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的秦孝公,也同样在吃着自己的晚饭,只是吃的心不在焉。
想起来章蹻其人,他的心情就开始烦躁。
他想要和章蹻说些什么话,可是想到章蹻连见都不肯见他,秦孝公的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章老将军到底图什么?与他产生隔阂,让自己怨恨他,这就是章老将军希望发生的事情?
连对变法有不满,都不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而要采取哪种方式向他施加压力……
难道他的人,真的有那么不堪,搞的章蹻连见都不想见他一面?
秦孝公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这个问题。
景监被卫鞅约出去吃晚饭了,不然他还可以和景监说说话,派遣一下胸中的郁闷。
卫鞅也真是的,偏偏这个时候把景监约走……
秦孝公如是想着。
他的内心还是很烦躁、很焦虑。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一处地方,眼前一亮:
“忘忧……忘忧居……”
秦孝公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走到殿前:
“来人,我要出去一趟。”
……
他还记得忘忧居店主的说辞,这些年来,得闲了、郁闷了,他也喜欢去忘忧居坐坐——说到这里,忘忧居还真是个好地方,一进忘忧居,他顿时就会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一半,这里的菜也不错,适合他边品味边消磨时光。
不过,酒虽然能忘忧,但是秦孝公却是向来不点酒的。他还记得他在三年多以前在忘忧居喝的烂醉如泥,那之后,他饮酒变得更谨慎了。
看着酒,他总能想起来先君,想起来他的父亲临死前端着一碗酒的模样……
饮酒让他很难受,而且并不能忘忧。
所以他在忘忧居是不点所谓能忘忧的酒的。
可是稀奇的是,今天他竟然点了酒——点了酒,也不动,就搁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店主看着今天的君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既然不饮酒,干嘛还要要酒呢?
看着秦孝公,店主就走到了秦孝公的跟前,端起秦孝公面前的酒碗:“君……客官,这酒是要吃下去,才能忘忧的。”
现在秦孝公穿着便装,隐藏了身份,当然不能直呼“君上”。
秦孝公接过店主手中的酒,摇头:“多谢店主提醒,然而我是不会上你的当吃了这碗酒的。”
“那客官点他有何用?”店主问道。
“父亲又在劝君上吃酒……”
这时候店主身后传来一个抱怨的声音,店主转头看去,看见了自己的女儿郑伊:“为父只劝了一碗酒而已……而且他也没吃啊。”
“你明知君上不能吃酒的。”郑伊有些生气。
“为父以后不干这事儿了还不行……”
店主嘿嘿笑了几声,走到一边。
秦孝公抬起眼睛来,正好看到郑伊。
郑伊的脸颊有些发烫,低声说道:“君……君上。”
秦孝公微微一笑,然而过了一会儿脸上又变得古井无波,低声说道:“我在想事。”
“君上在想什么呢?”郑伊询问道,坐到秦孝公的面前。
她还是有点紧张,但是秦孝公已经来过很多次忘忧居了,她不至于在君上面前太过胆怯。
秦孝公的目光转向面前的这碗酒:“之前你父亲问,我点这酒有何用。”
还没等郑伊回应,他便接了下一句话:“看着这酒,我就会想起来我的父亲。”
“君上是在想先君?”郑伊试探性地询问。
秦孝公点头:“我在想,如果是父亲面对现在的朝局,处在我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做。”
郑伊觉得秦孝公不该这样想:“但是,先君那时候的情形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吧。”
秦孝公的语气有些失落:“但是,至少先君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臣子,而我面对他留下来的臣子,至今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是父亲的话,应该能很从容地对待章老将军吧?不会像我面对章老将军这样尴尬,连他的人都见不到……”
秦孝公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纠结,甚至夹杂着一点沮丧,一点不满。
郑伊从秦孝公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她也不希望君上不开心,想要开导君上,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下口……
“不,君上,不对的。”
郑伊最后如是说。
“哪里不对?”秦孝公问,看着郑伊的脸上升起一抹红霞。
郑伊的头低了一些:“先君是先君,君上是君上,先君根本不会面临现在君上的处境……”
秦孝公的声音低沉:“是,但是如果父亲在的话,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郑伊接着说:“不对……君上和臣子的事情,就算先君在世,也不会帮助君上去解决的,因为那是君上和君上的臣子之间的事情,而不是先君和君上的臣子之间的问题。”
“所以君上还得从自己这边考虑考虑,多想想自己该怎么解决和臣子之间的问题,而不是寄望于自己的父亲,想如果自己的父亲在这里会怎样解决问题……对吧?”
郑伊说完最后一个字,语气还有些犹疑,这一下使得她的脸更加红了。
她从来没在君上面前说过这么多话,这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嘭嘭嘭”地狂跳。
她不知道君上会不会听进去自己的话,所以她很紧张。
良久,秦孝公回答了:“郑伊,你……说的有道理。”
“多谢你。”秦孝公对郑伊说。
郑伊听了这话,愣怔了一下。
但是……
“可是我也想了,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愁从心头起,秦孝公端起来他本来不打算要喝的酒,一饮而尽。
“君上……”郑伊低声唤道,她有些担心。
秦孝公将空了的酒碗放在案上,摆摆手:“无妨,只是一碗酒,我还没有那么不能喝。”
……“话说,卫鞅兄,君上最近见你见的也少了……”
说好吃饭不聊公事了,可到头来景监还是没忍住,等到沈雁走后夹起菜来又对卫鞅说。
“没关系的,我和君上见面少了,不是还有景监吗?”卫鞅微微一笑,“对了,明天早朝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上奏,景监要不要看看?”
说着说着,卫鞅的的手中便出现了一卷竹简,他站起来坐到景监身边,将简书递给景监。
景监打开简书,认真扫视完毕,猛地一惊:
“你,终于要对杜家动手了?”
竹简从景监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席子上,卫鞅捡起来,从容地将竹简捡起卷起来。
景监回头,看见了卫鞅坚毅的眼神:
“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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