高力大，用劲提，胖男人就像袋米样离了地。中年男人见状，进屋拿了把菜刀冲出来，威胁李雁军说：“放手，不然老子砍死你。”李雁军将胖男人朝前推，胖男人的背就撞到了菜刀上。
    中年男人举着菜刀朝李雁军砍来，李雁军勾腿把中年男人踢翻在地。西湖桥的男人见这里打架了，都围上来，将李雁军和我岳父围在中间。我岳父很紧张，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李雁军夺下中年男人的刀，丢给我岳父说：“谁敢拦你你就砍他。”我岳父手中有刀，胆子就壮，握着刀乱砍。些人见他挥舞菜刀，纷纷退开了。李雁军殿后，倒退着走。有人拿着木棒和铁棍追上来，李雁军手快，将名挥舞着铁棍的男人打倒，夺下他手中的铁棍，戳了对方嘴巴下，那家伙的口牙齿被李雁军戳掉了几颗。那几个西湖桥的流氓闻讯赶来，见我岳父拿着菜刀乱舞，谅这个吓得爬到床下的人不敢真砍，就迎了上来。我岳父虽生性胆小，这会也勇敢了，刀将个男人的头砍开了，血喷涌而出。其他男人见形势不对，吓得退到两旁。我岳父和李雁军便从容地从重围中冲了出来。
    晚上，爷爷家被围成只铁桶，七八十人围着喊着叫着，要我爷爷交出凶手，不然就放火烧屋。李雁军就很男子汉地说：“师傅，让我出去跟他们打。”爷爷不让，拉开院子门，飞镖嗖地朝爷爷脸上飞来，爷爷折身，接住了飞镖。那掷飞镖的人见我爷爷能捉住他的飞镖，自己都不敢相信，又支飞镖掷向我爷爷。爷爷又用两指夹住劲道很足的飞镖，把飞镖反掷回去，飞镖扎在对方肩上，那人叫了声“哎哟”。爷爷把长袍搂，站个马步，说：“冤家易结不易解，大家都让步，你们说呢？”
    西湖桥的人都是走江湖的，见我爷爷这架势就晓得我爷爷身手了得。个中年壮汉走前步说：“你徒弟把我徒弟的头砍开了，你看怎么办？”爷爷厉声道：“雁军雁城，你们出来。”李雁军和我岳父就都走出来，爷爷冷冷地瞪着那人说：“是哪个砍了你徒弟，你就在他头上砍刀。”那脑壳被砍开的人指着我岳父说：“是他。”我岳父听这话便晓得坏事了，因为我爷爷是那种提倡冤有头债有主的人，平常就是这么告诫他们的，我岳父慌乱地看着我爷爷。爷爷不看他，对那壮汉说：“你动手吧。”那壮汉说：“好，这算公平。”就拎着把刀走上来，我岳父还没来得及躲避，那刀便砍在他脸上，我岳父惨叫声，人栽在地上，血就在他脸上横流。爷爷望眼我岳父，这才对西湖桥的人说：“我们两清了。”中年壮汉对他的徒弟说：“我们走。”爷爷这才转身进房，找出伤药涂在我岳父那张血淋淋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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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我岳父就这样破了相，额头上条寸多长的刀疤，斜斜地杠。我岳父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脸，恨得牙痒痒的。他原来是个英俊的小伙子，现在变成个伤疤男人，他觉得自己太亏了。奶奶有些不安，怕我岳父怨恨我爷爷，就对他说：“当年我们何家山的人在外面闯了祸，都是用这种方式解决，你不要记恨你师傅。”我岳父自惭形秽道：“我是自作自受。”我岳父不是那种看得开的人，事实上他是计较的，他记恨师傅没有保护他，这既让他伤心，又让他觉得活在这世上没有依靠，因而倍感愤怒（shubaojie）和凄凉，这便是他后来不顾师傅师母反对，心要革命的原因。若干年后，在他死前的几年，他回忆起他投奔革命的原因时，就是这么说的。我岳父有三个月没去会那妓女，但当脸上的伤痊愈后，春天里，他的心又飞到了梨花身上，这颗心于这三个月里始终没法忘记梨花的体味和温情，相反，更浓更深了。想到梨花睡在别的男人身下，他就惶恐，就捂着眼睛，仿佛他什么都看见了。
    天上午，他红着脸对我奶奶说：“师母，我想找您借百银元。”奶奶很奇怪，“你要百银元做什么？”我岳父咬咬牙说：“我想把梨花赎出宜红院。”奶奶道：“那是个表子呢。”我岳父不喜欢我奶奶这么说他热爱着的梨花，我奶奶越是这么说，越坚定了他要娶梨花的决心。他反驳说：“梨花很善良，他们打我时她保护我。”奶奶看着我岳父，见我岳父脸上的伤疤动动，像条蜈蚣在爬，奶奶明白我岳父的话里有话，说：“雁城，你将来会嫌她的。”我岳父年轻时眼睛只看现在，是不管将来的，他立即表态：“我永远不会嫌她。”那天晚上，奶奶跟爷爷商量，爷爷想了下说：“雁城表面上没说话，但他八成记恨着我这个师傅，就随他吧。”奶奶犹豫道：“真的让雁城把那种女人娶进屋？”爷爷回答：“我们又不是他爹妈，只是他师傅师母，他喜欢那样的女人，那是他的事。”
    奶奶给了我岳父百银元，我岳父穿上过年时我奶奶为他做的新衣服，拎着百银元，满脸快乐地走进宜红院，将百块银元甩给老鸨。老鸨很仔细地打量着每块银元，“都是真货，叫梨花来。”梨花脸脂粉地来了，望着我岳父。老鸨起身，打开柜子，把梨花的卖身契给了我岳父。梨花的眼泪水突然涌出眼眶，将她尖脸上铺的粉脂流成了几条窄窄的沟渠。我岳父把梨花的卖身契放进口袋，看着脸泪水的梨花，不无得意地说：“走吧。”梨花当着老鸨的面把抱住我年轻气盛的岳父，哭道：“雁城哥，我从此给你做牛做马。”
    奶奶把间陈放腊肉的杂屋收拾出来，安排我岳父和梨花住进了那间墙壁上充斥着腊肉气味的屋子。奶奶对梨花并不热情，奶奶也不喜欢听个妓女叫她师母，冷着脸说：“你不要叫我师母，我不是你师母。”梨花的脸红了，把脸扭到边。那天傍晚，我岳父喜滋滋的模样从腊味店回来，吃过饭，我岳父拎着桶热水步入洗澡间，三下两下地把满身的腊肉味洗掉，快乐地走进房间，刚在床边坐下，手还没碰到他心爱的女人身上，却见梨花含着泪对他说：“宝贝，我们住出去吧？”我岳父感到吃惊地睁圆眼睛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梨花低声抽泣道：“你师母嫌我。”我岳父把梨花抱到怀里，安慰她说：“你不要像在宜红院那样说话和打扮，你要改。我师母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只要做得好，师母的态度就会变。”
    四月里樟树的花香从院子外飘来，缓缓地飘入他俩的房间。我岳父嗅到樟树花香，就如只雄鸟样马蚤动起来，身上就来劲。他吹灭马灯，手便放到梨花身上，见梨花不温柔，就说：“那百袁大头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师母，你现在还在宜红院里被个个野男人操呢。”梨花拧下我岳父的腮帮子，撒娇道：“不准你再提宜红院。”
    这年夏天又有对母女住进了青山街的这幢四合院，这对母女是李春和她那个背有些驼的母亲。大水来得很凶，夜之间就把桔子洲头的屋顶都淹了，李春和她母亲于情急中爬上条船，逃出了那片突然暴涨的黄浊浊的水域。发大水是八月份，上游山洪爆发，半夜里洪水奔腾不息地冲来，湘江河长沙段个小时内涨了三米。河岸边的很多市民还在睡梦里，汹涌而至的洪水便夺走了他们孱弱迷（xinbanzhu）茫的生命。奶奶是第二天上午听街上人说，昨夜发大水，河岸边的很多民房被洪水汹涌欢快地卷走了，就走到街上看大水。雨还在下，上游的雨下得更凶，大水还在涨，围着街口看大水的市民纷纷倒退，奶奶无意中看见李春和她的背有些驼的母亲。奶奶见李春和她母亲的蓝布衣裳都湿漉漉的，头发也湿湿的，拎着的花布包也湿淋淋的，就觉得自己该同情这对母女，便领着这母女回了家。
    还在三月份，皖系张敬尧部在湖南平江大开杀戒，因为皖系第七师攻打坚守平江的湘军某团时打得很苦，攻克后就恣意报复，见男人就说是穿着便衣妄想化整为零的湘军，开枪射击。见女人就拖到墙角滛。张敬尧的皖系军占领长沙后不久，段祺瑞忙派人送来纸委任状，任命张敬尧为湖南督军，以奖励他把湘军和桂军打得大败。张敬尧根本就没打算在湖南呆多久，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掠夺湖南的财富。为使湖南人怕他的军队，他甚至默（zhaishuyuan.cc）许部下在长沙市内恣意打砸抢。有人向他禀报，说他的部下冲进家工厂杀人放火，他听了不但不下令制止，反而大笑，说：“都说湘军会打仗，我看湘军没什么了不起。”而大水却在张敬尧的皖系军队在湖南境内作恶时兴风作浪，冲垮了湘江和沅江两岸的很多房屋，淹死了众多百姓，河中到处都飘着人和动物的尸体，尸体都泡得很肥大，好死了那些食腐的飞禽和野狗，以致生活在北方的秃鹫都闻讯飞来，欢快地俯冲到尸体上，大口啄食着腐尸。
    湘江边上的些老百姓同猫样生活在屋顶上，并非是眷恋着家，而是洪水来得实在太快太猛，时无法逃脱，情急中爬到屋顶上，饿了就吃从河中捞上来的生菜或死猫死狗，渴了就喝黄浊浊的河水。当然就有病死的，必须把尸体弄走，因为尸体腐烂的恶臭让人受不了。葬礼就在屋顶上举行，七八个大人小孩跪在尸体前，支唢呐于风雨中和油布伞下吹着悲惨的曲子，吹得家人呼天抢地地痛哭阵后，来帮忙的人便戴着口罩和手套，把腐烂的尸体搬到船上，驾船而去。雨下得更大了，世界就茫茫片雨雾。
    张敬尧部不管大水不大水的，也不管老百姓生病饿死和在屋顶上举行葬礼，继续搜刮老百姓的钱财。那些安徽兵比湖南的土匪更加肆无忌惮，端着枪毫不客气地闯入民宅，把家人逼到墙角，见值钱的东西就拿，拿不动的就几个人抬，抬到当铺逼着当铺老板买。当铺老板拿不出钱收买，安徽兵就用枪托狠揍当铺老板，把当铺老板打得满头是血。仍然是到了晚上八点钟就宵禁，安徽兵全副武装地在街上执勤，不准老百姓走动。爷爷到五点钟就关门，还用木头顶着大门。有天晚上，安徽兵来了，大门被枪托擂得山响，奶奶李春和李春妈脸都吓白了，爷爷让大家都不要吭声。安徽兵见擂不开门就对着大门开枪，嘭嘭嘭，几声枪响划破青山街的夜空，好在大门厚，子弹没打穿。安徽兵闹腾气，转背去抢别的人家。爷爷松口气，奶奶却说：“何家山的土匪都没这么凶。”
    次日早，爷爷打开大门，就见大门上呈现五个弹孔，子弹嵌在木头里。过不了几天，又来了茬安徽兵，比前茬更凶，又在大力擂门，用枪托砸，砸得整个青山街跟打鼓样的响。李雁军和我岳父都拿起铁棍和扁担，准备跟安徽兵拼命。金江金林很恐惧地站在奶奶身边，爷爷让奶奶梨花和李春往脸上抹灶灰，爷爷让李雁军和我岳父丢下手里的家伙。安徽兵擂不开门，就用手榴弹炸，轰地声巨响，门歪了，顶着门的圆木震掉了。几个安徽兵端着枪凶狠地冲进院子，其中安徽兵枪托砸在站在最前面的李雁军的腰上，李雁军被那枪托打了个趔趄。另安徽兵用枪托打我爷爷，爷爷用手接住安徽兵捅来的枪托。安徽兵很惊讶地叫了声“咦呀”，这才说：“你厉害呀你。”又枪托砸向我爷爷，爷爷有硬功，那枪托砸下来，就跟砸在石头上般，爷爷纹丝不动，安徽兵反叫了声“哎哟”，手震痛了，目光就变敬畏了。另安徽兵不信邪地走前，猛地踢我爷爷脚，想把我爷爷踢翻，爷爷没动，那安徽兵的脚趾骨折了，痛得坐到地上，摸着自己的脚，呲牙咧嘴的。另外几个安徽兵的目光就没那么恶了。奶奶打圆场说：“几位军爷，多有得罪，请屋里坐。”
    安徽兵没坐，他们虽然都看出我爷爷有武功，但他们有枪，就不怕。他们冲进这间房那间屋搜寻物件，翻箱倒柜，奶奶把钱藏了起来，他们却把奶奶搁在箱子里的那张老虎（fuguodu.pro）皮找了出来，还把桌上的只德国钟和梨花的紫檩木香粉盒抱走了。另外，他们还抬走了箩筐香喷喷的腊肉。他们走时，李雁军想阻拦，安徽兵转身打了李雁军胸脯拳，李雁军运气把那拳挡了回去。那安徽兵惊疑地看李雁军眼，说：“这家人都有武功。”
    奶奶让大家收拾被安徽兵翻乱的东西，边诅咒这些安徽兵不得好死，随后叫大家各自回房睡觉。那天晚上爷爷和李雁军就守在门口，安徽兵还在挨家挨户地搜刮，把抢到的东西扔到辆辆板车上，不慌不忙地捆好，拖着，收获颇丰地大步而去。下半夜整条街安静了，就听见这家那家传来哭声和对安徽兵的咒骂声。天亮，爷爷叫来个木匠，木匠又叫来白铁匠，商量着怎么做门。几天后，张更厚更结实的新门安到了青山街三号的门洞上。爷爷买来桶黑油漆，遍（fanwai.org）遍（fanwai.org）地漆着门。对门韩家的男人看着我爷爷漆门，说：“我这辈子才看见世界上有这么恶的兵。”曾家的女人叫道：“什么兵？群安徽强盗。”刘家的爷爷嘶哑着喉咙骂道：“强盗都比这些安徽兵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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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我岳父李雁城自从和那个蔡先生相识后，脑袋就出问题了。他对安徽兵炸门抢劫有他的看法，认为中国太无政府主义了，什么人拉了支军队就可以为患百姓，明打明抢，这样的国家是不是烂到骨头里了？次日，他于晨曦中对李雁军说：“哥，我们中国难道要这么乱世？”李雁军恰好相反，他是个不关心时局的人，他没有堂弟那么大的心，目光也没堂弟那么刁钻，他满足于习武吃饭做事和睡觉，这种简单明了的生活让他安宁。他淡淡地说：“这我怎么晓得？”我岳父把蔡先生的话传给李雁军听：“我们中国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是最要不得的，这也是军阀们可以任意欺压老百姓的原因。”他看眼旁的开得红灿灿的美人蕉，又说：“哥，有位蔡先生对我说，只有把贫穷落后的中国砸烂，重铸个新中国，中国才有救。”李雁军揉揉站桩站酸了的腿说：“你不要信这些话。”我岳父瞟眼睡眼惺忪的我大叔，我大叔刚起床，屁股坐到葡萄藤下，双大脚伸到我岳父的眼皮下，我岳父说：“蔡先生说如今的中国，谁手上有枪谁就是王，你看张敬尧，当了我们湖南的最高长官，不但不安抚老百姓，还纵容他的官兵公开抢老百姓的财物和打老百姓，这老百姓能生活下去？”
    我大叔很瘦，张脸很白净，太阳可以把这个人晒黑，把那个人的脸晒成锅粑色，太阳却没法把我大叔何金江的脸晒黑，尽管他每天上学都来来回回地在太阳下闲逛。我大叔的脑海里装着许多中国的未来，这都是肖先生在教室里宣讲的。他听我岳父这么说，就觉得太对了而嘿嘿嘿笑，边望着我岳父说：“我们老师要我们把书读好，长大了好报效国家。”早晨的太阳有点耀眼，我岳父把目光投到我大叔的脚上，心里嘀咕“二少爷的脚真大”，却表扬我大叔说：“你们老师说得好。”我大叔正要说什么，忽然有枪声传来，片激烈的枪声，不知哪里又在打仗！奶奶慌忙从厨房跑来，警告大家：“今天都不要出门。”
    家人就坐在堂屋里，眼睛盯着葡萄架上的葡萄，还盯着含有火药味的阳光，那阳光黄中带红，以致墙角的美人蕉开得都笑了，不断地摇晃。李雁军坐在隅不说话，爷爷也锁着眉头不说话，我岳父却说个不停，把他从蔡先生那里获得的与时局相关的信息，用蔡先生那种忧国忧民的语气说出来：“北平现在很乱，段祺瑞冯国璋都是军阀，谁都不听谁的。东北有个张作霖，手中有十几万军队就我行我素。孙中山的国民党在广东搞自己的套，中国现在四分五裂呢。”我大叔耳朵奇大，听力和分辨是非的能力也强，他听这些话就心潮澎湃地攥着拳头问我岳父：“雁城哥，你说现在中国该怎么办？”我岳父说：“要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岳父说着，拳击在自己腿上。街上还有枪声，会儿激烈，会儿又变成零零星星的，会儿又大作起来。过了中午，街上安静了，只有苍白的阳光涂在墙壁上。
    奶奶叫上李雁军，想去菜市场打个转身。路上，只见街上到处是军人，个个横端着枪，目光都跟恶狗样不信任地瞪着人。奶奶的腿软了，又和李雁军折回家。奶奶对爷爷说：“到处都是端枪的军人，长沙怕是要打大仗了。”傍晚，我岳父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当天的报纸，在饭桌上宣布说：“中国又换总统了，新总统叫徐世昌。”奶奶放下碗筷说：“不会为这个新总统又打仗吧？”我岳父说：“蔡先生说这是国会选出来的新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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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十月里的天，第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德国败了，其他国家胜利了，新上任的总统徐世昌下令全国庆祝欧（shubao.info）洲正义战场的胜利。长沙街头，知识分子和学校率先响应，敲锣打鼓的声音和鞭炮声此起彼伏，以致长沙市民以为哪里又死了人或又在打仗，于是缩在家里不敢出门。中午，我大叔何金江和二叔何金林从学校回来，奶奶提心吊胆地对两个儿子说：“外面在打仗，枪子儿是不长眼的，你们下午就不要去上学了。”我大叔说：“妈，那是鞭炮声，庆祝欧（shubao.info）洲战场的胜利呢。”奶奶的脑袋里只装着何家山和长沙，最远的地方也是她从没去过的皇帝住着的北平，也许还知道个上海，她可不知道她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有个欧（shubao.info）洲，问：“欧（shubao.info）洲是谁？”我大叔笑得对招风耳都颤动了，“欧（shubao.info）洲是西方的些国家，他们打仗打赢了。”奶奶听儿子说完后，放下心来道：“又不是中国打仗打赢了，有什么好庆祝的？”
    有天傍晚，长沙下雪了，那是那年冬天的第场大雪，雪花很大坨地从天下飘下来。我二叔很兴奋，站在院子里仰头体验下雪的感觉，奶奶骂我二叔：“你个小疯子，不怕冻死，就在雪地里站晚。”早晨，院子里的雪都有半尺厚了，踩下去就是个鞋窝。奶奶看着雪却想着她的大儿子，悲伤道：“不知我金山现在是死是活。”没人可以回答奶奶。爷爷拿把铲子铲通向大门的雪，可是还没把路铲出来，又下雪了，漫天飞舞着雪花。
    就是那两个月，湘军集聚力量，与皖系张敬尧的安徽军在长沙街头展开激战，子弹飞来飞去，些市民坐在家里都被飞来的流弹打死了。对门曾家的少女，坐在桌前绣花，颗流弹穿过屋顶，落在她脑门上，声惨叫，待她妈走近时，人已死了。曾家女人的哭声召来众人，大家都看到了，觉得死得冤，怕得要死。再听到枪声，人就老鼠般四散，慌忙躲到桌子或床下，没躲到桌子或床下的就藏到大柜里，或头上顶只脸盆，以免飞来的流弹穿过屋顶落在脑门上。家里没小菜了，李雁军自告奋勇地出去趟，回来仍两手空空。李雁军摸着自己苍白的脸对奶奶说：“师母，街上到处是死人。我跑到南门口的菜市场，个活人都没有，只有几具尸体。”奶奶听了这话，看着天，天色阴惨惨的，葡萄架上的葡萄枝却开始吐绿骨朵了。奶奶担心地摇头，“这怎么得了啊？”话还没说完，枪炮声又在不远的街头狂躁地响起，奶奶大叫道：“快躲起来，别被流弹打死了。”大家忙躲到各自的房里，爷爷不放心，头上顶着大脸盆穿越于各房之间，要家人藏好自己。大家都大气不敢出地钻到床下或桌子下，梨花索性躲进大柜，让大柜门张开拇指粗线，不至于闷死。
    长沙街头，乒乒乓乓的枪炮声响了整整十天，张敬尧的那帮干尽了坏事的安徽兵，终于顶不住湘军的猛烈进攻，败走了。前湖南督军谭延闿和他部下赵恒惕掌控的湘军，经过十天激战，重新占据了长沙。湘军是地方部队，就不像外来的安徽兵那么野蛮和凶恶。对门韩家的奶奶告诉我奶奶说：“长沙又回到我们湘军手中了。”奶奶踏实了，叫上梨花，决定去南门口菜市场买几把小菜，我二叔何金林因十几天没吃口小菜，屙屎不出，肚子气鼓气胀，人就不舒服。两个女人壮着胆子迈出门，就见大街上游走着很多军人，都全副武装，也有很多老百姓在街上走，边东张西望。条街千疮百孔，街上的住户不是在整饬门窗，就是在补砌被枪炮打烂或打垮的墙壁。乞丐很多，看见人就伸出肮脏的手乞讨。奶奶和梨花绕过群群乞丐，走到菜市场上，买了好几把青菜。
    天上午，爷爷正指导李雁军练武，忽然进来三名军人。年龄大几岁的军人看眼李雁军，再打量眼我爷爷问：“请问这是何武师家吗？”年轻点的军人指着年龄大点的军官说：“这是我们赵团长，是赵司令的侄儿。”爷爷和李雁军都不知道湖南换了新司令，爷爷说：“哪个赵司令？”年轻军人骄横地扬脸，说：“现在的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赵恒惕，你没看街上贴的告示？”赵团长制止年轻军人轻狂，向我爷爷打个拱手说：“我们来，是想请您教我的士兵些武艺。”赵团长不等我爷爷拒绝又说：“我们招的新兵，有十几个是西湖桥和青山街的，他们都说您武功盖世，前年西湖桥的帮人跑到您家寻仇，被您的身武艺镇住了。”爷爷哈哈大笑，“我这点拳脚搬不上台的。”赵团长见我爷爷如此谦虚，反倒更相信我爷爷武艺高强，他把他精明的目光放到李雁军身上，见李雁军副精气神俱全的习武人相，就对他旁的军人说：“贺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