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35章 第三章 - 传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知道朕这一次远征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米蕾特尔”帝王凝视着床头的烛火。这里是当地的人们为帝王搭建的临时行宫，但即使当地人已经费尽心思来让这宫殿的房子看起来奢华美丽，房子们还是显出一股土里土气的模样。米蕾特尔跪坐在地上的草垫上，穿着端庄的布甲，即使脸上风尘仆仆，神情也依旧云淡风轻。这个女孩的定力给予帝王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也就是因为她，帝王才能够在烦躁的军务中安下心来，继续在部下面前伪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领导人模样。
    “臣妾不知。”米蕾特尔微微俯首。
    “帝国出征、帝王与军并行，这是很久以前部落穿下来的规矩，只是后来的魔族帝王失掉了祖宗的血性，不敢亲身涉险。朕这一次随军出征，是已经抱定了战死的觉悟的；如果朕不把你带上，或许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帝王侧睡在床上，单手撑着脸颊脑袋，静静地看着垂眉的米蕾特尔，伸手助她把一抹刘海秀发拂到一旁去，“你之前说过你拥有不俗的战斗力，朕也答应过你，要和你切磋的。如果朕不小心死在了乱军中，违背了当初的誓言，那世人岂不笑我言而无信”
    他收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试试看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米蕾特尔心里打了个突突；她正考虑着是先答应下来、想办法把这个男人杀掉，还是委婉地拒绝，等候下一个更好的机会再动手杀人，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帝王皱眉，将手从剑柄上移开，如水凝重一般的面容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他开口道：“进来。”跪坐在地上的米蕾特尔背对着门口。她有种不那么好的感觉——但又似乎是好的感觉她有点搞不懂自己的立场，所以也就分不清好坏了。
    一个传令兵模样的人开了门，恭恭敬敬地朝着帝王敬了个军礼，躺在床上的帝王也随意地举举手，姑且算是回礼了。礼节性的东西做完了，那个传令兵掏出一张纸，朗声诵读道：“据前线溃逃下来的士兵报道，身为前线将领的布里克将军因为贪功冒进，战死；情报官依旧在向士兵们打听敌人的能力。请问现在，陛下应如何处置殉国的布里克将军”在场的三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个布里克和帝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初，是帝王一手把它提拔上来，让它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狱魔军将领，变成炙手可热的圣战镇压总指挥官；但也是帝王，不满意它在圣战期间的战绩，把它从这个位置上拖了下来。在之后不久，布里克更是毫无依据地把帝王遭遇袭击的责任推到帝王宠爱的米蕾特尔身边，招惹到了帝王更多的厌恶。因为性格和各种不可抗力因素，这两个人之间有许多的误会和隔阂，他们虽然是臣主关系，但这些误会早就让布里克对帝王颇有微词，而帝王也很讨厌这个不服气的家伙。现在，布里克终于死掉了，死因还是“贪功冒进”。眦睚必报的帝王到底会做些什么呢
    帝王无力地整个身子靠在床上，低垂着长长的眉毛，看起来像苍老了十岁。他抬头看看米蕾特尔，又看看传令兵，张口、却又欲言而止。到了最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了出来。
    “布里克这个孩子，最后还是没等到那一天的幸福吗。布里克，谥号‘忠勇’，家臣都给朕好好安置了，它是帝国的烈士。还有，先灵殿要设它的牌位，这一点不能忘记。”帝王低沉而悠长地咏叹道，“真是造化弄人。朕知道布里克这个孩子厉害，是一个军事奇才，但是朕也知道它的性子不够成熟，像一个真的小孩子一样。所以，朕才会故意一天到晚和它对着干，想让它稍微收敛一点，别老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嚣张跋扈，让它明白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朕若不是保着它，它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么辉煌的地步，更不至于从最高处摔下来、粉身碎骨了……唉，说了也罢，算了。”他疲态尽显地冲着传令兵挥挥手，“记得朕之前说过的话：谥号‘忠勇’，先灵殿设牌位。”
    第一梯队——莉莉和锡还在黑伦罗行省进行整顿，帝王的部队就已经派遣过去了。几乎是布里克丢下部队、孤身进攻时，右翼部队的泰利提尼将军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它在衡量了几天后便派出了自己的将军，命令它们火速支援布里克，并且在和布里克见面时凭着它模仿帝王签的字条叫这个没脑子的军事奇才撤退。可惜布里克死得有点快，泰利提尼的两名地狱魔军将领到的时候，布里克的尸体都已经埋了。那两个将军衡量了一会儿，决定不擅自行动、不主动向对方发动进攻，而是要把目前的情况和泰利提尼汇报一下，再让它决定下一步棋怎么走。魔族长久的战斗历史让它们的军队严密得如同用精密零件做出来的机器。不过，那两名将军没能走掉：斯图卡特的斥候队伍发现了它们，距离它们最近的莱纳当机立断，也不管斯图卡特怎么说，秉承着人类反抗军的原则“尽可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来取得优势”，率领麾下的两名猎手能力者向对方发动了凶猛的进攻。不过，这位一直都骄傲的认为胜利是理所当然的队长莱纳，并没有理所当然地取得胜利，而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场血战：那两位地狱魔军的将领都充分地学习了泰利提尼将军的精神，懂得了那种万能的战术：不先手开能力，确定对手进入射程了再开，保证能够打到人。这让打发激进刚猛的莱纳吃了大亏。
    斯图卡特甚至能想象自己这个老部下是怎么吃的亏。莱纳确定对手就在这儿附近，但他并不知道对手的确切位置，所以他也没办法用游离态猎手“浪漫之梦”狙击到目标；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急不可耐地让跟随自己的部下展开了搜索。暴露了位置的那几个部下立即遭受到了魔族地狱魔军将领的集火，估计有一个队友当场就得重伤，甚至就这么挂掉也是有可能的。而后，暴露了位置的双方就不得不正面对抗了，那两位地狱魔军将领应该是死死地抓住了莱纳队伍减员的劣势，对着一个方向猛打猛突，硬生生突出一条逃亡的道路来。要不是它们不知道莱纳背后有多少人、所以不敢回头打，不然莱纳这支小队可能就是上去送经验的。
    斯图卡特心情挺沉重的：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小队吃了败仗，而别人家的队伍却能够连同敌人一道击杀，别说让他去安慰心情低落到了谷底的莱纳了，就连他自己也非常不高兴。他们身为人类反抗军，魔界的人类原住民，理应亲自担当起复兴人类文明的重任扛起队伍的大旗，而来自异世界的外援只是他们的帮手而已；如今，他们这些主力军居然成了替补，独撑大旗的反倒变成了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外援们。这的确让这个年轻人窝了一肚子火：若不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猎手能力实在太弱，他早就亲自上了，就算是用他的命去换也得把人类反抗军的面子在这些异乡人面前找回来啊！不知何时，田克顿站在了他的身旁。斯图卡特稍微收敛起了怒气和不忿，回头，注视着这个月光下戴着草帽的黑人。当初，刚刚见到田克顿时，他的沉着冷静和身上那一股独特的恬静、像是置生死于度外的魄力的确是惊艳到了斯图卡特，所以斯图卡特才对这个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家伙如此警惕；后来，田克顿便急速地衰老了下去，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样子就像是突然老了二十多岁。他的魅力突然无影无踪，就像是一头美丽优雅的鹿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条杂毛丛生的流浪狗。这时候的斯图卡特才确定，即使田克顿和他一样、是乱世的枭雄，此时的他也绝对没有力气威胁到自己了。
    如今，这个总是让多疑的斯图卡特放不下心来的田克顿就要出发了：他要带着自己的猎手战徒弟刘镇宁，充当第三梯队。原本斯图卡特打算让他和洛离这两个看起来默契更深的人走一道，但田克顿婉拒了，他说：“不能让威廉和刘镇宁走一道。刘镇宁还年轻，作战经验不丰富，必须有人教他；威廉是一个好的魔族猎人，但不是一个好老师；洛离的作战经验也很丰富，但她教不了刘镇宁应该学的东西——她的能力太温和了。不如让老练的威廉和洛离组队、形成更强大的作战力量，在下则带着刘镇宁在战争中学习，帮助他懂得更多的东西。”
    “东西是可以自己学的嘛，哪用人教。”那时候的斯图卡特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一句。
    “那倒不是。人老了，快要逝去了，总得给人类的子孙后代留下一点东西；在下卑微而低贱，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大家，只能凭借自己微不足道的经验，让后人少走一点弯路罢了。”那时候的田克顿认真地回答。
    如今，这个越来越让人看不透的田克顿再次站到了斯图卡特身旁。斯图卡特有预感，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了。
    “殿下，为何不直接向帝王发动攻击”田克顿开口，“如果帝王被我们杀死，那么，一切都会结束了吧把有生力量分散，和帝王的地狱魔军缠斗，真的有意义吗”
    “你不能这么想，”斯图卡特平静地说，“地狱魔军是帝王的左膀右臂。杀死他的助手，打断他的左膀右臂，是一样的。或者说，帝王的综合实力不仅仅算他的异能装甲和战斗能力，还要算他麾下的地狱魔军将领。请你把地狱魔军看成是帝王的一部分，敬爱的护国法师。欲速则不达，如果不先把高大树木的枝桠都剪干净，那么，即使我们用机器把它的根给凿掉，它倒塌时，树干上的分叉尖锐的枝桠依旧有不能忽视的破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