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能理解叔叔的心里的苦闷吗?”他忽然抬眸问我,“爹爹走后,叔叔也不知所踪,连爹爹为他定下的未婚妻,都被他丢下不管了,我猜他定是像爹爹一样,躲起来自责去了。”
我皱住眉头,难以想象师父当年的心境……如果换做是我,我大概不会相信那一切吧?然而等到楼兰真的覆灭,一切真的发生时,我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彻底的将自己判定为宗族的罪人……
“三年后预言变成现实,后来的故事,你大概也都知道了。”鄯朱那讲完了他的故事,仰头看着高高的门匾,“婶母到家了,侄儿就送到此处吧。”
我扭脸一看,楼府的金字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我脸面一僵,适才只顾听他讲故事,竟连走了哪条路都没曾在意,“我如今不住在这里!”
鄯朱那表情惊讶,他看了看我,又使劲儿瞪了瞪楼府高门阔宇的匾额,继而长长的哦了一声,“您不能原谅叔叔,打从心里恨他怨他……也是没错,人之常情。他心里的苦,他的自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他语气中肯,我听来却酸溜溜的。
我轻哼一声,调转马头,紧夹马腹,踢踢踏踏不由叫马跑的快了些。
鄯朱那这人性子不似皇室,他不像师父那般固执清冷,也不想先太子元铉的倨傲阴沉不定,不似元奚那般霸道……他倒真像是个晚辈一般,驱马不近不远的追在我身后,一直把我护送到了阮府所在的街巷里。
我扭头想撵他走,回头却瞧见他拽着缰绳,减缓了马速,笑眯眯的朝我道,“看您入了府,我就带人走,绝不打搅。”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态度,还真叫人不好拒绝。
我翻身下马,扔开缰绳,徒步走了一段,行至阮府门前,回头去看的时候,他还站在街巷口,远远张望。
我抬手朝他挥了挥,既是告别,又是感谢他的不勉强,不多劝。
哪知我手还未放下来,忽然有个黑影,在我面前一闪而过。
我只觉胸前……似乎被人摸了一把!
我登时恼怒,更是面红耳赤,“什么人!光天化日的!”
那黑影速度甚快,我破口大骂之时,他已经在十几步开外。
鄯朱那一开始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许是听到了我破口大骂,忙御马追来。
我抬手指着那黑影离开的方向,气得脸面发涨,“他、他……”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能说大白天的,我在自家门前被人“袭胸”了吗?
低头看着自己,我忽觉不对……我穿的男装啊!无缘无故不知底细的人……摸一个男人的胸,也太猥琐了吧?
我伸手探入自己前胸,“我的玉!”我惊呼一声。
鄯朱那已经一马当先的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他身后跟随之人,也呼呼啦啦去了一半。
剩下的人,则将我团团围在中间,防备的看着四周,惟恐是调虎离山之计。
丢的玉,是师父给我的那块阴阳玉,那日昏迷之后,我睡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之时,玉就在我胸前挂着……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觉得这玉能换回我阿娘来?我一直挂着玉,未曾拿开。
这贼人究竟是什么人?竟晓得我藏在衣服里头的玉?!
我焦急的翘首以盼,只巴望着鄯朱那能把贼人给抓回来!
等了有好一阵子,才听到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只是围着我的这一群侍卫也太高了些,把我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我什么也瞧不见。
听得“噗通”一声响,侍卫们哗啦散开了些。我才瞧见地上趴着一个人。
阮府的门房,以及在门上伺候的下人,在门内探头探脑的张望,却没有人上前来的……也不知他们是没瞧出来,我乃阮府大小姐?还是瞧见了也不打算帮忙?
我轻哼一声,提步上前,弯身看着地上那人。他伤的不轻,鼻青脸肿还带着血迹。
鄯朱那下手挺狠的……
“小心!”见我要靠近,鄯朱那翻身下马,立在那人身边。
“我的东西呢?”我伸手问那人。
他面生的紧,我并不认识,且看他表情痛苦至极……却梗着脖子不将我的玉交出来。
鄯朱那伸腿,猛踢了那人一脚,竟将那人踢的“哇”吐了一口血……我吸了口气,并连忙退了两步,心惊的看着鄯朱那。
他与我说话时温和无害,一出手……竟这么厉害!
鄯朱那倒是没看我,“拿了什么?还不快交出来?”
“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偷我的东西?”我厉声问道。
那人却狠狠瞪我一眼,继而双眼一眯……
“不好!”我身后的侍卫惊叫一声,“他要……”
他话没喊完,那贼口中就汩汩涌出鲜血来……鄯朱那立时蹲身掰开他的嘴,却已经晚了,这贼咬舌自尽了。
我上前蹲身在他身上寻找,在他胸前摸到那块圆玉,掏出玉的时候,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刀借我用用。”我说。
鄯朱那犹豫片刻,将身上别的短匕首递给了我。
我接过匕首割开贼人胸前衣襟……嗬!连鄯朱那都倒吸了口冷气——那人胸前竟烫出了许多的水泡来,一层叠着一层,骇然可怖,叫人看了反胃……
我又扒开贼人的手掌去看,果不其然,他偷我玉的手掌上,也有几个刚烫出的大水泡。
“我道他表情那么痛苦……还以为是做贼心虚呢。”鄯朱那嘀咕了一声。
我不由看了看手中的圆玉,“你认得吗?”
鄯朱那朝我掌心看来,他面色微变,竟退了半步,“放好!放好!不要轻易取出!”
这反映……他必是认识了。
“这灵物乃是认主的,并非人人可以觊觎,拥有其物之人,若是要利用它谋求私利……早晚会被其反噬。就如我阿爹,就如叔叔……”鄯朱那说完,轻叹一声,别开了目光,不再看我手中的“珍宝”。
我不由被他说得浑身一震,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其心胸之豁达,真叫人佩服,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就没有他这般气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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