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录》第一部 煮海 第三十一章 临安行

    南宋此时正是孝宗赵昚的淳熙年间,或者这时候说“孝宗”那是作死的节奏,因为赵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要是知道你提前把他身后的庙号拿出来用,非一刀砍了你不可。
    奈何作者与他的年代差了千年,所以根本不怵这个。总要图个行文方便吧?不然为啥不把他的所有尊号都摆出来“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谁记得住啊?
    公平地说,孝宗赵昚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他奋发有为,比较关注民间疾苦。内政上整顿吏治,裁汰冗官,惩治贪污,重视农业生产。军事上锐意收复中原,平反了岳飞冤狱,整军兴武,积极选将领,甚至自己都亲自学习骑射。又大量起用主战派人士,时刻不忘北伐。
    总之,在他当政时,南宋政治清明、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相对进入到一个兴盛时期,“乾淳之治”可是史家定论,可惜他这个人却生不逢时。
    一是南北国力悬殊,金国的海陵王那么能败家,六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各地举义狼烟四起。结果孝宗的“隆兴北伐”还是失败,这不是国力不足是什么?
    二是金国如今正是繁荣鼎盛的“大定盛世”。金国皇帝完颜雍更是享有“小尧舜”之称。可以说,作为皇帝,无论治军、治政、权术,完颜雍的能力都要完爆赵昚,那还能说道啥呢?
    宋孝宗也只能默默吞咽苦果,埋头吏治。他大胆改革军事制度,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义兵制。“籍民家三丁取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以战阵,农隙之时,聚而教之。”
    “义兵制”的实质在于寓兵于农。义兵既不脱离生产,又不荒废教阅,既壮大了军事力量,又减轻了国家的财政负担。当时四川地区共有义兵五万三千人,与等额官军相比,每年节省财政开支六、七百万。采取义兵制也是迫于当时国家的需要,一方面军事力量不足难以抵御外侵,一方面国内经济尚需发展,民不富裕,财政压力大,因而只能采取此种能稍稍两全之策。
    当然弊端也不是没有,各大世家、豪族纷纷籍此建军。到了南宋后期,基本就是韩家军、吴家军、郭家军、吕家军在护卫朝廷了。或说就算南宋不会亡于蒙胡,最后十有八九也会亡于这些世家义军之手。这可不是妄语,吴家军的吴曦可就是在十年后反叛朝廷,割据巴蜀了。
    而再晚三十年,吕文德的吕家军起于寿州,护卫朝廷三十年。结果他的堂弟吕文焕孤军苦守襄阳六年,南宋朝廷不思救援,反而筹谋换将夺军。吕文焕孤掌难鸣,最后不得已城破降元,才算消了襄阳被蒙胡屠城的祸端。再然后呢?南宋就没了啊。
    说起吕文德的来历,宋史上说他起于碳场,目不识丁。而其所帅的数千吕家军剽悍勇武,几乎和蒙军在每个战场上都有厮杀照面,所战几无败绩。这就绝不是一般的义军所能做到的。
    因为作者不能亲自穿越到那个年代,所思所想都要靠男猪脚吕祖安去表达。倒未必是想神话男猪脚,以为他连这些角旮旯的历史故事也都一清二楚。
    吕文德自承吕好问一脉,父亲名叫“吕深”,再往上就说不清来历。按照作者猜测,吕文德的父亲应该叫“吕深年”,他的祖父是“吕祖泰”。这才是他最合适的来历。为何这样说呢?
    吕祖泰六岁失母,十二岁失父。由从兄吕祖谦、吕祖俭兄弟养大。其人性疏达,尚气谊,遍游江淮,交当世知名士。庆元初,吕祖俭以言事得罪韩侂胄被安置韶州,既移瑞州。
    吕祖泰徒步往省之,留月余,语其友王深厚曰:“自吾兄之贬,诸人箝口。我虽无位,义必以言报国。当少须之,今未敢以累吾兄也。”及吕祖俭没贬所,祖泰乃诣登闻鼓院上书,论侂胄有无君之心,请诛之以防祸乱。书出,中外大骇。
    也就是说,吕祖谦、吕祖俭兄弟在明招山讲学时,他们的小兄弟吕祖泰却在云游四方,结交江湖豪杰了。等到吕祖谦病死,吕祖俭得罪韩侂胄,理学被打成伪学时。吕祖泰去探望过吕祖俭,然后就回寿州足足等了十年!一直到吕祖俭身死,他这才以布衣身份击登闻鼓,一鸣惊人。
    那么吕祖泰在寿州这十年都干了什么?又是什么事情需要这样的豪侠之士忍耐十年之久呢?只能说,早在吕祖谦时代,在孝宗推行世家“义军”的时候,吕氏家族就已开始在寿州布局,组建家族“义军”了。这才是吕祖泰放着世袭的官不做,到处结交江湖豪侠的跟脚所在。
    不然呢?似吕祖谦那等当世人杰,又生逢乱世,他如何会甘于区区的文华世家?
    吕祖谦的不幸在于他的厄运连连,人力难于胜天。但也正是从吕祖谦开始的寿州“义军”计划,才是吕文德一鸣惊人的真正底蕴所在。尽管从他的父亲就开始隐去名中的“年”字辈,而吕文德的“之”字辈,也被改成了行草字体与其相似的“文”字。
    总之,即便在本书中,孝宗皇帝的“义兵制”也在吕祖安的手上被玩出不少花样。到了他儿子,也就是那个史上著名的败家子、纨绔、两朝探花郎、卫将军、殷地安王吕少安,更是把“义兵”玩出艺术美感,玩到登峰造极。当然这都是后话。
    到了临安,自然有人出面接待,官、商台面上的宴请可真不少。吕祖泰帮着礼部、吏部跑了几次,在万寿节就把“将仕郎”的恩荫官拿到手,这本是十月份就由吕祖谦上表所请,谓:
    “族弟吕祖安者,荣阳公希哲公之后也。曾祖父右朝奉大夫切问公,祖父临川通判归中公,父大通公昔绍兴初年与家离散,自濠州避乱海州石河县。至族弟祖安,少年得东海桃花岛异人授业,学格物、算学、医药之术,天资聪颖,臣不及其万一也。
    臣本必亡之症,亦得族弟祖安并岚山圣手张从正回春有术。今略觉康复矣,或能再为陛下驱使也。臣族弟祖安者,尝聚义莒州岚山,救济流民无数,盖忠义之士也。而心念朝廷旧恩,今归宗明招山,乞恩荫归中公补勋。”
    或说吕祖谦当年先中“博学宏词科”,后中进士第。两科并举,那当真是天下奇男子也。之后任太学博士、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类似皇帝秘书性质的职务。再之后任秘书省正字,点检试卷,主持礼部考试等职,绝对属于简在帝心的人。
    只是后来被一连串家庭厄运袭击,加之身体患病,这才无奈离开朝堂。其后归明招山讲学,与张拭、朱熹合称“东南三贤”,在官场、仕林、民间的影响之大,不可估量。
    这样的当代大贤举荐自己族弟一个恩荫勋职,如何能有甚意外?
    不过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皇帝要见吕祖安。这是一道莫名其妙的内旨,甚至还不是才下的,都已经放在礼部不少日子。其实就是一张纸条:“俟将仕郎吕祖安至官,特召陛见”。
    或说这个年代,别说皇帝的纸条了,哪怕某人的胳膊被皇帝不小心给当抹布抹了一把鼻涕。这人在会客的时候,都可以把这条盘着皇帝鼻涕的胳膊横在身前,就是不给你见礼!
    哪怕干爹来了,都可以不见礼。自然亲爹除外,那一顿孤拐抽来,还是要乖乖见礼的。至于说如包拯那样敢喷皇帝一脸口水,那也是有的。但你也先要做到包拯那位子再说。
    孝宗本就痛惜吕祖谦的病体,导致国失大贤,如今听说身体有起色了,自然高兴。更加上老道士皇甫坦前些日子也来过,细细说过吕祖安、张从正治病过程,那真是“匪夷所思”之奇术。
    这就上心了。待到皇甫说起岚山的生发事迹,忽然就想起宫中的白糖、肉松、香皂、精盐、美酒等物,问一下,果然都是岚山出品。那还能放过?孝宗皇帝是民间出身,自然知道其中的利益多寡了。而且,貌似陈亮也曾上书提起这人?于是更感兴趣,这才有了内旨给吕祖安的故事。
    说起南宋在临安的皇宫,那真的是相当简陋的所在。事实上南宋从未迁都,临安的“皇宫”也仅仅是“行在”,当然不方便大肆营造。最早时候就是因陋就简,将杭州的州衙改建一番而已。
    而作为史上最富盛名的“跑路皇帝”,高宗皇帝最初改建宫殿的思路,也不是为了宽敞、美观、舒适,而是为了逃跑方便。所以宫殿往山区的方向,就建的愈加局促、纠结。
    虽然此后南北议和成功,临安城渐渐歌舞升平、繁荣昌盛。但在大宋一贯慎重拆迁的传统习惯下,以及孝宗皇帝“卧薪尝胆”的励志下,皇宫就更加不好扩建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终孝宗一朝,知耻的可不仅仅是那个风花雪月,玩深沉的诗人。孝宗皇帝才是这个世上最没脸面扩建宫室的人。
    在吕祖安看来,宋孝宗是一个精神矍铄、略显消瘦的智者。一副倒八字眉,小眼睛,似乎还有点近视?身上也没有多少所谓的王霸之气,更多时候倒像是一个学者。吕祖安知道这是人生历练通达后的修养,不能因此就忘了他还是个皇帝。
    但凡做了皇帝,你就不能把他往“人”这上面靠,那特么就是另外一种生物!无论他们多么智慧或宽仁或勇武,那都是相对的。他们的位置决定了他们要经常干出很多愚蠢的事情。
    比如孝宗皇帝,他本人已经绝对算是明君了。但他的隆兴北伐、义军制,他与金国的叔侄之争,他的滥发交钞。还有他的“内禅”太子,一个明显精神不正常的儿子真适合当皇帝吗?
    别说孝宗皇帝,哪怕到了后世大明朝。在那种“锦衣卫-东厂-西厂”层层监察的体系下,依然是君昏臣庸,搞出一地的鸡毛烂事。
    什么原因?无他,借用吕祖安的前世词汇,也就是“信息在传递过程被扭曲”而已。
    作为一个独裁者,皇帝获得的所有信息,都要经过层层的转达、解释。那么信息在传递过程中的失真就在所难免。何况,有时这些信息还会被各级官僚精心地筛选或“编辑”。以至于皇帝能看到的信息,都是别人认为他“应该”知道的信息。
    而所有皇帝“不应该”知道的信息,又会被有意无意地过滤掉。极端些,像后世袁世凯那样,甚至连晨读的报纸,都会有人为他专门编印、刊行一份,看后龙颜大悦。
    皇帝就是在这样被扭曲的信息基础上,作出他所有的决策和判断。而皇帝做出的决定,在传递过程里,又同样要经过层层的失真、扭曲。
    当皇帝的旨意被传递至基层时,皇帝的真正意图,其实早已面目全非。事实上,这几乎就是管理游戏里关于“信息传递过程”的一种常态。这类行为,其实日日、时时、处处都在发生。
    于是,关于做官、做事、做皇帝的一条准则就出现了:很多时候,重要的不是事情的对与错,而在于是谁在做这件事情事!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所以,一昧地埋头做事,自以为“鞠躬尽瘁”就能对得住自己忠诚的人,比如岳飞,他就很难在朝堂的“朋友圈”里长期生存的。而能做事,却不能适应朝堂的游戏规则,在朝堂上里碰得头破血流,最后掉了脑袋的人,岳飞决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孝宗的所谓英明,其实更多源于他少年时期在民间生活的那段经历带来的常识判断能力:
    “这事是真的吗?为什么这里说的百姓和自己小时候见过的百姓不一样?”
    依赖于这一点,孝宗皇帝才能从朝堂里那些被扭曲的信息中脱身一二,做出一些相对更合理的决定。但其实也就稍稍一二而已。大多数时候,还不是一样靠别人帮他做好选择题吗?
    而恐怖的是,孝宗如今是真的实权皇帝。今天你让他不爽了,他绝对有权砍你脑袋的!
    吕祖安怎么可能把砍自己脑袋的理由塞到别人手里?
    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行啊,话说俺还没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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