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唐伶》第90章

    如玉轉怒為喜傍貴人
    莫憂坦言無藏訴肺腑
    丁謂起身笑道:“一言既出,絕無變數。”
    莫憂輕哼一聲,扭頭就走,丁謂道:“不想見見青月和羅衣?”
    莫憂深吸一口氣,道:“不要傷害羅衣,因為,我同樣會為了她而將你碎尸萬段;青月,不見了……”
    莫憂回到攬月居的時候,杜音音和夏媽媽正在八角朱亭里對坐細語,此時正值深夜,客人與丫環們都已睡下,兩人閑依著軟椅,也不點燈,黑暗中只依稀可見對方臉龐。
    攬月居的花園中盡是奇花異草,夜風中香味在空氣中彌漫,浸透了每一個角落。
    莫憂從墻頭如飛鳥般輕掠而下,輕盈的落在石徑上,顏如玉的房中亮著一盞燈,但是了無聲音,看來仍在暈睡之中,莫憂快步奔去,杜、夏二人起身低喚:“妹妹,回來了。”
    莫憂停步回看,兩人并肩而來,忙迎上去,道:“兩位姐姐,深夜未眠,可是在等我?”
    夏媽媽攬過她,柔聲道:“妹妹,你若傷心,盡可……”
    莫憂苦澀的一笑,道:“姐姐,我去找了丁謂,他答應幫如玉。”
    夏媽媽與杜音音相視一眼,蹙眉道:“丁謂?宰相丁謂?他為何要幫如玉?”
    莫憂心想,他哪里是幫,不過是他挖好一個坑,等著我們往下跳,再以卷帛為挾拉我們上來,嘴里卻道:“我給他他想要的,做為交換。”
    兩人不知莫憂給丁謂何物,莫憂不說,兩人也不多問,只是疑郁道:“妹妹,你曾大鬧丁府,丁謂亦下令全城搜捕你,你又殺了陳彭年,照理說,丁謂應該是欲置你于死地才對……”
    莫憂沉默一陣,道:“不錯,他的確有殺我之心,不過,這次他既然能有利于如玉,我不能不應允。”
    夏媽媽嘆道:“妹妹,你明知這是丁謂布下的局,怎么還心甘情愿的往里跳?丁謂此人素來狡詐陰謀,不可輕信,妹妹明日若是去了,只怕又被他算計。”
    莫憂強顏一笑,道:“我也不敢大意,不過為了如玉,我必定要去的,兩位姐姐只管放心,我自當小心行事。”
    杜音音則道:“不如,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莫憂搖搖頭:“眾人皆知,攬月居的老板杜夫人是從不過問朝政與江湖的,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兩人正鎖眉勸說,屋內傳來顏如玉輕微的咳嗽,莫憂欠意的笑笑,快步推門進去,夏、杜二人也跟后進屋,顏如玉迷糊中掀被下床,雙手四下摸索,莫憂搶上去扶住,柔聲問:“如玉,你是要喝水嗎?”
    顏如玉見是莫憂,先是急急的應道:“姐姐,我渴得很。”轉又沉了臉,冷聲道,“姐姐請回,不敢相煩。”
    莫憂很是傷心,端了茶遞過去,道:“如玉,還在生我的氣么?”
    顏如玉復又躺下,側身向里背對著莫憂,道:“西川深山,多謝姐姐照料之恩,小生日后再報,此值夜深,姐姐請回,免擾清白之嫌。”
    莫憂臉色煞白,將茶放在床頭,慢聲問:“如玉,我有一件事,你可愿聽?”
    顏如玉冷著聲音道:“我顏如玉自慚意志薄弱,被你蠱惑,如今顏面盡失,走投無路,你還有什么事可說?我不想聽,你走,你走。”
    莫憂哀聲呼道:“如玉……”
    顏如玉厲聲道:“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這個妖女!你害得我還不夠嗎?”
    莫憂慘疼不已,垂首自嘆,莫憂,莫憂,你這個妖女,自做孽不可活,強忍住眼中淚水,深深看了眼床上堅硬無情的背影,慢慢的回身,夏媽媽拉住她的手,覺她手指冰涼,將她攬在懷里,扶住她往外走。
    杜音音則上前一步,將茶潑在地上,冷聲責道:“顏公子,你考場失利,妹妹也同樣傷心,你怎么能將怨氣撒在妹妹身上?你可知,妹妹為了你,四處奔走求情,何嘗不是顏面盡失?更不惜受制于人,來匡助你前程,你非但不感恩,反而出此毒言,妄為七尺男兒!”
    顏如玉聞言,側過身,猶豫的問:“奔走求情?可有結果?”
    杜音音冷聲道:“你剛才不是說,不想聽嗎?”
    顏如玉忙支起身,歉疚的道:“小生失禮,望三位姐姐恕罪。”
    杜音音道:“恕不恕罪,妹妹說了算。”
    顏如玉趕緊爬起,在床上向著莫憂磕頭,口里念叨:“姐姐恕罪,姐姐恕罪,都怪如玉酒后糊涂,沖撞了姐姐,姐姐若是生氣,想打也可,想罵也可。”緊接著又爬下床,追上莫憂,又是作揖又是鞠躬。
    夏媽媽拉著莫憂的手,低聲道:“妹妹,你自己決定。”
    莫憂淚如雨下,沉默良久,拉起他坐回床前,顏如玉惶惶不已,莫憂既是心酸又是難過,低嘆一聲,扶他上chuang,替他掩好被子,這才軟聲道:“如玉,你只管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們去丁謂府上,丁謂答應幫助你。”
    顏如玉鎖眉低念,期艾問道:“丁謂?可是宰相丁大人?”
    莫憂點點頭:“是的,就是他。”
    顏如玉頓時大喜,眉目生輝,坐起身來拉住莫憂的手,道:“姐姐,這可太好了,若是有丁大人相助,如玉有救了。”
    莫憂溫柔的笑道:“正是,如玉此下可放心了?”
    顏如玉喜道:“放心了,姐姐大恩,如玉永生不忘。”
    莫憂心底柔情起伏,愛憐的注視著他,臉龐淚痕未干,笑容已綻,如玉,姐姐不要你報恩,只要報這份情,可好?
    夏媽媽將她拉出門去,凝目深望,低嘆一聲,問道:“妹妹,姐姐冒昧問你一句,你可要實話實說。”
    莫憂已然猜出她的心思,點頭道:“姐姐只管問,妹妹不敢說慌。”
    夏媽媽問:“妹妹,可是確定將終身托付于顏公子?”
    莫憂眼睫低垂,點頭道:“是有這想法,如玉熟讀詩書、通曉禮儀、心性單純,當能與春日煦陽一般溫暖我,人之一生,幾十載而已,妹妹但求一個歸宿,無波無浪,平安度過。”
    夏媽媽略一猶豫,道:“妹妹可曾想過,顏如玉他日步入仕途,豈能再心性單純?朝廷風云變換,更比江湖更加險惡,妹妹將如何無波無浪、平安度過?”
    莫憂遲疑,笑道:“若得如玉癡情相對,世事風云終在屋外。”
    夏媽媽又問:“妹妹可是篤信顏公子終生待妹妹癡情不改?”
    莫憂眼中閃過一線驚慌,閉上眼,苦笑著反問:“姐姐,你可篤信自己一生皆在掌握之內?”
    夏媽媽搖頭:“不能。”
    莫憂笑道:“是啊,姐姐不能,我也不能,我若連自己都不能篤信,又怎能篤信他人?不過人生,本來就是在做一次又一次的賭博。”
    夏媽媽眼神黯然,莫憂長唉一聲道:“姐姐,人生之事,尤其是感情,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后事不可料,我還是,選擇相信吧。”
    夏媽媽嘆道:“原來妹妹心里也有顧慮的,卻還是這般義無反顧。我也不必多說了,尊重妹妹選擇即是。”
    杜音音安頓好顏如玉,走出來,聽見兩人對話,道:“我覺得妹妹說得對,世事難料,既然妹妹愿意,不妨一試,顏公子雖然名利心重,因他是讀書人,也理有可原,只需他待妹妹一心一意,則是一生之福。”
    三人相視而笑,心中各自抑郁。
    默然片刻,夏媽媽起身告辭,莫憂執手相送,到門外時,夏媽媽停下腳步,回身凝眸莫憂,長聲一嘆,欲語又止,莫憂咬咬牙,澀聲道:“姐姐,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此地更無他人,妹妹也無妨將心里話全盤托出,如玉熱衷功名,我都知道,自從我認識他,他句句不離‘春闈得中,榮及門楣’,他做詩詠雪‘天闕傳瑞音,碧枝披瓊衣,專候探花宴,雪前承圣意’,可見其癡狂之心,我也曾覺得他功名之心太重,兩人一生,未免無趣,如今,我卻認為,他這樣將一門心思放在仕途上,也未尚不是件好事,他既然修習孔孟,醉心功名,雖則酸腐,但是潔身自好,倒也免去了那些花紅柳綠的不堪。”
    莫憂略略一頓,耳邊響起一句極輕的“對不起”,那已是很遙遠的道歉了,“對不起”,三個字又能如何?她強顏一笑,淚水滑落,迅速消融于夜色。
    “那,蘇公子,他,我瞧他對妹妹很是上心,妹妹因何不愿考慮?”夏媽媽輕輕一嘆。
    莫憂淡淡一笑,沒有回答,蘇嶺,如詩如畫優雅的男子,如茶如陽光溫柔的男子,天下女子誰人不為之心動,可惜他的身份觸痛了她心底的一道傷口,自古商賈薄情,怎信他獨與眾不同?莫憂自知情怯,不敢重蹈覆轍。
    蘇嶺,蘇嶺,唉,莫憂心中幽幽一嘆,忽然想到第一次見他的情景,他視自己為千年白狐,疑心自己要加害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禁菀爾,書生?白狐愛上書生的故事,依稀在遙遠的記憶中留有隱約的痕跡,沒想到,竟有一日重合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疑惑,傳說中那些為了書生放棄千年道行的狐貍精,是貪戀歡愛、紅塵,還是真的愛慕書生的羞赧、純樸,抑或只是因為寂寞得太久?
    “姐姐說,女子嫁人,但為何求?”莫憂剛說一句,又停下了,她想起墻上那柄劍。
    夏媽媽的眼眸也黯淡下來,莫憂的半句話,觸動她封沉的往事,“愛之深,愛之切,故而嫁他……”
    這何嘗不是自己的心愿,莫憂艱難的搖搖頭,這一次,她想嫁的,與愛之深、愛之切并無太大的關系,她想嫁的,只是一個丈夫。
    夏媽媽不能理解,但是她沒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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