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在这》第138章 燔祭之时（二）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气氛带动了人的情感，还是人的情感影响了气氛？或者两者都有，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那是如同火红的天空一般火热的气氛，喧闹声在耳边变得整齐划一，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随风远去，或许是真的只有伴随在想要伴随的人的身边的时候才会真正感觉得到吧？
    这种感觉。
    明明只是重复着和平时没有什么更多区别的事情，却……
    却能够让人想要把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刻画在自己的眼眸里，裱框在自己的心里。
    这，又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呢？似乎从哪里听过那样充满哲理却又如同水一样平淡的话——我们所经历的每一个日常或许就是连续不断发生的奇迹。已经没有办法再想起这句话来自何方，只是，这句话一定能用在这里吧？
    明明是和平时无异的举动，却在此时，显得如此令人感到珍贵，蕾莉亚走在大小姐的身后，不，等蕾莉亚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大小姐牵着手走在了大小姐的身边。
    这……是……自己期盼已久的位置吗？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步就像是鼓点落在鼓面之上“咚咚”地响个不停。
    蕾莉亚不知道这个感觉叫什么。
    只是觉得，被一边的平时甚至是连蕾莉亚都有些看不上眼的小饰物都能够被吸引的大小姐，在将不怎么可爱的手掌大小姐的木偶捧起来，托在脸颊的一侧，对着自己展露出的那笑容。
    十分的耀眼，蕾莉亚甚至想要让大小姐永远都这么笑下去，但那并不是一副绝美的画面，那悦动的发梢和越来越扬起的眉毛和越来越开怀的笑意，那落入耳中的，“这个，和蕾莉亚好像！”的声音，这些所有的所有，都在不断地提醒着蕾莉亚。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黄昏已经近在咫尺。
    时间总是这样，在人们不停地祈求着时间快些过去的时候，那每一秒钟都在折磨着人的精神，半晌才会“咔嘣”地越过小小的一个格子，而人们在努力地挽留着飞速从指间流失的时间的时候，无论砸坏多少个闹钟，时间也会一丝不苟地从身边溜走。
    如同风，他会从你的身边呼啸而过，也会在你的窗口呜呜作响个不停。
    蕾莉亚看着天空那恢弘的绛紫色和昏红色搅拌在一起勾勒出壮观的美景，想要向谁祈祷，却又不知应该向谁祈祷。
    “呶。”大小姐将那个有些难看的木偶玩腻了，丢到了蕾莉亚的手里，便将之抛之脑后，留下了那么一个俏皮至极的声音，就拉着蕾莉亚的手继续向着人多的地方钻去，那飞散的银灰头发将整个天空都糊开了去。
    明明是这么拥挤的地方，蕾莉亚却感到所有人都在离她远去，只有大小姐和自己……
    挨得如此之近！
    可惜，这样的时间很短很短，短到即使用怎么美丽的辞藻去无意义地赞美也无法让这样的时间变得漫长甚至是暂停下来。
    那只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按下按钮就会将时间停止的怀表，甚至连乐园遗物都不是。
    尚若真的要有那么一丝蛛丝马迹的话，这样的令人羡慕不已的物品的故事里，似乎提到了斯卡雷特，但很不幸，斯卡雷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伯爵而已，尽管家族的历史确实可以追溯上许久的时光，但那样的物品，和他们的历史没有半点的关系。
    要是那样的美好之物，真正的存在，那就好了。
    蕾莉亚被大小姐牵着，虽然有些踉跄，尽管有些无法追上大小姐的步伐，但是！只要能够被牵着，就已经足够了！这是这一次最大的最大最大最大的收获。
    蕾莉亚没有站在那大小姐右后方那熟悉的位置上，而是走在了大小姐的身边。
    时间真的很少，少到只是在高台的附近绕了一圈，燔祭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当那骑士团长让那些骑士们将铠甲卸去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大小姐没有再回到贵族们应该呆着的地方，而是就在这里，在这满是人的地方挤挤攘攘着，安吉拉的力量派上了用处，那强大的力量和可怕的气场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地远离了那里，但人还是太多了，勉强才为大小姐和蕾莉亚腾出那么一点点落脚的地方。
    大小姐依靠着蕾莉亚的身体，小小的个子并没有给予她更多的方便，她无法透过那些拥挤的人群看到那高台上的一切，但是。
    这样就足够了。
    因为大小姐，本身就对那燔祭没有丝毫的兴趣，若是说一定有到这里来的必要的话，除去本身想要享受一下这庆典的气氛的同时，也想让蕾莉亚那本身就对神明敬畏不已的心灵得到那么一丝丝的慰藉。
    因为，被那天被圣女袭击这件事情，只有贝鲁达尔加内部的几个人……知道。
    比克家想要抽身事外，甚至因此禁了奇菈娜的足，但奇菈娜那家伙，不是谁都可以关得住的不是么？
    但也因为蕾莉亚的关系，她并没有来打搅蕾莉亚和大小姐。
    不然，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奇菈娜呢？
    骑士们开始了宣告，似乎是最后的壮行一样，他们将与新选出来的新的扈从们一同进入那火焰的审判里去。
    这个时候，蕾莉亚才知道，那些围坐在骑士们身边的扈从里，有一部分就是新选出来的加入骑士团的新鲜血液，他们或许技艺还不够纯熟，或许实力还没有那么强大，但他们的意志和对神明那纯粹的信仰都是经过了前几天仔细地筛选，现在能够在那里的，无一例外不是有资格接受这审判的人。
    这是可见的神迹，只有坚信着神明的人才可以达到的奇迹。油被涂抹在骑士那半赤裸的上身上，然后爬上那高高的火刑架。
    那是值得称赞的勇气，没有任何的人敢于直面火刑，那是可怕的刑罚，更是对神明最崇高的献祭和对罪恶最严厉的净化。
    为首的那十几个骑士身上还被抹上了香膏，他们将会带头证明自己是被神明所信任的，守护神明的身躯的人，听从神明的话语的人，拜服神明的权柄的人，敬畏神明的威能的人。
    没错，神明的血肉、言语、权柄和威能。这是达到乐园的条件，更是真正的信徒所应有的姿态。
    神庭那些空谈着信仰神明的神甫啊，又有谁敢于沐浴圣水，让充斥着圣灵的油填满身体的每个角落之后将自己置身于火焰之中接受神明的审判和净化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圣枪骑士团的人数屈指可数却又十分强大的原因吧？
    聚集在一起的强者或许不能够引导一个战争的胜利，但可以带领一个战役的不败，可惜这样的力量，被拥有着神明的权柄的皇室和拥有着神明言语的神庭互相争抢着。
    不过现在，还是更加倾向于皇室一点，毕竟神庭早已不复当年了。
    由于对圣枪骑士团的重视，神庭的主教和圣女，皇室的代表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但由于神庭本身就代表着神明，所以这次的庆典，依旧是神庭作为主导。
    繁琐的事宜就不必再去一一陈述，这正如同礼拜一样，有的人，三言两语就可以结束礼拜，并且谨遵神明的教诲，而有的人，会在教堂庄重地经过那十几到的程序，一次次地咏唱诗篇和圣歌，但当他走出教堂的时候就不再是那个在教堂的自己了。
    事情就是那样，当那些骑士和他们的扈从以及新的扈从们一同到达那个炭火和柴木交替的更高的高塔之上的时候，一切都随着应有的程序经历了一次。
    主教将大部分人都听过的乐园时代的故事告诉聚集在下方涌动着的人们，那是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神化和修改的故事，如同代代相传的血脉一样，深深地印刻在巴罗尔人的记忆力。
    不得不说，人类是软弱、愚蠢、自大的物种，但人类同时也是强大、聪慧、自信的物种。
    他们在乐园时代就敢于接近神明。
    现在也是，他们希望再一次与神明相间，想要抬起头，一睹神明的容貌，窥视世界的真理。
    当天空最后的光明被黑暗所笼罩了去的时候，深重的颜色如同沉重的帷幕正式落下的时候，火焰被那个名叫芙蕾雅·麦加威尔的圣女亲手用火盆捧着。
    那火焰焚烧着什么，带起浓重的黑色烟雾，仿佛是想要把什么东西抛出去一样。
    芙蕾雅慢慢地倾斜了火盆，那里面是油，那油上盘着火焰，顺着油一并落入下方的早就被油浸透了的木头和还在微微燃烧的火炭。
    火焰在随着油落下的那一瞬间，仿佛是突然被推开的大门，巨大的火焰在瞬间就包裹了高台上的一切，可怕的火焰就在那里将一切可以触及的东西，可以燃烧的东西进行神明那严厉的审判，可怕的火焰让那些木柴呻吟着爆裂着痛苦地哭恸起来。
    黑色的烟雾随之就让才在东方露脸的月亮萌上了面纱。
    火焰爬升得很快，在眨眼之间就已经攀附上了那些骑士们的脚底。
    令人惊愕的事情现在才要开始，那些骑士们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们就那么簇拥着神血之枪，站在那里，等待着火焰的审判，那些火焰随之就爬上了他们的身躯，攀附在上面。
    令人恐惧的惨叫声已经从那里面传了出来，那是无法通过审判的人的惨叫，那些曾经通过了神明审判的骑士和扈从没有一个有所动容的，他们微微抬起头颅，仿佛在注视着天上的神明，他们半眯着眼睛，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于了神明的审判。
    对神明的力量，不应有半点的怀疑，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先知么？他如果如同之前那样对神明有着绝对的信任的话，就不会落入海中，尚若在这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如同平时的那样祈求神明的庇佑的话。
    就会得到神明审判之后最完美的神眷——那些火焰燃烧着，却没有受到半点的伤害的骑士们就是如此。
    已经有人成为了燔祭的牺牲品，这让蕾莉亚的脸色有点难看，这是一种可怕的祭祀，在面对神明的审判里，毫不犹豫地将不需要的子民杀死，然后为那些绝对信任神明的子民得到尊敬和力量。
    ……神明并没有去保护所有的子民。
    蕾莉亚忽然有些失望，她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那所触碰到的光明，真的是来自于神明的吗？
    当一个新的扈从从高塔上惨叫着坠落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去拯救他，因为他的自大他才遭到了这样的后果，所有人都在为神明撕碎了他的伪装而欢呼，又一个人得到了净化。
    所有人都这么欢呼着，“看啊，连圣灵都无法守护住的背信者！”
    蕾莉亚忽然有中恐惧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众口一词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站在那楼梯之上面对着楼下大群的贵族的嗤笑一样。
    啊啊……人类……总是这样，对着已经认同的事情，从没有过想要改变的看法，或许正是人类的这份固执才让人类选择了接近神明并筑造高塔，而正是因为这份固执才让神明觉得人类无药可救。
    “神明的子民哟……”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在天边又似乎近在耳畔。
    蕾莉亚有种熟悉的感觉，很快蕾莉亚就分辨出来了，那是谁的声音，芙蕾雅·麦加威尔。“神明将我们遗弃了，我们不知所措，望着被摧毁的高塔，听着变得无法再听懂的亲友的声音，呆呆地望着抛弃我们的神明，接受这份罪，艰难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但是……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这一切，重回乐园呢？”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这份罪恶……不，仅仅是想要靠近神明的我们又有什么错呢？”
    “直到火焰点燃了我的家，直到黑矮人杀死了我的父母，直到我的村庄毁于一旦，我才明白一件事情。”
    “在这片充斥着伪善与谎言的贫瘠荒原里，吾将高声宣唱，让尔等听见，容尔等仰视，准尔等肆意歌唱，吾将向着东方和西方召唤，向着北地和南海举起旗帜，宣布这世界唯一的准则。”
    “强者将接受祝福，因为他们的力量足以让所有人臣服，而弱者将被诅咒，因为他们的软弱终会被人奴役。”
    “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使是神明，也不过是强大的存在在肆意奴役着我们，看啊，神明不止一个，拥有圣光的神明不止一个。”
    圣女高举双手，她的身上神圣的光亮里透着淡淡的微弱的蓝色。
    一捧蓝色的火焰将其包裹了起来，“看啊！这是我向那个伪善的，不负责任的神明发出的挑衅，但我的身上依旧有着深重的神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