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36章 第四章 - 知明而行无过矣

    茂密的山林之中。威廉正在娴熟地将捡来的木柴堆成灶台，他的游离态猎手——那个银色头发的少女也收起了平时作战的武器，帮助他用打火石生活。时间是中午，威廉觉得是时候吃午饭了，所以他就大摇大摆地在斯图卡特命令他蹲守的地方生火做饭。不过尽管威廉等下就有饭吃、有东西可以安抚一下他不爽的情绪了，但他还是对在场的某人颇有微词：盘坐在地上、看着像是在等开饭的洛离，还有她的游离态猎手哥哥洛叶。
    “喂，你真打算吃白饭、不干活吗”威廉像个民工一样把一条腿搁在当成椅子的木桩子上，把盛满了水的易拉罐放在灶台上，用叉子指着洛离，“好歹你也得帮忙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吧真是的，田克顿把你这个累赘直接丢给我，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洛离平静地回答：“抱歉，我不是累赘。从某种程度上讲，我经历的东西比你更多。”
    “开玩笑。”威廉模仿打喷嚏的马一样，狠狠地甩了一下脑袋，嗤嗤嗤地喷着气，来尽可能不明显地表达轻蔑之意，“你也就和田克顿混过几天，打过几条狗而已吧真正的尸体和血你见过没待会儿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听我指挥，千万别乱了阵脚，反倒堵在我的枪线上，帮对手挡子弹了。”
    洛离和洛叶相视苦笑。威廉并没有听过田克顿说的洛离故事，所以，他也就不知道洛离曾经是游走在都市之中的救赎天使。不要说血和尸体了，很多快要变成尸体的家伙都是洛离帮忙从第一线上拉回来的，那些恶心的战斗场面洛离见得可不少。而自从那一次惨绝人寰的刑罚后，洛离的心理素质便突然长了一个档次——危难和痛苦只能打垮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不能葬送见识过真正的灾难的勇士。不过，洛离自从跟随田克顿行走过后，心态也慢慢地变了：她清楚这个世界上是不应该用人力去干涉的，让它们顺其自然下去，反倒是最佳的选择。如今心沉似水的洛离也不怎么在意威廉，当年的孔子说过的“人不知而不愠”被她很好地贯彻了。洛叶有点气恼地瞪了威廉一眼，但什么也不知道的后者压根不打算改变下态度，也很嚣张地瞪回了一眼。洛叶差点按捺不住，想上去搞事情，洛离却静静地按住了他，眼睛里传达出洛叶看不懂的味道。洛叶已经觉得这个妹妹越来越陌生了：当初那个纯真的、认为上善若水、济世救人要紧的善良的年轻小姑娘，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加沉静稳重的女孩儿了。如果说田克顿是一座高山，那么受到高山影响的洛离便是山脚下一泓深不见底的池水，越来越难被看透了。洛叶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他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洛离正在顺应时代的要求，但这个时代是污浊不堪的时代。
    威廉把水煮开了，也不管洛离，直接戴着厚厚的手套取下那个易拉罐，把一个铁锅搁在火堆上——铁锅里已经塞满了他之前买来的军用罐头。凝固成一团的猪油和猪肉被开水一冲，伴随着火堆的烘烤，便开始融化，冒出令人垂涎三尺的味道。威廉一边兴奋地搓着手，一边用牙齿把湿巾纸包装撕开，故意不看洛离的眼神，伸手把叉子插猪肉上，蹲下身子准备把火给熄灭掉，然后他就可以开饭了。洛离只静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早在出发以前，她就在花里吃饱了，而她的小食量也代表她在接下来好几个小时里也不会感觉到饥饿。洛离知道，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听这个觉得自己很棒的威廉的命令：他才是这次战斗的主人公，自己只负责辅助。
    威廉只花了两分钟就把东西吃完了。洛叶看得出来，这个外国人身上有狼的气质：他吃饭时总狼吞虎咽，眼睛非常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放下手里的食物、绷紧身子，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这证明这个人的骨子里依旧存着狼的血性和智慧。洛叶心里松了口气，他非常害怕这个威廉是一个除了会打架以外什么都不会干的莽夫，这会把他和洛离拖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疑虑他姑且可以先收起来了——而威廉所做的下一个举动，更加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他并没有直接把火堆给熄灭干净，更加没有把罐头食物彻底吃干净，而是把铁锅里剩余的猪油都倒了出来、倾泻在地上，用火堆的热量一烤，整片林子顿时飘香四溢。
    “搞定，”威廉拍拍手，“赶紧躲起来，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耽误时间——用树叶和草堆把自己裹起来就行了，别让野兽或者其他生物留意到你的存在，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威廉一边说，也一边在隐蔽自己，不过，他隐蔽的手法比“用树叶和草堆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这种手法高明得多：他先是穿上了一件迷彩服，而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张挂满了树叶的大渔网，把那一张渔网搁在了自己的身上，往地上一趴，别说有可能出现的野兽了，就连站在他旁边的洛离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她正打算跟着威廉一道找个地方好躲起来，渔网下面却丢出来了一个钢铁玩意，传来了他闷闷的声音：“你把这个东西放进火堆里，直接放就行了。轻点放。”
    洛离捧它起来，看了那个铁疙瘩一眼，便迅速地把手掌翻过来。那是一枚反步兵地雷。
    它很快就被混进了炙热的炉灰中。威廉动了动身子，便不再动弹了，像一层真正安稳下来、准备进行继续千万年沉睡的地衣。洛离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茂密密集的草丛，伸腿躲了进去——幸亏她在出击以前换上了紧身裤袜，不然她穿着个裙子遁进草丛里头，蜘蛛爬进她的腿里就惨了。有点不适应扎人的草尖，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肯弯下腰蹲下，半分钟后，便彻底地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谁也看不见她了。
    约莫三分钟过后，一束光线从半空中猛然地穿过，直直地钉在了树干上；不过几秒，那光线又灵蛇一样扭曲了起来，一头钻进了那一摊在地上摆布着的滚烫的猪油上。那些光线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舞动着，一点儿也不遵循光的直线传播规则，肆意妄为得像是活泼的孩童。光线们在猪油上空玩了好一会儿，它们的主人便过来了：那是一个像个骷髅一样瘦的魔族，棕色皮肤，因为显瘦而眼眶深陷，一双瞪得铜铃大的眼珠子无神地直视着，瞳孔却不溃散、眼白也不显得混浊，但却一动不动，像是逼真的假眼。它的鼻梁骨像是被打断了，鼻子塌下来，萎缩成了一团又脏又皱的肉。每走一步，这个丑陋的魔族就要抽动一下鼻子，而它鼻子旁边连带的两块沉甸甸的累赘一般的面目肌肉也跟着动，进而带动它整张脸一起动。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个魔族的嘴唇——它的嘴呈肉色，看来嘴唇已经被割掉了。它一边转动狰狞的脸，一边一瘸一拐地向前走，露出了它消瘦的没穿衣服的身体。这个暴露狂只围了一条兜裆布。地狱魔军的家伙都这么恶俗吗洛离皱眉，但她依旧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这个家伙的举动：眼前的魔族举着手里的可以发出光的手杖，像是在跳大神一样歪歪扭扭地扭来扭去。陡然之间，它突然像是有如神助一般，一双眼睛投向了威廉躺着的地方。洛离的心脏突然蹦到了嗓子眼处：是被发现了吗！那个家伙是怎么见到威廉的难道说，这是它的能力
    然而，威廉的反应更快：他一听到身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也不管自己是被发现了还是敌人还筹备什么，直接跳起来，抬手就是一发蓄力已久的“原子毁灭”。一个老练的猎手从来不会想着借用自己的道具来战斗，猎手第一依靠的东西永远是他的猎手能力，道具是最其次的武器。
    这一发“原子毁灭”落空了。那个魔族柔韧得就像是拉面师傅手里的面团，一下子拉伸出去了好长一条，然后灵活地蹦蹦跳跳着跑到了一边去。然而它很快就开始疲于奔命：威廉放出了银发的少女，他的游离态猎手。少女持着锁链和匕首，凶悍地发动了突击，无数的动作在一瞬间轻而易举地一气呵成，锁链挂着匕首在空中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不断地进攻的同时，也顺带着封死了魔族的几乎全部退路。这个魔族有点慌忙地后退，想和威廉拉开距离；威廉在面对这实力未知的魔族时，却也表现得凶悍无比，明知道自己近战可能打不过这个家伙，他还是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步一步地逼过去。这让这个遭受了突袭的魔族更加慌乱。
    凡事靠的是三分胆色。这个魔族虽然发现了威廉，但威廉却不比它胆小的行为却把它牢牢地镇住了，使得它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它也就不断地后退，直到被威廉逼到威廉想要它被逼到的地方。这个魔族的脚踩进了还有点烫的火堆里，脚掌正正地踩进了地雷的机关中：如果它就这么踩着地雷牢牢不动，地雷还有可能不会炸，但问题是，它的脚边全是炙热的炉灰，于是它便条件反射地弹跳了起来。威廉毫不犹豫地在它的脚落地前便趴在了地上，这让魔族愣了愣，但它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一阵剧痛和烟雾、巨大的声响和气浪就把它淹没了。横飞的弹片差点敲到了旁边的洛离，吓得她花容失色：这个铁疙瘩的破坏力怎么如此强！威廉再次爬起来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被弹片刺得双腿全废的魔族；这个时候的它已经被炸蒙了。于是，威廉很果断地抬手，在它做出任何反击动作之前用“原子毁灭”了结了它的生命。即使如此，消灭了敌人的一名干将的威廉依旧脸色严峻，一点儿旗开得胜而得意的神色也没有。
    “还有敌人在附近。”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伸手把被炸散的炉灰尽可能拢成一堆，再掏出一个地雷、丢进炉灰堆里，回头翻身钻进了那被他掀起来一块的迷彩渔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