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江琪》第14章 第十三幕:沉入深海的远古文明

    黑社会其实并不难理解,也不难让人清晰地认识。总结成八个字,就是“给钱办事、违纪自裁”。给钱办事,就是别人给了钱,你就必须要去办事——他要你做什么,有什么东西不能问的,有什么东西不能做的,有什么东西必须做的,只要雇主给了钱,那你照办就是了;违纪自裁,指的是黑社会组织里自己的纪律,一旦违规了,那不好意思,没有任何情面可留,自裁去吧。诸如兄弟之妻不可碰,管你是不是喝醉酒了一个不留神动了手脚,不好意思,自己看着办;如果怕死的话也没关系,兄弟们帮你解决。诸如朋友宁死不可出卖,被条子逮着了也没关系,但如果你为了自己活命把兄弟们卖了,那真不好意思了,你出狱过后最好出国躲风头,记得把家人也一块儿带上。
    孙武泉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加入减数之后和道上的弟兄们打交道的样子。道上的兄弟们或者残暴,或者狠毒,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直率、坦诚。他把心窝子掏出来和他们摆上台面讲,他们也掏心置腹,完全把他当成朋友看待,不在意他的身份。他们都抱着这样共同的观念:不论人在社会上的身份高贵尊卑,不论人在公共面前是否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他们都不管。他们从来不会因为弟兄的身份高而自甘堕落,而不会因为自己地位高而表现得高人一等,只要他们在道上的地位是平等的,那他们在社会上的身份差距就根本不是问题。当然了,道上地位的不平等又不能相提并论了,毕竟当老大的还是得有当老大的样子嘛。
    当初,孙武泉刚刚进道的时候,还不是很懂这些规矩,天生的性格让他对待自己的弟兄仍是低眉顺眼的,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它们的下属;即使有弟兄告诉他,在黑道上走路并不需要这么拘束,但他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了卑微。后来有一天,他的弟兄们和他一道在完成了一次任务过后,大伙儿共同出钱在一家豪华的饭店来了一顿好的,在离开饭店的时候,孙武泉却受到了一个暴发户的当众羞辱——那个身家看上去顶多只有千万还没过亿的暴发户往孙武泉脏兮兮的布鞋上不屑地吐唾沫,还说,这一家饭店不应该进来这么低档次的人。事件的结果并不在孙武泉的意料之中:他的弟兄用棒球棍打碎了那个暴发户的膝盖骨,并且明确地告诉孙武泉,他完全没有看不起自己的必要。
    “做人最要紧的是要有自信,”那一天,扛着棒球棍钻进面包车里的弟兄盯着孙武泉的眼睛说,“如果就连你自己都信不过自己,那他娘的还有谁能够信得过你”所以,今天的孙武泉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乘着汹涛骇浪、在暗流激涌的大江中朝着游轮疾行。和普勒、加西亚、乔凫这三个人不同,孙武泉的思想觉悟更高:收钱办事,如果事情办不成,他依旧会全力以赴地去办,除非自己死去。为了等待上头报告这几个人的行踪,他在江边的渔船上守了整整两天两夜,现在,目标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呼吸差点在水中加重了:如果能够成功完成这一次任务,那他的人生轨迹就会大大地改变,一片光明将会展现在自己的面前;不论是道上的弟兄,还是社会上的人士,他们都不会再用看待垃圾的目光看待自己了,他将会成为真正有地位的人!
    “乔凫……”
    一个柔软的声音传到了正凝神盯着周围的乔凫的耳朵里——人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是柔软的呢但事实如此,那声音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如果它有实体的话,那它摸起来一定像是水、像是棉花一样柔软。乔凫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回头,看见了林茵蕴的慢慢伸向他的脸庞的白皙的手。他猛地打了个颤,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她朦胧的眼睛挂着长长的眼睫毛,半睡半醒,像是一块有温度的软玉。手稍稍触碰到了他的发烫的脸。
    “乔凫,我……”她微微撑开了嘴唇。
    “什么也不要说,你什么也不懂,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乔凫突然猛地甩开了林茵蕴的手,眼睛眨了眨,表情陡然变得肃然无比,一股锐利的杀气将他身上单纯羞涩的情窦初开的少男气息掩盖得一干二净,“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我只会害了你。”他的眼神突然变得不再朦胧,凌厉的锐气把他原来玩世不恭的洒脱味道驱散,乔凫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从之前林茵蕴印象中的帅气清纯、幽默风趣的男孩子,变成了一个杀气极重的人,这吓了她一大跳:林茵蕴可没有想过,乔凫的换脸功夫居然这么厉害。
    平时慵懒洒脱的人,居然能有这么严肃认真的一面;眉目之间,也隐约多了一股英气勃勃的味道……突然就变得肃杀了。还以为他平时就只会开玩笑、说那些有趣但却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东西呢,没想到,他已经这么成熟了。林茵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又不懂什么了那你说一下吧,谁最懂你”“真的要我老实说吗。”乔凫叹了口气,“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没有家里人管我了。不是家里人不想管,是我没有家里人。所以,我从小到大走的都是最险恶的路,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乔凫一点儿也不一样。”他掰了掰自己的手指,仰头沉思,“我也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陷进这泥潭中的了。但事实上,我自己的心里非常清楚,我的压力比你,以及班上的任何同学,都要大,大上一到两倍。”
    “我必须做任务。如果我不做任务,我就拿不到钱,没有钱,我就会饿死。林茵蕴,你从来没有体验过没饭吃的日子吧……那时候,接不到任务的我只能去吃霸王饭,然后帮餐馆的人洗碗,一边忍受白眼、责骂和羞辱一边洗碗,来抵偿债款;有的时候,有的餐馆认识我了,一看到我就赶我走、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到了后来,我稍微有点钱可以去吃饭的时候,每走进那一家餐馆,那儿的人都会戴着鄙夷和怀疑的有色眼镜瞪我,瞪得我浑身上下不自在。你知道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下定决心,我必须靠自己的本领考上高中,如果我考不上高中,那就意味着我找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我找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就代表着我只能继续从事世人所说的这一份邪门歪道。是啊,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风险也大,每一次执行任务都必须带着送死的觉悟去战斗,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杀死,这一份压力又有谁扛得住呢”
    “当我上了高中过后,我却又犹豫了。我的朋友——喏,他本人就在那儿躺着,就是那个邪门歪道主义者普勒——告诉我,这所谓的邪门歪道其实并不算邪。整个金川市里,有一半的工作适龄青年是没有人们所谓的那些正业的;也就是说,整个金川市只有一半的适龄工作青年找到了工作。剩下的一半去做什么了呢有四成做我们这些所谓的邪门歪道,其中,三成人在减数里面混。你想一想啊,这是多么讽刺的社会现实——从小到大老师们都教我们,人要靠自己的劳动和创造自食其力,而这个社会上,却有差不多百分之四十的人靠的是邪门歪道;靠的是利用人的欲望——毒品,赌马赌球,说得粗俗一点的,还有集中制的非法嫖娼;靠的是投机取巧一夜暴利,当然也有人或者被巨大的风险击沉在罪恶的深渊中——走私违禁品,黑市违法物品交易。大概五年前,黑市的一发子弹的价位大概五十元,到了现在可能会更贵一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数据代表着你在黑市可以用五十块钱去买你仇家的命。”“你信不信”乔凫一口气掏心置腹说了一大堆东西,见林茵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的话匣子更加开了,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对现状深切的痛恨和不解;当然了,警惕性非常强的他特地压低了自己的音量,“加西亚你知道吧,他并不是天生的能力者,他是后天才在意外事故中精神受到巨大创伤才觉醒的能力者,但在他没觉醒之前,他就在减数里混了。混的是什么东南亚那边,有个赌球出身的,大概是二十一世纪初发迹,一直发财到了现在这年代都还没落没,那时候加西亚就是盯上了他的精明和沉稳,做了那人的打手。打手的待遇大概怎么样呢老板出钱包吃包住,每月底薪三千五,平时放养一样你想干嘛干嘛;但一旦老大哥发话了,给打手安排任务了,打手就必须立即出发。打哪些人打反水的叛徒,赌输了球逃债的,打上来找麻烦的仇家。你说他这样算不算不务正业算!但他不务正业又怎么样,人家能赚钱啊,人家一次赚的钱比别人搬砖搬一天的还多,而且人家的生活过得还没搬砖的人的累,而如果我真的踏踏实实读完了自己的高中,我很可能会成为那个搬砖的!”
    “乔凫,吵死了,闭嘴。”旁边的正在昏昏欲睡的普勒突然颤抖着嘴唇,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说得正在兴头上的乔凫和听得入了神的林茵蕴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林茵蕴本人,她实在很害怕普勒知道她主动和乔凫搭话呢,如果被知道了,那真是羞死了。她紧张兮兮地张望,看到普勒和加西亚依旧在熟睡、刚才应该没有看见她的行为,心里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她的眉目变化一举一动自然也没逃过乔凫的眼睛,这让乔凫叹了口气: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压根就一点儿没听进去。自己说的等于白说了。
    “算了,我说这么多你能听进去多少就听进去多少吧,你以后自己一定要好之为之,千万不要结交像我们这些人为朋友。”乔凫定了定神,“好了,休息吧,我也不说话了。”
    “乔凫……”林茵蕴低声说,陶瓷娃娃一般光洁精致的脸庞突然变得通红,“明天是我的生日啦。虽然这次的生日我不能够和家人和朋友一块儿过,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呢。”游轮微微颤动了一下。很正常的现象啊。在这拍着骇浪的福德江中,游轮被浪卷得有一点儿颠簸,也是情有可原的。没有在意的乔凫的目光骤然变得温柔了下来,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林茵蕴的头发:“原来是这样啊。突如其来地让你卷进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谋杀中,还让你没办法安心过一个愉快的生日,还真是委屈你了啊。我自己也是一个穷鬼,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生日礼物,那我就给你一个承诺吧——”他伸手,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这是‘骑士的证明’。从今往后的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地点,只要你的信息能够传达到我这儿来,你许下的愿望我都会去执行。愿望只有一次。”他在林茵蕴耳边轻轻说,“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会去执行,包括无偿地去取你看不顺眼的仇家的性命。这一句话可不是说了就算了的哦……乔凫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冒着被条子逮住的风险去要你讨厌的人的命,我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自认自己还是能够做到的……”
    “我要别人的性命又有何用”林茵蕴趴在乔凫耳边轻轻地说,“我只要……”
    游轮再次剧烈地颤抖。加西亚条件反射性地跳了起来,伸手秒开“圣谕之眼”,开始扫描周围的船舱环境;而普勒也只比加西亚迟了一拍,伸手在座椅上使用“圆舞曲之王”,把自己的武器一声不吭地藏在了椅子里——他想把它作为自己的底牌。乔凫注意到,几乎是在加西亚跳起来的一瞬间,林茵蕴便满脸通红地把他推开了,强自装作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开始煞有介事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乔凫心里无奈地笑笑,眼神也慢慢地变回了当初的凌厉,磅礴的锐气在他身上冲天而起。他那两个习惯了他的这气质的队友并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倒是林茵蕴看了出来,他的杀气又重了不少——似乎下定了什么要保护某物的决心,谁敢靠近并且加以伤害,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害阻止的决心。
    一个尖锐的叫声传来,让船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水底!水底下有什么东西,把船底给击破了!船只快要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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