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尚书此时也笑骂:“好个刻薄小儿,左句俸禄微薄右句俸禄微薄,旁人只道是县官委屈了你。”
陈知县却斥责李佑道:“国家自有制度,小子不得妄议!”
楼心月心情逐渐缓过来,尽管心里知道李佑方才只是逢场作戏,借她戏弄那严老爷的,但仍是有点失落。不过也很快调整了心态,拿出惯用手段打情骂俏,和元宝儿左右齐灌李佑吃酒。
这场宴饮直持续到午夜,卢尚书叹道:“耳里乡音,口中家酒,座上有故交,席间有新友,笑谈百无忌,醉意畅胸怀。似此星辰非昨夜,吾数年未有今夜之乐也。兴尽散矣!”当下起身,自有人扶持而去。
李佑也被灌得大醉,摇晃站起来,元宝儿和楼心月都热切的看着他,想法不言而喻。李佑哑然失笑道:“醉里方知身是客,不如归去兮!式微式微!胡不归!”
留下两个猜来猜去的美人头雾水,原句不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么?李先生改为“方知”是何意思?
花费不知几百两的盛宴曲终人散,众人彼此作别。
出得公馆,别人不是乘马车就是坐轿子,还有仆人侍候着。也只有李佑独自步行而来,单身走道而归,醒目的很。
只见他摇摇晃晃,路沿河扶柳而行,边踉跄边高呼道:“笑舞狂歌四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
归去同路的车轿众这回终于都发现李佑抄袭诗词了,唐寅就是苏州人啊,他的诗本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此时众人只会称赞声,抄的好,抄出了水平,抄出了境界,恰如其人恰如其境恰如其景。
李典史抄袭能叫抄么,那叫借鉴!想来若是换做三个月前,李佑只怕会被讥讽为马不知脸长人不知己丑罢。
只是这李典史真是喝多了,信口说个四十年,众人皆不能解释,只道李典史这样念着顺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两辈子加起来正好四十年啊。而且,今天是上辈子的生日,不禁感慨句醉里方知身是客。
今晚的影帝入戏太深,酒疯发作的正爽快,忽而脚踩空,刚模仿完唐伯虎(fuguodu.pro)的李佑掉到河里,又很被动的模仿李白捞月亮去了。
昏过去之前听见有附庸风雅的家奴大喊:“快看!李典史又要学李青莲踏浪升仙了!”
又听见声大喝:“快!下水救人!”
这才放心的昏了过去。
第集初来乍到第24章东风吹战鼓擂
待李佑再张开眼睛时,天光大亮,明显已经昏过了夜。映入眼中的没有美丽小姐,也没有俏丫鬟,只看见个挂着鼻涕的十来岁小厮。
“李先生醒啦!”小厮奔出去报告。
李佑头痛欲裂坐起来,打量所处,只是间陈设简单的卧室。
进来三个人,前面对中年男女,男的相貌高大威武,女的只是平常模样。似乎是夫妇二人,后面个婢女端着盆汤羹。
“李典史安好?”中年男子道。
看着面熟,李佑略思索便记起来了。是昨日见过的,本县三个巡检之,应该是姓刘。
好歹人家是个九品官儿,李佑挣扎下床行礼拜见,又因为才是最低级武官,磕头就不必了。“昨晚小吏可是被刘大人救了?”
“正是。”刘巡检抚须道。
原来这刘巡检负责的地盘是县里西部太湖沿岸和太湖水面,名字叫西水巡检司,驻所就在西水镇上。所以他手底下使唤的兵丁多是熟悉水性的,昨晚便马当先救了李佑,之后刘巡检将昏迷(xinbanzhu)的李佑带回自己在县城内的家中。
“小吏多谢,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李佑客气的谢道。
刘巡检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令尊可是李班头?我也是认识的,当视你为晚辈,这样举手之劳不需言谢。”
如此亲切?有种攀亲叙旧(fqxs)的感觉,李佑很是奇怪,人家个九品官,手下成百的兵丁,在虚江县地面上也是真正有势力的人物,根本没什么求得到自己自己这个小吏的地方,为何这样平易近人?稀奇古怪的很。
说着话,旁边婢女把羹汤摆上,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婢女个头极高,几乎与李佑等量齐观了,要知道,李佑在男子中也算高的了。
身量如此高,长相只算平常耐看,怎么有点后世模特的感觉,李佑心里嘀咕道,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见那婢女脸色红,躲出去了,也不知她羞个什么。
忍着头痛,李佑匆匆喝了碗羹汤,就拜别刘巡检,再三道谢后径自去县衙了。
在衙门里转了圈,大老爷和黄师爷都没出来理事,李佑又告假回西水镇。
为何回家?还用说么!李佑先后把严秀才和严老爷父子二人都大大折辱了,虽然不怕,但是还是找父亲拿个主意罢,毕竟老父亲多年捕头,世情熟惯。况且羞辱了严老爷就把问题涉及到家族层面了,回去告知声比较好。
其实李佑觉得自己直都是很被动的,严秀才前后两次在知县那给他上眼药,严老爷宴上当着卢尚书和全城名流的面挑衅。实在是自恃功名缙绅,眼中瞧不起他这个胥吏,才做出的举动。
李佑进的家门,在前庭撞见哥哥李佐。李佐把拉住李佑道:“小二来得好!哥哥正有事寻你!”
“哥哥有话但讲。”
李佐道:“小二不是会写诗词么,给我们自家客店写首挂墙上如何?哥哥我长长脸,招徕生意”
兄弟关系好,李佑也不客气道:“你那野店,盖几间十文钱夜的大通铺子房,养几个二十文次的劣质粉头,再弄些粗糙饭食,来来往往的不是苦力就是仆役。哥哥觉得挂弟弟诗词能长脸?弟弟还嫌丢脸!”
李佐絮絮叨叨抱怨道:“小二你在城里混得偌大名声,哥哥我高兴得很,便想借借光。可看来看去,于家里生意全无用处,你又不是读书人,也不晓得拿这名声能不能当饭吃。”
“你个没脑子的懂什么!还不滚去看店!”李父突然出现在正堂门口,骂的李佐抱头而逃。不过李父对李佑倒是很和颜悦色:“小二回来有事?”
李佑赶紧上前拜见父亲,把父亲扶进堂内坐定。随后将自己和严家父子的恩怨说了遍(fanwai.org)道:“儿子惹下了这严家,下面要如何才好?”
李父紧皱双眉,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椅子扶手,显是在苦思。良久,才开口道:“这些事虽你有莽撞之处,但也不怪我儿。那严家也欺人太甚,竟然在卢尚书眼前贬你。如今才名是你的立身之本,虽不能换的功名,但也能与官绅老爷们交际应酬,好处甚多。倘若坠了名声,以后更难以弥补。我家历代徒役,唯你略显清名,当珍惜不易,造福子孙。”
听得历代徒役造福子孙等语,李佑感受到父亲对自己寄予的厚望。
李父又道:“至于严家,虽然两代功名,但家中无人做官,你又有知县看重,倒也不必太惧怕了。你母舅家那村庄旁边就是严家的庄子。这些豪绅,老爷们轻易动不得,但家奴必有不法之事,只看有没有心去寻找。待我遣人去访,找些好文章做做。”
李佑有些谨慎说:“严家虽无人做官,但那父子也是有同年同学许多,读书人成群结党的也是不好应付。”
“且试试看,读书人固然势大,但容易被拿捏的短处也多。”李父说定便吩咐小厮义哥道:“去店子里,将王家兄弟请来。”
这王家兄弟,李佑也是隐隐约约了解的。当年父亲做快班捕头时候,手底下养了这么两个凶徒打手,专做些见不得光的狠毒事情,甚至都是出过人命的。
父亲年老归家休养后,这兄弟俩没人庇护也跟着退出了县城。平常闲来无事,坐在哥哥店里看场,父亲将客店的股份分给了兄弟俩四成,并给他们各买了五亩口粮田地,俩人对父亲那是死心塌地的。
不多时,王家兄弟进的屋来,这二人俱是脸大嘴阔,身量中等,粗壮有力。二人见过李父和李佑,便立定听吩咐。
李父将事情交待番,王家兄弟也不多话,应承告辞。
李家这边先不提,却说那严秀才,听到这番父亲又被李佑打了脸子,心下愈发的愤恨不畅。暗道这李佑有知县撑腰,实在不好摆弄,三番两次都失了手,反而弄得自家父子颜面尽失。明面手段难以成效,必得另想个办法才好。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严秀才只是个会读书会考试的,哪里想得出什么害人主意,捕风捉影的两次递闲话已经是他的智商极限了。时没有头绪,看得房中娘子就想起李佑,又堵心的很,便坐到堂上,长吁短叹。
严家在外也是有些个生意铺子,用几个管事看顾。其中个方管事今日恰好到家中来对账,看到大少爷坐在堂上愁眉不展,有意逢迎,便问起事情。严秀才五十的说了遍(fanwai.org)。
“小贼可恶之极!”那方管事久在市井行走,自然比严秀才有心思,想了想又道:“如今他有知县和师爷庇护,其人也猾,靠着些嘴皮子东西轻易是奈何不得了,必须要寻得实实在在的短处才好办。”
严秀才为难道:“他终日在县衙中,如何拿得住短处?”
“所以需将他引出来,制造些把柄。”方管事点头道:“我有个同乡里的在衙门里做公事,待我笼络后计议番,定要拿出个主意。”
严秀才有点怀疑的说:“那李佑也是世代衙役出身,李家与那些衙役小吏都相熟,此事怕是不成。”
“我这个同乡,那是表面豪爽仗义,内心极爱钱的,二三十两就能打发的他六亲不认了。”方管事很有把握的肯定。
就这般,胥吏李家和乡绅严家几乎同时开展了行动,不晓得要产生怎样的碰撞。
第集初来乍到第25章事事有蹊跷
话说在卢尚书洗尘宴上李佑大出风头,又经过尚书老大人亲口嘉许,李佑的才名算是确确实实的被“官方”承认了。虽然他本身不是读书士子,但也被本县人当半个名士看待了,声名几日之间从市井青楼扩散到了士绅名流里。
幸亏时日还短,不然有哪个认识的大户人家出了红白事,盛情邀请李名士到场,可李名士能有多少钱随礼?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体面,李名士总不能十几文钱包盒点心作礼品罢,无异于羞辱人
时人风俗奢靡,早不是君子之交淡若水的年代了。
李佑暂时还顾不上沾沾自喜,想起那晚宴席上,卢尚书提出要在飞燕矶下修宅院的念头,这对开山取石是个极大的障碍,甚至影响到二十里石塘工程的成败。李佑原以为陈知县这几日必要找他和师爷商量此事的,谁想陈知县连数日也不提此事,颇是沉得住气。
对此李佑奇怪得很,他倒先沉不住气了,这水利可关系到他赚钱事宜。
说实话,穿越前,以个现代人意识,李佑总觉得古人赚大钱没什么用,有几碗饱饭吃的话,穷人和富人能差多少?毕竟没有什么现代化享受,买不了电器买不了飞机买不了豪车
可是穿越过来发现不是这样,钱还是钱!钱就是钱!没有电器空调但能用钱堆出人工空调,没有音响可以用钱养几十人班子想听什么就给你唱什么
这日清晨起床去县衙,他心里想着要找黄师爷议论议论这个事情,探探风声。
不想刚出院门,就碰上了孙及孙帮闲。李佑很是惊奇道:“今天吹的什么风,孙大相公竟未高卧不起,早早至此有何贵干?”
孙及随意拱拱手见礼道:“为兄我哪里睡得着,昨日只家中闲坐,便有十来家妓户寻上门来,求我牵线给她们做东道。”
李佑大笑道:“于你岂非好事?恭喜孙兄帮闲生意兴隆。”
“你我自小熟识,便不要装傻了吧?”
李佑顾左右而言他道:“老兄说的哪里话,小弟听不明白。”
孙及嗤声道:“你定要我挑明了说?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她们都是瞄着你来的。不晓得谁传出去的话,道是我和你熟识,结果有交情的都找上了,想做东道请你光顾。”
“小弟县衙有公事,先走步,此事得空再议。”李佑拱手告别就要走人。
“不要走!”孙及扯住李佑道:“看为兄这情面,多少定下两家,不然为兄做这行不好交待。”
李佑依然拒绝。是他如今不需要这个扬名渠道了,去那些地方除了能免费打炮没有别的好处,对方得到好处反而更大;二是自己也是有名声的人了,该有架子还是的摆,几个妓家想见他就见么?三是自己底细自己清楚,诗词都是抄来的,数量有限,省着点用好,如果人家求诗词,答应不答应?
孙及求了两求,见李佑左右推脱,面子挂不住,便愤然道:“我知道你如今发达了,心里瞧不起昔日兄弟。罢了罢了!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当你的名士,我作我的帮闲,只当素不相识罢!”
李佑不想孙及会这般言语,当场也大怒(shubaojie)道:“我是这样人么!看你是昏头了!为何以前没有这些事情,偏偏昨日恰巧这么多家齐刷刷找上你了?分明背后有人弄事,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孙及不信,“那时你哪有今日名声?”
“小爷我写点梅二首词时,在妓女中名气不响耶?那时可有很多妓家寻你牵线搭桥?怎么到了此时夜之间出现许多?这背后必然多出什么缘故!”李佑忽悠道。
孙及面露疑色呆住想了想。
你慢慢想李佑趁机转身要走,却又被扯住,无奈道:“孙老兄,你还想怎地?”
“我又不傻,这不管是谁,总不是害你。谁也不会蠢到用如此拙劣费力又易泄露的办法去害人,所以你大可放心。”孙及坚定的说:“难得为兄这些年被人看重了次,老弟你定要给为兄在这行里涨回脸面!”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又敏感又死心眼的朋友,你个破帮闲还管别人看重不看重李佑终于无可奈何道:“好好好,都有谁家。”
孙及大喜道:“有元宝儿,还有”
“停!就她了!”李佑道。做生不如做熟,找个熟人算了。他不知道,就这点头,日后多出好大个包袱。
“那就说定,明夜鱼鳞巷里见!”目的达到的孙及挥挥手道:“你走罢,我回去睡睡。”
到底是谁在背后鼓动?短短几日间,大家对他态度似乎又有了变化,各种蹊跷事也多了起来。
不过好容易才甩掉孙帮闲这个牛皮糖,李佑没时间多想,急急去找黄师爷了。
却说县衙公房里,黄师爷正拿张单子翻看,抬头见李佑进来,招手道:“来的甚好,吾正寻你。”将手里单子递给李佑道:“县尊命我二人筹集修河银,我教户房将本县的钱粮大户列了出来,此次筹银要着落在这些大户上面,你有何意见?”
李佑接过来翻了翻,便用毛笔沾墨,刷刷的划掉了多半的人名,还给黄师爷道:“这些才是有着落的,被划掉的那些是没可能出银钱的。”
黄师爷又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问道:“这是为何?”
李佑答道:“好教老先生得知,唯有累世官宦有势力的人家才敢出这份银钱,那些有财无势的谅也不敢。老先生你不熟悉本地这些人家,属下帮着辨识二。”
黄师爷恍然道:“有理,有理。收过河银还债,没有先例,无势的必然畏惧官府朝令夕改,最终血本无归,只有有财有势的大族人家吃得住官府才敢冒险。”
“为今先将榜文发出去,许以成之利,每乡每里都要贴到。然后,可让书吏给单子上这些大户去信告知消息,盖县衙大印。最后若县内银钱不足用,亦可将榜文张贴到苏州府里,府城里财主多。”李佑说。
“善!”黄师爷道。
谈完此事,李佑试探道:“飞燕矶取石的事情,大老爷可有定计?”
黄师爷疑惑道:“吾也不知,不过依我看来,大老爷似是成竹在胸般,怪哉,莫不是别处有什么好主意?”
“连老先生也不清楚?”李佑不信。
黄师爷很诚恳的说:“委实不知,确实不晓得这次县尊抱了什么念头。”不过安慰李佑道:“你也不必担心,县尊为官有体面,不涉俗务。不论如何终要靠你我来操办,少不得你的好处。”
二人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来,便分头去安排张贴榜文的事。
及到日上三竿时刻,李佑准备去吃饭,走到院门,却有那赵捕快来寻李佑,叫道:“李先生中午得空么?哥哥我请你吃酒。”
李佑笑道:“有什么好事情,不年不节怎的想起请我吃酒。”
赵捕快压低了声音说:“不瞒先生,实是有事相求,务必要赏脸。”
李佑见那赵捕快言辞恳切,像是有什么为难事情,就没拒绝。
第集初来乍到第26章这是良家妇女
随着赵捕快路走来,行至北关,见巷内个酒家招子。
“不是常去的那几家么?”李佑随口问道。
赵捕快回头说:“这里卤肉十分好味道,酒水也是自酿的地道好酒,新近才开的,请李先生来尝个鲜。”又解释道:“也怕被人看到你我吃饭,于我这事情不利。”
二人进了酒店,赵捕快早订了雅阁,便有店家殷勤问候招待,上了酒菜。赵捕头与李佑连喝几盅,吃了几口肉,就开口道:“委实有件事求到先生,请务必要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不会是老兄你想当捕头罢。”李佑其实心里早有猜测。
赵捕快连声道:“正是正是,老弟你与知县求个情,我必有你的好处,不会教你失望。”
有好处么
虚江县的这上任捕头也就是李佑的父亲年老归家后,正好同时碰上换了知县,几个月来县里快班没有任命捕头,十几个捕快自行其事,每日轮值而已。例如前番那严娘子走失案子,恰好是李佑当班轮值,所以落到他头上限期破案。
在这些捕快里,赵捕快算是资历较老的了,因此动了当捕头的心思。
面对请托,李佑沉吟道:“实不相瞒,你这事情我只能向黄师爷关说二,最后成与不成做不的准。”
赵捕快喜道:“那便好,我与师爷不甚熟悉,改日还要找个当红妓家,摆上席面请师爷赏脸,到时还得请老弟帮着请出师爷来。”
“这个包我身上。”李佑答应下来,有酒有色的场面,黄师爷这个闷马蚤老色鬼应当不会拒绝
因下午各有公事,二人不敢喝得大醉,有个六七分酒意,就停了杯。
走到门口,赵捕快告别道:“我有桩公事从这边走,就此别过了。”
李佑回县衙从另边走,和赵捕快的确不同路。他沿着路边才走了七八步,忽然感觉头皮湿,不知道哪里来的水珠子流到脸上了,拿手摸去,也摸得手水。
李佑将帽子摘下来,抬头向上看,只见头顶上临街小楼的二层窗户开着,露出位美貌小妇人,手里提着茶壶,惊慌失措的隔着栏杆对李佑说:“对不住,对不住,小官人勿恼,奴家就下来。”
潘金莲砸了西门庆,小妇人泼了李典史?
没等李佑回过神来,那小妇人匆匆从楼门面里走了出来,屈膝见礼道:“小官人万福,奴家时眼瞎,不曾看到街面行人,泼茶泼了官人,当真罪过,求得小官人勿要着恼,奴家这厢赔礼了。”
这妇人穿戴朴素,不施脂粉,只是布衣长裙,用顶方帕裹住了秀发,正是个良家妇女。然而齿白唇红柳眉杏眼,天生遮不住的姿色。
虽然她美貌,但李佑见惯本城名妓美色,并没有失神,很淡然道:“没有什么事,我不与你计较,今后小心就是。”
这时又出来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同样道歉番道:“我家娘子污了官人帽子,还请官人入内饮茶,让我家娘子把帽子洗刷干净还给官人。”
李佑方才喝酒喝得口干,正想找茶解酒,恰好出了这档子事,也就不推辞,进得楼内坐定堂上。那夫妻二人给李佑上了茶,丈夫陪着李佑说话,娘子将帽子拿到后院洗刷去了。
李佑与那丈夫闲谈,他自称范姓,排行第五,人称范五,准备在此门面开个油铺的买卖。
等了半晌,还不见那范娘子出来,李佑有些不耐烦。
范五也奇怪道:“这懒婆娘,今日中了什么邪,手脚也忒慢,我且去催催。”
然而范五去半晌也不回来,李佑心中起疑,这必是有什么缘故了。若是经验老成的人,这个蹊跷时刻定要拔腿就走的,免得陷进什么麻烦事情。
这李佑衙役世家,自己也干过两个月捕快,有点见识的,开始也想着要先离开这里。
但是转念想,自己这吏员帽是官府发放的插翅四方平定巾,内里绣有他的名字,丢失了始终是不妥当。万有人将这帽子丢到某具尸体上,被当做了证物,那真是有嘴也理不清。
身为公门中人难道还怕被这些小人物翻了船?想到这里,自恃身份的李佑立起身来朝后院走去。
却见院中空无人。
又走了两步,听得院里东厢房水流响动,心中暗道莫非多虑了,真是在洗刷帽子?他来到东面,推开房门,登时后退步,只见那范娘子脱得只剩件小肚兜儿,大片白花花的肌肤十分显目。
这绝对不是艳遇!李佑瞬间就做出判断。
穿越小说中大把古代良家妇女被看光光然后上了主角的桥段,这个现实中确实也可能有,但前提都是丈夫长期不在家,或者丈夫弱的和武大郎样的。眼前这儿哪有这般巧合。
果然那范娘子扯着嗓子拼命尖叫声,大喊:“来人哪!救救奴家!”边叫着,边张牙舞爪要在李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当证据。
很配合的,院子里出现了三四个人,傻子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李佑这辈子自小跟着父亲混迹公门,见多了诸般猫腻事情,此时倒也不惊慌失措,自有处理的法子。
心念电转,眼疾手快,迅速抄起墙角的条凳,先辣手摧花,甩手两凳子就劈头盖脸的狠狠将范娘子砸倒,也省的她再叫唤不停,若是惊动了邻里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来围观,到时就麻烦大发了。见那诱人的白条条身子爬在地上疼得直哼哼,撅着肥腚颤颤,小李佑可耻的微硬了。
暗骂自己句,李佑冲出东厢房,他好歹也是当过几天捕快的,不单纯是文弱吏员。仗着自己身高力大,将条凳挥舞的风车样,指东打西杀出条路,也不多纠缠,转眼出了后门找没人的路飞奔而去,绝对不可留在现场。
几个人都没想到李佑如此悍勇,他们本想把李佑吓住后逼进屋内抓做现行,再多喊些左邻右里为人证,然后齐绑了李佑去告官。这些套路他们也是做过的,没有失手过。孰料李佑反应极其迅速,生猛的更是超出想象,硬是被他从后门冲了出去,追之不及了。
没有堵住李佑制造现场,也没来得及呼唤其他人证,范娘子更没有在李佑身上留下抓痕,他们之前的打算全落了空。
“这样强人真是文弱小吏么?忒能打了。”其中人心有余悸道。
“没有做死了证据,这可如何是好?告官怕是弄不住那人。”另人问那范五。
范五摸着被李佑打伤的肩膀道恨恨说:“有帽为物证,无论如何也得去告官,拼死把官司弄弄,不然不好交待,领不到银子。”
可怜的小人物,范五不详细公堂里面的内情,还妄想靠着死缠烂打的功夫去告李佑,好邀功请赏。就像他经常放刁撒赖,混不要脸,缠的别人无奈相让样。
李佑拣那人少的路回到县衙后便静心思索,今天这事情是纯属巧合,遇到了市井无赖的仙人跳诈财,还是有人预谋要对付他?
第集初来乍到第27章这个世道真黑
这日,陈知县得了空,放牌升堂理事。国朝制度,知县是亲民官,须得亲自断狱问案,虽然烦不胜烦也没可奈何。
才放出去告牌,便有状子递进来。陈知县定睛看,乃是状告县衙典史李佑入室行凶,意图强,并殴打家人。
陈知县看完状子,心下晓得其中必有隐情。李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贪花好色或是有的,但至少安分守己,不会做横行不法的事情。
当下把原告范五传进来,又遣人去传唤李佑。
李佑听了这事,冷笑几声,这人还真敢送死上门么。现在他算是确定了,这仙人跳是有人预谋的。很简单,如果几个地痞设局诈骗求财,失败了后会主动跑衙门告状么。
但见那范五跪在公堂上,哭天喊地的告状说:“小民住北关某巷,租了家门面楼营生。今日午时,县衙李典史路过小民门面,因吃酒口渴讨茶喝,小民便好生招待。熟料那李典史见了小民娘子美貌,起了贼心强行求欢。娘子不许,便被那李贼子殴伤并强行扒了衣裙,后小民去阻止,反被李贼殴打。光天化日之下,小民平白受辱,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被传唤过来的李佑站旁,再次连连冷笑不已。
别说陈知县,两边站班的衙役都不相信。全城妓家都敞着门等李先生临幸,何处美人不可得?非要放着大好前程不顾,去强你那婆娘?
陈知县拍惊堂木道:“不得信口雌黄!你可有证据?”
范五摸出李佑的吏员帽子道:“此贼仓皇逃遁,丢下帽儿在此,内绣姓名,方知是谁。”
衙役把帽子接过递给陈知县,陈知县看,果然是李佑的名字,心中暗骂。又道:“只有物证不全,那你可有人证?”
范五叫道:“小民娘子及二个伙计都在家中,俱为人证。”
陈知县呵斥道:“你家娘子同为受害原告,伙计与你利害相关,均做不得人证。可有左邻右里见证的此事?”
说实在,这伙计能当不当东家的证人是个挺模糊的事情,采不采信全看断案官心情。陈知县有意偏袒李佑,就不算了。再说这样无事生非的刁民,实在令知县大老爷厌恶的很。
李佑心里庆幸,幸亏小爷我当机立断打翻了那小贼娘,没有招惹别人过来。话说本朝治安向是邻里连坐,家有警,同邻里都要出来相救,亏得李佑把范娘子打在地上叫唤不得。后来范五等三人死命没拦住李佑,让李佑跑了,就是叫的人来也是白搭。
那范五举起双臂大喊:“小吏横行,大老爷不管不顾,这虚江县没有王法了么!暗无天日!暗无天日!”
陈知县可不吃这套,摔下签牌道:“好刁民!胆敢非议官府,妄论王法,左右拉去先打十大板!”
打完了范五趴在地上仍然光棍无赖,继续喊道:“打死小民也不服!官官相护,没有天理!倾尽家财小民也要去上告!苏州府里不管就去告御状!有能耐将小民打死好了!小民就死在这公堂之上看着大老爷如何断案!”
还告御状你知道皇宫门朝哪开么,李佑嗤之以鼻。
这范五混迹于市井之中,没少干撒泼耍赖的事儿,靠着蛮横也占了不少便宜,此时将这习气带到了公堂之上。更何况自持有人撑腰,放起刁来百无忌惮。
但毕竟是原告,陈知县也不能味的去打。不打被告只狠打原告,那偏袒痕迹未免太重了,有损形象,智者所不取也。
李佑看火候差不多了,也该出场让这无赖见识见识世面了。就上前步道:“大老爷,我也有状要告,就告那范五强盗诬告两项罪状!”
陈知县心道,你也真不傻,便对李佑说:“详细道来!”
哪能详细说,言多必失啊。李佑只是简单说范五伙同范娘子抢了他的帽子,是为强盗罪,证据就是范五自己主动拿出来的帽子;至于诬告罪,众人刚才都看见的,也不必多讲。
陈知县将惊堂木重重拍,大喝道:“范五!李佑反告你两项罪名,你认罪否!”
甚么,问我认罪否?我成了被告了?饶是范五光棍无赖此时有些发傻,反应过来后,坚决不能认啊!又是顿哭天抢地,大喊老天无眼。
“官法在前,刁民还敢不认罪!”陈知县下了令:“上夹棍!”既然是被告,上大刑逼供就没有忌讳了。
便有如狼似虎(fuguodu.pro)的皂隶将范五按死在地上,他们有意卖好李佑,两棍合住范五的腿,实打实的用力夹,范五当场剧痛昏死过去。
泼醒了再夹,夹了又昏,继续泼醒再夹,如是反复三次,范五就熬不住了。他趴在地上胡言乱语道:“大老爷,小的知错了!不该诬告李典史!求大老爷饶过小的这遭!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大老爷!”
陈知县不为所动,继续问道:“既然招了,你那同伙现在何处?”
范五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招供说都还在那门面里等消息。陈知县当场发下传票,令值班的捕头去拘拿范娘子等三人。
等待时候,范五心里懊悔不及,他平日里聚集些泼皮作惯蛮横无理的事情,谁料到这公堂里居然比他还不讲理!明明他是当原告来告状,原想知县大老爷不准也就罢了,回家再设他法。竟然反而把他打的糊里糊涂被逼认罪。这次算彻底栽了,回头定了罪少不得还得挨几十个大板子惩戒。
平时见得衙役凶狠霸道不好惹,真没想到连个写写画画的小吏也这样厉害。这个世道真黑,小人物范五深刻认识到。
李佑哪肯就此罢手,又对陈知县告道:“范五胆敢抢劫诬告官衙吏员,必有所依仗,求大老爷明察!”
范五如同惊弓之鸟,吓得高呼:“不要上刑了!小的全招!都是方管事指使小的做事!”
“方管事是谁?”陈知县追问。
“听说是给个严财主家管铺子的,使了钱指使小的。”太具体的范五也不是特别清楚。
但这已经够了!陈知县和李佑两人听严家,就知道这是哪个严家了。
陈知县呵斥范五道:“你做下此事!不要随便攀诬他人!”
范五委屈得想,这不都是你们要问的么。
很明显,陈知县打算把案子就追到范五身上即可,不想再继续往下牵扯其他人了。以他的意思,严家要是找李佑的麻烦,他可以挡挡,不让李佑受委屈。但是要主动帮李佑去找严家的麻烦,那还是算了,多事不如少事。
更何况,就算把严家父子找来又能怎样?有功名的人不得随意用刑,不上大刑又无实据,谁肯招供?所以找也是白找,干脆不去找了。
这些李佑也是看出来了,不由得心里和范五样大骂,这个世道真黑!
第集初来乍到第28章令人头疼的判罚
说话间,奉命去拿人的衙役回来复命了,三人全部捉拿到案,无走脱。
押上堂来,顿审问,那两男女三人见范五都招了,也不抵赖,全都招供,省的大刑加身徒受痛苦。
原来这两个伙计,也是平日里就和范五起厮混的,这次范五接下了事情,便拉着他俩齐来做,说好了事后报酬每人二成。
至于那个范娘子,压根不是本县人,名唤苗春桃,乃是邻县个不在籍的私娼,因为生的貌美,又不在籍,查不到跟脚,便被请来当个引子见机行事,或引诱成事捉或制造证据栽赃陷害。
案情大白,堂下各人画了押。陈知县判道:“范五诬告,按律例反坐并罪加等。以强强盗殴伤入罪并加罚。判脊杖四十,发配徒刑十年”
认命并沉寂了半晌的范五听到判罚,再次狂呼大叫起来,他原以为就是几十个大板子的事情,真没想到还有发配苦役十年的刑罚,加起来不死也半残了。
法盲!李佑不屑的看着范五。
“家产抄没赔与被告。”陈知县继续判罚范五道。
李佑大喜,其实他等了半天就等这条处罚呢,好歹在衙门混了这么久,这点法律知识还是有的。多来几次被诬告岂不就发家致富了?李佑想道。
其实也不尽然,那得看犯事的是什么人。
但很遗憾的是,范五没有家产他终日闲游,坑蒙拐骗几个银钱都狂嫖滥赌吃喝玩乐花掉了,就住在那赌坊里头,闲来充当个打手,哪里有什么家产?兜里有十几文钱的串子,当场掏出来送到李佑手里。
十几文钱
“你那临街门面楼房呢?”极度失望的李佑声色俱厉质疑道,神色凶狠的恨不得吃了范五。
范五被李佑吓的有点畏缩,“那是方管事借给的”
“你个杀千刀的死贼驴!”满怀期望化为滔天怒(shubaojie)火的李佑勃然发作起来,脚踹的范五满地葫芦般打滚,还要上前殴打。
陈知县狠狠连拍惊堂木:“肃静!原告不得咆哮公堂!”旁边两个皂隶赶紧上前抱住了李佑。
看李佑安静下来后陈知县继续判案。两个同伙受范五教哄,不明内情,又没参与诬告,都以从犯论,处以脊杖四十的刑罚。当判到私娼苗春桃时,陈知县斟酌了下,判道:“犯妇苗春桃,与范五同为主犯,发入官府为奴。”
李佑已经没什么兴趣在这里呆下去了,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陈知县下句:“赔与被告。”
李佑无语。
这陈知县毕竟也只是二十几岁,脸皮修炼的不是那么厚,觉得不追查严家,还是有点亏待李佑,想要给予些补偿。范五没有家产,斟酌下,就将苗春桃发为官奴,判给李佑算了。
李佑领了官契,再带着苗春桃出了县衙,时间不知去何处为好。已经有小竹了,这点俸禄再养第二个婢女也太辛苦。再说这样的浪荡无廉耻女子也不敢往住所里带啊,自己白日时常不在家,出点是是非非的
苗春桃倒是满不在乎,本来就是私娼,给别人当奴婢就是少了些自在。在她眼里,只要有几分姿色,到哪不是衣裙脱,两腿张的事儿,还混不上口饭吃?
大老爷又给了个头痛,李佑苦恼的想,还不如把她官卖了,再把银子赔给自己来的实惠。想到这里,忽然冒出了念头,既然是卖,何不把自己她转卖了,换些银子?越想越投入,倒想起个好主顾——谢老鸨。
李佑领得苗春桃往谢老鸨这里来,路上颇引人注目,个英俊小生领着个鼻青脸肿衣衫凌乱的美貌小妇人,谁不拿眼看看。
到了谢老鸨家其实也就是姚兴儿家,往门口立,便有人飞快的进去传报。片刻功夫都没有,只见谢老鸨乐颠颠小跑迎过来,脸上肉粉乱颤,“啊哟,稀客稀客,李大先生快请进。”又发现跟着李佑来的苗春桃,“哟,这是哪家姑娘,谁如此不怜香惜玉,把好姑娘打成这模样。”
李佑摆手道:“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叙话,我与你做桩买卖。”说着指苗春桃:“三十两卖给你,这货色不差吧,定是生意兴隆的。”
谢老鸨陪笑道:“不是我不相信李先生”
李佑把官契展开在她眼前晃了晃。
“脚有点大,十五两!”谢老鸨立刻改口道。
这你都看得见?李佑还价道:“二十五两。”
“手有点粗了,十七两。”
“比我细多了,二十三两。”
“脸上有些肥胖,十八两。”
“那是我打肿的,二十二两”
“口价,二十两。”
“成交。”
五两个的官铸小元宝,谢老鸨回屋取出四个递给李佑,省的再秤了。
李佑将官契和人都交给谢老鸨,顿感身轻松。看着手里的银元宝,忽然想起另个元宝,记起晚上还有个约定,与孙及说得是今晚去鱼鳞巷元宝儿那里。
要不要先去找赵捕快谈谈心呢?李佑想道。若他这时候还看不出昨天引他去北关吃饭的赵捕快可疑,那就真成脑残了。
话说这头,赵捕快听了案子结果,立刻破口大骂方管事,这都找的什么蠢人!范五这个蠢货如果行动失败了,应该立刻远走高飞离开县城,回头李佑也抓不到他,只能吃个闷亏。偏偏范五也不知道迷(xinbanzhu)了什么心窍,居然跑过来告官,不知道官衙里是最不讲理的地方吗,弄得自投罗网般可笑。
原来那方管事嘴里要收买的同乡就是赵捕快。前些日子方管事找到赵捕快很大方的开了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使得赵捕快左右不定,又想从严家捞好处又不想担责任,想来想去要在两边之间骑墙。
最后他给方管事出了主意,道是李佑这厮年少好色,找个面生的美貌娘子勾引下,很容易上钩被捉,即便李佑不动心,也可造个强场面。只要拿住证据,告官也好私了也好,怎么处理都是好牌。
在这个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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