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风流云散

    周琛在城门下勒住马, 他是和李愔一道进京, 这时候抬头看城门上风流云散的两个字,洛阳。不知道是何人所书, 也不知道挂在这里几月几年, 雨打风吹,巍巍城池就在这两个字背后,供人瞻仰。
    “二郎第一次来洛阳吧。”李愔说,也不催他。他眉目里看不出家破人亡的悲苦。
    周琛不太好意思地应了:“是啊。”只是这两个字恁的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也许是梦里吧。
    周琛记不起他的那个梦, 梦里他走进一处他从未见过的府邸, 那府邸华丽如同王侯所居。他看见自己轻车熟路,沿途的奴婢给他行礼, 他停住脚步, 面前一双靴子,目光上移,他看到他的兄长。
    他兄长生性简朴,远不如家里几个崽子豪奢,却斥巨资营建了双照堂。京中流言,说是为了华阳公主。
    他见过那个女子, 虽然次数极少。她不大出来, 但是他是常进双照堂的。他记得最初见到是在冬天, 冰凌凝在长廊檐下, 长长短短, 一个走远的背影,白色的皮裘,毫尖上闪着晶莹的光,像是雾凇。
    左右说,是公主。
    洛阳城里公主多了,住在双照堂的,就只有华阳公主。
    那是初夏,天堪堪才热起,兄长召见,他匆匆过来。底下人说大将军在书房。尚未走近,就听到女子喁喁细语,不绝于耳,他刹住脚步,但是兄长已经听到了,他提高了声音问:“是阿琛吗?”
    “是,阿兄。”
    “进来吧。”他说,像是转头与那女子解释,“……是我二弟,公主无须回避。”
    女子没有作声。
    他走进去,她背后是窗,半开着,窗外翠的竹,初夏才有这样新鲜的翠色,在地面,也在空气里布无数道轻翠色的影,翠得仿佛透明,就像冬日廊下垂着的冰凌,裘衣毫尖上的水光。他总疑心他并没有看清楚她长什么模样,就只记得玉兰开得好,大朵大朵素白,欲坠未坠。
    他给她行礼:“公主。”
    那女子起身回礼,他看见她裙裾雪白。她总穿白,他想。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个念头。有极淡极淡的香融在空气里。
    兄长问他铸钱之事,那却不归他管,是阿澈在做。阿澈这年才十岁,颇有些吹毛求疵,所以进展缓慢。兄长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与他说了些闲话,他想那天他心情是极好。
    京中传言,大将军独宠华阳公主,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兄长极敬娄氏,娄氏为人大方,他要是收了公主,自然会带回王府,何苦姬不姬妾不妾地放在双照堂。然而这会儿他言笑晏晏,眼角余光不住往她瞟,她垂着眼帘,目光流水一般脉脉地往下扑,她不看他,只偶尔浅笑。
    她笑的时候,就像是往透明的空气里补了一个淡的印子,那印子像是初开的花瓣,有蝴蝶伏在花瓣上,扑闪扑闪的翅膀。
    他们都说华阳公主不是顶美,远不及被天子收在宫里的那几位,从前宋王就不甚喜她,把她丢在洛阳一走了之;如今他是吴主,遣使赴洛,也不曾过问;但是也没有立后。有人说他还惦念发妻,把位置给她留着,其实帝王将相,哪里这么多情,不立后,无非防着外戚;她不过是个借口。
    关于华阳公主的流言,他收集到不少,真假难辨,光看流言,该是飞扬跋扈,或许确实如此,只是他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徒然只剩了一个脉脉的躯壳,他试着在这些流言里寻找她从前的影子,但是时光把洛阳变成废墟。
    兄长对她不坏,然而也仅止于此了,他不知道她是否想念吴主,都说吴主清隽似谪仙,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那阵子总会遇见——那就像是你认识了一朵花,从前开在身畔不觉得,但那之后,就总会看见了——廊下,桥上,湖畔,亭子里,画舫中,花树旁,当然最多还是他兄长的书房。他总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起初他不知道她在书房做什么,后来知道了,他的兄长是个很会物尽其用的人。人落在他的手里,总能找到合适的去处。她的声音很平静,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譬如受封公主,譬如父兄惨死,譬如被弃洛阳。
    有年秋天,兄长没有出征,带子侄西山猎狐,有女眷随行——北朝女子原本就多擅骑射,兄长带了华阳过来。后来围猎没有看到人。他先行回帐,看见她的婢子出来打水:“怎么公主没有出去么?”他随口问。
    婢子认出他,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公主葳了脚。”
    “严重吗?”
    婢子说:“公主说不打紧。”眉目里却颇有忧色。从来婢子命运都取决于主人。
    他说:“我让阿宝给你送药过去。”他们兄弟都上战场,寻常跌打损伤,药物是常备的。
    那婢子喜上眉梢:“那就多谢赵郡王了。”
    他没有喊阿宝,自个儿送了药过去。她已经换下骑装,也没有戴幕篱,听见有人过来像是很吃惊,也仅此而已。他向他行礼,她没有回礼,只道:“受伤不便,赵郡王见谅。”他仔细看她的脸,还是很淡。
    他说:“公主没有受伤吧?”很难想象元家女子会因为骑马而葳到脚。
    她笑了一下。
    “是不想与外头那些人同行,还是想我阿兄心疼?”他知道这样无礼,然而帐中并没有其他人——奴婢不算人。且奴婢怎么敢泄露他的言语。
    她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如果我说……都有呢?”
    他心里百味俱陈。说到底她也是在他阿兄手底下讨生活,怎么能不努力讨他欢心。“我阿兄……”他说,“不喜欢怯弱的女子。”应该说他阿兄后宅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娇媚的,英气的,贤惠的。
    她没有作声,偏头看了看侍婢,却说道:“多谢赵郡王赠药。”
    她赶客,他装作不懂,又问:“公主……为什么没有南下?”
    他以为她会动怒,她没有南下的原因,世人皆知,是吴主不要她了。但是并没有,那个瞬间她眼睛里有很重的倦色,和暮色一样重:“我是燕朝的公主。”她淡淡地说,就好像她留下来,因为她是公主。
    他原还想再说几句,然而兄长回来了,看见他在,很明显的意外。只是华阳公主不开口,他不得不自己解释:“我给公主送药过来——”
    他兄长随口应声,也没有多问。他后来总疑心他兄长其实是早知道她没有受伤。这种事很难骗过他的眼睛。
    兄长一向很重用他,他不在洛阳的时候,京城政务由他全权处理,他也一向尽职尽责,事必躬亲。
    赶上兄长心情好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问:“阿兄打算怎么处置华阳公主?”
    兄长斜睨他:“你想要她?”
    他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独孤将军也要过她。”他兄长说。
    他吃了一惊。独孤如愿他见过,极英俊潇洒的男子,京中人倾倒于他的气度,卖帽子的商人都喜欢说:“独孤将军也戴这款帽子呢。”
    “阿兄没有答应么?”他问。
    “是她不肯。”他兄长笑了,“阿琛要她,也自己问去。”便叫了人来,领他进去。
    一时间的进退两难。他自知比不得独孤如愿,他不想被拒绝——凡人都不想。那廊像是极短,几步就走到了尽头,他想要转身逃走像是太迟,那婢子已经在叩门,里头传来婢子的声音:“……进来。”
    “赵郡王?”许久不见了,她还记得他,“大将军遣你来的吗?”
    “……是。”他踌躇了一下,说,“阿兄恼我上次冒犯公主,让我来给公主赔礼。”
    她“哦”了一声:“我不记得这件事了,赵郡王不必如此多礼——替我向大将军道谢。”
    说不记得,却让他给他兄长道谢。
    她见他站着不走,又问:“赵郡王还有事?”
    他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有句话想要问公主。”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也许是不能够判断要不要答应。
    他自作主张地问了:“公主没有跟独孤将军走,是因为舍不得我阿兄么?”
    “赵郡王是很喜欢给人赔礼吗?”她诧异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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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后来再没见过她,他猜是他兄长的意思。之后再有传言,说华阳公主得大将军盛宠,他渐渐地也有些信了。
    不过也未见得是真,男人喜欢一个女子,难道不该急于将她收入府中,给她一个名分吗?
    次年,兄长做主,他娶了宁陵公主,那时候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补偿,论身份,宁陵比华阳尊贵,她是天子同胞,虽然天子不过是他兄长手里的傀儡;比华阳年轻,容貌亦极美。
    他有时候看她对镜理妆,红的白的往脸上扑,有时候想起双照堂里的那个女子。她们是堂姐妹,论理眉目里是有相似之处,但是妻子的眉眼是极清晰的,清晰到近乎锐利,而那个女子,像总是隔着什么,像冬日春日的雾气,冷的翠的交织,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他没有仔细想过其中缘故。
    亦不必想。她不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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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几年,宁陵给他生了儿子。兄长照例是老往关中跑,宇文泰被打得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天子惊惶,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宇文泰覆灭,他兄长掉头来就能要了他的命;刚巧吴主遣使来洛,索要他的皇后。
    娄氏把她给卖了。想娄氏大约也是对她忍无可忍。
    如果她素日里广有交游,这时候或还有宗亲权贵肯站出来为她说句话。然而那就不是她了。
    他记得那天特别冷,风刮进来就仿佛刀割,割得空气里一道一道的伤口,鲜血淋漓。洛阳城里的百姓都挤到街头围观。他问宁陵要不要出门,她哭着说:“我们姐妹难道是给你们看乐子的吗?”
    他只得拥住她柔声安抚。
    此去金陵,有万里之遥,一路霜刀风剑。后来便听说她死了。天子西奔,大将军回师。京中忙乱了好一阵子。那阵子宁陵日夜不安,抱着啼哭的小儿一遍一遍地问他:“……大将军会杀我吗?”
    “不会的,”他说,“我阿兄不杀女人,他就是有天杀了我,也不会杀你。”
    她恼他不会说话,却到底破涕为笑了。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一句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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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后来想起来,他兄长在洛阳的时候实在不算多,而侄儿们渐渐长大起来。没一个省心的。他那时候不得不常常出入渤海王府,与他的子侄们打交道。阿澈折腾完了五铢钱,开始和崔家子着手弄一部律书。
    那小子风流成性,读书也不成,却很爱附庸个风雅,身边唱和的文人雅士极多。
    姐夫上门告状,说阿澈偷了他的马。他心里想这泼天的富贵,一匹马你也好意思和你侄儿计较,真真亲生的姑父。但是既然他告了,他就得找机会上门知会一声——免得那小子被他爹打死。
    周澈不在。他和娄氏说了,娄氏照例是很感激:“劳二叔记挂,我会敲打大郎。”那时候九郎蜷在一旁,仰着头冲他笑:“二叔有些日子没来了。”这小子生得漂亮,很得他娘喜欢,其实满肚子坏水。
    快出二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那女子白衣,袅袅一握的细腰,走在长廊里。鬼使神差地,他叫了一声:“……公主!”
    那女子站住,歪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方才问:“是赵郡王吗?”
    他猜她方才是在估量他的身份。能够自由出入渤海王府,这个年岁的男子,不会太多。
    “他们都说我和姑姑长得像。”那女子笑盈盈地说。其实也不是太像,她比华阳长得甜,甜太多了。
    是元昭叙的女儿。
    华阳不是芷晴的亲姑姑,不过始平王世子并无一儿半女,要论血缘,元昭叙的儿女确实是她最近的子侄了。元昭叙死后,袁氏火速改嫁,嫌了女儿碍事,甩给她的两个姑姑,她跟着姑姑长大。
    后来他便多去了王府几次,借口总能找到;人也总能碰到;眉眼之中的意思,他懂。
    他兄长不时常在洛阳,府里美人又多,等闲也轮不到她;她又不似主母,膝下三五七个儿郎承欢,数不完的闹心事。日子大把,无处打发。他有时候想她当初在双照堂不知道是否也是如此。
    但或者她生性淡泊,乐得无人相扰。这样想的时候,他倒是忘了,她已经过世许多年,京中美人如雨后春笋,一茬一茬地长了起来。渐渐地已经没有人再记得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
    雨散云收,芷晴伏在他胸口,也说些闲话。他问:“谁把你送进来的?”
    “二姑,”她说,“原本二姑想把我送给大公子,谁知道大公子瞧上七姑……”言语中颇为忿忿,他忍不住好笑。
    “……他们又都说我像三姑。”她皱了皱鼻子,小女儿不甘心的模样,“我哪里能和她比,她爹是王爷,我爹就混了个将军;她娘是天子姨母,我娘……她爹给她弄了个公主衔,我呢,就是个拖油瓶。”
    “要弄个公主衔也容易。”他静静地说。
    “可不,大公子就给我七姑弄了一个。”她说。
    他终于笑出声来。他想起当初她冷冷地说“我是燕朝公主”时候的表情。那时候公主头衔还值钱,至少他兄长是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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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阵子他往渤海王府去得殷勤,宁陵也有所察觉。但是天子西行之后,她渐渐有些畏惧他。
    大约当初她在双照堂对他兄长也是如此。
    那是夏天,兄长回来,过得月余又出了门。
    芷晴嘀嘀咕咕地与他抱怨:“……连面都没见到。当初都说他独宠华阳姑姑,我进来定然是得宠的。他说要我进府的那天,连母亲都回来看我了。”如果真能得了大将军的宠,自然能得到许多好处。
    “你见过她吗?”他问。
    “见过……见过一次。”她说。她说有年初雪,二姑带她去见她。都说华阳公主不见外人,然而她们也算是至亲了,怎么说是她父亲为始平王报了仇,后来战败身死,于情于理,她多少是该照拂他的遗孤。
    去了几次,她都不见,渐渐就不去了。然后有一年……
    “……就是她死的那年,”芷晴说,“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又使了人过来与我二姑说,听说我很像她,让我去双照堂见一见。”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地问。他知道那不是好意。就像他知道元昭叙当初领了始平王旧部进京,最后兵败退出洛阳。华阳落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她会感激他为她的父亲报了仇?不,不会的。
    “……就见了一面。”小女孩对此兴味索然,“后来她就被吴主要了去。都说吴主是个美人,二叔见过吗?”
    他没有回答她,只问:“她与你说什么了吗?”他疑心她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是快要死了,只是不知道会怎么个死法。
    芷晴便不高兴起来:“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问她,王爷这么问也就罢了,二叔你……”
    她看见他的脸色变了。
    .................
    他想那应该是娄氏的主意,当然杀他是他兄长的决定,就好像汉高祖想要杀韩信,吕后便为他除此心腹大患一般。阿澈儿渐渐长大了,却还不够大,这几年兄长身体时好时坏,而他年富力强。
    自古都如此:他不能留着他,挡他儿子的路。
    娄氏偏找了芷晴,是知道华阳是他兄长的心病。
    捉奸在床,兄长气得脸都白了。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拔出腰刀,用刀柄打他,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要杀他,他与他求饶:“阿兄……那不过是个女人……”他说。还是个不受他宠爱的女人。
    他不理他,打在背上,像是骨头都能击碎,又猛击他的头,鲜血迸发出来,“阿兄……”他哭着喊他。
    他还是不理他,沉默着,一下比一下狠。
    他痛得头脑发昏了,他嚷了出来:“……她是芷晴,不是华阳……”话出口,忽然又清醒了片刻,他知道他完了。
    他兄长是要杀他,一开始就是。自古天子无手足,偏他还信他们会是个例外。其实他们都不共一个母亲,也没有一起长大过。他富贵了,他来投奔他,他信任他,因为他没有更亲的人了,但也因此,如今他要杀了他。
    “……我没什么对不住阿兄的。”他喃喃地说,“我死之后,但求阿兄善待阿睿。”
    他的头垂了下去,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夏天,太阳快要下去了,漫天红霞,他和表兄弟们在草原上骑马,有少年成群结队呼啸而来,有人扬鞭指着他喊道,“……大郎,你家二郎在这里。”
    便有少年回眸来看了他一眼,极远,他不认得他,他来都以为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记得那是个很神气的少年,他胯·下的马很听他的话,如果能把靴子上的破洞补补,应该能够更神气一点。又一伙少年风驰电掣地过来,有人取笑说:“怎么你家二郎见了你,都不喊阿兄,是嫌你穷贱吗?”
    轰然大笑。
    他的表兄弟们也笑。
    那少年便纵马过来,到他面前,他比他高许多,扬鞭抽了一记他的马。“过来!”他说:“我们来比拼脚力吧,能追上我,我便认你这个弟弟。”
    他没有追上他,他那时候小。
    后来……
    那一年结束的时候,除夕,他从舅家回来,看见他那个久未谋面的爹正在狠揍一个少年,边揍边骂:“我叫你不认弟弟、我叫你不认你弟弟!”
    那少年被打得皮开肉绽,却眉目冷峻。
    他从他身边走过去,他说:“明年。明年我定然能追上你!”他才不需要别人帮忙,他能凭本事让他认下他。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穷此一生,他都没能追上。他这时候再想起那个总也看不清楚眉目的女子,他又记得她多少,无非是,她是他哥哥的女人——也许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哥哥心上的那个人。
    天平六年,赵郡王周琛暴毙于渤海王府,次年,追赠太尉,尚书令,谥号贞平。王妃宁陵公主改嫁领军将军娄昭;子睿,三岁而孤,聪慧夙成,特为高祖所爱,养于宫中,令游娘母之,恩同诸子,袭爵赵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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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门上不可能挂洛阳两个字,而是挂某某门,嗯嗯,但是作者君觉得洛阳两个字在我国文化里实在有太隽永的含义,舍不得换了TAT就让它挂着吧……
    谢谢玉米妹子、卡卡君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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