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96章 一位将军

    杜津对这份法令完全不买账，作为秦国第一世族的杜家已经对这份法令表示了拒绝。
    不知道章家会对这份法令做什么反应呢？
    他和章家虽然不算怎么对付，但这法令，可是要对付整个秦国世族的……
    章蹻老将军，你会对这样的法令袖手旁观吗？
    杜津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一定不会吧……不会吧？
    ……
    章蹻，曾经是秦国的一代名将——秦孝公的父亲秦献公最看中的将领。
    而章蹻，也确实屡建奇功，一直为秦献公攻城略地。
    石门大捷，斩首七万，天子赐贺，魏国惊惧……
    是谁打了这么一场石门大战？是章蹻。
    不过现在的章蹻也不是那个当年名动天下的大将军了，如今的他，早已归隐，在迟暮之年，做了自己家族的家主。
    老将军再也不用为了秦国的国事发愁。他在家里的生活极其的舒适，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
    当然，有一件事情除外。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最亲信的那位护卫沈安平，在石门之战中，阵亡了。
    那是他最为倚重的人——那人只是一位平民，但是在战场上真的很能干，根本不亚于那些世家大族中出来的将领……
    不，还犹有胜之。
    但是就因为他是平民，沈安平辛劳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一点升迁……
    他为秦国谋划了多少计策，出了多少力，但秦国就是连半点回报也不愿给他。
    最后，他战死沙场。
    这无情的沙场，让打了这么多年仗的章蹻再也没有留念的意思了。
    这沙场对他章蹻是多么的好，所有所有的威名都罩在了他的头上，他光芒万丈，他是秦国的战神——但这沙场对沈安平又是那么的无情，一生默默无名，努力都用光了都建不得哪怕半分功业，最后死了，都什么都没有……
    死了，就是死了。
    章蹻有时候耳边会浮现出沈安平生前的声音，那声音很苍白，但很肯定：
    “将军，我参军，不是为了什么功名。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没有追求那些东西的权力不是？”
    他记得，那一次沈安平受了不轻的伤，可是沈安平还是回来了。
    他问沈安平，没有功没有名，他自己不抱怨吗？
    沈安平就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看起来很酸楚，很绝望，但章蹻更佩服这样的沈安平。
    他希望这样的沈安平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或许终究有一天，他能赢得那份属于他的功名呢？
    然而还没等到那一天，沈安平就这样没了……
    章蹻至今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一个人在军队中屡建奇功无论如何努力都没办法获得认可，换作章蹻自己的话，他已经疯了……
    然后沈安平不在了，他失去了一位地位低下却非常得力的助手，他失去了一位体己人。
    上天对沈安平也太不公平了！
    自沈安平死后，章蹻再也无心领军，所以他才回归田园，回到自己的府邸，养老，照料完自己所属的世族，然后等死。
    反正，战场，他是再也不愿意踏足一步了——自己也老了，打打杀杀的不适合他。
    他所统领的这个世族也很不小，除了秦国第一世族杜家，就属章家在秦国最大了。
    章蹻做了这个世族的家主，他有两个儿子：长子章嘉，次子章华。
    章华被章蹻派去给秦孝公当卫尉去了，他一直将章嘉留在他身边，打发孤独。
    章嘉没有章华机灵，是个老实人，章蹻想在自己百年之后将这整个家业全都交给章嘉，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肩上能不能扛得起整个章家的重担……
    而此时还不到章嘉扛这个重担的时候，章嘉交到他手里的这份东西，才是真正的重担。
    这是一份法令，秦国最新颁布的一批变法法令。
    法令的内容杜津看过了，他选择了无视，就当这法令不存在。
    这是最激烈的抵抗。
    而章蹻小心的看完了全文之后，连胡子都开始颤抖了：
    “变法，才刚刚开始啊……”
    “父亲，怎么了？”章嘉凑了上来，问道。
    “章嘉，你认为这份变法法令，怎么样？”章蹻转过来问章嘉。
    章嘉细细的读了一遍，一脸茫然的摇摇头：“要是叫弟弟来倒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不太懂。”
    “别总想着你懂不懂，我就问你，你喜欢这卷变法法令吗？”
    章蹻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笨，干脆问他最直观的观感了。
    章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读了好几百安，总觉得这变法法令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很烦……”章蹻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我不想执行它。”
    “但这毕竟是君上颁布的法令，不执行不合适吧？”章嘉问着。
    “问题就在这里了。”章蹻指着这卷竹简，“章家向来对君上忠诚，你的祖父曾扶持过先君上位，我也曾是秦国的重臣，也算是位高权重在朝廷里有点声音吧——我们要是反对法令，明摆着是给君上难看，太难看了。”
    “我们不能给君上这个难看。”章蹻坚定的说着，“所以法令必须执行——不管如何，都要执行。”
    “可是父亲才说过不想执行它……”章嘉这会儿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弯了。
    父亲这番话，真是令人费解啊……
    “所以，就让这些法令自己停下来。”章蹻的脸有些阴沉，“只要它自己停下来，变法就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章嘉还是不懂父亲的话：“那怎么让法令自己停下来？”
    “怎样都行。”
    章蹻的话听起来很随便，但他的脸色更加沉重，那脸色证明了他所想的绝对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
    “只要有办法让变法自己停下来，怎样都行。”章蹻说完便陷入了沉默，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章嘉觉得此时的父亲有点可怕，也一同沉默了良久，
    突然有一个家仆快速的走了进来，对着章嘉低语了几句。章嘉认真的听完，叫那家仆站在一边，然后对着章蹻低声唤道：
    “父亲……”
    章蹻这才回过神来，花白的胡子抖了几抖，然后望向章蹻：“哦！有什么事吗？”
    章嘉说着：“父亲，杜家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