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224章 Chapter.Thirty-Three

    “新的人类王朝出现了。”锡盯着斥候们送过来的报纸，嘴巴微微抽了抽，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真是找死。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拉里贝泰帝那群疯子跑去搞圣战，魔族王国这大块头也不是一支小小的游击队能够撼动得了的。还弄出一个什么护国法师，名字叫田克顿，真以为随便找个名不经传的家伙就能够守护住自己的短命王朝吗”
    坐在一旁的莫娜腾地站了起来。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这让锡情不自禁地瞅了她一眼。
    “田克顿……田克顿，”她结结巴巴地说，“他是我和莉莉的同伴……他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自异世界的人……”
    锡的这个隐于山林的脆弱的新生政权已经成立了一段时间了。按照魔族王国的习惯，一个人类奴隶城被解放、里面的人类全都逃跑了出来，这种事他们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铁定会有无数的龙骑兵和接二连三的地狱魔军将领来追杀他们；为此，锡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甚至已经预料到魔族的龙骑兵昼夜不停的追杀和地狱魔军将领的刺杀和轮番挑战。可他没想到，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人类新王朝出现，第二次圣战开始，魔族王国为了平定国境内的暴乱而不得不集中兵力、进行处理，那些凶狠的魔族龙骑兵都消失不见了。它们正在前线和自己的同类交战呢。
    关于为何魔族龙骑兵骑着的东西是像火鸡一样的生物而不是真正的龙的问题，锡也曾经向疑惑的莉莉给予过解释：魔族龙骑兵骑着的生物学名叫“陆行蜥”，是一种巨型的爬行蜥蜴和巨火鸟杂交的产物，因为种族隔离的缘故，这些陆行蜥都是不能生育的；这种陆行蜥继承了爬行蜥蜴的负重能力，也继承了巨火鸟的双腿、平衡能力和灵活性，实用性比普通的战马还要高上不少。因为魔族认为陆行蜥骑兵叫起来不好听，而蜥蜴的脑袋有点像北面冥海的龙族的脑袋，所以它们干脆称呼这些陆行蜥骑兵叫龙骑兵了。真正的龙骑兵，其实说的是北面冥海的土著，他们和龙族签订契约，用寿命换取驾驭龙族作战的资格。这些驰骋天际的真龙骑兵，也是魔族的头号大敌之一。
    在得知了田克顿的消息后，莉莉和莫娜的反应差不多，也是腾地站了起来。不过，她并没有像莫娜那样对锡多加解释，只冲着锡道了一句：“我要去找田克顿那老不死的。”“你最好别去，”锡盯着莉莉足足盯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过后，才试探性地开了口，“魔族王国在对付完拉里贝泰帝教派过后，肯定会腾出手来对付那个新生的短命人类王朝，那时候，那个人类王朝也铁定毁灭了。最重要的是，”他敲了敲报纸，“那个人类王朝并没有将它的根据地暴露出来。也就是说，这个王朝仍然像一支神出鬼没的实力薄弱的游击队，想要找到它都是一个不简单的问题。有这么多的条件限制，你觉得你还能够顺利地找到他吗”
    莉莉沉默了。田克顿到底在哪儿，她自己也并不知道。但她非常明白，在她和田克顿之间，隔着的是无数的山水，是为了捍卫魔族王国政权而生的魔族龙骑兵，是为了自由信条而大步向前扫清六合的圣战教徒。想要越过这些障碍、来到田克顿的身边，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或许有常人没有的特殊能力，有能够力敌千军的武力，但在整个世界的团结一致和整个民族的同仇敌忾之下，她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圣战结束后，所有的魔族一定都会咬牙切齿地进攻那婴儿一般脆弱的人类新生政权，把它扼杀在摇篮之中。在那个时候，便没有圣战的教徒，也没有魔族王国的子民，有的就只有“魔族”这个民族了。它们或许智商低下、品行低劣，多疑、自私而又残忍，但这不代表它们不是一个拥有强大凝聚力和一定文化水平的民族。
    冷静下来的莉莉慢慢地挪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嘴唇抖了抖，像是喃喃自语了两句，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节奏，也从一开始的暴躁、没有安全感变得随遇而安起来。每一天足够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累死的农活和工作让莉莉和莫娜累垮在田间，即使她们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但她们也吃够了苦头；也正是因为这些平时在人类世界没办法吃到的苦头，迫使她们迅速地成熟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了。
    讨伐队依旧没有动静。他们仍然在等待，在等待他们的头号大敌帝王露出自己的弱点。而现在，帝王已经露出了他的第一个他并不觉得是弱点的弱点：骄傲、自负。也就是他在暴露这个弱点的同时，他的帝国的危机也到来了。田克顿坚信，圣战是压垮这个敌人的第一根稻草；而帝王傲慢的后宫招纳计划则是他内心腐烂的证明。内外齐击，帝王的末日也就来临了。但，无论是田克顿还是莉莉，这两个分布在了不同地区不同阵营的同一讨伐队成员都没有考虑在推翻魔族政权过后应该怎么做。他们都是战士，而不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这些事情应该让诸如锡和斯图卡特这一类人来考虑。
    无论是斯图卡特还是锡，他们都在帝王渴望后宫的这一行为之中找到了契机。但和斯图卡特队伍不同的是，锡这一边的人比斯图卡特的属下更加自觉——在锡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过后，昌戈娜就出发了。她没有和锡商讨过，就只留下一张纸条出发了。这让莫娜和莉莉都对这个又恐怖又奇怪的女孩子松了一口气：这个怪物终于离开了，她们终于不需要因为她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而担惊受怕半天了。同时，她们也暗暗庆幸：如果不是昌戈娜自告奋勇当了这替罪羔羊，她们有可能也会掺和到这事儿进去。
    不过，锡看的东西比她们透彻不少：这个昌戈娜很精明，她知道，她自己一个怪物和其他两个女孩子始终都有不小的隔阂；这两个女孩子形成的小圈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融入进去的。所以，即使她不自己去当这刺客，那两个女孩子也会让她去的——她们的利益可与这家伙无关。与其被逼迫去当参加帝王的后宫招纳从而执行刺杀，还不如自己自觉点去，这样还能给她们留下一个稍微比较好的印象。
    时代的齿轮开始旋转了。而莉莉和莫娜她们依旧在锡的麾下受苦受难。一开始，锡还有几头耕牛的，但因为粮食奇缺，所以那些耕牛被宰了不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头了；那些正等待着耕种的田地，就只能靠人力用锄头来翻地了。每一天，大伙儿都挥舞着锄头把田地上的杂草连根拔掉，把泥土翻开，再把种子播撒在土地上；这些苦活儿莉莉也尝试着做过，但做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哭天喊地累得受不了了。莫娜还好，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女孩子会和其他的人一块儿在田畔上挥洒汗水，所以大伙儿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对于莉莉这个家伙，他们只觉得她是个吃白饭的扯老大锡裤腿爬上去的蛀米虫。这一天，村口处传来了尖锐的哨鸣，远处的消息树被砍倒，山头的另一边传来了零星的枪声。太阳慢慢地阴沉了下来，天色有一点诡异，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兆头。骑着陆行蜥的魔族龙骑兵用胳膊夹着马枪，放声长纵地笑着，旋风一般从这边穿过刺到了另外一边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灌木丛中，只留下刺耳的放肆的笑和黝黑的硝烟。在它们冲过的土地上，三四个手里握着步枪的人类满面鲜血地躺在地上，生死未知。
    约莫五六分钟过后，一伙人踏着皮头靴子踢踢踏踏地赶来了。为首的锡阴沉着脸色蹲下身子，拽起地上的血人，正打算问他死了没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他胸口被马枪开了一个大洞，血几乎已经流干净了，被轰烂的心脏挂肉还别在带刺的肋骨上。他嘴角抽动着张望了四周，突然狠狠一脚抹在地上魔族龙骑兵的脚印上，像是要把它彻底抹杀一般恶狠狠地摩擦了半天。过了一阵子，他才吐出两个字“晦气”，转身领队而归。
    九月三十日，深秋。帝王向全体人类奴隶城驻扎的地狱魔军首领发布了勤王令，让他们带着自己的龙骑兵部队坚壁清野，将所有人类奴隶城外的其他魔族部落带回奴隶城内统一管理，并且把城外新生的非魔族文明部落消灭。锡的村子因为地形原因，建筑时分散得很开，那些魔族龙骑兵认为那几栋房子就是这个人类文明的所有家底了，所以把那几个倒霉的农民杀了就了事，并没有展开队形继续搜索。所以，也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十月一日，帝王让外交部大臣将这一次的拉里贝泰帝圣战定义为“国内游行暴动”；在第一次圣战中，那时候的魔族帝王是让大臣把这圣战定义为“反叛战争”的。所以，这位大臣甚至没有发布宣战的声明，只将帝王的召令发布给了皇家使，让它们把召令给予全国范围内的人类奴隶城，让地狱魔军的将领们按照召令执行。而这召令的内容据说也简单得不得了：“一、以包括但不仅限于武力的行为结束暴动；二、允许但不容忍无条件的大规模屠杀行为；三、执行宵禁，持续时间是半个月。”他认为，这种规模的暴动只需要半个月时间就可以解决了。十月三日，在还没接收到送信的皇家使的情况下，一座人类奴隶城的布里克将军带着他的魔族龙骑兵们发动了进攻。这位布里克将军的异能装甲带有锋利的指虎，在他近距离的搏击下，可以通过这些指虎从敌人的身体内抽出长长的锁链。如果他折断这些锁链的话，敌人就会被杀死；他也可以熔化这些锁链，做成不同的物品，从而让敌人的视野受到相当的限制——例如，如果布里克将军把锁链做成鞋子，那么锁链的持有者、也就是被布里克将军抽出锁链的人就会把某些重要的东西看成鞋子。如果他把马枪什么的看成鞋子了，那还好，因为他可以迅速地判断那个东西不是鞋子、因为不会有士兵提着鞋子去冲锋；但如果他把自己的枪看成了一双鞋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那时候他就没办法找到枪的扳机，向敌人开枪射击了。
    十月三日凌晨两点，布里克将军命令他的数百名魔族龙骑兵连夜行军，跨越了高耸入云的贝特山脉，进入了预定的攻击地点。在接近凌晨三点的时候，几名魔族龙骑兵被拉里贝泰帝教派的暗哨发现了，暗哨们冒着生命危险向天鸣枪，惊醒了他的同伴们。眼见着突袭就快要败露，布里克将军当机立断，命令骑兵们发动进攻，在拉里贝泰帝教徒们还没有从睡梦中惊起、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时冲散他们的队列。于是，这一场经典的以少打多的战役便开始了：数百名魔族龙骑兵向数万名睡梦中的拉里贝泰帝教徒发起冲锋，如同一只蚂蚁向一只巨人发动了挑战。
    结果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也不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拉里贝泰帝教徒们伤亡约莫两千多人，其中一千三百多人都是被自己人干掉的——被火把烫死，被自己人踩死，被惊慌失措的友军顺手提起把斧子砍死，在漆黑一片中莫名其妙地逃出了战场，然后被支援的军官当成逃兵开枪崩掉。魔族龙骑兵们的进攻很有节奏感：把已经组织起反抗的人类队伍冲散，把火把和篝火踩灭，而后再踩进人堆中进行屠杀，在人堆中绝对不呆过五秒钟就冲出来。所以，这些所谓杀人杀得手都麻了的魔族龙骑兵其实只宰了五六百人，而更多的杀戮是由他们制造的混乱引起的。这些身经百战的杀戮兵器在制造血腥和死亡方面的经验几乎无人能敌。为此，布里克将军名声大噪，这一位披着红白色战甲、脖子上系着血红色的披肩的长着龙头的将军，成为了公认的战神。它的能力被吹得天花乱坠，甚至有人说它的能力可以与帝王的能力匹敌；它的统军能力被人说是全世界第一，甚至比那一位失踪已久的军师还要厉害，却没有人意识到它仅仅带领了数百名的士兵，并不是指挥一场万人规模的大型会战。但这布里克将军也被吹了上天，自己也飘飘然了起来，真的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同时，帝王也认为这个布里克将军能力出众，非常慷慨地把接近两千多名的禁卫军骑兵交给了它指挥，让它指挥最后一场决定性的野外会战。帝王甚至在一场公开的演说中宣布：“这场暴乱只需要一个星期就可以彻底结束了。小部分暴民已经因为负隅顽抗而被歼灭，大部分的暴民感受到了帝国散发出的温暖气息，重新投入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之中。”——他甚至没有提拉里贝泰帝教派这个关键的名字。
    在会战开始之前，米蕾特尔已经前进到了距离皇都仅有数百公里外的某个小镇了。这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披着单薄的护甲，像一名真正的披荆斩棘的女勇士，提着开山刀、背着重重的背包，从千里之外的人类反抗军驻扎地一直前进。她风尘仆仆地离去，又风尘仆仆地来到。坚韧不拔的少女望着远方的满地硝烟的山野，原本迷糊的脸也流露出了一丝茫然和怅然若失，似乎被惊动了内心最隐秘的地方一般。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变回了那最开始慵懒而又有一丝天真的可爱的小女孩模样，继续拖着小巧的身躯，一步步地在山路上艰难跋涉。
    与其同时，山洞中的昌戈娜也昂起了头。她露出光洁的脸，呲牙咧嘴地吐了两口白色的雾气出来，在张口的一瞬间露出了嘴中的獠牙。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原本缩成了一根针的瞳孔也慢慢地变成了人类的圆形。昌戈娜慢慢地缩回到山洞里，蛰伏着的身躯慢慢蜷缩成一团，很快地，她的存在似乎就只剩下面上的两个代表眼睛的光点了。不过一会儿，山洞之外的草地上便冲来无数的魔族龙骑兵，它们提着陆行蜥、整齐划一地唱着粗犷的军歌，一手握着刀一手夹着枪，风风火火地在天地之间掠过，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另外一端。这时候，伏地听见它们已然远去的昌戈娜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横肘用骨刃护着自己，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好一会儿，才勉强有胆子踏出洞穴。
    十月十一日，世称“巴塞会战”的战役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