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莫憂莫憂唐伶》第166章

    莫憂猛的將開他,顫聲問:“死了?為何?”
    凌梓鳳苦笑,低念道:“妾雖寒門薄姿顏,不是墻花路柳人,一身不堪重許配,冰清羞入凌氏門。”他蒼然道,“沐容推拒婚事,先是延后婚期,后又離家出走,貞娘心性剛烈,原本已絕食多日,只因難耐母親的哀求,強為應承,新婚當晚就留書吞金自盡了。”
    莫憂怔呆,震驚,悲哀,敬佩,憐惜……忽悲極反笑,手指凌梓鳳,落淚大笑道:“凌二少爺,你新婚即失偶,也算是被貞娘休了……”話未說完,哽咽難續,大笑著扭身就走,這世上的女子,或貞烈、或順婉、或多情、或苦守,這世上的男子,或溫柔、或錚骨、或孤擲、或放棄,這世上的愛情,或轟轟烈烈,或平平淡淡,或割愛成全,或寧死不舍……
    梓梓鳳拉住,嘶聲低問:“你對蘇嶺……”
    莫憂臉色驟變,面容鐵青,大喝道:“閉嘴!”
    凌梓鳳毫不因她怒而退,堅定的問:“愛?恨?”
    莫憂目光如電,冰冷徹骨,忽然冰消水融,哭道:“我給你講個故事……”
    更聲點點,從遙遠的夜色中如夢傳來,對莫憂來說,那是生與死之間的警鐘,是寒山寺清涼的晨課,是西川盡頭野狐的悲鳴,但決不是大禮上震天的鞭炮與奏樂。
    蘇嶺,我對你的愛,是前世羅衣對羅晨、今生莫憂對蘇嶺的兩生救命、憐惜之愛。我對你的恨,亦是前世羅衣對羅晨、今生莫憂對蘇嶺的兩生欺騙、辜負之恨。
    莫憂仰頭望月:“前世今生,我與他一共婚約四次,一千年啊,我曾以為他是我最完美的歸宿,但是如今我看透了,千年的緣份,并不等于千年的姻緣。”
    千古月依舊,千古人亦然,月依舊清明,人亦然寂寞。
    這個故事,凌梓鳳已經聽蘇嶺說過,當初,也正是這個故事,凌梓鳳猶豫了,只要莫憂一句話,自己就放手,兩世的情緣,自己應該成全。可是,成全的結果,似乎并不美麗。
    凌梓鳳說:“他愛你。”
    “是的,這并不能抹去他欺騙我。”
    莫憂走了,西斜的月光投落她青灰纖長的影子,她該去西川了,一切都結束了,蘇嶺,我為你哭過,我為你笑過,我為你憤怒過,我為你幸福過,我也為你痛過為你醉過。
    臨走時,她留下一句話:“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我從來都不認識他。”
    凌梓鳳跟上,道:“我戒酒了,你卻喝酒了。”
    莫憂幽幽答道:“現在,我也戒了。”
    戒了,喝什么?茶?不!那是溫和的毒藥!
    那個晚上——
    酒醉花蕊花添香,花落酒盞酒愈醇。
    月近中天,光華濃,星光淡,紅燈搖曳主賓盡興,一日歡騰人將散,賓朋相扶辭歸去。
    凌梓鳳吩咐總管收拾殘席,安排眾人各去歇息,這才緩步踱入后院,一園銀紗籠住滿院堆疊的精妝艷扮,淡去幾分白天的富貴繁華,平添幾許醉人的溫柔。
    佇立薔薇花架下,凌梓鳳一襲大紅的吉服,俊逸無媲,羞澀了滿架嬌媚的薔薇,微斂了花瓣、慢吐了芬芳,愧煞了環懸的宮燈,黯淡了朱顏、掩遮了雍容,嫦娥眷戀,映其身姿挺拔,春風旖ni,拂其衣袂如仙。
    遠望對面朱樓,窗前錦簾低垂,密密的隔住一室溫柔,絳燭熄滅,幽暗如凌梓鳳的心,屋里的佳人啊,你今日鳳冠霞帔、珠圍翠繞,你今日纖手執綢、盈盈三拜,你今天花燭映玉容、繡幔褪羅裳,哪知我此刻如受困之獸,動彈不得,唯有對月長吁,傍花短嘆。
    嗟咄彷徨,進退兩難,夜靜更深,莫憂已成蘇嶺之妻,房中新婦卻在幔前燭下等候,無聲一嘆,折回西院,舉步至房前,尚有兩個丫環守在門口,見他到前,輕聲笑道:“二少爺回房了,少夫人有吩咐,讓奴婢不必在屋里侍候了,各自去睡,奴婢想二少爺陪客未回,不敢退下,故在門口候著。”說著,輕瞟了眼門內,低聲道,“只怕少夫人也困了,二少爺趕緊進去罷,奴婢退下了。”
    凌梓鳳澀澀一笑,點頭道:“嗯,去罷,都去歇著。”
    其中一個很是乖巧,又回頭道:“少夫人一天未曾進食,奴婢端碗蓮子羹來。”
    門縫中可見紅燭雙流、羅帳對分,不由得心境幽幽,苦笑一聲,推門而入,入目之景是一片金赤輝映的富貴雍容,龍鳳絳燭并燃案臺,大紅斗方貼滿妝奩,琥珀絲屏半分外居,珊瑚珠簾隔出內室,隱約牙床疑在蓬萊,仿佛玉人橫臥云間。紅綃賬似云岫飄,赤枕衾如鮮花堆,幽香陣陣籠金屋,富貴滿目醉人心。
    此值更深,想必貞娘累了一晝,已倦然入睡,如此也好,省卻洞房尷尬了,凌梓鳳提腳輕步,繞玉屏撩珠簾,來到床前,果然貞娘平臥床上,衣冠整齊,容顏端正,雙目緊合,神態安祥,凌梓鳳心中默嘆,貞娘啊表妹,昔日兄妹忽成夫妻,要如何面對從容?
    凝目看她睡容,黯然傷懷,也漸寬心,緩露微笑,忽見枕外露出半截信箋,蹙眉詫異,取來展開,一掃之下,大驚失色,伸手移至她鼻前一探,頓如跌落千層寒冰,身子僵直不能移動,象尊冰雕呆立在床前,手中素紙飄落,如折翼的蝴蝶,不甘心的幾圈回旋,撲在床腳。
    手捧蓮子羹的丫環眉開眼笑的在門口探了探,輕聲道:“二少爺,少夫人,奴婢送來蓮子羹。”頓了頓,不見示下,紅著臉又喊了聲,還是沒有回音,想了想,轉身退開,臨走之時,又伸頭探看,見一襲鮮紅吉服的二少爺站立不動,也不說話也無動作,好生詫異,躡手躡腳的進了屋,來到床前,低聲喚道:“二少爺——”
    凌梓鳳恍若未聞,丫環又看了看床上的貞娘,忖想,看來少夫人是生氣二少爺只顧著陪客,冷落自己了,罰二少爺在這床頭站呢,賠笑道:“少夫人,您就別生氣了,二少爺站著也累。”
    貞娘只是不理,閉目沉睡,丫環只得將羹放在床前矮幾上,低頭瞅見床腳一角信箋,拾起一看,她原來也是識得幾個字,有些見識的,初看一遍,心生狐疑,細看一遍,臉色大變,直抽涼氣,哆嗦著撲在床前,試了試二少夫人的氣息,倏的收回手,往后仰倒,一跤跌在地上,慌忙之中伸手來抓扶矮幾,將蓮子羹掃翻,脆生生一聲裂響,碗碎幾片,羹灑一地,丫環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的奔出屋去,呼天搶地的喊道:“二少夫人死了——”
    一聲悲呼直破夜空,立時,溶溶月色頓失光彩,湛湛天幕陡變如墨,姣姣繁花盡褪顏色,馥馥芳香傾消泥土。
    一盞盞燈燭亮,一陣陣步聲緊,一聲聲驚呼問,一重重人影近。
    凌老夫人勞累一天,辭了眾賓客,又在丫環的攙扶下來到祠堂,念了篇經,感念先祖恩德,保佑子嗣豐盈之類,然后才回房,喝了參湯,撫懷輕吁,如此除了沐容離家在外不知下落,其余子女俱已成親,就連梓鳳今天也表現得規規矩矩,并無越禮反逆,夜入三更,方將心頭巨石放下,合眼入眠,忽聽一聲尖利的呼聲傳來,人聲嘩然,又驚又怕,呼喚外間的丫環,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哪個丫頭這樣沒規矩,大呼小叫?很快丫環回來拜倒,稟道:“哎喲,老夫人,大事不好,那是安排在二少爺洞房外侍候的丫環銀兒,她在那里嚎啕搶呼,說是二少夫人死了。”
    凌老夫人一聽這話,一口氣沒上來,白眼一翻,咕嗵栽倒在床上,丫環們嚇得連呼帶喊,又是扶抱又是拍胸,好一頓工夫凌老夫人才悠悠醒來,抓住丫環的手,就往外去,幾人攙扶著出了門,早見那邊楊老太太也在丫頭們的扶持下哭哭啼啼的走來,又見昭德和婉玉雙雙奔出,眾人一群群涌去洞房,只見梓鳳站在床前,魂魄悠悠不知去了何方,貞娘衣冠齊整,被衾平整的蓋著,眉色之間安祥平靜,無怨無驚,只見面色已不似生時紅潤,有些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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