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25章 Chapter.Thirty-Four

    帝王的寝宫。这个忧郁的人并不喜欢将自己的空间过多地暴露在太阳下，所以，他的房间仅有一小半被阳光笼罩，其余的部分大多数都在漆黑之中。所以，纵然寝宫是绝佳的坐北向南，但帝王仍然刻意地为自己的房间安排了不算最妙的位置。这实在让为他打扫卫生的仆人们添了许多麻烦：因为太黑，所以他们打扫卫生很不方便。只不过，当侍卫和仆人们看见他们敬爱的帝王在黑暗中伏在案牍上劳作时，那种略带埋怨的态度也就就此消失不见了。在这些魔族的眼里，帝王就是这里的太阳。
    帝王的作息时间并不算太合理。他通常早上四点起来，洗漱完毕过后便开始吃早饭，凌晨五点时神采奕奕地上早朝，接见那些顶着黑眼圈的大臣，接受他们的呈况和禀报，并且做第一时间的回复；在下朝过后，他必须将大臣们在上朝时说过的话回忆一遍，进行第二次的深思熟虑。这一位在外表现得傲慢无畏的君主，似乎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地无能。整个魔族帝国这么大，琐碎事也是多得不得了，他要处理完所有的呈报几乎也得工作到下午一两点，那时候他才有时间吃午饭——某些时候，如果帝王太忙的话，他会放弃这一顿午饭，把午饭放在晚饭那个时间段一起吃了。
    下午的三点钟，帝王要去祭祖，拜祭他已经逝去的先父和先母；这每日一次的祭礼持续时间不长，顶多也就五六分钟的光景。在下午三点到四点时，他就是最悠闲的了，终于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到了四点，晚朝开始了，他又得忙了。而后，晚上的帝王便继续做早上做过的事情，一直做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睡觉。有时候，帝国境内出现大规模的灾难或者对外战争时，帝王可能需要不眠不休连续好几个通宵。帝王的深居简出让人们对他敬畏有三。又因为这一位帝王在演讲时无一例外表现出的都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傲慢中又充斥着无法被说服的自信的政治家，所以，大伙儿对他的印象都是“一位有为的好君主”，而没有其他更多的印象了。事实上，在帝王平时的休闲时间中，他有很多兴趣爱好的：例如，他喜欢去锦鲤池喂锦鲤，去凉亭那儿等其他路过的大臣，如果碰上了某位倒霉的大臣就会抓他过来陪他下棋；一开始，帝王的棋艺实在水得不得了，大臣们一天到晚都担忧自己应该怎么让着帝王，让他看不出来自己是在故意让着他的；后来帝王下棋下得多了，大臣们别说让他了，想再赢帝王一次基本上都没什么可能了。帝王还喜欢带着自己的歌舞姬到宫廷的走廊上去，看完她们的表演，而后躬身前去指导，教导她们哪个动作没有摆标准、哪个戏腔打的颤歪了两分。
    “别看我们的帝王陛下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他是一位很亲民的、很伟大的君主，我们这些下等人居然能够生活在帝王统治的圣朝之中，简直三生有幸！”引导参加后宫招纳大会的备选妃子们的一位顶着马头的魔族眉飞色舞地向初来的米蕾特尔介绍。米蕾特尔歪着脑袋盯了他半天，觉得他没有在吹牛，才疑惑着顺着他的手势走进了后宫中。
    这一片走廊里已经站了很多人了，全都是浓妆艳抹地搽了脸的女子；不过，大多数魔族女子都不像是那些低阶的男性魔族那样顶着个奇奇怪怪的脑袋，她们的长相在人类审美水平中都算不得差，甚至还比人类的女孩子要漂亮。和她们穿着的衣服、身上挂着的装饰相比，米蕾特尔穿着的东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另类寒酸了：一套布甲，没有了。不少的女子都把米蕾特尔当成了皇宫临时招纳过来的保镖，对着她毫不客气地呼三道四，完全将她当做了自己未来的雇仆来差使。脾气好的米蕾特尔倒也没多在意，毕竟她的目的是来刺杀帝王的，不是和这些想要抱皇帝大腿的女子抢未来丈夫的。宫殿的环境很好，碧瓦飞甍，气派得很，而且帝王的审美也不落俗，许多的装饰都精致而不甚华丽。若是有有心人的话，她们应该还能够留意到帝王栽种在庭院里的树都是名贵的品种，没有一棵是路边货。但只可惜这漂亮的宫殿被这群女子毁了——她们为着未来的那一场见面而兴奋雀跃，似乎根本等不及了，只想着现在立即冲进去见帝王；不少有心机的人还好，她们只冷眼顾着周围格外绮丽的女子，思考着到底谁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威胁；而更多天真单纯的人只找到了和自己兴趣相投的人，一群人吱吱喳喳的样子吵得人头都大了，宫廷高雅的气息荡然无存。
    约莫十来分钟过去了，有人高喊：“都来我这里排队，不要再吵闹了！帝王等会儿会一个个来接见你们，快点做好准备吧！”
    于是走廊又乱成了一锅粥。如果有人留意到的话，昌戈娜也混在了这一片人堆中；只不过这位昌戈娜的胆子就大了一点。就在她的嘴里，含着的是一柄已经断掉的纯铁的精致刀口；她拢在袖子里的食指已经化成了冰冷的金属枪口。如果待会儿她和帝王接见之时两人彼此之间距离不超过两米，那么昌戈娜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将帝王直接射杀在宫殿之中。虽然这种刺杀行动的成功率几乎等于零，但昌戈娜可不想真成了这个帝王后宫的妃子，在他的宫殿里住上好几个月、取得了他的信任过后，再进行刺杀。她根本忍受不了一个陌生生物和她朝夕相处这么久。
    米蕾特尔步入殿堂时，帝王正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在殿堂的另外一侧，一个笑吟吟的女孩子正雀跃着离去，看起来很高兴，和帝王的疲惫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既然新的备选妃子已经进来了，帝王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能给她一个太恶劣的印象，只能强撑起精神来，抬头注视面前的米蕾特尔。
    人类远征队的成员，和魔族帝国的帝王，在这一天终于见面了。面前的帝王是一个面目很和蔼慈祥的像个普通的人类中年男子的家伙。不过，和其他中年男人不同，这位帝王的皮肤保养得非常不错，甚至会让女孩子嫉妒；即使如此，岁月仍然让他有了少许的抬头纹和法令纹。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形象——帝王长年累月徘徊在高压线上，这让他积累出了不俗的定力和稳性，那一股镇定自若的气息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一面对帝王，不知为何，米蕾特尔心中陡然出现了久违的依赖感。看着对方低垂的眉头，温柔的眼睛，米蕾特尔差点萌生了一种想法：自己不如真当他的妃子好了。和田克顿一道，并无太多的好处，而这位帝王却能够给予自己一辈子的安逸和平和。
    但她很快就收敛起了这个念头，同样镇定自若地望回帝王。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是田克顿给予她一个站在帝王面前的机会，给予她一个从深山中爬出来、目睹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的机会，她不可以辜负那个父亲一般的男人的期待。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而稳和，这让帝王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他饶有兴趣地望向了米蕾特尔。
    “你的名字是”他率先发声问道。魔族帝国有许多不同的部落，而不同的部落有自己的方言；为了避免语言不通，所以帝王事先已经为所有人配备了专业的魔法翻译器。这些魔法翻译器比昌戈娜的喉管、刘镇宁的手机要专业厉害得多了。
    “米蕾特尔。”米蕾特尔回答这位帝王。
    “你擅长什么，朕的孩子”帝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其他的妃子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一坨坨胭脂花粉一般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他早就厌恶了；如今，这个清丽脱俗的可爱的小姑娘就穿着这样一件普通的布甲，毫不惧色地站在自己面前，这让帝王对米蕾特尔产生了兴趣。
    米蕾特尔想了想，将自己的背包打开，抽出了一柄短剑。当她亮剑的一瞬间，周围的侍卫大哗：宫殿中可不允许除侍卫以外的人带武器。他们摩拳擦掌地想要把米蕾特尔按倒在地上，却被帝王喝住了：“你们这些人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你们觉得这一位孩子，有本事用这样一柄剑伤害到朕吗！”
    米蕾特尔摆剑，脸上没有神色波动，只继续维持着一开始冷漠冷淡的样子：“陛下，妾身擅长战斗。这是妾身唯一的特长。”举座皆惊，唯有帝王抚掌大笑。他起身，一边笑着，一边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抽出，命令不远处的米蕾特尔：“把你的短剑扔了，用朕的武器吧。”说话间，抬手轻轻一甩，长剑便如同被强弓劲弩发射出去一般，疾疾地朝着米蕾特尔脸上冲去；米蕾特尔依旧神色没有改变，身体微微一动，反手便把长剑给捞了过来，像是接过了一双筷子般轻松。这让在场的侍卫都难以置信地窃窃私语了起来。如果有人认真看的话，米蕾特尔事实上是动用了自己的猎手能力的：她让自己的身体虚化了，从而无法受到物理的伤害，这样她才能够毫发无损地接过帝王的剑。
    帝王看着米蕾特尔收起短剑、握住长剑，长声道：“侍卫长，拔剑，出列！”
    穿着卫兵轻甲的侍卫长便照做了。帝王给了他一个眼色，便悠哉游哉地瘫坐下来，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侍卫长犹豫了一下，看见米蕾特尔身上单薄的布甲，微微蹙眉，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卫兵轻甲脱下，只露出身上贴身的皮革内甲。这个举动让帝王满意地微微点头。见米蕾特尔脸上神色依旧不变，侍卫长也不理会，上前两步，持剑行礼：“请！”
    “请！”米蕾特尔也依葫芦画瓢地行礼，举起了手中的剑。在旁人眼里，这身材娇小的小女孩手里举着这样长的一柄剑，看起来格外奇怪；而那侍卫长即使褪了盔甲，只穿着一件防御力和布甲相当的皮革甲，但看起来仍然像是大人在以小欺大。外面还有很多备选妃子在等着，两个人都不想浪费时间，试探也免了，直接踏前两步对拼了起来。
    侍卫长只和少女交手了两下，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虽然和这剑很不相称，看起来根本不可能使出普通的长剑剑法，但她从一开始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用长剑剑法——无论是米蕾特尔握剑的手势还是攻击的动作，她都是在把这柄长剑当成巨剑来用！虽然长剑的剑刃没有巨剑的剑刃这么宽敞，侍卫长的撩、挑、刺很容易就能够碰到对方的衣角，但每次他朝着米蕾特尔发动必中的攻击时，都总能被对方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身法和姿势给躲过去。被米蕾特尔这磅礴的气息给震慑到了，侍卫长打得便有些畏手畏脚起来，抓住了对方漏洞的米蕾特尔便趁机大刀阔斧地把剑挥起来，封住了对手绝大多数剑路，几乎不允许对方有反击的空间。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打法越来越凶狠的米蕾特尔便几乎是压着侍卫长在打了，而已经顾不得颜面、只盼望对方不要打这么残暴留他一条性命的侍卫长只能勉力支撑，几乎连防守也顾不上了。“好了，够了。居然能够用一柄长剑打出一柄巨剑的气势和效果，米蕾特尔，朕很喜欢你啊。”帝王突然张口了。侍卫长如蒙大赦，急忙连滚带爬地逃到一旁去；正打算举着剑追过去的米蕾特尔稳住了心神，将长剑重新递回给帝王，才中规中矩地站定了。看见这可爱的女孩子的动作，帝王脸上喜爱的神色也更甚了；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米蕾特尔的脸一番，拍了拍手掌，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米蕾特尔，你当真是练武的天才；你给予了朕新的思路啊。不过，你的脚下功夫也特是不踏实，还必须多练练才可以，否则这会成了你的累赘。”帝王满意地摆手，“朕要定你这个姑娘了。好了，你可以暂且出去了。以后有空的话，朕一定要和你过两招。”
    顺着旁人的指点，米蕾特尔礼节性地道了传统的“谢主隆恩”，低着头随着指引的魔族侍从走出了宫殿。她留意到，新的备选妃子已经走进来了，只不过，她和自己一样低着脑袋，没人能够看见她的脸颊。只不过，在米蕾特尔的脚刚刚踩出门槛的一瞬间，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她几乎是神经质地回头望去，看见了让她震悚的一幕。
    那个女子将还在冒着硝烟的手指收起，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牙齿压碎了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铁片。她长啸一声，浑身上下突然发疯了一般膨胀起来，无数的骨刺刺穿了她的皮肤，亮在了空气中——就连她的脸颊也没有幸免。所以，在别人眼里，这个女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别说认她一开始是谁了，只消目睹她的脸一眼，都能够让人半天睡不了觉。而坐在座位上的那个温柔的男子，此时此刻正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嘴边的满意的笑似乎还没有消退完毕。在他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里头粉碎的内脏和骨头几乎清晰可见。那怪物大步地踩上去，长长的从脊椎骨中伸出去的骨尾把一旁拔剑在手的侍卫都打翻在地，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伸向了濒死的帝王。昌戈娜的攻击奏效了，她在帝王最松懈的时候出手，打出了致命的伤害。“结束了！”昌戈娜怒吼，声音将周围的侍卫都震得抱头倒地不起；她狠狠地将手指刺向面前的帝王，意图直接用指甲穿过对方的脑组织。攻击同样奏效了，指甲钉在了帝王的额头上，深深地没入，最后，甚至连昌戈娜的手指头也看不见了。这个狂暴的女子猛地把面前的尸体甩在地上，突然又恢复成了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本性，紧张地张望四周，生怕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别人注意似的，慢慢变成原来模样的生满骨刺的脸上露出了羞涩不安的神情，在别人眼里更显诡异。
    地上的尸体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昌戈娜猛地低头，双眼盯住了那一具恶心的尸体。在所有人的眼里，那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蜷缩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了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黑色的肉团；但这还不是帝王最终的归宿，因为这肉团慢慢地继续缩小，许多碎皮和烂肉都脱落在了一旁，最后变成了顶多只有小拇指的指甲壳大小的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这下子，别说是昌戈娜了，就连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的米蕾特尔和其他的侍卫都惊呆了。
    肉球突然烧了起来，但这烧的时间并没有超过半秒钟。半秒过后，它就彻底消失了。
    与其同时，一个人大步地从外面的走廊走进了宫殿里头。他和帝王长得一模一样。
    “把她提走吧……虽然她杀了朕，迫使朕的命运奇点计划不得不提前实施，但朕不能够独裁，还是必须按照帝国法律办事。”帝王沉稳地说，“侍卫们，都后退吧，你们不是这个姑娘的对手。待朕把她打趴下了，你们再把她提进大牢里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