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斌徐哲》第341章 这样写成的！

    我的精力似乎已经不济了。但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股暗流，想要让自己振作起来，想要恢复青春的激情，但是这股暗流，却总是在午夜时分醒来时候，跑得无影无踪。
    岳父岳母在我五十多岁的时候相继去世，而如玉，她的寿命却跟我一样长，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是消瘦的脸上却总能显示出生命的顽强。
    我经常去看她，她就住在当初我们结婚的小阁楼上，而那里，虽然很多东西都是新的，连柱子上的油漆也是年年粉刷，但是却总也能够感受到迟暮的味道。
    我的如玉老了，老的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个容光焕发的样子，再也找不到那个羞怯的模样，就像是当初我掀开她的红盖头的时候的那个样子。
    正当我在昏庸在狂欢中慢慢朽烂的时候，就在那些舞姬和小妾们站在凤凰台上不断地为自己和我欢笑歌唱的时候，这年秋天，如玉去世了。
    她走过了八十二年的岁月，虽然她中年以后，一直都过得不快乐，不能像是常人一样，能够有一个正常的、健康的身体，但是总是有人照顾她，有人服侍她，甚至，还有我庸懦的老鬼，在惦记着她。
    如玉一去世，我的身体健康状况急转直下，手上也拄上了拐棍，夜里常常一个人醒来，我呼叫着玉儿的名字，希望躺在我身边的，就是她，就是那个绝美面庞的她，她会给我安慰，她会给我一个甜甜的笑，在摇曳的烛光之下，满室都是她的身影。
    在一次爬台阶的时候，我不幸摔断了自己的腿，躺在床·上修养了半年，艰难地康复以后，我需要有人照顾，离开仆人的照顾，我几乎不能自理了。
    偶然看到苏东坡的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忽然一下子老泪纵横，哭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忽然想起以前，想起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想起我认识我的夫人温如玉之前的日子，想起那条画船，想起那条河，想起那个小山坡、小木屋，那个老婆婆，还有那些笑颜如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孩们，那里似乎才是我的开始。
    心里面忽冒出一个念头来：我要回去看看，要回去看看，回溯我的过往，瞧瞧我曾经走过的路。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我几乎都不能等一刻了。
    跟孩子们说了，他们却纷纷反对，但是我根本听不进去，一定要回去看看。大儿子见我去意已决，最终开了一个家庭会议，拍板决定他亲自带着我去走一趟。
    大儿子它现在已经是刑部侍郎，皇帝，就是原先的那个太子，我的那个老哥们，早在十年前就驾崩了，现在是他的小儿子当上了皇上。在一次案件审理过程当中，我的这个大儿子因为失误，得罪了皇上，被褫免了官职，现在闲赋在家。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我们这个家算是权势熏天，皇后是我们家里的人，大将军虽然早已经去世，但是他的家族早已经和我家族是盘根错节，整个朝堂之上，几乎有三分之一是跟我家族有关联。一个家族做到这个份儿上，该知足就知足吧。
    准备好了简单的行囊，我不愿意让人跟随，也不愿意大张旗鼓，就像是徐霞客一样，孤身前往，或像一个出远门的农夫一样，或像一个告老还乡的耄耋老人一样，踽踽上路，也大概只有孤独才能够衬托出我的心境来。我年纪大了，再也不能独自走路了，现在只带着大儿子陪在身边就好了吧。
    循着原路，走了两天功夫，终于到达那条波涛滚滚的江边，虽然这条大江我来过很多次，但是在这个当初来的码头上，我却从来没有停驻过。
    那条船呢？它在哪儿？
    我极目远眺着。
    然而没有当初的船，最后载我们过去的，是一条小小的渔舟，渔夫唱着清亮的歌声，我们的小舟就慢慢消失在夜色当中了。
    我在舟上昏昏欲睡，努力想当初那条画船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琴声，难道就是渔夫刚才唱得样子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舟终于靠了岸。儿子扶着我上去，上得那个小山坡上，我远远瞧见了那个小木屋。我老花的眼睛忽然一亮，对，就是那个小木屋，我在里面洗过澡，换过衣服。
    忍不住就要惊叫起来，儿子急忙扶我过去。
    进了屋子，一切都还在，一切都还在，屋子的中央正摆着一个硕大的木桶，我要儿子把我扶进去，想再感受一下。
    进了木桶，里面却没有水，我没办法想象，当时，我是怎么怀着一颗忐忑而又轻松快乐的心，在里面洗澡。那一刻是如此之短，而这个记忆，又是如此之长。
    出了木屋，我在树林里徜徉，拄着沉重的拐棍东瞧西望，儿子担心我饿了，于是说要埋锅造饭，做晚饭来吃。
    我一个人继续在林子里面走，想要找到我当初来的路。找了约莫有一个钟头，终于在林子的边上，发现了那个窠臼，那就是我当时碰到那群女孩时藏身的地方。
    继续往前走，在草地之上，还存着一些圆镜一般的小湖，我小心蹲下身子去，对着湖水照了照。
    里面那个人就是我么？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牙齿已经不剩了几颗。
    那个人就是我吗？
    我心里面又是激动，又是悲凉，嘴里面不住地念着“我来时候的路”、“我来时候的路”。
    这时候，儿子在树林里喊我，让我回去吃饭，但是，我却顾不得了，我要找来时候的路，它就在这片草地的不远处，就在那片小森林里，就在小湖的北面。
    它在哪儿？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声裂帛一般的鸟叫声，忙抬头去看时，一只硕大的黑色的鸟正站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羽毛是黑漆一般的黑，嘴巴是簸箕一般的大，它看了我一眼，迅速张开翅膀，往森林深处腾身而去。
    我急忙跟上前去，踉跄的脚步已经让我拿不住拐棍，远远地扔了出去，但是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了，它在哪儿？它去了什么地方？
    我进了森林，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而那只鸟在远处叫，不断地叫，我接近它的声音的时候，它放佛又飞远了。再一次接近的时候，它又鸣叫着飞远了。
    我来的时候就是被它带来的，离开，也是要让它带着离开吗？
    经过几度艰难的跋涉，穿越了无数的藤蔓，我站在那里，终于站在那里，在一堵红色的砖墙旁边！
    啊！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青春，你还想念我吗？
    那个唱着歌儿，无忧无虑洒脱的你，还在吗？
    环顾左右时，那只黑色的大鸟正在用一双黑得发亮的小眼睛看着我，一动一动地摇晃着脑袋，左瞧右看。这只鸟，我记得，它叫犀鸟来着的吧？在几十年前，那时候我也是站在这里，第一次看到它，它冲我鸣叫，然后，把我引到森林里面去。
    那时，我是多么快乐，多么的青春无敌，多么的朝气蓬勃，对什么事情都好奇，对什么事情都想摸索一下，对前方的路永远充满了冲劲儿。
    而现在的我，头发已然花白，额头的白发已经掉光，牙齿还剩下了三颗，而且它们统统都摇摇欲坠，我的眼睛已然早就昏花了，看不清二十米以外的东西，我的手上，胳膊上，脖子上，以及身上的皮肤，早就松弛地可以拉拽好长好长，放佛它们不属于我的身体似的，放佛它们被拉拽一下就会离开我的骨头似的。