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莫憂莫憂唐伶》第202章

    阿憂,往事恩怨不堪回首。
    莫憂心下漫生酸楚,晉國公丁謂啊,雖然我再不愿意,也必須承認,你我曾經父女一場,曾記否,你端坐書房,對丁青月說:“她是刺客,殺了她!”曾記否,你在長風亭擺下酒席,笑道:“知老夫者,阿憂也”曾記否,你喝令青月:“青月,你敢不聽命令!”曾記否,大理寺……
    可知,富貴一向如浮云,權勢從來不久長,一朝機關空算盡,好似云端跌入泥。
    莫憂淡淡的扭頭不看他,不忍從他的臉上回想起十年前莫柔死時的一片鮮紅、羅衣被迫嫁入文家的那一襲刺眼的嫁衣。莫柔原諒了你,不論原因是因為感激你收留與庇護還是真的愛上你,羅衣不會原諒你。
    丁謂看出莫憂眼底的無可消除的恨意,悲哀的移目看向凌梓鳳,兩人雖然同住京城,卻只見過兩面,一次是在晉國公府,丁謂為了引出田婆婆下令圍殺莫憂,凌梓鳳趕來相救,另一次是皇陵事發奉旨出京時,莫憂要自斷一指捌清與丁謂的血脈,凌梓鳳搶上阻攔。
    丁謂的眼神隱有求助,凌梓鳳則目光清冷,丁謂苦笑一聲,方轉臉注視寇準,寇準面目如生,朝服齊整,心中突然一忿,仰天長笑道:“平仲,你我相識數十年,兩黨相爭、朝野盡知,終究你先走一步,可算我贏?”
    苗千尋大怒,喝斥道:“奸賊丁謂!死到臨頭,還敢狂妄!”
    丁謂冷冷的睨他一眼,道:“休要叫囂,我在與老朋友聊天。”
    此言一出,眾人皆怒,紛紛上前要將他按倒毆打,丁謂冷面不語不反抗,倒是久未說話的田婆婆緩緩開口:“放開他吧。”眾人一怔,憤憤然放開。
    丁謂悲哀的看了眼田婆婆,嘆道:“寇夫人,恕老夫直言,你此刻的悲痛不在于寇公的離去,而是痛惜錯失二十年分別的光陰。”
    眾人均面帶怒,田婆婆卻默默不語,不能不承認,丁謂一語中的,人說丁謂聰敏無雙,洞悉人心,確實不假。
    丁謂又轉看向寇公,面浮悲愴之色,道:“平仲,你我雖然在朝堂之上勢如水火,不共同在,可是,你應該承認,丁謂知你甚深,否則也不能勝你半籌。”
    眾人大怒,苗千尋喝道:“丁謂,寇公雖走,英靈長存,你今日也要死,不過卻死得輕薄!”
    丁謂黯然一笑,道:“汝等可笑,講什么英靈與輕薄,人僅一生,生前百象如畫、百態如幻,死后魂飛魄散,一切不復留存,談何厚薄重輕?”
    苗家人長年居住山嶺,與野獸為伍,更多的接觸自然的神奇,比起漢人,更加崇拜與信仰鬼神與巫靈,尋常人講這些話,就會引成他們的不悅,何況是丁謂在寇公身前,頓然怒聲四起,長老、周云嵐等人要沖過來殺丁謂,田婆婆卻喟然長嘆:“寇公臨走前說過放他,不可不依。”
    苗千尋含淚道:“姐姐,哪有個仇人送在眼前反而放走的道理?寇公愿放,那是寇公的寬厚,就當是寇公放了我們再又抓來,反正要他死。”
    長老等人齊聲道:“正是,一定要他給寇公賠葬!”
    眾人說著,嚷將起來,定要殺丁謂,院外的百姓聽到聲音也喊了起來,連哭帶鬧,更有甚者已從家里拿了刀斧來要殺丁謂,被于剛等人勸在門外。
    田婆婆道:“寇公遺言,不能不遵。”
    眾人不依,又悲又怒。
    丁謂半瞇著眼,一臉的蒼芒,離開開封南下,一路之中,聽到百姓唾罵聲聲,連番圍劫刺殺,多虧呂揚全力保護,才離開中原到得雷州,二夫人被殺于長沙,草草埋葬,眼見崖州在望,卻被苗千尋抓住,呂揚不敵身亡,夫妻被囚于地牢,如今是受盡驚嚇,也對生死看得淡了,一生榮華與富貴,一生聰穎與明決,一生愛恨與恩仇,一生恩寵與貶遷,一切都已享過,死又何懼?
    丁謂微微一笑,寇公放行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以丁謂對寇準的認識,寇準是個剛直無假的人,正是因為他這性子,才會被群僚排擠、被自己利用,這樣一個直白忠義的人,是絕不會做出堵殺朝官以報私仇的事來,寇準或者有恨有悔,可是他寧愿帶著悔和恨離世,也不愿在臨死之時背上心胸狹窄、殺人報仇的口碑。
    可是他沒有料到的是,苗千尋不聽寇準的遺囑,更不聽田婆婆的勸說,而一眾的悲呼與憤慨,也非死不能平息。
    生有何益,也亦無懼,一路的劫難、二夫人與呂揚的死亡使丁謂失去對生活的追求。
    而城門與莫憂決別、真相大白,則是使他一夜白頭的根本原因,丁謂位居高官,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掌握大權,牽制乾坤,唯有莫柔的離去、莫柔的死是他心底不可愈合的傷口,而莫憂的身世一直是迷醉自己的面具,也在大廈傾倒的一刻被人撕開。
    苗千尋一步跨上前,大手已搭在丁謂的肩頭,手腕一翻,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柄短刀來,苗人愛吃烤肉,又行走山林,素來都有隨有帶刀的習俗,更何況是身為武林中人的寨主。
    寨主怒吼道:“丁謂,你這奸賊,為官行惡,為人行兇,今日讓你死于寇公面前,取你項上人頭祭奠寇公。”話音甫落,已翻手刀進,向丁謂胸口刺入。
    莫憂一直旁觀不語,十年前,自己做夢都想殺了丁謂,可是,自從知道真相后,這個切齒的仇恨有些淡泊,但是她依然恨丁謂,只是不是為了莫柔,也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羅衣,他害得羅衣淪落煙花之地,又下落不明,生死茫茫,殺他為羅衣報仇也不足為過,猶豫的是羅衣善良纖弱,不愿任何人因她喪命,殺了丁謂,羅衣未必安心。
    若是別人殺了丁謂,羅衣或許安然?
    眼見刀鋒疾進,莫憂冷眼相對,卻在那寒光之時,眼前陡然閃過青月下跪的一幕,心中一澀,是的,自己曾答應過他,救丁謂一命,可是,自己向太后求情,免他丹鳳門斬首,也算是已經做到?莫憂略一遲疑,脫口而出:“住手!”
    短刀已扎入丁謂胸口,但是不深,鮮血滲出,丁謂亦驚亦痛的看著莫憂。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向莫憂。
    莫憂冷笑道:“丁謂,讓你死,豈非很容易?也太成全你。”
    眾人驚詫相看,莫憂道:“說什么生前百象如畫、百態如幻,死后魂飛魄散,一切不復留存,不論厚薄重輕,不過是你求死之策,你心里,不是這么想的。”
    丁謂怔了怔,慘然道:“阿憂,你是想救我嗎?才故意這樣說的嗎?丁謂一生,是非善惡都已過去,將隨我一死而消亡,這滔滔歷史長河,滾滾云煙起伏,每個人都不過是滄海一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享有的,惟有在生的數十載光陰,死后魂魄飛離,一堆白骨也不過化為泥土。”
    莫憂冷笑:“丁謂你一生聰穎、足智多謀,熟知史記百書,通曉古往今來,卻裝這個糊涂。”
    丁謂一愣,沒有接話,莫憂問道:“儒之始祖孔仲尼,道之始祖孟子輿,千古留芳,你所學之典籍無出其右,趙高亡秦、梁冀欺主,萬年遺臭,古來宰相不計其數,但凡調和鼎鼐理陰陽、秉軸持鈞政事堂者流芳千古,而你,為朋黨之爭排斥異黨、傳擅朝政,可以想象,你丁謂的名字與罪惡是絕對不會隨著你一堆白骨而消亡的,你會被世世代代的后人所唾棄、不恥!”話音一轉,聲音驟厲,“休要以為一死百了!死,豈非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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