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30章 Chapter.Thirty-Nine

    米蕾特尔再度悠悠地醒转时，帝王正坐在她的床旁，眼睛只盯着手里的书。察觉到了身边的人儿的动静，他也没动视线，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醒了。”语气也很平淡。米蕾特尔却没有意识到帝王言行的含义，只当成这是帝王闲来无事的寒暄，便淡淡地回了一句“妾身无事”就不说话了。帝王这时候才抬眉扫了米蕾特尔一眼，似乎惊讶于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的定力，便开口不紧不慢地道起之前那件事的后果了。
    这一场暴动很快就被后来进场的几位地狱魔军成员镇压下来了；但人类奴隶居然会持枪袭击帝王，这件事起了轩然大波。治安的负责人顶着巨大的压力，连夜对多名被捕的人类进行审问，最终知道，这次的事件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类反抗军势力在背后进行煽动——那个断足的小男孩乞丐就是皇都人类反抗军的人。只不过，这一天帝王会亲自来贫民窟附近巡游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在布里克喊出了帝王的真实身份过后，那小男孩当机立断，完全不顾及其他同伴的意见，煽动人群进行了这次的暴乱。
    “那一位龙人布里克，朕已经下令让它自裁去了。只不过，这个家伙实在够厚颜无耻，完全没有自裁的打算；相反地，它还当着朕的面一直在嚷嚷，说你并不是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什么的，诋毁你的声誉。”帝王淡淡地开口道，仿佛只在阐述一个简单不过的事实，但米蕾特尔却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话语中隐含着的雷霆震怒，“如果它还是这么过分，居然把为朕挡下致命一枪的女人称为歹人，朕会为你作主，亲手把它击毙。”
    “谢谢陛下。”米蕾特尔低声说。她的心有点动摇了：帝王沉稳而内敛的温柔再次打动了她的心扉，她有点犹豫了，犹豫自己是否真的要做这个“歹人”。不过，米蕾特尔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意志：自己能够见到帝王完全是因为有田克顿的帮助，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原则，背叛这个父亲一般的人。
    帝王倒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直接了当地告诉了米蕾特尔，布里克根本就是为了它自己的性命才去诋毁米蕾特尔，它就是要拿米蕾特尔“持刀位于帝王身边”的客观事实开刀，从而证明“它大声呼喊帝王的名字从而招来魔族居民”的举措是正确的。这个错漏百出的论证方法很有魔族的特点。帝王也懒得和这个智商和猪相堪的家伙议论，他只明确地告诉布里克，他已经觉得布里克没好用并且对他有反作用了，如果布里克不做一些什么补偿的话，它迟早难免一死。帝王悄悄地在米蕾特尔耳边笑说：“如果那个丑陋的龙人大块头突然在某一天跑过来可怜兮兮地对着你献殷勤，你可不要害怕，更别怪朕没预先提醒你哦。”
    又过了一段时间，米蕾特尔终于可以翻身下床了；这还是得益于她的特殊体质。尽管如此，大伙儿还是很惊讶，因为米蕾特尔的枪伤好得实在太快了，速度相当于她受的只是别人在她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刀的伤口愈合速度。虽然大家都很惊讶，但米蕾特尔本人神色却表现得淡淡的，看起来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更让别人称呼她“淡定的后宫姬人”了。事实上，如果摆在比较熟悉米蕾特尔的田克顿面前，他只会笑笑而了之。米蕾特尔并不是什么淡定姬，她只是太迟钝了，甚至连别人的惊讶都没有察觉到。
    自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变乱过后，皇都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圣战的教徒们被成功地镇压下去了，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龙骑兵们唱着凯歌，趾高气扬地举起自己的战利品——用麻绳串成了一长串的教徒头颅——在魔族居民的欢呼声中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他们是胜利者。只不过，就连斯图卡特本人也有预感，这魔族政权之所以一副静悄悄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动静的样子，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奏。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养生休息，来避免陷入长久时间作战的泥潭。国，好战者必亡，魔族还是明白这个古今通用的道理的。同时斯图卡特也明白，魔族们安静得越久，它们爆发出来的破坏力也就越强，会对他的王朝造成的破坏也就越大。所以，他一边一声不吭地扩张自己的领土、扩充自己的军队，一边继续和自己的“护国法师”田克顿交涉。他之所以有成立自己的王朝的胆子，很大的点上还是因为这个人，以及他的队伍。
    面对斯图卡特的询问，田克顿的样子依旧很恬静，并没有急躁的样子。他温和地欠身点头：“在下以及在下的队伍的目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就是杀死帝王。即使你的部队没有办法在正面战场上硬撼帝王的龙骑兵，在下也会和在下的队伍，前往皇都，执行刺杀。”在这个特殊的世界里，军队并不是获得一切的根本，个人实力才是。所以，魔族们才会说，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世界。谁掌控的军队多是没用的，如果敌人的能力可以越过那人的军队的重重保护、来到他的身边，把他给杀掉，那么，魔族拥有再多的军队也将毫无意义。正因为如此，斯图卡特才会成立自己的王朝——他的底牌就是田克顿；他和田克顿的队伍有共同的目标，而他又可以为他们提供相当的庇护，所以，他们的利益基本上是一致的。既然有这样一个强力的盟友愿意和自己同舟共济，斯图卡特才会毫不犹豫地把田克顿锁死在贼船上，用这一句“护国法师”限制住他和他的队伍。如今，斯图卡特担心的不再是田克顿会不会为他效力，而是另外一个因素了——田克顿能否战胜帝王。
    田克顿再次笑了。他温和而有耐心地说：“在下有信心能够打败帝王，尽管在下还没有知道帝王的真正能力。”他对帝王的能力的唯一印象，就是米蕾特尔给予他的那个刺杀者和帝王的战斗第一手资料。他现在可以勉强明确的是：帝王拥有二次生命的特殊能力，以及强得出奇的近距离格斗能力。
    两边都开始屏气凝神了，谁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但帝王知道，在他出征、征讨人类的王朝之前，他还必须处理自己队伍之中隐藏的敌人。他独自一人步入了漆黑阴森的地牢，再次来到了先知的面前。对，那个被砍断了手脚、割断了舌头和耳朵、挖掉了鼻子和眼睛的老人，他还活着。当帝王站在他的面前时，他正闭着眼睛若有所思一般打坐，肚子里还哼着晦涩难懂的曲子。帝王用力地敲打了好几下先知的牢笼的铁门，这个老人才微笑着欠身，以这样一个可怖的样子向自己的主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帝王行礼致意，尽管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拜帝王所赐。帝王凝神盯着他——好多天不见，这个从入狱以来便滴水不进的先知似乎又精神了很多，这简直称得上是奇迹。
    “先知，你既然是先知，你知道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吗”帝王沉声发问。
    “你击败了拉里贝泰帝教徒们，要和人类王朝算账了。但因为你的地牢中还有我这样一个老不死的饿不死的奇迹一样的敌人，所以你在出征以前并不能放下心来，必须先把我除掉。”先知轻松愉快地用肚皮说，“我盼望今天很久了——以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我还是赶紧被你杀掉好了。来吧，帝王，动手吧。”“拉里贝泰帝教是你指挥的”帝王问。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拉里贝泰帝教派虽然崇尚自由，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理性思想和人文主义，但这个教派的组成部分大多数都是魔族，这些魔族的智商都不高，更没有出像军师、帝王这种不世出的天才。帝王早就怀疑，拉里贝泰帝教派的背后可能有某位高人在指使操控，而这位高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位他从部落抓过来的身份来历不明的人。
    “我可没这样的本事，在帝王你的大牢里亲自指挥他们作战；我只是预先预言了战争的全过程，并且告诉教徒们，他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战胜你的队伍而已。”老人的嘴角滑稽地扬了起来，他的模样有一点儿像没有牙齿的老虎，“不过，我自己的预言结果也非常明确地表明，教派没有战胜你的部队的可能性。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让他们和你作战，让他们成为你的绊脚石。这是我最后能做的。”
    “明知道你的那些乌合之众教徒根本无法击败朕的精锐之师，你却仍然要以卵击石地用他们的生命来浪费朕的时间，你觉得教徒们的性命是如此不值钱吗”帝王若有所思地望着老人；但他紧紧按着铁栅栏的手已经在微微用力了，铁栏杆被他拉开了一条缝隙；只要他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话，他就会立即将栏杆扯开，用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结束面前的人的生命。仿佛察觉到帝王动作一般，先知的笑容更灿烂了，像黎明之前就会枯萎的皱巴巴的花朵。先知是先知，他应该也能够预知他自己的死期吧
    “王朝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被推翻。只有勇敢的牺牲者用生命去撼动它的根基，它才有被推翻的可能性。”笑够了，老人的腹部传出来这几句话。帝王听罢，也只漠然地冷笑，扒拉开面前的铁栅栏后，伸手就是一记手刀，手掌边缘斩中了先知的额头，而后直直地没入了他的头部之中，顺着鼻子的中线一路划了下去，把他的脸砍成了两半。望着这死得并不安详的敌人，帝王也从肚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眼神中更泛阴厉。谁对谁错，他从来就不在意；他坚信他的果断和决然，一定能够带给他他想要的结果。莉莉很惨，因为她跟着锡跑。请想象，一个娇滴滴的还没有受过多少苦难的女孩子，在进入一个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异世界后，不得不跟着一个同样弱小的人昼夜兼程、风餐露宿地逃跑，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另外一名女伴了。他们在郊野流浪，在漆黑的夜幕中逃避率领着龙骑兵的魔族将军的追击砍杀。即使在晚上睡觉时，他们也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好的睡眠：他们必须随时随地保持警觉。当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时，莉莉和莫娜就会立即惊醒，伏在草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了，等到那引起了惊慌的源头离开后，她们才会重新遁入睡眠。莫娜对此并没有多少怨言，她自己的记忆很熟悉，就在很多很多年前，她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但莉莉却不一样了。长久安逸的日子已经弄垮了她的健康身子，那股铭刻在魔族骨子里的血性她虽然的确具备了，但那种坚忍耐劳不屈不挠的精神她却永远也不会拥有。
    莉莉需要的是发泄自己内心的极度不满和愤懑。锡明白她的心情，他也知道，如果不尽快地把她的这种情绪放出来，她迟早会再次失控。所以，他故意让莉莉发泄了出来：在路过一个魔族龙骑兵的宿营地时，他把莉莉这条已经暴躁得不对劲的疯狗放了出来，让她扑进人堆里尽情地释放她的（遗传自金的吸血鬼的）本能，把宿营地里的几十多名龙骑兵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后，也不急着那么快逃走，而是大摇大摆地收拾拿走了魔族们的医疗用品，才慢吞吞地离开。同时，锡也非常有幸地目睹了超愤怒期间的莉莉的危险战斗姿态：她没能控制住自己“不灭金刚”的能量释放，再次把缠在她自己身上的绷带给烧了个精光。不过，这次莉莉成功地从魔族龙骑兵的身上扒下来了一整套的制服，穿上去后还挺合身的。
    莫娜在闲暇时也一直在留意锡和莉莉之前的感情。锡似乎迅速地失去了一开始追求莉莉的热情，仿佛那几次的对话表白都只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笑话，摆出来的样子再次是领导人的模样了；不过，身为领导人的锡要想的东西多得多，所以他很快很明显地憔悴了下去。相反地，是莉莉这个往日私下称锡这个人是“异世界的乡巴佬蛮子”的高贵人士开始对锡嘘寒问暖起来，看得莫娜眼都直了。为了让自己的存在变得不那么多余，挤在这两个暧昧的人之间的莫娜实在尴尬地废尽了心机，很多时候夜哨都是她负责放的，而这对狗男女则尽情地享用二人世界；不过，是真的二人世界还是假的二人世界莫娜就不知道了，毕竟那时候她在放哨，狗男女有没有说什么特别恶心狗血的对白她怎么可能知道。十一月中旬。田克顿背着手，头顶的草帽已经肮脏不堪了；但他仍然紧抿着嘴唇，站在山坡上，凝神注视着漫山遍野的雪。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十多年前的绅士风度和气质了，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等着开春种田的老农民。人类反抗军已经进入了深山地带，但穿过这所谓的深山过后，剩余的就只是一些无须挂齿的丘陵了。反抗军们就是占领了这些丘陵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并且在山地的外围进行布防。远方的地平线上，白雪皑皑的山麓起伏不定，像是静止的不会再翻腾的波浪。正当他叹口气，准备转身下山的时候，他身后默默伫立着的那个人让他顿住了。许久，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人再次吁出一口气，骤然热泪盈眶，似乎已经完成了什么人声的夙愿了一般。
    “老头子，你老了瘦了。”莉莉平静地说。
    “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在下安心了——若好友泉下有知，在下也不必再背负这罪孽。”田克顿淡淡地自言自语，声音却明显地在剧烈地颤抖，“莫娜……莫娜呢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在下成了这个王朝的护国法师这一件事，你从报纸上看到过吗”
    “莫娜莫娜，还有我的一个……朋友，在向你的老大斯图卡特汇报，申请加入。我嫌那呆子迂腐，就预先跑出来了。我的确从报纸上知道了你的消息，也立即猜出来了，你是为了让我能够找过来才做这莫须有的护国法师吧。你虽没有公开地点，但魔族早就把人类反抗军的活动范围弄清楚了，我顺路找过来还不是易如反掌。”莉莉一边说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实则偷偷背过身去用手掌拭泪；田克顿微笑着，见牙而不见目，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再次伪装出那一副叛逆少女的无所谓的语气：“老头子，我这路上也很累的……你先带我去休息吧。”
    十一月中旬，锡部和斯图卡特部会师；四天后，魔族帝国的“讨逆战争”打响——这一次帝国出动的并不再是龙骑兵部队，而是真正的英雄嫡系部队：地狱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