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梭记》第二十九章·开眼

    从敬亭山回来后，扶风仍还是有些恍恍惚惚。但很快，就给红岩寄了封加急信，说明了这一天遇到元吉上人的情况，并称自己不日就会回昌硕城。
    因为担心红岩一时冲动来找自己，这些日子，扶风一直没有把燕城的地址告诉她。半年时光蹉跎，没有她的一点消息，再次相见，不知又会是什么情况。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向她和山吟真人解释拜师的事呢？如此想着，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忐忑。
    入夜后，扶风研究起元吉上人送的那三个法宝。那乾坤戒像是用过的，不知里面有没有东西，正好送给红岩。扶风没有药鼎，药王鼎便自己留着。
    这捆仙索，也是修真界一种较为珍贵的通用物品，扶风是知道的，辟谷期以下的修士，被这捆仙索束缚，都没法自行脱身。被更厉害的修士应用，效力会更好。这捆仙索，细小坚韧，正是做琴弦的好东西。扶风想着，便用玄元剑把它砍成了三段，一段自己留着，另两段，可分别送给山吟真人和红岩做琴弦用。
    接下来的几天，扶风又给红岩和家人分别买了些礼物；采购了些制器的材料；接着又搜集了一批火族的资料，准备带回去研究。
    到昭文斋买书这一天，扶风又去找了趟殷公子。殷公子看到扶风，又支走了张坤，陪扶风在茶几前坐下，自己泡起茶来。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告别的。我过两天就要离开燕城了。”
    “哦？怎么突然想离开了？”
    “以我开窍期的修为，再待下去又能查到什么？”扶风说，“你为什么派人跟着我？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殷公子笑了笑说：“我说过的，我只是在保护你。”
    “我一个普通修士，跟燕城各大势力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保护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是十一月底出生的？”殷公子问道。
    “十二月初。”
    殷公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应该就是了。”
    “就是什么？”
    “没什么！”殷公子说着站起来，“你先回昌硕城吧！在那好好待着，少到燕城来。要是遇到麻烦，想办法送信给我。”
    扶风看他不准备明说，只好悻悻地离开。
    在这最后一天，扶风又去了趟巫灵山。在巫灵山的废墟里坐了会儿，天空下起雨来。随后又去了趟东山湖。
    春末的东山湖，碧波万顷，烟波浩渺，山上青翠之间更夹杂着一丛丛红白山花。雨中的东山湖春景，自然是极秀美的。
    心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红岩了，他还是高兴的。支起音盾，叮叮当当地听着雨声。到了扶风亭，看着一滴滴雨水打在凌波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他更是兴致勃发，拿出九飞梭，变换成九个音盾，在这湖面与雨水中，飘来荡去。连白灵也高兴起来，跑出去追逐着波涛与雨水。
    玩着玩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持着个水系护盾往扶风亭走来。是去年冬天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不过今天穿着的是一袭白衣，头发也用一条丝带，简单在脖子位置扎了起来。
    扶风再次认真看了看，她穿上了白衣后，扶风更觉得她像三年前在昌硕城遇到的那个女子。她细嫩的肌肤晶莹剔透，似乎吹弹可破。长长的眉毛，明亮的丹凤眼，配上那修长的脖颈，看着很大方。
    “怎么又是你。”那白衣女子带着一股寒气走进了亭子。
    “我在这等人。”扶风说。
    “你……你约的什么时候？”
    “忘了具体时间，记不清是今天还是明天了。怎么，你又要用这亭子？”
    “我……”那女子支支吾吾起来，显然是的，但又不好意思赶扶风走。
    “你们不会就这么一个地方可以接头吧？”扶风说，“而且这亭子四处漏光，你真觉得合适吗？”
    白衣女子听了摆出防备的架势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该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地方接头吧？”扶风随后指了指发现暗槽的横梁，“还有那个暗槽，太简陋了。”
    “你怎么知道横梁的秘密？”
    “是它太简陋了。”
    “你到底是谁？”
    “我可能见过你，不过你肯定是没见过我。”扶风说，“三年前，在昌硕城外的一个小树林里，是不是有个圣龙使追杀过你和你师哥？”
    “你是龙族的人？”
    扶风看她摆出了进攻的架势，赶紧摆起手，“不！别动手，是救你那人，我和救你那人是一起的。”
    “救我那人？不可能！”
    “救你那人是个木系修士，没错吧！他叫北飞雁，他于我有教育之恩。”
    “不可能！你肯定是当时要围攻我们的龙族党羽，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反正你们天基大陆的修士没好人。”这女子说着对扶风发出了一个冰柱。“你知道了这扶风亭的秘密，我绝不能留你。”
    扶风原本只是随口说个痛快。哪想这女子这么敏感，为了维护六合门利益，说打就打。赶紧支起火系护盾，飞出了扶风亭。从乾坤戒中取出玄元剑。“你怎么恩将仇报？我真是救你那人的弟子。”
    “你休想骗我。”说着也飞到湖面上，朝扶风发出两个冰柱。她似乎也有点犹疑，发出的冰柱，不是很有威力。扶风轻易地就躲过了。这时白灵也注意到了，突然飞上前来，把那两个冰柱都吞了下去。吃完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什么怪物？”这女子说着又向扶风发出了一个稍细小些的冰柱，显然速度更快，灵能更为精粹。白灵看着又主动上前吞下了那个冰柱。扶风边躲闪，边看着，也笑了起来，没想到白灵还有这样的实力。
    白衣女子皱着眉头，还想再次发难。白灵却已一跃而起，化成一道白烟，朝那女子飞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那女子慌了神，不断拍打着身体，怪叫着，似乎是消失的白灵进入了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鬼东西？快……快把你的……快把你的灵兽叫出来！”这个女子说，“否则我饶不了你。”
    扶风看着，也很是困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雨水打在她身上，顿时化成了一道道白烟，滋滋滋地响着。她不断用手扒拉着衣服，似乎是一副很热很痛苦的样子。
    “它在吃我的灵能，你……你养的是什么怪物？！”
    白灵在吃她的灵能？这怎么会？扶风看着她难受的表情也很是不忍，毕竟他也经历过相似的痛苦，“白灵！你快出来！你不能吃她的灵能！”但是白灵这时显然是不听扶风话的。
    正说着，那个女子似乎对灵能失去了控制力，突然坠下去，掉入湖中。水面上顿时丝丝丝冒起水汽，她身周的湖水更是不断地冒着气泡。全身无力的她，似乎已经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扶风赶紧飞下水去，抱着热气蒸腾的她飞进扶风亭，把她放在了一张长椅上。
    这女子喘着粗气，愤怒地盯着扶风。扶风看着也过意不去。“实在对不起！我这灵兽刚跟着我的时候，我也经历过类似的痛苦。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控制它。”说完，又叫了几声白灵，白灵还是没有反应，“你再坚持一两刻钟左右，不出意外，大概一两刻钟之后，就没事了。”
    “多……多……它要吃多少灵能？”
    “我也说不好。之前他刚出生的时候，吃了我一半的灵能。现在它长大了这么多，一向不曾饿着。我也不知道它会吃得更多，还是更少。”
    “啊！”这女子挣扎着喊着，“我受不了了，你，你快把我扔进水里。快！”
    “这是内火，如果你的水系灵能都挡不住，那点水又有什么用？你再熬一熬，它很有分寸的，如果它喜欢你的灵能，它是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扶风胡乱安慰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白灵确实吃得更多了，看这女子的表情显然比扶风那时候要痛苦得多，连靠在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直直往下倒。扶风看着只好扶住了她，“无礼了！”
    此时，这白衣女子浑身热气，衣衫不整，一直在扶风怀里喘着粗气，搞得扶风也很是尴尬。
    扶风夹带着音系灵能喊道：“白灵，你听到了吗？你不能再吃了！你要吃，让这位姐姐喂你！你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可能白灵已进入了这女子的丹田，她似乎恢复了一些，渐渐有了说话的力气，“要是我恢复了，我绝饶不了你。”
    “你怎么这么傻？我虽算不上对你有恩，但我真不是你的敌人。莫说我现在没有加害你，若我是你的敌人，以我元丹期未到的修为，我怎敢贸然现身，告诉你，我发现了暗槽。”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反正你们这些龙族爪牙没一个好人！”
    扶风听了，叹口气，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杀了你，去州府领赏，你才开心？”
    女子听了没有再讲话。两人又这样安静地在扶风亭里听着雨声等了半刻钟。白衣女子渐渐恢复，挣扎着自己坐了起来。她热得满脸潮红，呼吸始终还是没有平复。扶风看着，羞红了脸。
    扶风走到一旁，用玄元剑支起火系、土系两层护盾，“你可别乱来！”
    过了好一会儿，白灵终于呦呦开心地叫唤着，从这女子身体里飞了出来，用头亲昵地蹭着女子的小腿。两只眼睛竟然放射出一黑一白两只光柱。如此景象，扶风是想也不敢想的。白灵一向是怕陌生人的，没想到白灵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子的灵能。
    “讨厌！滚开！”这女子踢了白灵一脚。白灵被踢，顺着她的力道，飞了起来！
    扶风说：“你别这样，它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这女子不听劝，又朝白灵挥出几个冰柱，结果被白灵一个个吃了下去。
    扶风怕她迁怒自己，赶紧飞出扶风亭，向白灵喊道，“白灵，快走！”
    这时，那女子好像也意识到了白灵对水系灵能的喜爱，又连着打出几个木系灵能球。没有意识到危险的白灵，不小心被一个木系灵能球击中，嗷嗷叫唤了一声，化成一缕白烟，飞回到扶风身旁。
    扶风赶紧带着白灵往城里飞去。这女子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发着木系灵能球。扶风注意到后，转身打掉了灵能球。对白灵说：“她出水系功法，你接；她出其它系的功法，我接。”
    白灵听着，却飞出去挡在了中间，哞哞地轻声叫唤着，声音里有一丝哀伤。扶风有些意外，解释道：“它似乎很喜欢你，像是想劝架。”
    白灵似乎听懂了，看看扶风，又看看这女子，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衣女子也知道，水系功法，白灵应该是不怕的；她粗浅的木系功法，是能打得到白灵，但又克制不住扶风。这时也冷静了不少。
    扶风想了想说：“我叫林扶风。之前跟着救你的北飞雁前辈学法术。现在是应天派元吉上人的弟子。我跟龙族真的没有丝毫关系。”
    千顷碧波之上，暮春的雨水打在两人身上，没有支灵盾的两个人都被打湿了衣裳。两人一兽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白衣女子说：“你走吧。”
    “姑娘保重！”扶风说着，支起音盾叫上白灵往城里飞。很快便用火系灵能烤干了衣服。白灵很是不舍，飞飞停停，时不时地往回看看那白衣女子。
    扶风把它抱在怀里看了看，发现白灵琥珀色的眼球里多了一黑一白两个瞳孔，“阴阳眼，你这小子怎么长了对阴阳眼？这难道是你的眼睛开眼后真正的样子？她那么精纯的水系灵能你都不怕，她的木系灵能，怎么就接不住？你到底是什么灵兽呢？”随后扶风又摸了摸它，“你很喜欢那个小姐姐是不是？”
    白灵听了，垂下头，靠在扶风的手臂上，露出一副哀伤的神情。扶风看了说：“可惜她是六合门的人，对我有成见。你又一下吃了她那么多灵能。下次吧！下次碰到，你再和她做朋友好不好？”
    扶风正说着，白灵突然又一溜烟，跑进了他的体内。扶风叹了口气，“吃了那么多灵能，还没吃够？好端端的，你干么又跑到我身体里去？出来！白灵，我知道你现在能听懂一些话了，别装没听到，你快出来！”
    扶风正说着话，突然一激灵，感觉丹田位置，一阵冰凉。扶风疑惑地闭上眼内视丹田，发现白灵竟在丹田位置游弋着，这股冰凉感就是白灵传来的。
    就这样过了会儿，那股冰凉感突然消失了。扶风再去查看，发现白灵已经消失不见了。
    难道它是进入封印了？扶风想着，赶紧到山上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来说，“白灵，你快出来，那有封印阵法，不要乱跑！”
    几次喊话，白灵都是不为所动。扶风虽感觉不到白灵的存在，但他还是能感觉到丹田位置确实正持续发生着某种微小的变化。
    难道白灵有办法帮我解除封印？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觉一境巅峰的元吉上人都没有办法，白灵会有办法吗？扶风看白灵始终不出来，赶紧闭目打坐，把自己的土系灵能运转到丹田附近，做好应对异变的准备。
    就这样焦急地在这雨里等待着，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丹田位置慢慢传来一丝丝疼痛感。紧接着，突然嘭的一声，扶风感觉到大量精纯的火系灵能，从丹田位置溃散开来。
    扶风强忍着剧痛操控起土系灵能，为最初的那一阵冲击波提供了一个缓冲带。随后就撑开双手，大量地把那异种灵能逼出体外。全身滚烫发热的他，也忍不住大叫起来。连身旁的几棵小树都被这股强大的异种灵能烤焦了。
    渐渐的，丹田位置传来熟悉的清凉感。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扶风也松了一口气，引导这些异种灵能在体内循行起来。丹田的清凉感，越来越明显。是白灵，是白灵在帮他吞噬这些溃散的火系灵能。显然丹田的封印阵法也已经被白灵破除了！
    扶风笑了起来，“哈哈！白灵！你开眼后长能耐了是不是？”
    白灵这时也正在扶风的丹田位置大快朵颐，这是一个双赢的好事。
    “谢谢你！白灵，真是多谢你了！”才半个时辰不到，扶风丹田位置那些异常灼热的火系灵能，就被白灵吞噬殆尽。扶风只感到，原本偶尔会感到腹胀的丹田位置此时空空荡荡。好不畅快！
    后来，白灵飞出体外时，扶风已没有一丝的异样感，倒是白灵，像是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扶风抱着白灵蹭着它的头，低声地笑着。笑着笑着，不觉湿了眼眶。
    丹田封印的这个症结实在困扰他太多年了，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努力，最后都功败垂成。这个春天，一度意志消沉。连元吉上人都说要十年以后才能帮他解除封印。未曾想，最后却是被自己一度想要打死的白灵顺利解除了封印。
    这时白灵似乎也从刚出来时的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伸出舌头舔着扶风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扶风又笑了笑，在头顶支起护盾，擦掉眼里的泪水，“没事的，这是高兴，这是高兴的泪水。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扶风和白灵，沉浸在封印解除的欢乐中过了许久。除了一次一次地感谢白灵，他简直不知该干什么了。
    渐渐平复了心情之后，扶风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管山中有雨，就试着把部分灵能引入丹田。果然，这丹田的容量比泥丸宫大了许多，一丝的灵能进入丹田简直是泥牛入海。
    扶风哈哈大笑着往城里飞去，“回家！回家！红岩，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