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录》第二章 蒙胡外史

    那就打啊！谁怕谁？小皇帝才不会含糊呢！你们自己不减丁，俺来帮你们减！
    完颜璟除了继续派夹谷清臣、完颜襄、完颜宗浩等人多次去漠北“普查”人口外，又在临潢至泰州一线开凿了绵延七百里的界濠，圈起来减！
    结果却因为用力过猛，不小心成了完颜璟这一生中的最大败笔！
    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漠北的尼伦族诸部落实力被削弱的很厉害，已不是金国的烦恼。反倒是极力讨好金国的塔塔儿各部实力渐壮，渐渐不服管教起来。
    洪武六年，蔑兀真笑里徒贪小便宜，居然抢了北征还朝的夹谷清臣的羊马辎重，此后更“屡胁诸部入塞，连岁扰边”。
    洪武七年，小皇帝命左丞相夹谷清臣率师征讨，继以右丞相完颜襄代之，在胪朐河大败塔塔儿部。此后更联合克烈部的脱斡，和已经统一了尼伦族乞颜部的铁木真一起夹击，覆灭了塔塔儿部。
    要说铁木真的乞颜部与塔塔儿部可是世仇，铁木真的曾祖父俺巴孩汗就是被塔塔儿人擒献给金国，然后被钉死在木驴上。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也是被塔塔儿人毒死。
    以铁木真的杀戮性情，此仇不报自然是不可能之事。
    之前不敢报仇那是因为实力跟不上，铁木真很勇敢，但绝不愚蠢。此前的塔塔儿部一直都有金国在扶持，部族实在是太强大了。
    这次听说金国出兵北伐塔塔儿部后，铁木真决定响应伟大的金国皇帝陛下的伟大号召，与克烈部的义父脱斡一起出兵，协助金国进攻塔塔儿人，以报世仇。
    三面夹击之下，塔塔儿汗蔑兀真笑里自然是身死国灭。铁木真趁机缴获塔塔儿部的无数财货，同时大大拓宽乞颜部与中原商道的联系，自此河东商贾蜂拥而入。
    此后几年，铁木真继续追随脱斡横扫大漠，他们追击乃蛮至黑辛八石之地，灭蒙古泰赤乌部于斡难河，击溃札木合联盟于海剌儿河，败乃蛮不欲鲁汗于阔亦坛山。
    “洪武十一年秋，铁木真汗在哈剌哈河攻蔑儿乞锡部，与脱黑脱阿战于那莫察山，败之。遂掠其资财、田禾、归俘于脱斡。”《蒙胡外史》
    其后，曾经和铁木真对抗了几十年的蔑儿乞惕部首领脱黑脱阿被杀。要说这个蔑儿乞惕部也是铁木真的世仇，还曾抢走他的妻子孛儿帖，与他有夺妻之恨。
    到如今，铁木真的儿子也渐渐长大，在这个不断杀戮、欺诈、仇恨、背叛的世界里，他们又能学到甚么？铁木真又不是吕祖安，到处劳神费力的办学、推行义务教育。
    首先铁木真没吕祖安那么有钱，再者即便有钱也使要拿去买弓弩、杀器！
    甚么教育？学会怎么杀人那就是最好的教育！
    十四岁的窝阔台就跟着父汗的大帐在漠北草原上到处游荡，杀戮、放牧，所有这些杀戮对他都早已习以为常，他只是还未曾亲身参与而已。
    窝阔台的弟弟拖雷才三岁，经常被他欺负。二哥察合台十七岁，大哥术赤十九岁，他们也经常会欺负他和弟弟拖雷。但是他们哥俩间的内斗则更加凶残、狠辣，这让母亲孛儿帖非常难过。
    因此窝阔台更喜欢和年龄更大、更懂事的哲别、速不台等人在一起。窝阔台觉得他们更加智慧、勇敢，而不像自己两个哥哥那样的愚蠢不堪。
    大哥的术赤出身可能有问题，但那是他的错吗？那时父母势力弱小，只能任人宰割。现在咱们强大了，要做的不是追究大哥出身，而是杀光那些玷污了母亲的蔑儿乞锡人！
    少年窝阔台骑着他的小马，拿着角弓跟在哲别大军的身后冲入开始溃散的敌营，很多蔑儿乞惕人在慌忙逃走，许多人在抢渡斡难河时淹死。
    此后他们不停地追击这波蔑儿乞惕人，直到有一天，这波蔑儿乞惕人再也跑不动了。他们呆滞地坐在营地里，静静等待杀戮的降临。
    窝阔台冲入大帐旁的一个小营帐里，大帐是他留给哲别的战利品。窝阔台有着天生的仁慈和残暴，是展示他的仁慈还是露出他的凶残，就完全取决于你怎么对待他。
    小小营帐里住着一家人，一个负伤的男人，一个憔悴的女人，和一个年幼的孩子。帐篷中间火炉里只有灰烬，他们没有取暖之物了。这个冬天，哪怕没有杀戮，他们也会被冻死在这片草原上。
    门左侧的马鞍残破不堪，刀痕累累。奶桶也早已干枯，此外他们也没有马匹或牛羊。那些曾经的牛羊不是饿死，就是累死，或者被他们吃光了。
    悬挂的马鞭还算完整，但是弓弦断了，也没有箭镞。这家人现在拥有的最完整的财富，就是帐篷里正北方向供着的佛龛和佛像、香炉。但却没有香和祭品。
    也就是说，现在连神明都抛弃了他们，无论他们曾经多么虔诚。
    窝阔台抽出弯刀，吃力地砍下那个男人的头颅，丢进只剩下灰烬的炉膛。那个男人早已油尽灯枯，甚至连血液都没溅起多少。这让窝阔台兴致索然，还特别的反胃，呕吐不已。
    于是他不再杀戮，撕开女人衣服伏了上去。女人及孩子都没有挣扎、反抗、或逃避。
    在窝阔台杀人时，在窝阔台强暴时，在窝阔台离开时，在窝阔台点燃帐篷时，她们一直都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
    这个夜晚，十四岁的窝阔台第一次上了战场，第一次杀了人，第一次伏在女人身上发泄戾气，成为了男人。然后窝阔台茫然了很多天。
    他杀死的男人是力士赤勒格儿，母亲曾经的另一位丈夫。被他强暴的女人是赤勒格儿的妻子。她和那个孩子一起被他烧死了，但窝阔台对那个孩子却毫无印象。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为父亲报仇，只是觉得脑袋有些混乱。
    他更不知道，在遥远的南方，有一个大他三岁的男孩刚刚从岚山太学毕业，正与一群少年奔赴淮南。此后狂摘南北两朝文武探花，操纵淮南大选、主持淮南大开发，放肆地启动了他的开挂人生。
    吕少安在淮南嚣张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一生之敌窝阔台，已经开始杀人、放火、强暴，无恶不作了。他们一样的才华横溢，一样的嚣张跋扈。一样的怜悯百姓，一样的肆虐强权。
    在世人眼里，他们一半是混蛋，一半是神明，实在让人难以捉摸。除此之外，他们一样地任性、傲娇、洒脱。工作时他们是一个勤奋的君主，玩闹时就只能用“放浪形骸”来形容。
    铁木真不知道他的三儿子窝阔台这个晚上干过的这些乱七八糟事情，就算知道他也未必有时间去管教、疏导。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敌人和朋友。
    对铁木真来说，敌人就是用来杀戮的。朋友则是用来变成敌人，然后继续杀戮而已。
    消灭了杀父之仇的塔塔尔部，消灭了夺妻之恨的蔑儿乞惕部，消灭了情同手足的义兄札木合部，此后的铁木真就只有两个草原敌人，一个是义父脱斡的克烈部，另一个是雄踞杭海山的乃蛮部。
    乾贞元年，在连续击败塔塔儿部和蔑儿乞惕部后，铁木真出奇兵偷袭了脱斡的营帐，“尽并其部”。他的义父脱斡逃入乃蛮部境，为乃蛮边将所杀。
    铁木真自然要替义父脱斡“报仇”了，这对他只是一个习惯。因为铁木真就是依靠仇恨和杀戮才一步步成长起来。管用的法子，自然就要一直用下去。
    乾贞二年春，乃蛮部太阳汗进兵杭海山，纠集各部联军讨伐铁木真。双方大战于纳忽山崖，乃蛮军大败，太阳汗身死。铁木真征服乃蛮部众，此后迅速统一整个漠南、漠北，建国蒙胡。
    看看，号称“人精”的小皇帝完颜璟在洪武七年北伐塔塔尔部时的确失算了，要说塔塔儿人和铁木真的乞颜部、脱斡的克烈部积怨极深。原本这两大部族相互制衡，大金就能高枕无忧。
    然而小皇帝却亲手打破了这种制衡关系。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小皇帝北征覆灭塔塔儿部都是一个致命错误。他更万万没想到，因为他这次负气式的惩罚，将为大金带来亡国之祸。
    而他的“减丁”之策，也成为铁木真凝聚大漠人心，南下“报仇”，覆灭中原的最大理由。
    “初，金杀（铁木真）大汗宗亲咸补海罕，大汗欲复仇，始议伐金。会金降俘等具言金主完颜璟肆行暴虐，大汗乃定议致讨，然未敢轻动也。”《蒙胡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