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3-命中注定当靶子

    苗条的女性双手拎着长裙下摆，摇摇晃晃地在打过蜡的地板上来回行走，头顶上的两本书摇摇欲坠。
    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是这间房间内唯一的乐章。
    路辽本不想花时间练这个。
    丹尼尔·卓拉的背景设定是平民，就算只用平时的状态前去相比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一想到要和他们中的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路辽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呼……”
    窗玻璃上映照着年轻女性驼背的投影，她赶紧挺直腰背。
    “真麻烦。”
    必须时刻注意细节。
    还是老老实实多练习吧，免得到时候给他们丢人。
    裙摆过大以至于看不到前进的路，到时候肯定不能提着裙子走路，路辽松开手，试着一步一步蹭着衬裙和裙撑前进。
    不管怎么说进步还是颇为感人，起码他已经不会踩到自己的裙子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写一本个人传记，记下他所经历过的所有离奇事件，不对外发售只能私藏、甚至连书号都不能注册的那种——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会像他这样灵魂寄宿在一个异性的躯壳里。
    恍惚间，头顶上的书一歪，啪嗒掉在地板上。
    头顶书太难了。
    “你怎么这么笨。”
    路辽应声抬头，看到伊萨姆双手环胸靠在门框边。
    “下午好啊，大老大，吃了没？”
    伊萨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刚结束工作，看到这边门开着来看一眼。”他朝路辽走去，“换了身衣服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其实挺想问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女装，原以为只有那件所谓的舞会礼服，没想到哈迪不知从哪儿变出十几件不同场合穿着的贵族女性服饰，看得她下巴都要掉了。
    总不能说这两兄弟有异装癖，身形跟衣服都不符啊。
    “穿着高跟鞋，走不习惯。”
    伊萨姆拿起地上的书，抚平折起的书页。
    “一双高跟鞋就让你这么狼狈，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既然不指望你还叫我扮女人，本体直接上不就好了。”
    伊萨姆怜悯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一个傻子。
    “我说呆子辽，你还想不想在克洛维耶大陆混？”
    “这跟想不想混有什么关系。”
    “让你本体直接上？你信不信不到半小时那群贵族就把你的身家底细全部挖出来，到时候你别说在结灯城当个大学生，连路边乞讨都有人把你轰出城。”
    她一脸沧桑。
    “……没这么惨吧大老大？”
    “别小看了嫉妒心。”伊萨姆凉凉地说，“不过就你目前这样，那些贵族小姐们应该只会可怜你。”
    这都是拜谁所赐。
    路辽狠狠地瞪他一眼，只可惜目前身为女性的他展现不出高冷的鄙视之气，瞪眼行为就像哀怨地对着情人撒娇的女孩。
    高高在上的少爷对他的小动作似乎很受用，一改脸上的嘲讽，站在她面前后退两步。
    “反正现在没事，陪你练练，就当活动筋骨吧。”
    没有比他更高大上的练习对象了。
    只是看到他的脸，路辽没由来地又开始紧张。
    “怎么了？”没有等到回应，伊萨姆不解地问。
    “不，没，没事……”
    “犯什么傻。”
    他听到伊萨姆从喉间发出的一声低低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天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挺拔优雅的青年扬起手，单膝微屈做出邀请的姿势。
    路辽光速回忆课上内容，有些局促地屈膝行礼，把手指放在他的手心，看着那修长的五指轻轻弯曲，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勾住指骨将她往回一拉，男性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后腰中段，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在她还未能回神的情况下，自己已经按照教学要求双脚平稳地站好。
    如此近距离，路辽觉得紧张指数再度上升——即便他清楚眼前的人不是萨里耶。
    嗯？
    她忍不住闻了闻。
    伊萨姆身上好像有什么没洗去的熟悉味道。
    “起始动作掌握得还不错，注意手势，这只手放在肩头后方，不是肩中央。”伊萨姆颇为满意地说，“舞会中第一支舞由我领舞，到时候我和萨里耶会各选一首曲子，他倾向慢拍，我喜欢快三步和狐步，虽然选曲还是普通三拍，但我的步伐速度会快一些，你要注意我们的习惯，别犯低级错误。”
    “我不是平民设定吗？为什么被你说得好像很擅长舞蹈一样。”
    伊萨姆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执意要把你带在身边，你我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后与萨里耶偶遇，他经常游山玩水以至于你有时会把我晾在一边，这让我很不是滋味’，以他的社交习惯必定会带着你跳舞，不会不行。”
    好吧，这个解释能接受。
    等一下，他们设定的这个女性……
    怎么感觉相当嚣张啊，脚踩两条船吗。
    “我会被你的追求者们打死的吧。”
    伊萨姆促狭地一笑，脚步开始移动。
    “知道就好，不过与其担心我这不如先担心萨里耶那边，他身边的花朵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不会这么残忍吧，难道等着看我被打死吗？”
    “男人容易对得不到的东西执着。”
    伊萨姆忽然推开路辽侧过身张开手臂，路辽没有学过这个舞步，赶紧模仿他的动作站成一条直线，两拍后被他手上一带，借力旋转一圈回到他的怀里，不等路辽开口，他只觉得腰部被紧紧按住，迫使她的身体贴紧伊萨姆结实平坦的腰腹。
    “尤其是我这种男人，卓拉小姐。”
    太没有良心了这个人，在脸红心跳之前还是要先吐槽他才能解气。
    两人的间距回归正常，再度开始后面的舞步。
    “所以在面对我时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就好，别的戏我来演。”
    不说上几句路辽觉得心里憋屈。“我讨厌这个设定。”
    “没让你喜欢，照做就是。”
    “领导你要想好了，我挂了少一个人给你卖命。”
    “你要这么容易死，我克洛维耶·洛特·伊萨姆的名讳可就洗不干净了。再说，谁让你对哈迪承诺做任何事都可以的？”伊萨姆挑眉。
    “我那是……”
    “是什么？”
    是想着萨里耶说的，又不是你。
    她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否则秒秒钟被虐。
    跳舞也是个体力活，第二轮没循环结束，路辽已经累得有点喘不上气。
    “伊萨姆，休息会儿，我先休息会儿……”
    “一首曲子你都坚持不下来？”伊萨姆不高兴地停下，看着她深呼吸，“跳舞跳得差不说，连呼吸法都不会。”
    “……我不会呼吸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谁让你用胸腔呼吸了，一起一伏还耸肩，丑得不行。”他拔高音量，“算了算了，你先休息，我跟你说点别的注意事项。”
    “还有别的？？”路辽非常没有修养地原地坐下，巨大的裙摆在地上铺散，摆出一朵浑圆的花。
    “不想听我可以不说，到时候你出洋相我绝不拦你。”
    “……大人您说。”
    她双手朝前做个请的姿势，伊萨姆坐在她面前不远处。
    “这次舞会的前一天我会带你回去，到时候你住在我们的妹妹夏缪·热娜的宅邸上，我们两人各自有各自的住处，舞会当天我们会亲自来接你，到时候选择上谁的车，全看你自己，我们会制造点小插曲，你要做的就是尽量表现得在我们两之间摇摆不定，舞会结束，你的第一个任务就结束了。”
    听上去好复杂而且好可怕。
    “这才是第一个任务？”
    “你想听之后的？”
    “先……听听看吧。”
    伊萨姆不温不火地说道：“舞会结束后你继续住在热娜家，她到了进入社交界的年龄，会天天往外跑，你只要跟着她一起去和那些贵族小姐们喝茶聊天，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再向我们汇报，你的第二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听上去比第一个更难，路辽相信自己只要一开口立刻就会暴露对她们来说俗不可耐的一面。
    “其他的之后再对你说，休息结束，起来继续跳。”
    伊萨姆不等她抗议，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
    “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要继续啊，多休息会儿吧大老大。”
    “你能练习的时间屈指可数，还有脸跟我提休息？继续！”
    在一个惨无人道的领导下干活就是这么没有人权，路辽悲哀地想。
    ·
    这两人再度开始练习后不久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原因是路辽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冷不防多踩了几次伊萨姆的脚。
    在他们谁都不让谁的时候，门外的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胡闹。
    萨里耶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他们俩，哈迪悄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那两人吵得太专注，以至于都没有发现门口有人正偷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原本他是打算来看看路辽的情况，顺便帮助他练习，伊萨姆已经先他一步，他没理由破坏他们的进度。
    “哈迪，你不觉得他们两看上去很默契吗？”
    冷不防的一句话让哈迪一愣，他小声说：“先生，您是不是又在想过去的事。”
    如同蓝宝石般清澈的双眸轻微地抖动着。
    “看到他们这样，我想起了一个人——你知道的，那个人。”
    “……”
    哈迪沉默片刻。
    “你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位子。”
    “先生，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您不该想起他。”
    “那么你呢？”
    萨里耶回头，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不会心存愧疚难以入眠吗？”
    “现实容不得我多想，先生。若这区区小事就让我寝食难安，我就没有资格服侍您了。”
    “你说得对。”
    他依依不舍地向门内多看两眼，转身离开，哈迪虔诚地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