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连连点头,看自己一身素白,实在不适合我这院子里大红大紫,热热闹闹的气氛。
就她坐着说话这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又抬进来了许多东西,都是旁人送的贺礼。
表姐吃了几口茶,便起身告辞了。
周嬷嬷落后了几步,我低声与她说话,“嬷嬷深情,真叫我感动。”
周嬷嬷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老奴是没有退路了……阮小姐定然以为,这一番话是老奴怂恿杨小姐来说的吧?”
她叹息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退路,未必不是一条最好的路。如今你这般为她,她已经将你当做了生死之交。”我抿唇笑了笑,“况且你在东宫的时候,还救过她与瑞儿的命。”
周嬷嬷垂着头,脸上无甚表情。
“甘心的人最是强大,或许日后不止会如此……但不论往后日子如何都能甘心的人,才最厉害。”我缓缓说道。
周嬷嬷又看了我一眼,未置一词,快步追上前头的表姐。
我停下脚步,说了句,“阿姐慢走,我不远送了。”
表姐笑朝我挥手,绕着僻静的小道,往文梓院而去。
我回了屋子,一时间屋子里似乎还笼罩着表姐与周嬷嬷抱头痛哭那会儿的气氛。
我略微觉得有些闷,便不愿进屋,让她们把门窗都开着,帘子都打起了,我在回廊底下慢悠悠的踱着步子。
玲珑与绿萝陪着我,指着回廊外的花鸟叫我看。
菡萏院虽美,但是看惯了国师府的精致美景,这些景致也叫人提不起兴趣。
倒是院门口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儿郎,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猛地顿住脚步,盯着那少年看了好一阵子。他似乎跑的急,累的气喘吁吁,站在院门里头却不急着往里进,先平复了呼吸,又低头理了理衣衫,这才迈步往正房门廊走去。
“叫住他。”我朝绿萝说。
绿萝嘻嘻一笑,扬声高呼,“少爷,这儿!”
那少年闻声转脸看过来,见到回廊下的我们,立时展露笑颜,快步跑上前来,在廊外就对我拱手作揖,“见过阿姐,阿姐安好!”
不待我还礼,他又作揖。
“请阿姐原谅,原本阿姐回来当日,博宇就该回来给阿姐见礼的,奈何太学管束严谨,功课繁多,考试临近,博宇不敢向先生告假,这才拖到了今日回来。”阮博宇长大了,声音变得粗哑浑厚,从一个稚嫩的男孩开始向男人靠拢了。
看他如今如此彬彬有礼的模样,我越发觉得欣慰,好似是我挽救了一个失足少年似得。
“你如今的年纪,自然是以学业为重才好,我又不是远嫁,日后还在京都,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先生待你严厉是好事,说明看重你,你不要叫先生失望才是。”我冲他笑着说。
阮博宇却有些脸红,几番欲言又止。
我院子里热闹,时不时就有家仆来把箱笼贺礼搬进来。
我不耐烦这些,已经告诉白姨娘了,这些东西都搬到阮府的库房里就是了,何需给我呢?
她却较真儿,说该是阮府库房的都入库了,这些是给我的添妆,一样也少不得,到时候全都要随着我送亲的队伍,给抬到国师府去呢。
我扶额而叹,她说这也是老爷交代她的,她不敢大意。我无话可说,值得由着她让人进进出出。
不过好在菡萏院地方大,前院人来人往,后院倒是也有曲水小亭,寂静清幽之地。
看阮博宇在人前实在不好意思的紧,想说什么却憋得面红耳赤,我只好道,“不如我们姐弟到后院亭子里坐坐,如今春风送暖,亭子里也不冷,还能看到院中美景。”
阮博宇立时如蒙大释,连连点头,“后院有几株南境移植过来的樱花树,如今开得正盛吧?”
他倒是知道的清楚,我看了他一眼,轻笑着朝后院走去。待我出嫁,这菡萏院到底是要给他住的。白姨娘虽然也生了孩子,日后若是白氏能扶正,她的孩子也就成了嫡出,不过那孩子还是太年幼。
我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没注意阮博宇的动作,一直到在亭中落座以后,才赫然发现他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东西。
我瞪眼看着他手中之物,“你这是?”
他把两只精巧的锦盒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博宇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得了阿姐的大恩,才有今日的出息,才晓得诗书礼文,若没有阿姐,博宇现在也不知浪荡成什么样子……如今回想起当初人嫌狗厌的样子,连自己都觉不齿。”
我错愕看着他,“你也不用把自己当初批判的一无是处……到底是心存善念,才能改邪归正。”
他把两只锦盒朝我推了推,“弟弟的一点心意,我知道阿姐什么都不缺,但……还望收下……”
阮博宇局促的攥着手,手指紧紧的扣在一起。
他说的不错,在吃穿用度上,我什么都不缺,连我“麾下随从”阿旭,都是人郭家的嫡长子呢,阿旭偶尔回一趟郭家看看他娘,带回来的东西,无不奢华精致。
原先我孤陋寡闻,后来才是郭大夫人的娘家,是老牌的世家门阀,更是三晋巨富,他们以煤矿与铜矿发家,几乎垄断了三晋的煤矿生意。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对他拿出的这两只锦盒深感好奇。
好奇的乃是他的心意,他会送什么东西给我?乙氏在的时候,对他可是苛刻至极,他违抗乙氏,求助我出门读书,乙氏更是恨透了他,岂能让他有机会藏了私房钱?
连我爹原先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不然也不能让白兰怀着身孕住那么寒酸的院子,只怕是也没钱资助他。
“礼轻情意重,你送什么阿姐都会好生收着。”我轻笑说道。
阮博宇立时脸面红透,“多谢阿姐,多谢阿姐!”
“你给我送礼,还要谢我,这是什么道理?”我哈哈一笑,“我谢你才是。”
“阿姐看看,可还喜欢。”阮博宇此时才放松了许多。
我原想着不当他的面打开,他这么主动,我也不再按捺好奇,伸手拿起那只方方正正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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