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二章 家庭日记

    江潮生在屋里给他女儿江智穿氧气面罩和防寒服的时候他老婆走了过来，把他大女儿江睿发来的一条简讯扔在桌子上——他的大女儿是跟前妻生的，已经二十岁了，一直跟着前妻生活，在土卫六的联邦政府工作，这条简讯是这样的：
    今天中午来一趟联邦工作室，有要事相商。PS：带着小江智，今天给她过生日。
    江潮生看了放在桌上的薄薄的像一块玻璃似的手机一眼，又看了老婆一眼，没有说话。
    “你去不去呀？中午在家吃饭吗？”他老婆问他。
    “你说呢？”江潮生一边假装无所谓的样子一边摆弄小姑娘应道。
    “想去就去吧，现在那里装什么……”
    “我无所谓，不然我们问问小丫头——丫头，你姐姐中午给你过生日，你说我们去不去呢？”
    “当然去！我想姐姐啦！姐姐最好啦！”小丫头一说她姐姐就满脸通红。
    “那……要不然……”江潮生试探着说道。
    “就你那点鬼心思还能瞒得过我？你就知道小丫头最喜欢她姐姐，她肯定要去！不过有的人心里真正想见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我没有想见谁。”江潮生一脸无奈说道，这种场面这些年他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回，每一次都是这样——再婚的人就有这点不好，前妻和现妻的关系很难处理，特别是像他这种，前妻的小孩和现在的小孩特别亲的这种。
    “你可以去，但是晚饭以前必须得回来！还有，不许小丫头跟……跟那个人……”
    “我叫她老阿姨！”小机灵鬼这时看出她爸爸的窘境，插口道。
    “小心你的嘴！”那个妻子虽然嘴上这样凶狠地说着，却不由自主笑了出来，这个意思是她是蛮喜欢小姑娘喊她老公的前妻“老阿姨”的，“不许对人这样不礼貌！不然就不让你爸爸带你去湖里玩！”
    “那我以后不叫啦！”小丫头太想下去湖里玩一玩了，现在让她答应什么都可以。
    “那也……”妻子来要想说那也不必，不过还是住口了。“你们去吧！晚上早点回来，不然……”她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知道了！来，丫头，跟妈妈再见！”江潮生如释重负地说，一边
    “妈妈再见！”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隔离门外跑，妻子赶快钻回里屋，关上与外面这个屋子相通的厚隔离门，在玻璃门后面还在向这父女俩做出一副威胁的样子。
    “快溜！”江潮生一边笑一边拉起小江智，推开外面的那层门，走进了土卫六的大气里。
    土卫六上所有的房屋都是建在山体里，就像过去中国黄土高原上那种窖洞，在山里掏一个空间出来，然后用涂有纳米无机硅材料的玻璃做两个厚厚的隔热层，再把中间的空气抽空，这样真空就会隔绝来自土卫六的严寒，在这样重重的保护之下人类才可能在土卫六生活下去。像如今大部分的人类进出不论什么环境时要做的防护一样，在外出的时候房子会有一个像火星飞船的加压舱一样的房间，让人们穿戴能应对外面世界的各种装备——就像新亚特兰蒂斯的内层闸口，如今人类不论去哪儿都需要这样一个像衣帽间一样的空间，用来，一是整合装备，二是隔绝外部世界——如果没有这个缓冲带，稍微出一丁点的问题人就要送命，人类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供养他们需要大量的工作。
    二百年的时间，人类还没能改变土卫六上的地貌，他们也不敢——火星上的人造卫星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有的在轨道上窥视，有的会直接登陆，降落到土卫六的地表上来。虽然二百年里这种探测逐渐变少了，但是谁也担不起这个风险——要说土卫六上的人最怕谁，那一定是火星人，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全宇宙可能也就火星人能让他们种族灭绝——土卫六上的人是来自地球和月球方向上最顽固最凶狠的一波人，这些人和火星人打到最后，木卫二上那波人早就跑了他们还在火星轨道跟火星人作战，直到打无可打才撤退——这帮人跑到木卫二和那里的人又打了一波，当然没打胜，就挨个找人打，木卫三木卫四也留下他们斗殴的英勇事迹——打到后面没什么武器用了，大家就互相射激光，这东西本来是制导用的，有激光武器也大都用来破坏别人的光电元件，用它做人体杀伤武器的毕竟少——战争有个有意思的地方是大家都是先拿最厉害的武器打，就好比十八世纪的骑士对决，都是有火枪就用火枪，然后是长矛，然后是佩剑，最后就是抡拳头，很少有人抡着拳头冲上来，如果这样那你要你的火枪干嘛使？所以激光武器也就是吓吓人罢了，地球人的飞船是不怎么样，但你用激光也打不穿，因为光辐射毕竟是原子能的所有威力中比较小的一种。最后飞船打架用激光武器，就跟两个打架的人都打不动以后互相吐唾沫差不多——合着也不能把飞船上的核动力发动机炸了跟人同归于尽吧？在外太空没有介质，也就没有冲击波，想这么干也没条件，再说，他们还没到了章天河那种变态的地步，动不动就跟人拼命。所以这一帮人相当凶狠，打完以后也最害怕，他们跑得最远，一直溜到土卫六。
    如果说火星人完全不知道太阳系这些大卫星上有猫腻也不完全客观，不过火星人的文明就是防御性质的，你看看他们做的事就知道了：建飞船都是弄最硬的壳子，对宇航的兴趣没多大，埋头在轨道上修粒子炮，对水星航线和水星监狱带来的各种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这就是他们倒霉的根本原因——金钟罩练得再好，也不如一把手枪来得实在。
    火星的登陆器来土卫六是一件大事，这时土卫六上就会拉防空警报，所有人都钻回山里拉下掩体等登陆器自己走，如果他们派人来……你看看比邻星号的下场就知道了，所以火星人没有活人能飞出土星以外，除非你离土星远远的——但是人类的手都贱，有土星就想去看一眼，再蹬土星一jio用引力弹弓弹自己一下，这个时候你就稳稳地落在土卫六的人手里了。土卫六上的人很讲究，他们对那些无人飞船不闻不问，不过但凡只要载人，只要是火星来的，他们总要想办法给你弄下来。除了这一样，别忘了火星人刑法里有一样惩罚是把人用鸡蛋仓弹射出外太阳系，这也是土卫六上的保留娱乐节目，他们的间谍一说火星又要弹射罪犯了，土卫六上就有人在那儿算轨道，弹过来就接回来——但凡反对火星的就是土卫六的好朋友，这些人也就留在了土卫六上。这类人里有一些掌握了火星技术的人，当然，核心技术火星不会那么轻易放出来，但是边角技术难免外泄，所以土卫六上的人比木卫二上的人过得舒服得多——科技就是第一生产力呀！
    木卫上的人一般抢不到这种弹射出来的罪犯，一方面是因为弹向外太阳系就要避开木星轨道，不然很容易被木星俘虏变成他的卫星了。另一方面是他们不太敢跟土卫六上的人抢这个活，因为这里的人是出了名的凶狠，俗话说的民风彪悍，谁敢跟他们抢活干……
    江潮生就是火星过来的……怎么讲，罪二代，当时土卫六上收到的消息是有个人犯了一级重罪，颠覆火星政权罪，这个罪犯要被弹射到天王星以外，就是说连土星轨道都要避开，让这人在太空里一直飞下去……土卫六上的人一听就亢奋了，花了很大的力气把江潮生他爸弄回土卫六上来，结果发现所谓的颠覆火星其实是因为一个科技问题：江潮生他爹背着火星政府搞人工智能，研究出一种电子脑（其实还够不上电子脑，最多算分子脑，就是被周立民称作“人工大粪”的那种东西），然后跑到水星去兜售，等火星政府发现的时候这种电子脑已经卖出去三四十个，装在了一些机器人的身上——他骗人家说这是高科技芯片，低层的人也不懂就装在了机器人上，结果本来正常钻地作业的机器人钻下去不知道就去哪了，于是他被火星逮捕流放到外太阳系，又被土卫六上的人抢回来。因为条件所限他在土卫六上的研究没什么进展，在五十多岁的高龄梅开二度弄了个土卫六上女人生下了江潮生，在六十几岁郁郁而终。
    江潮生从小就比别人聪明，他发现在土卫六上要有点地位你是需要一些专业技术的，于是他在长大一些以后捡起他亲爹的衣钵开始专攻人工智能，这一样火星上废弃了的技术，而且颇有成就——没成就的人能在如今的太阳系娶两个老婆而且还个个都有孩子吗？还是他那样一个有些尴尬的身份——毕竟是火星罪犯的后代，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对你也难免有看法的，所以他能做到现在这一步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当然有，他推动了一个气势磅礴的计划用来……呃，一统太阳系，而且这个计划已经执行了，所以他是土卫六上的重要人物，有的事没有他就做不来，我们后面会慢慢看到——对他这样的身份来讲，被一个星球需要才可能出人头地，他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做人最要紧的是无可替代！
    现在他做到了。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也有麻烦，就是上文所说的二婚以后有点别扭的家庭关系，有时候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命，能者多劳，他必须得有这么多麻烦才对得起他发达的智力和强劲的人生，没这些麻烦还体现不出他的价值呢……所以麻烦归麻烦，有时候他还难免觉得沾沾自喜，表面上看他总是温文尔雅的，其实这种沾沾自喜已经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很多连土卫六上的人看来有点龌龊的事他都做得理直气壮——因为在他心里有个秘密：他既然是来自于火星，当然就该比所有土卫六上的人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