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218章 断家王

    可……想不出来啊！
    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这个问题回答不出来的话，势必会影响自己在客卿心目中的印象——这一点不好的印象，很有可能会让他永远失去面前的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孟兰皋如是想着，缓缓开口：“在下以为……”
    “嗯。”卫鞅应了一声，鼓励他向下说下去。
    可是当孟兰皋的眼睛接触到卫鞅如刀一般锋利的目光的时候，孟兰皋又退缩了。
    但是此刻，他不能退缩！
    孟兰皋的目光低了下来，看着地下，看着卫鞅身下的那副案，又重复了刚才的话一遍：“在下以为……”
    “想达到秦国境内‘无宿治’的目的，就是要让秦国官员今日事、今日毕，这不仅仅需要官员的自觉，更需要秦律的支撑……”
    “秦律……”
    孟兰皋接着说着，话音里有些犹豫，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不对，卫鞅也没有给他任何提示。
    “那秦律怎么支持呢？”卫鞅的问话又至。
    孟兰皋沉默良久，终于败下阵来：“在下不知。”
    他没有瞎编乱造的本事，只能选择放弃。
    卫鞅看见孟兰皋沮丧的神情，低声笑道：“那我讲给你听吧。”
    孟兰皋听到这里，眼前一亮，连忙躬身对卫鞅行礼：“请客卿赐教。”
    “你刚刚说的都没错，想要实现这一切，是要从秦律入手的。”
    卫鞅认同了孟兰皋的说法，接着说道：
    “还是重刑重赏的办法。如果一名官吏累积政务过多未能完成，那么这名官吏理应受到惩罚，而且是重罚——制定相关的法令，并制定刑罚制止这样的行为发生，官吏就不敢拖延政务。”
    “但是，官吏只是不敢拖延政务，是远远不够的，提高自己办事的效率有什么好处呢？他们没有想到。这时候就需要奖励官吏，并在他们的中间去树立榜样。有了这样一个榜样，又有利可图，官吏就会努力于公事……”
    孟兰皋听着卫鞅的话，渐渐失神，喃喃道：“这……和奖励耕战是一个理。”
    “没错。”卫鞅回答道，“但是有这个，还不够。如果制度本身就是导致百官政务拖延的原因的话，再激励官员努力办事，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那这样该怎么办呢？”孟兰皋问道，完全忘记了今天应该是卫鞅在考他。
    卫鞅也丝毫不以为意，对着孟兰皋接着介绍着：“在这个时候，唯有在秦律中简化办事的过程，将麻烦消灭在萌芽中，才能让政务流畅地进行——能在百姓家里解决的事情，就不必麻烦官府，能在官署内部解决的问题，就没有必要上报国君，处理政务所经历的官署越多、过程越长，就越拖延，处理政务就越慢。”
    卫鞅思考了一下，举起一根手指说道：“这里有九个字来表达这个理论：断家王，断官强，断君弱。”
    “这话是什么意思？”孟兰皋问道。
    “意思就是说，如果所有事情都繁琐到交到国君手里都才能做到决断，这个国家就离灭亡不远了。”卫鞅回答道，“决策事务的过程越简单，这个国家的运转就越流畅，要想让官吏办事快起来，就要从制度上简化办事的过程——这是通过变法，变革制度才能办到的……”
    “所以，我才会问你这个。”
    卫鞅说完了，观察着孟兰皋神情的变化。
    “在下明白了……”
    孟兰皋深吸了一口气。
    无怪乎卫鞅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感情还是和变法有关的。
    但是提倡“无宿治”和变法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也太薄弱了……
    孟兰皋如是想着。
    但是他能听得卫鞅讲解，还是很开心——
    不过也真是有意思啊，明明是客卿考他，他回答，最后却变成了卫鞅来教他……
    真是有意思。
    呼出一口愉快的空气，孟兰皋的心情舒缓了很多。
    不过，不能当客卿手下的属官，还真是遗憾啊……
    在内心低声叹了一口气，孟兰皋正打算要和卫鞅辞别的时候，却听见卫鞅对他说道：“第四个问题，算你过了。”
    “什么？过了？”
    孟兰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过了？自己可什么都没答出来啊？
    卫鞅品味着孟兰皋的表情，回应孟兰皋道：“在问你的时候就说了，只要你能答出来，就算你对，哪怕是一点——忘了？”
    最后卫鞅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还对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可……”
    可自己什么都没答出来只是开了个头啊？这也算对？
    孟兰皋的神思还在恍惚，而就在这个时候，卫鞅的第五个问题已经开始问了……
    等卫鞅问完，孟兰皋才回过神来，低声问道：“客卿能否再将第五个问题重复一遍？”
    “嗯？”
    “在下……走神了，没听清。”
    孟兰皋自己都觉得这样有些失礼，不过还好卫鞅并不介意，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新法中，有哪些关于旅店客舍的规定？”
    ……
    卫鞅再问了五个问题，都是关于新法的规定的，这是在考他对秦律的熟识程度，因为要做卫鞅手下的属官，不通秦律那是不行的。
    而孟兰皋自认为自己对答的很好，卫鞅那边的神色也不算差，看起来很满意他的表现。
    而最后卫鞅却没有接着问变法，而是换了一个关于秦魏边境军事的问题。
    孟兰皋从前在章家做食客，怎么说也会对这种问题有所了解，自然是很轻松就答上来了。
    在答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孟兰皋很惊诧——他以为客卿只会变法的，却没想到客卿对军事也略知一二。
    不过，客卿为什么要问这个呢？他看到了卫鞅身边的吏官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在把手中记录的白简编成册。
    而卫鞅在听完他最后的回答之后，沉默良久，最后，轻声祝福道：
    “恭喜你。”
    孟兰皋又惊又喜，但还是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低声问道：“我……可以在禁室当属官了吗？”
    虽然已经将情绪压的足够深沉，但还有几丝喜悦从他的话里飘了出来。
    “当然。”卫鞅也很高兴收下孟兰皋。
    “多谢客卿！”
    孟兰皋最终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又去行礼——
    但他这次却被人扶住了：“不必，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孟兰皋抬头，看见了卫鞅的脸。
    他连忙将手收回，站直了，笑了笑：“是啊。”
    “不过……”卫鞅的话显得有些犹豫，“既然你从前是章老将军的食客的话，有一件事，你得知道。”
    “客卿所言何事？”孟兰皋有点不明白。
    卫鞅解释道：“章老将军因为私养食客，证据确凿，要被罚了。”
    “是吗……”
    听到这话，孟兰皋的人都为止一怔。
    他突然明白卫鞅为什么会在最后出了一道关于军事的问题了。
    原来是想引出章老将军吗？
    尽管只是他这样想而已，卫鞅一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
    “处罚是什么？”孟兰皋问道。
    “没收章老将军的封地，章家全族，都要离开封地，迁至河西。”卫鞅回答。
    “在下知道了。”
    孟兰皋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老将军，不管怎么说，也是对他有恩的人，是个好人。
    没想到他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