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录》第一部 煮海 第十一章 废穿的朱重八

    一夜无话,次日便再次召集流民人众,开始一一规划安排:
    众人先规划出菜园、水塘、盐池地点,分作三组,各人平整土地、开挖水塘,时下正在五月之初,上点紧今年还能收茬庄稼,或豆菜啥的。老少人等到粪池、旱厕地方或周边收集土硝。
    刘二祖和吕祖安去虎山、龙河一带拜访几户积善人家。这些人家基本都是本土豪强、大户。因着明教在本地势力不小,自然要纠结扶持。加上行善乃快乐之本。
    嗯,这话其实很虚伪。直说吧,大凡豪强,不论暗地里多少巧取豪夺,至少明面上,还要经常做些修桥铺路、赈济灾民、护佑乡里的慈善事情,这样的大家族才能在乡里代代生存下去。
    至于那些真正把“为富不仁”写在脸上的家族或人物,只能说他们根基浅薄,不晓道理。其实无论古今,无论任何风吹草动时,都必然先要拿他们开刀祭旗的,还想富贵传家?呵呵。
    第一家在龙河南岸,院子靠河岸,建有一个码头,这就一户靠水运发家的。
    主人家姓朱,说起来也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因为老爷子原名朱重八,本是个苦哈哈出身,小时侯逢上欠年,被家人施给寺庙当了沙陀。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世道乱了,连和尚都没饭吃了。二十五岁的朱重八就还俗,参加了个姓郭的义军,攻打濠州。
    起义这种事情,一般都要有官府镇压的剧情铺垫的。朱重八所在义军遇到官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朱重八当时被敌军打伤,晕死过去。等他醒来后,却发现战场虽然还是战场,但却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战场了。他的对手不是大元,而是大金。他的上司也不再姓郭,改姓魏了。
    朱重八和尚出身,颇信鬼神之说,面对这种明显的战场“穿越”行为,表现得浑浑噩噩,真的以为自己是脑袋受伤走魂的缘故。何况在他看来,管你是谁、姓啥,给俺吃粮就行。
    此后朱重八摇身一变,被金国抓了壮丁,又随着金主完颜亮的军队攻打南宋,据说曾经抄掠到不少财货私藏身上。更加走运的是,他还在滁州顺手掠了一户郭姓人家的干闺女马氏。此后虽然完颜亮在采石矶被宋将虞允文击败被手下将军们割了脑袋,金国军队更是连续打了不少败仗,但朱重八本人却带了马氏娘子安然北返。
    再等到战事尘埃落定,作为废帝海陵王曾经率领的部队,毫无意外地被解散安置为民了,朱重八就近被安置在岚山。从此老朱就娶了那马氏当家,在此成家乐业。
    他家马娘子很是精明,劝他利用手里掠来的私财买些舟船营运。家业就此生发起来,于是求了莒州名士帮他改名叫朱元璋。
    后来明教找到他家,朱元璋仿佛记得自己前世的义军就是明教背景,没想到转世今生,依然会遇到明教的组织。两世为人的朱元璋自然晓得明教厉害,一边奉承少些麻烦,一边也能借势多做些营生。所以一拍即合,这岚山流民营几乎有三成费用是他家出的。
    此外,朱元璋又在龙河边上也搭了个粥棚,用来赈济灾民。据说他家中诸事多是当家马氏拿主意,老朱一般不做掺乎。只是象条老狗一样守着这块虎山的营盘,保一方平安而已。
    除了老朱穿越这种事情不为人知晓外,他的发家过程却是一板一眼地被刘二祖一路说给吕祖安听了。
    吕祖安非常好奇,莫非重八先生也穿越了?那么将来他还有机会当皇帝吗?
    吕祖安不觉得朱重八是个好领导,就凭他“以农为本,和片板不得下海”的国策,就生生让汉家错过了文明发展的机遇期。说不得,既然吕某人比你老朱更懂这些,那你就继续呆在岚山“以农为本”,当你的地主去吧。
    吕祖安之所以敢于在老朱头上嚣张,那也是有理由的。甭管你老朱前世多显摆,可今世并没有把前世的荣光一起穿过来。按照网络语言来说,老朱的穿越绝对属于穿越族中的败类,属于最不吸引读者眼球的“废穿”族。
    他的前世社会文明并没有比今世更加先进,甚至说要更加落后才对。经过蒙胡百年散漫统治,以及理学“圈养”,老朱的前世今生都没能活出“代差”来,那他又凭什么去改变这个世界?
    个人的才能和运气吗?诚然,老朱如果继续在军中打拼,以他的个人能力、魅力、运道,以及所谓的“王八之气”,或许真能获得改变这个世界的权力。奈何他遇到了海陵王这种倒霉废帝,也遇到了金世宗这种开挂的皇帝。
    随着海陵王的势力迅速被清算衰落,老朱还没来得及在军中展露头角,就早就给洗出去了。龙困浅滩呐,他朱重八又能如何呢?
    老朱能在前世打天下,是因为他最初的对手也是一批同样出身的苦哈哈,大家矬子里面选将军,彼此练手、切磋,比的是谁家的学习能力更强些。
    凭老朱的聪明和运道,他能胜出其实不足为奇。等到他开始有志于天下的时候,他的队伍已经经过多年的战争洗礼,具备了真正横扫八方的实力。
    而当年风光无比,满世界开挂的蒙胡,经过百年腐败堕落后,早已不堪一击了。甚至“政令不出大都七十里”,都已经成了大元皇朝的标配。
    这才是农民义军出身的朱重八能够席卷天下的最大依仗。而这一世的朱重八,能够凭借自己个人能力、运气发家致富,称豪一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因此,吕祖安其实也没有就此小瞧老朱意思。他只是好奇,老朱穿来了,那么他的那些家庭关系是否也一起带来了?此马氏还是彼马氏吗?另外,他的大明朝又去哪了?
    这次出来接待刘二祖和吕祖安的,却是老朱家里的大朗朱标。大约三十几岁,甚是精明干练。刘二祖将流民营的近况说了一下,朱标果然就很感兴趣,一个劲地表态要去观摩一下。
    至于借贷一事,那是无妨。老规矩出三成,因为担心吕祖安的一百贯没法营生,又建议将募资本钱提高到一百五十贯。所以他家就出五十贯了。
    利息方面倒是无妨,只是一条,若有产出,万万不可少了俺家采买份额。若有需要采购,也万万不可忘了俺家采卖份额。总之,生意的路子要给俺家留一条,至于多少,倒是不拘。
    俺朱家讲究以德服人!既然俺们能帮助的不大,自然俺们索取的也就不多。朱标这话说的相当大气,不过他若晓得眼前之人就此篡了他朱家的后世大明江山,此时不知又会想做点什么?
    一句话,成交。当日中午就留下吃了点午茶、点心。然后北上虎山,那儿有两户地主。
    一家谭姓,一家马姓。据说两家世代通家之好。两姓嫡系的子弟间,若单论血缘浓厚,反而要超过两姓的一些旁支。果然就在谭员外家坐定不久,一会那马员外也走了过来。
    这两家难说有多少豪强,唯一好处就是粮食多。每年都要为卖粮发愁,有时是因为粮贱犯愁,有时是为粮少犯愁。总之他们每年都要操心海曲一带的粮食如何定价的问题。
    之前他们两家还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自从搭上明教以后,一切都不成问题了。在莒州,再也没有他们对外埠粮价信息、洪涝水灾信息更及时的地主了。因此他们对明教那是相当友好。
    两家也是合出了流民营三成的钱粮。至于借贷,当然也是三成。不过都是老规矩拿粮食冲抵的。也就是说,之前流民营的粮食都是他们两家供应,除了他们应该分担的部分,其他人家的钱物就要送到他们家里,算是采买。
    好在这两家一直财账清晰,既不会多算一文,也不会少了半钱,所以信誉上还是相当保障。至于利息,当然要了,而且收的还是铜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家乡绅曲家,老爷子曲洋。人老成精的家伙,围着吕祖安足足转了十几圈。末了唤出儿子、孙子出来。儿子曲复三十挂零,知书达理却不识人间烟火,明显就是个书呆子。看来靠他守家业不是一般的困难,或许这也是曲老爷子往来明教的原因吧?吕祖安腹诽。
    大孙子曲陵已经九岁,看着少年老成,一板一眼,很不对吕祖安胃口。倒是二孙子曲成才五岁,居然就有了顽劣天赋。他也不认生,摇摇晃晃扑到吕祖安身前,弄了他一前襟的鼻涕。
    吕祖安本意想要发火,想想眼下还在指望找人家爷爷借贷。所谓不看僧面看钱面,当下摆出前世和蔼笑容,很快就和小屁孩玩的不亦乐乎。
    曲洋见状不由叹息一声,恼怒地看了儿子一眼,这大孙子怎么就被教成这份模样了?也罢,万事随缘,二孙子就二孙子吧,反正都是自家骨血,虽说年纪的确小了点。
    吩咐给贵客奉茶,家人就知道该选哪种茶叶,选谁上来研磨调茶了。曲复的媳妇匆匆忙忙跑来,一会就神闲气定,调理的茶汤精致、雍容。
    这让刘二祖和曲复都是一惊,往日可不是这般待遇啊。原来曲家虽然乡绅,日子过的却极是节俭。一般客人就是“客人看茶”,也就是刘二祖等人的待遇。遇到本地乡绅、官吏,那就是“给尊客上茶”,连歪嘴和尚也这待遇。
    至于“贵客奉茶”,那是三五年才有一回的举止,如何不令人吃惊呢?
    当下奉茶完毕,也不谈正事。闲聊几句吕祖安的过往,就说家中二孙子曲成,出生时颇有异象,自己当夜还曾梦到吕祖赐法,主有仙缘。愿请吕先生收小二曲成为徒,从此侍奉师尊。
    言毕也不待吕祖安推辞,就此奉上束礼三十贯。又亲自按着曲成的小脑袋胡乱冲吕祖安做了几个辑,就算礼毕了。吕祖安看看小屁孩,心中大骂,这特么到底谁侍奉谁啊!
    原来曲洋长去阿掖山与歪嘴和尚论禅,结果某日就观摩到一副画。回来后就存了心思,正愁着如何靠近吕祖安夫妇呢,这就送上门来了。或说他本意还是想要大孙子拜师,奈何小二子抢了先机,也就这样了。所谓缘法,不就是一滩鼻涕的事情吗?
    曲洋既然完成此事,心下大定。终于还是自觉得惭愧,这便宜赚得太大了。当下承诺愿意借贷两成,利息不谈,何时归还都行。
    刘二祖心下大喜,吕祖安看看鼻涕孩,想想到手的钱粮,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但孩子还小,需要再过一年送来。曲洋自然没口子答应了。
    八成钱粮借贷到手,刘二祖、吕祖安都是心下大定。何况加上曲家的束礼三十贯,这一百六十贯已经够用了。然而既然说好各家借贷,便不能厚此薄彼,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第四家李十三是个屠户,也是当地豪侠,据说与登州府的全真教也有些干系。虽然自家并不富有,但宁愿一家子半饱,也要赈济灾民,或仗义散财。
    这种人吕祖安前世也遇到不少,说实话心里是不屑一顾的。男人吗,总要先把自家儿女照顾好,才能力所能及照顾他人的。但是无论那个朝代,这种人总能占据大义名分,让你不得不表示倾佩。不过也就倾佩而已了,吕祖安两世为人都不会学他们的。
    李十三家有二子,长子李贵七岁还挺老实,次子李福五岁就很顽劣。吕祖安当然不知道,他们家以后还有第三个儿子李全出世,前世中的历史上,在山东、两淮搅出很大一个烂摊子。
    第四家是个胥吏,姜姓,这在岚山也是古老的大姓。家族自然不小,然而眼界了了。姜胥吏为人还算正派,做的营生与江湖颇有交会,所以入了明教,图个耳聪目明。
    他家小公子姜无涯十三岁,倒是很有当讼师的潜质,小小年纪行事果决、辛辣。后来拜张从正为师,着实在岚山的开国历史上抹了浓重一笔。这也是后话,并非吕祖安眼下能够预知的。
    他们两家各出了十五贯,这钱粮就算到位了。这些人家一来有刘二祖作保,再者听着吕祖安说些自力更生的简单法子,还有各自的一些生意或打算掺和期间,自无不允之理。
    又皆多加吩咐,若是刘营主、吕先生真能得些生发之物,没处买卖,少不得寻了我们这里,自无让营主亏欠之理,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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