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213章 雨声

    天空中下起了细雨，秦孝公坐在一座新坟前，默然不语。
    公子虔与公孙贾站在秦孝公的身旁，也不说话。
    公子虔撑起一把伞来，为秦孝公遮住雨滴；公孙贾站的更远些，看着秦孝公与公子虔。
    气氛很压抑，压抑的就像现在正在下雨的天空。
    “君上，回栎阳宫去吧，天冷。”公孙贾唤道。
    秦孝公的手紧握着，有些抖，但明显不是因为天气：“我……对不起她。”
    “她跟着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走了——她会恨我吧？”秦孝公对着那坟，问道。
    “君上。”公子虔也和公孙贾劝着，“该走了。”
    秦孝公明白公子虔的意思，起身说道：“是，该走了。驷儿就拜托你们了。”
    “驷儿？”
    “太子的名字。”秦孝公回答道，“驷儿没有娘，全拜托你们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太子的太子师、傅。”
    公子虔与公孙贾知道秦孝公今天正式把重托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于是他们躬身，行礼：“谨遵钧令！”
    “好了，平身吧。”秦孝公示意他们起身，“明天就在朝堂上给你们任命，辛苦你们了。”
    突然，秦孝公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
    “君上怎么了？”公子虔问道。
    秦孝公狐疑地看着公子虔：“一年前就告诉过你们，把你们组织的为寡人查察朝政的人手都散了——寡人再问你们一遍，到底散了没有？”
    公子虔的脸陡然一僵。
    这一僵只发生在一瞬间，随即公子虔就接上了话，对秦孝公说道：“当然散了。”
    “真的散了？”秦孝公问。
    “不敢欺瞒君上。”公子虔回答道。
    “那就好。”秦孝公点了点头，“公子虔，希望你不要骗我。”
    这时候公孙贾对秦孝公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
    “走了。”
    秦孝公吆喝了一声，公子虔打着伞跟着后面。
    公孙贾跟在最后，走的很慢，疑虑重重的样子。
    到底要不要把关于那些人的事情告诉君上呢？
    公子虔手下的那些人并没有被他解散，不知道被公子虔藏到哪里去了……
    要告诉君上吗？
    但是公子虔听见他对君上说了这事儿，会生他的气吧？
    公孙贾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事儿烂在心里。
    算了，告诉君上又有什么意思？没意思的。
    君上迟早会知道的。
    ……
    雨还在下，不过并不大，只是冷。
    雨笼罩着整个栎阳城。
    郑伊站在忘忧居的门口，有些惆怅。
    卫鞅之后果然再也没有来忘忧居。她心里在埋怨自己的父亲——就算外面传言传的再凶，那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这都快一年了，传言早就平息了，父亲还不许卫鞅来忘忧居作个客……
    而卫鞅也没有一点想要来的意思。
    以前卫鞅时不时也会请禁室的吏员来忘忧居吃饭，这也是一笔生意嘛！
    她很喜欢卫鞅来忘忧居逛的，卫二哥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郑伊想着，有些不愉快——这快一年中间，她也去过客卿府，拜访过卫鞅一家人，但是卫鞅的人，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忘忧居过。
    一次都没有。
    她望着外面下着的雨，又想起来了卫鞅。
    隐约记起上次在忘忧居里和他聊天，谈起的还是君上……
    说到这里，这一年来，君上也没怎么来过忘忧居了。
    这时候，郑伊抬起头来，看见远远的，是一个人打着伞朝着这边走来。
    那个人有些熟悉，郑伊细细一看：是君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害羞地掩住嘴巴，直直看着秦孝公收起伞进了忘忧居，回头看向她。
    可以看出来，秦孝公的情绪很不好，脸上阴郁的就像外面连绵的雨天。
    “……君上？”郑伊轻声询问道。
    “点壶酒。”秦孝公吩咐道。
    郑伊没有动手去为秦孝公拿酒：“君上不是不能喝酒吗？”
    秦孝公软了下来：“也好，你来和我谈谈话。”
    郑伊坐到秦孝公的身边，问秦孝公道：“君上要和我谈什么呢？”
    “寡人有问题想问。”
    “君上请讲。”
    “如果辜负了一个女子，男方该拿什么补偿？”秦孝公认真地问道。
    郑伊不知道秦孝公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而且为什么要问自己？
    她握住自己的手，回答道：“草民以为，对她好，就是补偿了。”
    “如果她不在了呢？”
    “不在？”
    “就是死了。”
    “……不知。”
    郑伊的心脏在狂跳，她从来也没有恋爱过——好吧，对君上算是暗恋，不能算是真正的恋爱——总之，男女之事，与她还不熟。
    可为什么君上偏偏会问她呢？难道……君上对自己有意思？
    不，不是的……
    她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传闻君上对冷漠了很长时间的甘氏好的不得了，甘氏怀了君上的孩子，对甘氏更为亲密……
    然后……
    然后，甘氏不在了？死了？
    虽然这则消息还没有在朝野间传开，但郑伊从秦孝公的话里清清楚楚地得到了这个消息。
    郑伊试探着问秦孝公：“君上为什么这样问？”
    秦孝公沉默片刻，说道：“是甘氏，甘氏不在了。”
    一切都明白了。
    君上来问自己，并不是对自己有意思，而是惦念着甘氏。
    一直在惦念着另一个女子的男人，哪怕没有感情只是负疚，自己也绝无可能再走进君上的内心了……
    哪怕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郑伊为甘氏感到惋惜，也想安慰秦孝公，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全被失落填满。
    她是多么的喜欢君上啊，她以为君上能看到她的，结果直到现在，君上还是没有看到她，一眼都没有……
    不，自己这样太自私了，她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只是暗恋君上而已，她没有资格这样想。
    不能！
    郑伊捂住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我……很遗憾。”
    秦孝公很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不能这样想！
    郑伊警告着自己。
    但是如潮水一般的失落还是弥漫了郑伊的内心，淹的她手足无措。
    郑伊知道，这时候的她不能再面对秦孝公了——她捂着脸低低的对秦孝公道了一声“草民告退”，便飞快地逃离了秦孝公的视野，躲进了忘忧居的深处。
    “郑……”
    秦孝公还想唤郑伊，站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这个小姑娘？
    可巧这个时候店主从店里走了出来，碰见了秦孝公，连忙对秦孝公行了个礼：“君上怎么来了……”
    “店主，她是……怎么了？”秦孝公指着忘忧居深处，疑惑地问店主。
    店主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秦孝公，叹了一口气：“伊喜欢你啊——君上不知吗？”
    “喜欢我？”
    秦孝公更不解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