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隋风云张青仁秦嶷》第37章 月下对酌论今古

    杨林听罢,却是附掌道:“如此佳文,足见一赤子之心。只怕当今能敢在皇上面前坦坦荡荡的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多了吧。皇上你却为何生此火气?”
    杨坚听罢,却是老脸微红,讪讪的说道:“方才看了宇文爱卿的前大半文章,只是觉得有欺君之感,大逆之意,故而动怒。而今得观全文,方知适才管中窥豹了。朕只是不知鱼爱卿素来长于陷阵而短于文墨,却如何教得出宇文爱卿你这般文武兼资的大好人才?”他此刻已知宇文承都文章本意,爱才之心顿生,连称呼也变了。
    宇文承都忙作揖道:“却让皇上笑话了,小的一介武夫,只是略通文墨罢了,笔法难入圣上法眼。至于恩师,却不曾教我学习文章,只是常对我说:‘不涉猎史籍,不常观圣贤,不通晓先哲微言大义,便是武比霸王也是一介武夫罢了’。故而小的只是看的经典多了吧。”
    杨林听了这句话,却是眉头一皱,但随即说道:“不成想,老鱼这归隐几年,道理倒是明白了许多!”
    宇文承都笑道:“王爷这却是有些不当了。昔日吴下阿蒙,尚可士别三日而刮目待之。何况我恩师向来称号‘春秋做刀仗,人追关云长’的。自然也是要像关云长那般熟读‘《春秋》’了!”
    这里三人谈笑风生,那边的伍云昭和魏文通便被晾到了一边去了。
    这时杨坚突然想起二人,只得转过身去,来到二人桌案旁再复将二人的《论忠》看了一遍。二人的文笔倒也不错,只是太过于浮白,比之宇文承都的文章,不单是少了一股跌宕的感觉,而且也没有宇文承都那种深刻的见解,只是一味地说着对皇帝如何尽忠死节。
    当下,杨坚连忙下诏书,封魏文通为潼关总兵,任守卫京师之屏障之职;封伍云昭为南阳郡郡守,远镇南疆;而宇文承都则为副手与其父宇文述一起担任守卫京师重地,禁宫九门之职。三人谢恩,依次退下。而后,杨林也告别杨坚下殿。
    宫门外,杨林单手拽着马缰绳,侧首看着身旁的宇文承都。
    宇文承都在他锐利的目光之下,心头不由得发麻,连忙问道:“王爷,您已经看了末将一路了,却不知……”
    杨林摆了摆手,道:“没事,只是觉得你像一个人。若是你小上七八岁,或那人老上七八岁,倒简直是他的儿子了。”
    宇文承都“哦?”了一声,问道:“却不知王爷看着末将想起了何人?”
    杨林道:“你可是在故作糊涂吗?你师父难道不曾向你提到当年的‘齐州大侠秦仲敬’?”
    宇文承都忙答道:“不瞒王爷,秦仲敬的名声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却不曾听恩师说过。其实恩师对于您这一众生死兄弟都很少提及的。”
    杨林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适才看你走路的神情,颇似当年秦仲敬,故而有此疑问。对了,你师父他还好吗?”
    宇文承都答道:“师父好得很,只不过他不知为何却死活不想出山了。”
    杨林点了点头,道:“那便好。如今四海升平,鱼大哥想马放南山,也是好事。”随即便是表情一整,道:“承都,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朝堂之上不比江湖,有时候,有些话不能直截了当的一口咬定。这样,对人,对己,没有一丝好处。哪怕是圣上再恩宠于你,但也要知道‘积毁销骨’这一道理!”然后转头看着宇文承都,道:“承都,你可明白了吗?适才,我大隋差点折了一盖世英才啊!”
    看着杨林殷切的目光,宇文承都心中一阵感动。
    “王爷,以后,宇文承都定以你马首是瞻!”
    “承都,想不到咱爷俩竟然一起守卫起这个禁宫来了!”月下,宇文述与宇文承都对坐而酌。
    宇文承都笑道:“这是自然的,父亲大人守得禁宫,我安能不肖?”
    宇文述轻轻笑了几声,却突然转口问道:“承都,我问你,你觉得咱这大隋皇帝以及大隋前景如何?尽管直言便是了!”
    宇文承都眉头略微一皱,随即说道:“当今圣上性情严厉慎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爱养百姓,轻徭薄赋。向来是简朴非常,若是如此看来,当是一盛世明君。然而却又猜忌苛察。至于子弟,皆如仇敌。如此一来,倒又非是长久之局了。”
    宇文述点头道:“你所言不虚,诚然如此。承都,倒不知你是看好废太子杨勇,还是当今太子殿下?”
    宇文承都略微思略一番,道:“大太子生性好学,个性宽厚温和率真,颇有慨然君子之风范。不过,却是最爱奢侈。就算是不为圣上罢黜,终究也会因奢侈之风而受万民诟病,实非继业而后兴之主。”
    宇文述听了此言,不禁双目一亮,抚掌道:“想不到你非但武艺绝伦,尚且还有这般见地,实在出我意料之外。不错不错,正是如此。你接着说。”
    宇文承都点了点头,续道:“太子聪慧之极,而且为人深沉持重。和朝臣名士来往时礼节极其周到,端的是礼贤下士之人。况且向来几多征战,军功卓绝,定是一可担当霸业之主。只不过,似乎有些……”说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宇文述一眼。
    宇文述道:“你看我做甚,此间又无他人,你但说无妨。”
    宇文承都”嗯”了一声,道:“只不过太子似乎有些过于矫揉造作,其本质也似乎没有如此完备。通过这几次见面,颇觉得太子虽然素爱贤才,却也觉得他虽有超人之才然无容人之量。如果任由他自行发展,只怕又是一介秦皇!”
    宇文述听了宇文承都此番话,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呆呆的盯着宇文承都道:“我与太子相识相知数年,方才摸清他的底子,却不想你与他仅有数面相见,见解竟丝毫不在我之下!你小子以后的前途,定然是无量了!”
    宇文承都摇头笑道:“这有何难,若是叫紫阳道长一见太子之面相,只怕一息之间便已经将太子的秉性说得清清楚楚了!”
    宇文述听了,道:“前几日听你说紫阳道长神技,端的是向往此等高人。”说了,顿了一顿,又问道:“你看其他皇子如何?”
    宇文承都道:“秦王杨俊已经过世,自是不必言了。蜀王杨秀,听爹爹您说他性情暴烈,群臣素来忌惮他,而他甚至有‘生剖死囚,取胆为乐’的恶癖,如此之人,只可有人畏,而无人敬之。想来可为一方重镇,却定非一明君。”
    宇文述点头道:“不错,继续说。”
    宇文承都道:“汉王杨谅乃是圣上季子,且颇得圣上的疼爱。不过却似乎正因如此而显得过于优柔寡断,与太子相比定是远远不如了。”
    宇文述依旧是点头不断,同时说道:“这也就是为父我为何死命效力于太子的原因了。”
    宇文承都却突然长叹一声,轻轻吟道:“世事只若一盘棋,翻覆黑白胜无数!此间座谈风云变,千古后人谁可睹?”
    宇文述听了宇文承都出口成章,又是一讶,但随即随着宇文承都的诗文又念道:“‘此间座谈风云变,千古后人谁可睹?’不错,又有谁能参得透这世事无常。承都,你倒是给我一个好警示!既然已经为太子铺好了这条路,咱爷俩也就要一路陪着太子走下去了!”随即又转口道:“承都,如果按你日间所做的《论忠》一文,若是他日太子继位却果真对不起社稷,误了苍生,你果真要为万民而除暴帝吗?”
    宇文承都摇了摇头,道:“自古忠义不两全。我也算大半个江湖人,定是以义字为重了。管他干戈纷乱,我自义字当头!为了这个义,我便是反了这天下又如何,受尽万世唾骂又如何?如果太子果真不肖,我定是誓死护得他周全也就是了!”
    宇文述听了,却又是讶然,然后顿了半晌,方才说道:“承都,做臣子,我倒是要向你学习一些。却是不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或者你的几个义兄要被太子所杀,那你是任由太子动手,还是护我宇文一族?”
    “这……”宇文承都却是被难住了。过了半晌,方才说道:“视情况而定。若是我宇文一族果真当诛,我必然随大家赴死。若是太子无理,说不得便要闹上一闹了!”
    宇文述“呵呵”笑道:“有你此话,我便心满意足了!”说罢,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公元601年。
    春,正月,乙酉朔,杨坚赦天下,改元仁寿元年。以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左仆射,纳言苏威为右仆射。
    夏,五月,突厥男女九万余人来降。六月,遣十六使督巡省风俗。
    秋,七月,戊戌,改国子学为太学。
    公元602年。
    夏,大破突厥南下犯师,举国欢庆。
    杨坚似乎一直威风高涨,国力隐隐倍增。可就在这时,一件让杨坚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让他的雄心壮志,瞬时瓦解。
    八月,独孤皇后去世,似乎是了无牵挂在平静中寿终正寝于永安宫。但她的离去对垂暮隋文帝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
    她的去世标志着杨坚大展雄图时代的结束,失去了爱侣、亲人、唯一知己和精神支柱,杨坚真的成为了彻底的孤家寡人,从此凄怆哀伤大鹏折翼。
    自独孤皇后死后,杨坚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他剩下的时间只不过是在孤独和寂寥中等待着人生的谢幕罢了。这期间他有两个宠妃陈氏和蔡氏,他试图在美丽女人们青春的气息中找到人生存在的一点现实欢乐,然而她们终究不是皇后,也填补不了皇后留下的巨大精神空白。青春美色无法排遣他心中的茫然与失落,也宣泄不了丧妻之后无尽的寂寥和痛苦。
    虬髯暗黄,杨坚再无当年。
    大隋极盛,带领它强盛起来的君主却快没了。
    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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