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48章 危险的礼物

    “突利和耶利还没回来吗？”坐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毡房中，乌斯纳问来上灯的侍从。他带着众人追上车队时才发现，这两人不知何时又不见了。
    他的亲兵里就数这两人年纪最轻，又是叔父家最小的两兄弟，平时就贪玩耍混，不大服管教。这次出使永昌，若不是身为大宰的叔父相托，他根本不想带这两刺头来。
    原以为他们玩心上来了，随便走走就会回来，谁想天都黑了，队伍都驻扎下来了也不见人。别是又去哪惹祸了吧，这还没出永昌国界呢。乌斯纳无端烦躁起来。
    “交待下去，这两人回来时，直接捆了带来见我。”如此目无军纪，这次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没多久，毡房外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门外有人大吼：“谁敢捆我！等会三殿下赏我还来不及呢！都退开退开！”紧接着，帐门被猛地掀开，一个大块头汉子抗着个大包袱，径直闯了进来，正是哥哥突利。后面紧跟着同样壮硕的弟弟耶利和面色不悦的护卫长呼瀚察。
    乌斯纳皱着眉看突利一脸贼笑，得意地把包袱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三殿下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棉布散开，露出一张绝美容颜。正是踏云观中那惊为天人的坤泽。只是此刻美人闭目戚眉，犹是昏迷未醒。
    乌斯纳先是一惊，接着心头火起，冷笑道：“你们还真是给我带了个好礼物。怎么带回来的？可有人看见了？”
    “哪有人看见，那道观里跟没人似的，就他一个人在屋里，我上去一个手刃，”突利起劲比划了一下，“嘿嘿，敲晕了就带回来了。”说完和弟弟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得意得双手叉腰，等着乌斯纳夸他们办得好。
    “行，拖出去绑上，先来五十鞭。”乌斯纳摆摆手。
    这两兄弟方才还得意万分，等着领赏，这会可傻了眼了。
    “唉？唉？不是三殿下你说要抢几个坤泽回去的吗！？现在抢来了，怎么还罚我们！”
    “我何时说过？”乌斯纳怒道。
    “就是那个什么塔着火那天，你跟护卫长说的！”耶利着急辩道。“还说若多抢了就赏给我们玩呢！”
    “我们寻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赶忙抢了来孝敬哥哥，怎么，怎么还罚我们啊！”突利的大嗓门吼得要抓他的士兵都退了几步，倒好似他们兄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乌斯纳怒极反笑：“还寻了好久？你以为这是那慕尔大会呢，抢到的都归你！？别跟我称兄道弟，我没这么蠢的弟弟！拖出去！再加五十鞭！”
    那大哥跳着脚还想争辩，早被呼瀚察带着一群士兵半拥半架推出去了。
    乌斯纳一手叉腰，一手扶额，头疼不已。虽然他瞧不上永昌所谓礼仪之邦的繁文缛节，但这种偷人的事在哪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更别说他乌逊使节的身份。和亲不成就急色到抢人，乌逊还不至于如此蛮横无理。
    “趁他还没醒，赶紧送回去！”呼瀚察提议。
    “不行，现在那边肯定发现他不见了。直接这样送回去倒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乌斯纳沉思了一会，才对呼瀚察道：“去请契目神使过来，还有译官。”
    护卫长领命去了，帐内只剩他与坤泽二人。乌斯纳蹲下身仔细观察。
    好一个美人。踏云观中已美得让人难忘，近看更是炫目。细腻的肌肤，完美的五官，即使闭着眼睛，仍不掩灵秀之气。一头秀发一半披散在肩头，一半在头顶梳成发髻，扣一个紫金镶玉发圈，以碧玉螭龙发簪固定，衬着他端正秀丽的容颜，颇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这原来是个男孩么。乌斯纳想。他知道永昌只有未及冠的少年才束这种发髻。
    他的兴趣顿时减了不少。不愧是坤泽，美丽确实是美丽，只是太过稚嫩了。乌斯纳喜欢的是身段妖娆，性格冷艳的成熟美人，对半大孩子，还是个男孩，他可没什么胃口。
    取来一把铜钩一下划开麻袋，乌斯纳打算把他抱出来。兵器尖锐的声音响起时，少年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几下扯开麻袋，乌斯纳将少年小心抱起，心里诧异道，真是又软又轻，竟还有这样的男子。他走到自己铺在地上的卧榻边，弯腰俯身把怀中人放到褥子上，不自觉地小心翼翼。
    在两人靠得最近时，他似乎闻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是一股极淡的馨香，从那人颈后传来。这难道就是所谓坤泽的信香？乌斯纳不由自主地贴过去，近到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正要深吸一口气，却猛然顿住。
    一把冰冷锐器紧贴他的颈侧，少年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乌斯纳顿住。只得维持着一手撑着床，一手还环在他背后的姿势，俯在少年身上僵着不动。
    “起来！慢慢的！”
    虽然听不懂永昌语，乌斯纳也猜到这少年的意思。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缓缓转头，看向对方，这一看便对上了一双灿如星夜的黑瞳。
    惊异，决然，不顾一切，这不是一个这样的美人该有的眼神。但是美丽！美丽得动人心魄。乌斯纳屏息，觉得自己快被这双黑瞳吞噬。
    “快点！”脖子上的压迫重了几分。乌斯纳慢慢起身，那少年也跟着坐起来，手中冰冷的锐器始终紧贴他的脖颈。
    动作间，少年的发髻散开，秀发如瀑垂下，铺在脸旁身侧，更添几分娇弱灵动。
    真美！乌斯纳在被抵住咽喉的危机里仍不免赞叹。他的目光暴露了想法。
    “唔！”脖子有些疼了。
    用的簪子吗？看到他松开的发，乌斯纳了然。太大意了，忘了他是坤泽，被他的体香蛊惑，连他什么时候拔了簪子都没发觉。
    目光向下，瞥见那细瘦白皙的手臂，乌斯纳又不禁好笑。要制服这人真是太容易了，不过，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还是再等等好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他配合地张开双手举到头两边，做出害怕的模样。
    帐幕突然被掀开，呼瀚察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只因那挟持者太过瘦弱，被魁梧的乌斯纳一衬托，倒像兔子在胁迫老虎一般，实在是有些滑稽。
    那少年却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簪子都快刺进乌斯纳肉里了。
    “别动，不然杀了他。”拔高的声调出卖了他的心慌。译官略有些紧张地及时翻译了。
    乌斯纳冲护卫长抬了抬眉毛，眨了眨眼，呼瀚察会意，垂眼掩饰无奈，也举起手来。心道这又是闹哪出，这少年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还不赶紧制服了，送回去就完事了。
    “给我准备一匹马，牵到帐外。然后退到百米外。快点！”启昱狠道。这是他假装昏迷时好不容易想到的计策。
    几个胡人听完翻译仍是一动不动，后进来的几个反而都看着被胁迫的那个人。这是怎么回事，不该这样啊。这人明显是他们的首领，他们不怕他死吗？启昱不知该怎么办，越发着急起来。
    启昱从被带入毡房时就醒了。听着陌生的胡语，身下是坚硬的地面，颈后又刺痛难忍。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惊胆战，不敢动作，心里却不断盘算。
    自己定是被这些贼人掠走的。被抢走时四周无人，照德他们一时半会寻不到这里，此时只能靠自己脱身。
    感觉有人将他抱起，鼻端尽是那人身上浓重的毛皮味道，察觉到这是个乾元，启昱慌张不已。
    果然那人又俯在他身上，似乎要轻薄他。死也不能被侮辱！启昱鼓起勇气，抓住机会，拔下发簪制住了对方。那人冰蓝的眼眸让他吃了一惊，其中透出的冷意要将他刺穿，他好容易忍住才没有颤抖。
    到此为止都还算顺利，有了人质，接下去就可以提要求了。这招还是从戏文里学来的。
    可是怎么好像不太管用啊。他们不是应该赶紧答应吗？
    启昱脑筋飞转，想着脱身之策。突然手腕一疼，眼前一花，他已被那人紧扣在怀中无法动弹。
    发簪从脱力的手中掉落，这人强壮的胸膛如铁箍一般锁住他，启昱拼命扭动挣扎，直挣得满脸通红，却换来几声嗤笑。发出笑声的厚实胸膛传来阵阵震动，意识到双方实力悬殊，他索性松了劲，给自己留一分力气。
    “这样就完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好计策。”乌斯纳见怀里人不再挣扎，便放开了他，起身对译官道：“跟他说，是我们把他从强盗手里救了下来，现在要送他回去。让他不要害怕。”
    启昱一被松开就赶忙手脚并用，退得离这人远远的，捂着手腕护在胸前。这副浑身戒备的模样又把乌斯纳看笑了。只觉得这少年像草原上的黄金鼠一样又凶又胆小，好玩得紧。
    听了译官的话，启昱将信将疑。这几个胡人分明就是在踏云观里遇见的那几个。怎么会这么巧就被强盗抢了，又被他们救了呢。
    这伙人气势凌厉不像商人，穿戴讲究也不像平民，腰上还挂着刀，着实可疑。若说抢了自己来的是他们还更有可能。尤其是这个头领的，眼神锐利得让他害怕。
    “你们是什么人？”启昱问，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这位是乌逊国右大将，三王子乌斯纳，奉乌逊大木图之命出使永昌，如今完成使命，正在回国途中。”译官得了首肯，正经八百地介绍道。
    启昱大惊。这人就是那个一直要见他的乌逊使节？
    他这时才仔细打量对方。只见他眼前之人莫二十出头年纪，一头微卷的金红长发披散肩头，只挑了几缕编了小辫扎在脑后。面容是典型的西域人。高鼻深目，冰蓝眼眸，脸部轮廓如刀削斧劈，透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虽和永昌人样貌大相径庭，却也称得上俊朗潇洒，气宇轩昂。此时抱着手臂，仰着头，一副任他观瞧的自负模样。
    糟糕！启昱突然想起来，若和亲事成，他便要嫁给乌逊王。那这个乌逊皇子岂不就变成他名义上的义子了？
    想到这里，启昱不寒而栗。他才不要多一个这么可怕的儿子！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下定决心。
    “啊~啊~！”帐外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又把启昱吓了一跳。
    “不要怕，那是劫你的强盗，被我们抓了，正挨鞭子呢。要去看看吗？”乌斯纳满不在乎的说，一边观察启昱反应。
    “才不要！”启昱脱口而出，他最受不了这种场面，皇母后惩罚宫女他都不敢看。
    “哈哈，怕了？这都不敢看还敢胁迫人？”乌斯纳取笑道，逗这个小坤泽似乎挺好玩的。
    “你！”启昱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道：“你若真的是乌逊使节，就快送我回去！”
    “自然会送。你只说是哪家的公子，我这就派人。”
    启昱大喜，正要开口却犹豫了。
    哪家的公子？这让他怎么说！
    “怎么，不记得了？那就跟我回乌逊吧！”乌斯纳笑得猖狂。
    “谁说不记得了！”启昱慌了，“我，我是安国公之子姚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