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26章 蛇窟

    启光确是打从一开始就跟着任行阳回了校场。他本打算看看就走，可看着看着脚下就生了根，再也挪不动脚步。
    那青年练武时神情专注，凤目生辉，身若游龙，一时若将飞而未翔，一时又如跌坠而犹立，身法中糅合了新学的招数，甚至还融入了启光自己的几个招式，融会贯通，灵动非常。一套功法打得是酣畅淋漓。
    直到任行阳潇洒地收了式，启光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目不转睛看了全程。此时的任行阳因为练功脸颊微红，衣领有些松散，覆了薄汗的锁骨时隐时现，与往常模样又是不同。
    看到任行阳舒畅的笑容，启光也满心欢喜。不枉他当初极力邀请尉远洲来指教，启光的目光游离在任行阳面上颈间，眼里笑意暧昧。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任行阳有点不自在。
    “在下练功太专注了，没发现殿下在此。”
    嘴上说着，违心的上前施礼，其实内心大实话:你怎么还不去陪你家坤泽！刚才信香都散出来了！
    他本来身高就比启光矮上一些，一躬身施礼，领口处更加春光乍泄，再加上轻微的汗味，惹得启光又心神恍惚了一下，眼神便有些露骨。
    任行阳也注意到了，一时怪不自在的，心道，又来了，我一个中庸又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他赶忙直起身，可是这时候再笼衣领就太刻意了，只能不动声色地用手背擦去脖颈处的汗来掩饰一下，一边说:“殿下找我可是有事？”
    启光自知有些失态，轻咳一声，“任公子还记得当初的许诺吗？”
    任行阳一愣，记起之前自己为能从军，曾答应启光帮他一件事，便欣然道:“当然记得，殿下只说是何事？”
    “今夜子时，来我房里。”
    “啊？”任行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随我去一个地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启光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又交待了几句。才在任行阳狐疑的目光中匆匆离开了。
    下午，任行阳按照启光的吩咐，让家仆送了些物什来，顺带打听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那几个纨绔子弟仍是有的重病，有的痴傻，几家里忙不迭得求神驱邪，无暇再过问案件。蒋庆良那边不知为何也没了声息，官司也就以妖魔为祸，不了了之了。任行阳放下心来。
    这次免于牢狱之灾全靠太子殿下的庇护，今晚上这个忙是无论如何都要帮了。
    是夜子时，任行阳准备妥当，一身夜行服，腰配短刀，潜至寝殿。启光早已等候多时，二人悄无声息地绕过侍卫门岗，飞檐走壁间一前一后隐入茫茫夜色。
    银月如盘，夜凉如水。二人借着月光，脚下不停，不多时便行至城郊。周围树影婆娑，寒鸟嘁嘁，已是林深路遥，再看不到人家。
    密林间远远出现一片黑影，到得近前，才看出是一堵围墙。墙面爬满青藤，枝蔓缝隙中依稀能看出兽类的浮雕。
    任行阳慢下脚步，正想着这墙这么高也没个攀缘怎么过去，身侧忽得一声，四人多高的围墙，启光一个纵身，轻松越过。
    ，，，，，，好吧，龙神血脉了不起。
    任行阳不敢停留，后退几步，提气加速，在墙上踏了几脚，才翻了过去。
    启光身影已远得快看不见了。前方隐约显出一座山峰的暗影。
    任行阳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密林，高墙与浮雕，还有山峰，此处应是城西的皇家猎场明神苑。
    自永昌建国以来，皇室贵族便有狩猎的传统，每年一次的明神狩猎热闹非凡，国运极盛时更是千乘雷动，万骑龙趋之景。各类珍禽异兽散布其间，又投放虎豹熊狼于栏中，以供徒手斗兽以为戏。甚至君王也亲自下场斗兽。一时盛况空前。
    及至到本朝，因天顺帝启洹常年疾病缠身，又服食丹药，求仙问道，不兴杀戮，明神苑也废止了狩猎活动，十余年来一直大门紧闭。当年热闹的围场一派萧索冷清。因传言有逃脱的野兽在山林中出没，无人敢入，这里彻底沦为了荒山野岭。
    二人在林间穿梭，不一会便到得半山腰。
    启光停下脚步，警惕得观察了一下四周，才将一处石壁前的树枝挪开。树枝后露出一条一人多高的缝隙，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酒给我。”启光低声道，任行阳掏出一个小瓶递了过去，里面装着早上启光交待的雄黄酒。任行阳疑惑得看着对方在他周围洒了一圈，又含了一口喷在他身上。
    “嘿！”任行阳忙不迭得躲开。很恶心知不知道！
    “保命的，别介意。”说着不顾任行阳的躲闪又喷了几口。
    “你！文雅点行吗？”任行阳挡住脸。好歹是堂堂太子！
    “不行！”启光一口喷在了他脖子后面。
    “啊！！“任行阳一个激灵，软了半边。
    启光逮着机会，直把一瓶酒都用光了才住手。任行阳缩着脖子，被一身的雄黄味熏得直皱鼻，再加上他本来喝酒就容易上头，更加难受。
    您这是把我当驱虫丸使了吧，得有多少蛇啊。
    “你在这守好了，一会看见什么都别进来。”启光说完，一猫腰钻进了石缝中。
    等等，不打个火你看得见吗？
    任行阳还没问出口，里面听得脚步匆匆，一会便没了声音。
    任行阳无奈，只能站在石壁边等待。这大半夜的原来是叫他来守门的。这荒郊野外有什么好守的，莫不是怕遇着野兽？他打起精神，背向石壁，警惕得留神四周。
    野风呼啸，被酒打湿的衣服贴着前胸后背，被风一吹，冷得他直达哆嗦。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任行阳回头，什么也没看到。那声音越来越大，竟是从石缝中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任行阳定睛注视黑暗的石缝，猛然间，一片黑影从石缝里窜出，贴着地就过来了。任行阳只一眼便惊出一身冷汗。
    大大小小无数条蛇从缝隙里蜂拥而出，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像暗色的流水般涌来，眨眼功夫就到了脚下。躲避已来不及了，任行阳咬牙准备挨上几口，那蛇流却像遇上障碍似的，绕着他流了过去。
    是之前洒的雄黄酒。还好洒得够多。任行阳松了口气。
    糟糕！殿下没有用雄黄酒！
    他这才想起来。虽然启光嘱咐过他不能进去，但若有个万一，他怎么担得起！任行阳只犹豫了一瞬，点起个火折子，也一头钻进洞去。
    洞里通道狭窄，仍有蛇群窜出，地上也有大大小小的蛇盘踞成团，很是瘆人。任行阳只能左右躲闪着下脚，尽可能快的避开蛇群前进。
    为什么这么多蛇聚在这里？看脚下的秽物和扑鼻而来的腥臭，这些蛇在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忍住恶心加快步伐，谁知转了个弯前方竟没路了。
    任行阳看着空无一人，爬满蛇的通道尽头傻了眼。不可能啊，就这么一条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难道有机关？他摸着粗糙的石壁，试图找到暗门一类的东西。也不知踩到哪儿，地面忽然松动，他没留神脚下一空，整个人坠了下去。
    还好没坠多久就到了底，任行阳以手撑地，堪堪稳住身形。但是落地的瞬间火折子摔了出去，只余一星半点红光，忽闪了几下就熄灭了。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耳中捕捉不到任何声音，呼吸间全是腥气。任行阳小心翼翼站起身，手按在了刀柄上。
    没等站直，只听一声“小心！”，有东西直冲面门袭来。任行阳反应极快，抽刀挥去，只觉砍断什么。那东西落在地上，传来蠕动的声音。他惊魂未定得喘着气，因为黑暗而越加紧张。
    方才那一声小心是启光的声音，他在这里。
    “殿下！你没事吧？”任行阳对着黑暗说。声音不大，听来却很刺耳。
    “嘘，，”是启光，声音轻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黑暗中晃起一团小小的火苗，火光映出熟悉的脸庞。启光动作小心地拾起摔落的火折子，轻轻地重新吹燃。
    任行阳借着火光看到地上他刚才砍断的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蛇头，和一条尾巴扔在摆动的蛇身。三角形的头部和红褐交织的花纹，无不显示它身怀剧毒。任行阳后怕得退后几步。正想再询问启光情况，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洞穴上方。
    任行阳循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觉得呼吸一滞，背后窜起一阵寒意。
    一条足有一人多宽的巨蟒正盘在洞顶钟乳石上，鼓起的眼睛正对着他。
    巨蟒灰白的蛇身覆满金红交织的纹路，延伸到头部变成血红的暗纹，明显有毒！而后半段身体隐没在黑暗中，不知还有多长。
    此时那蛇口中发出嘶嘶声，吐出一条粗长红信，比人头还大的倒三角形蛇头在二人之间缓慢移动，似乎正在选择猎物。
    任行阳吓得头皮发紧，一动也不敢动。
    都说兽类若是数大寿长，便是非精即怪。这么大的蟒蛇怕不是成了精了，雄黄酒对它大约也没什么用。
    当蛇头转向自己时，任行阳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他甚至错觉那蛇头在缓缓向前探出，下一刻就要扑了过来。
    好死不死就在这时，火光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熄灭了，周围瞬间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