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冬至祭天

    陆五娘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一步崩坏。有时候你没有办法知道一个人的野心, 无论那个人是你的兄姐, 还是枕边人。她完全记不得从前兄长是什么样子了。阿姐死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小。
    如今想来只觉得小。大概是因为小,所以便是傻气些, 也没有人责怪她。
    和于家的不断站队不同, 他们陆家,一向是不站队的。如今亦无须再站队。
    宫人为元祎炬穿上衮服。
    天子暴毙一月有余,她的夫君拿到了这个位置。她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她兄长的意思,又有多少出自她夫君主动。她不懂这个, 她怀中小儿亦不懂,仰着头问:“阿娘, 阿爷这是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日, 兄长会杀了他,就像他杀了天子, 像当初正始帝杀了她阿姐。
    这让她觉得凶险, 所有与皇家有关的东西,都让她觉得凶险,但是他们还是一步一步,被推到了这个位置。
    他执她的手说:“总有一天,我会带五娘回洛阳。”
    她没有应声。洛阳不重要,对她来说, 洛阳从来都不重要。她不知道当初华阳获悉父亲喋血城下时候是什么感觉, 就只记得初见, 她冷笑说:“陆家何等门第, 怎么会养出为奴为婢的女儿来!”
    陆家何等门第, 她当初是知道的,如今却不知道了。
    任九来求救的时候,元祎炬还听得进她的话,如今也已经听不进去了。
    天色惨淡,日头如鸡子,她觉得那并不像是一个好兆头。
    ....................
    嘉言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擦脸,擦得十分细致。
    “如愿哥哥——”她呻·吟了一声。
    她想问哪里来的水,只是出不了声。不知道第几天了,援兵还没有来。也许她会死在这里。她没有想过她会死在距离洛阳这么远的地方。在回洛阳之前,她曾经那样疯狂地想念过它,但是回了洛阳之后——
    独孤如愿在洛阳呆到三月就走了,昭熙打发他镇守边镇,防备柔然。
    兄长让她住进宫里,当然那没有什么不对,他怕她睹物伤人。何况母亲和弟弟都在宫里,她一个人住王府也不像话。但那也意味着,她不能再带兵。没有个公主带兵的道理。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阿姐许她带兵,周乐也许她领兵,但是进了洛阳,他们说那不合规矩。
    她不像她嫂子,读了那么多书,能诗能画,就是方寸之地,也能找出无数乐趣来;也不像她阿姐,从前在信都,后来邺城,她阿姐都管的后勤,并不太在外头跑。她不一样,她野惯了,拘在宫里她难受。
    母亲又总想把她嫁进高门。她算是体会到当初她阿姐隔三差五被迫相看的痛苦了。她阿姐当初没被逼疯,实在是好脾气——也怪不得后来李愔一提,她就应了。那日子实在没法过。
    如今轮到她。
    她还没出孝呢——她阿姐订亲是不得已,她又没有这个问题。
    她要杀祖望之,找兄长要旨意,兄长竟为难道:“李尚书已经来过了,依律,祖家子不过判流放。”他并非不可惜姚佳怡的死,更厌恶他差点坑了嘉言,但是厌恶归厌恶,以律论,祖望之罪不至诛。
    只是流放,以祖家身家,赔出的钱财已经足以赎罪。
    嘉言气得质问:“那如果郑侍中仍在,是不是李尚书也能大度地说一句,按律不过流放?”
    他李家人的命是命,她表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阿兄不许,她就直接带人上门,祖家跑得干净,就剩了老幼一二,还有当初服侍过她的婢子。嘉言虽然怨恨,对这些人却也下不去手。
    后来追索到李愔府上,李愔给她作揖赔罪:“公主都看在我的份上——”
    她不肯依,李愔便叹气道:“当初洛阳城破,总是祖郎救了公主,给公主一个容身之地。”
    嘉言道:“他便当真坑了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表姐——”姚佳怡却是他的妻子!
    李愔心里苦笑,这位姑奶奶显然并不清楚元祎修是怎么个人,也得亏祖望之那点子糊涂心思没有实行,不然他就是有一百条命,如今也救不下来了。又唏嘘姚氏对这个表妹是当真好,自顾不暇,却还要护着她。
    这时候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她说:“……后来伪帝在朝,祖二郎能藏匿公主半年之久,便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这是其二;当时形势已经不好,镇国公全家被问罪,姚娘子郁结于心,以至于产后血崩,这并非祖二郎的过错——祖家不过商户,如何能对抗得了朝廷?这是其三。”
    这话里有事实,也有避重就轻。
    以姚佳怡当时情况,祖家必不能善待她——如果祖家肯善待姚佳怡,当时就不会出卖她了。这其中道理,她不信李愔不懂:“……所以,表姐过世之后,他就一口薄棺材打发了她吗!”
    李愔沉默了一会儿,说:“生前可问,死后不论。”
    换别人说这个话,嘉言早一杯水泼上去了,但是李愔不一样,他是经历过灭门的人。然而她心里怨愤,哪里肯轻易罢手。对峙良久,有人推门进来,说道:“祖某人在这里,公主就不要为难李尚书了。”他对李愔长揖:“十二郎回护之心,二郎心领。”
    李愔只管看住她:“我知道公主是个可以说道理的人。”
    嘉言握住剑柄,李愔拦在她面前,最后她垂眸看着剑,说:“他总得给出点什么,让我和表姐有个交代!”
    祖望之给了一双眼睛,血淋淋摆在托盘里,他说:“是我识势不明,辜负了娘子。”
    嘉言去姚佳怡坟上给她烧纸,大车大马大屋子烧了不少,还有她喜欢的首饰、衣裳,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想起当初姚佳怡出阁,祖望之上门,她拉着她在屏风后偷偷儿看他。
    那时候她为表姐终于能够忘掉皇帝哥哥高兴。她以为那个在伊水边上言笑晏晏的少年,会是她的良人。
    他们也恩爱过,而最终不过如此。
    天慢慢就灰了,灰色的风搅着黑色的灰,她怀念她们年少的时光。她愿她来生,有好的运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觉身后有人。已经来了很久了。“我来向公主辞行。”段韶说,他要随周乐出战夏州,“我听说公主往城外来了。”辞行不过是个借口,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她伤心。
    “这是安定郡君吗?”他问。
    嘉言点头,他便拈一炷香给她敬上。
    “阿兄说祖家子罪不至死。”她心里仍然难过,就算是这样,难道当初陈许该死?她知道如今兄长是天子,讲究法度,不同于从前。然而知道是一回事,难过是另外一回事。
    段韶道:“圣人有圣人的难处。”
    她疲倦地道:“如果死的是我,他也会有难处吗!”
    段韶叹了口气:“公主自然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段韶看了看她,并不说话。
    “你说啊!”她咄咄逼人,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她知道这个人会容她无理取闹。
    “公主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他柔声道,“公主该是一早就知道,人和人不一样。”
    是,人和人不一样,她有死里逃生的兄长,有疼她如珍宝的母亲和姐姐,如果她死在这里,会有人给她报仇。
    ..............
    “醒醒,醒醒……”独孤如愿的声音,“不能睡!”
    她知道不能睡,但是她困极了。她是九月初过来的边镇,被母亲催逼得没了法子。边镇上有多枯燥,她从独孤如愿看见她的表情上就看到了,亏他还一本正经说:“这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
    ——如果他能藏起脸上的笑容,兴许她能信他这个话。
    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他拨了兵让她领,秋天里马肥蹄轻,天高水长。起初不过上山打猎,下水捞鱼,到后来手痒,领人偷袭柔然,拿下沙洲——这件事引来了柔然人的报复。
    他们设下陷阱,将她引到这处山谷,再以她为诱饵,引来独孤如愿。至此弹尽粮绝。她心里很后悔,不该小看柔然人,他持守势是对的——他久在边镇,对于形势当然比她清楚。
    要不是前几日下了雪,恐怕都熬不到这时候。
    “……是我连累了你。”她说,她觉得这个话没有形成声音,因为她没了力气。
    “你不要睡……”独孤如愿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是越来越阴沉了,援兵到这时候都没有来,恐怕是派出去求援的将士没能活着进关,粮草已尽,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他抱住嘉言,只觉得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轻,她原本就极轻了,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无论如何。她该活到很老很老,在繁丽的公主府里,有温暖的火和丰盛的食物,有很多人陪着她,而不是在这里。
    “我往西去看看——”西边没有合围,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往西就是死路一条。但是既然没有了生路,就是死路,他也要试一试的。
    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嘉言没有作声,但是她还听得见。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她不知道这个动作能不能为他所察觉,不管他去哪里,他都须得带上她,如果是死路,就一起死好了,她想。
    ................
    冬至,天子祭天,百官随行。
    嘉语不须随行,窝在屋子拆看嘉言来信。信上说她在独孤如愿军中,不须担心。这时候阴山已经开始下雪,雪片有巴掌那么大。柔然频频犯边,她气不过,天晴的时候也带人去抢柔然。
    嘉语骇笑。
    她也知道她这个妹子在洛阳拘束,虽然她从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但是她从来也没有学会过绣花,一笔字大开大合。
    正寻思要给寄点东西过去——嘉言走得急,衣物用具未必带得齐全。虽然独孤如愿不会委屈了她,但是有些东西,边镇上不一定有。便有也金贵。独孤守边,并不方便上天入地地给她搜罗。
    忽然佳人在外头通报,说韩娘子求见。
    嘉语按了按额角。周乐的这个表妹也是烦人,自婚书事件捅出来之后,她像是觉得十分对不住她,隔三差五地会送点东西送过来,有时候是绣巾,有时候是点心,嘉语实在受不住她这么多礼。
    周乐得知之后,说过韩舒意两次,只是这位韩娘子就是个水做的人儿,多说得几句,就眼泪哗哗的。
    周乐:……
    他记忆里表妹不这样啊。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一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娘子。他阿姐不这样,三娘也不这样,嘉言就更——
    得亏当初贺兰氏没用这招对付他。
    他与嘉语说:“你不见她就是了,她还敢闯公主府?”他已经在快马加鞭给她找人了,但凡回府,总会带人,问题是,通通都没了下文。他阿姐又着实怜惜她这个表妹,都不许他多问。
    其实他不过想问问,她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人。
    嘉语笑话他道:“千万别问,万一她说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长了大将军这样,大将军可怎么办?”
    周乐:……
    他能怎么办,他就想撕了他娘子这张嘴。
    其实嘉语也想过不见,只是这位——她不见她就能在公主府外给她站一宿。嘉语是真想趁月黑风高把她拉了去埋了。
    她这么着,华阳公主倒又成了洛阳人茶余饭后的大八卦了。有说公主衔恨,凌虐民女,有认出来韩舒意从前在凶肆哀歌,更多人就等着看大将军的好戏:原本他们进京,并非没人想过给周乐塞人,谁都知道长公主孝期未完。虽则公主不会许驸马纳妾,但是以大将军的身份,身边有一二美婢伺候,也不是说不过去。直到他们听说了方策。都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美人能不能成事不要紧,要连送的人都一并追究,就得考虑考虑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方将军命硬。是以周乐身边一直清净。谁想得到会有个韩氏横空出世,就怨不得人幸灾乐祸了。
    还有索性盼着吴主能过江杀个回马枪的。
    嘉语听了也是啼笑皆非。她从前没见过韩舒意,如今想来,她之先拒婚,后来守寡,周乐后宅里美人如云,她还能讨到他欢心,便纵然有她阿兄的缘故在内,自个儿也该是有些手段。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嘉语这里算是黔驴技穷,只能捏着鼻子见人。
    好在韩舒意当真就只是觉得对不住她,过来赔罪,说些希望她不要怪罪她表哥、表姐之类的话。嘉语寻思自个儿实在也没有怪罪过谁,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这么害怕了。每次都三言两语打发了事。
    她府里又不缺绣娘,也不缺厨娘,就算缺,也没有个拿亲戚来抵数的道理。
    这日冬至,韩舒意提了盒扁食过来。嘉语照例安抚她道:“……韩娘子不必挂在心上……大将军定然能为娘子寻得如意郎君。”
    韩舒意闻言,却怔了怔,忽问道:“长公主心里的如意郎君,一开始就是我表哥吗?”
    总算来了,嘉语心里像是落下了那只久不落地的靴子,微舒了口气,正待开口,薄荷已经喝了一声:“放肆!”
    韩舒意赶忙跪地道:“公主饶命!”
    嘉语:……
    她嗔怪地看了薄荷一眼,说道:“起来吧……无事。”
    韩舒意怯怯不敢动。
    嘉语索性打发了薄荷去取水来给她压惊。待薄荷走远了,方才叹气道:“韩娘子还是起来回话罢,我——”
    忽地右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即颈上一凉,刀光掠过眼睛。耳边传来韩舒意的声音:“长公主最好莫要乱动,我从未拿过刀,要一时有个不稳,伤了公主花容月貌,可就对不住表哥了。”
    嘉语:……
    嘉语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韩舒意抽什么风。冒这么大的险,总该有个目的。她竟想不出她能有什么目的——什么目的能让她铤而走险刺伤她。然后——然后她还会做什么?也是她这一年过分安逸,竟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手臂上血流不止。她都这样,就更别说公主府里的婢子了。
    谁特么能想到会有人进长公主府行刺啊!还是大将军的表妹!大将军素日连重话都不曾与他们公主说过!
    尖叫声此起彼伏,嘉语简直恨不得大叫一句“都给我住嘴!”
    “都给我住嘴!”说这个话的却是韩舒意,“再出声,我就杀了你们公主!”
    终于安静了。
    嘉语并不信她会杀了她,杀她是件风险极高而收益极低的事情。而挟持她——她要的是什么。完全推测不出来。这个人是韩舒意没有错,韩舒意是周乐的表妹,他们之间便有利益冲突,也不会到这一步。
    挟持长公主,这是人想得出来的事吗?
    抵在她颈上的刀尖有些发抖,她说她第一次拿刀,兴许是真的。她说“伤了公主花容月貌”,这话就有些古怪了,谁在乎她的容貌?又说“对不住表哥”,她自进京,周乐姐弟对她不可谓不好。
    “让开!”韩舒意推着嘉语往外走。
    有接应……嘉语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她既没有问他们要干粮和水,也没有要车马,自然是有人接应。
    安平、安康带人赶过来,看到嘉语受制于人,亦不能多动,只能远远跟着。
    “都给我站住!”韩舒意又喝道,刀尖往里一推,嘉语颈上迅速流下来一道血痕,“来一个人,我给她划上一刀,来两个人,两刀——你们敢跟着试试!”
    嘉语生平从未见过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与她相比,当初于璎雪和于烈堪称温柔。她自忖与她并无深仇大恨。
    她用余光看了她一眼,韩舒意的目光阴沉,她是真恨她。
    “你阿兄——”嘉语猛地爆出几个字,颈上又是一紧,她知道她猜对了,“没死……是吧?”
    韩舒意咬牙没有说话。
    她先前是看不起这个公主,动辄数十婢仆服侍的金枝玉叶,搭上她表哥,还不是要他给他们兄妹卖命,她不知道表哥为什么这么傻,镇日里在外奔波,流血流汗,换他们兄妹享受。
    但是自她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她的看法就变了,她原本以为她会尖叫,会哭,会哭着求饶,求她放了她,或者声泪俱下,指责她忘恩负义——但是都没有。她镇定得让她心里发慌。她甚至没有问她会不会杀她,她会带她去哪里,她什么都不问,出口说的便是“你阿兄没死”。
    怪不得表哥喜欢她,连那个人也——
    她心里怨恨,手底下又粗暴了几分,推着嘉语上了车。嘉语上车前多看了一眼,车上并无大将军府的徽记。看来是早有准备,也是特意的选在冬至这日。天子祭天,百官出城,城中防卫原比平日松懈。
    嘉语知道呼救没有用,便不费那个力气。
    安平、安康不敢跟,亦不敢不跟,只能循着车辙痕迹追踪,又使人上大将军府报信。
    车渐渐就出了城,嘉语听着外头风声,不由拢了拢衣裳——她在屋里穿得薄,这时候冷气上来了。
    韩舒意倒不制止她这点子小动作,只冷冷看住她。
    这个女人当真可怕,嘉语这会儿脑子又清醒了一点,她阿兄八成是还活着,她来洛阳的目的就是为了她——兴许是贺兰袖的主意,多半是。以韩狸与宇文氏的渊源——至少她话里这部分是真的,周乐查证过——不知道是许了什么好处,或者是用了什么威胁,一个娇怯怯的小娘子不远千里而来,入凶肆,唱哀歌,就为了获得周乐姐弟的怜悯——她名声是全不要了。
    她劫了她,她阿兄多半会迁怒周乐——周乐亦百口莫辩。嘉语亦忍不住道:“韩娘子可真对得住大将军。”
    韩舒意未尝不知道自己对不住表哥表姐,只是这个话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只能让她愤恨更深。
    如果不是她,她何至于此!
    她原是已经成亲,有了吴主那样的良人,却为了报仇,生生勾上她表哥。那人不肯放手,却逼了她来——想到痛处,韩舒意倒转刀柄,对着嘉语后颈就是一下。嘉语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韩舒意尤不解恨,举刀要刺,刀尖直刺进她的肌肤半寸,到底停住了。她想起大将军府里搂住她哭的那个女人,她的表姐,其实她们并没有见过几面,但是她哭得那样情真意切。
    他们是真心怜惜她——
    而她并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对他们有多重要,特别是她那个英俊的表哥,每每提起他的公主,眼睛里都像是蓄满了月光。
    因手一软,刀划下来,只在手臂上划了三五刀,登时血流不止。嘉语痛极醒过来,又痛晕了过去。
    马车在驰道上飞奔。
    ※※※※※※※※※※※※※※※※※※※※
    谢谢卡卡君和贺久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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